一三五，終曲之五

  裴裘大抵是個難以理解的傢伙。

  在眾人都難以抉擇之時，他總能做出完美的選擇，而在眾人都能毫不猶豫明辨輕重時，他的選項又總是微妙到難以理解。

  這個人總是不按套路出牌，導致裴志平準備好的一腔話已再無用武之地。

  「那麼，就為你所說的話付出代價吧。」

  話音末端，有爆鳴聲從遠處傳來，攜著熱氣與無盡的震顫席捲會場，隱隱的，還能聞到些許煙火的焦灼味。

  

  在座位上有人崩潰的哭喊聲中，近百人舉起了槍。

  命運的腳步已至此，那麼若不將這一切既定好的全部抹消，他終究得不到他想要的——只是，他想要的東西曾經好像並不需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裴志平抬手比了個手勢。

  清脆的子彈上膛之聲伴著由遠及近的爆鳴聲落在眾人耳中，更加重了現場的恐懼感的蔓延，有人似乎被恐懼攥住了神經，近乎瘋狂地想要逃走，卻被樓下爆炸震破的玻璃以及貼著腳面而過的子彈所懾住。

  到這個地步，那個可憎的年輕人一定會為他的愚蠢而感到後悔。

  裴志平原本是這麼想的。

  但他只在那雙眼眸里看到了輕蔑，像是腰纏萬貫的富豪看到街邊骯髒的乞丐時，所流露出來的看著可憐人的眼神。

  就是這種目光。

  這種裴志安都不曾有過的目光，像是在嘲諷他那無時無刻都落後一步的前半生一樣。

  為什麼呢。

  命運總是青睞於搶先一步的人，更為滑稽的是，就連誰先誰後這個現實都是由命運來決定。

  所以。

  若要顛覆這個命運。

  「擋我路的，就在火里化成灰吧。」

  他抬手。

  在那一瞬間，伴著人的驚叫，整棟大樓的供電設施徹底癱瘓，所有人的眼前皆是一片黑暗。

  ……

  時間再倒退幾分鐘，總控制室內。

  「臥槽這是什麼玩意兒？」付平現在正在與那位入侵系統的傢伙抗衡，他現在恨不得生出八隻手來，更令他絕望的是控制系統核心突然蹦出很多被植入的他看不懂的東西。

  於連在這方面根本沒開竅，文雅點兒來說就是屁都不懂，只能聽付平指揮，忙不過來時叫她按哪兒她就按哪兒。

  這時，某位還被捆著的真工作人員有些看不下去了，無奈提出了幫忙的建議。

  正當於連打算欣然應允。

  「砰——」的一聲爆鳴，伴隨的震顫感差點讓於連摔倒在地，正當她懵逼之時，卻聽付平再度錘上控制台，額頭上的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淌下。

  「臥槽玩尼瑪呢！誰他媽在這大廈里安了炸彈？」

  「蛤？」

  冷汗順著付平的臉頰淌下，滴落在工作檯上，隨著又一聲轟鳴響起，控制台內一台機器的屏幕順利被切斷電源供應，嗶一聲化作黑屏。

  「傻丫頭！趕緊把那幾個人放了！和他們一起下去！」付平現在也不管語氣是不是和善，一邊盯著屏幕，一邊朝於連干吼。

  「……那你呢？」

  「我先在這兒給你看著狀況！你不是還要救那個總裁麼？」

  被付平這麼一提醒，於連也從慌亂中回神，用隨身備好的小刀把這幾位工作人員身上的繩子割斷，給付平投了個主意安全的眼神後，連拖帶拽把幾人帶走。

  據付平描述，爆炸似乎是從下往上一層一層出現的，但它引起的火勢會比爆炸更快竄上高層，目前爆炸涉及的範圍不大，是最適合逃生的時機。

  「還有一輛電梯能用，你們先搭電梯下去。」於連拖著大黑包，掏出兩三瓶礦泉水，簡單分配後，她把大黑包一丟，直接順著便捷通道朝下狂奔。

  裴裘所在的會議廳應該就在總控制室下方，大概四層左右的距離。

  於連用盡老命奔下去，出便捷通道，看見不遠處的攝像頭時，順帶給付平比了個V字。

  嘖，她師父現在肯定想罵她。

  於連一路沿著走廊狂奔，幾分鐘後，順利摸到會議場外，趁著爆鳴聲在外肆虐，於連偷偷把門推開一條縫。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感覺自己嚇的腿軟——近百架槍械筆直地對準了中央，萬一不小心走火，指不定誰的腦袋就不保了。

  這情況她突然闖進去橫豎就是個死啊！

  於連在內心咆哮。

  不行不行不行……都到這個地方了再想著逃跑未免太得不償失了，既然她決定去救裴裘，那就必須有所行動才行，更何況付平還監視著這塊地方，在這種情況下她必須相信付平。

  縮在門口勉強做好心理準備，於連仔細觀察了人員站位以及內部建築分布，再然後，趁著一聲爆鳴響起，她猛地推門而入。

  在這一瞬間。

  整棟樓的電源被切斷，會議場內徹底陷入完全的混亂。

  師父！nice！於連在內心給付平點了個贊。

  黑暗中，於連摸索著朝裴裘所在的方向前進，依據剛才觀察得出的感覺躲過道路兩旁的人以及冰冷的槍械，可謂一路順利暢通無阻，然而在最後她卻敗在了一節一開始沒注意到的台階上，成功成為這混亂中的其中一員。

  媽的。

  她這摔的還挺有水準，還正好壓倒了一個人。

  等等！

  不對！這個感覺有點熟悉！

  「裴裘？」於連輕聲問道，在一片混亂中她仿佛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在對方說出第一個字之前，於連很機智地捂住了對方的嘴。

  根據臉部線條以及聲音和呼吸來看，是本人沒錯了，於連在此時不得不感謝那半年的相處以及她曾經近似於瘋狂的迷戀，以至於她根據這麼一點兒線索就能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裴裘似乎也通過她的聲音認出了她的身份，看起來他根本沒有預料到她會過來，故而在此刻除去茫然外就是懵逼。

  現在可不是跟這位大爺閒扯的時間。

  「走。」

  於連把裴裘拉起來，拖著他就朝門口沖。

  這時，此地的混亂似乎要落下終焉，不知道是誰站了出來，然後，就這麼朝天花板開了一槍。

  頓時。

  被雜亂與喧鬧所統治的會議場瞬間步入寂靜。

  於連顯然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陣仗，從發尖到腳尖被驚的抖了抖，卻有人在黑暗中伸出手臂把她朝懷裡攬了攬。

  「別怕。」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好像是於連從認識裴裘到現在聽到的最溫柔的一句話。

  不過，最重要的問題來了。

  現在到底是誰救誰啊？從剛剛開始的劇情好像就變得不大對，救是她來救的，結果到現在卻被裴裘一路帶到門前，乾脆利落把距離會議場大門最近的兩人敲暈後，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把她帶了出去。

  等等，她是不是完全不用來救這個傢伙啊？

  於連很快就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

  再然後，兩人沿著走廊跑過幾步，拐過第一個拐角時，整棟大樓里的燈刷一下亮了起來。

  師父！nice！

  偶然間，於連朝後瞥了一眼，看到那個許久沒見的男人時，她再度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

  「你笑什麼啊？」

  不是她說，她簡直能看到裴裘身後閃亮的花朵特效，這種明媚的笑容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才被自己的親叔叔威脅過的人身上。

  裴裘似乎特別開心。

  「我沒想到於小姐會來救我。」

  不行，這貨大抵有毛病，不久前還跟她說有多遠滾多遠，這次見面笑的竟然比外面開的花還燦爛幾分。

  一聲激烈的爆鳴以及會議場內的人蜂擁而出的聲音使得於連從迷之思緒中回神。

  「坐電梯下去！」

  裴裘把她攔住了。

  「先從安全通道走，看看情況。」

  於連驚訝地發現這個傢伙的智商竟然還沒丟光，這大概是今日最令她欣慰的事情了。

  當然，還有一個問題一直盤踞在心裡，但目前顯然不是一個適合問問題的時機。

  裴裘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輕聲道：「你想問什麼？」

  「……」

  忽的，樓梯上傳來一聲憤怒的叫嚷：「他們往這裡跑了！」

  隱隱的，她似乎聽到裴裘咂了咂嘴，發出了些許不悅的聲音，再然後，這個人就示意她先走，隨即自己從口袋中摸出來一個泛著金屬光澤的小玩意。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

  大概是某種可攜式手槍。

  所以問題又來了，她到底是來救人的還是被人救的？

  樓上傳來幾聲槍響，然後傳來了東西落地以及他人驚呼的聲音，再然後，裴裘單手一撐，直接翻躍欄杆到達下面一層樓梯。

  可以。

  這一系列動作給他10分。

  以及。

  「你……會用槍？」

  裴裘陷入短暫的思考，再然後則勾起唇角。

  「偶爾拿著玩玩。」

  這種準度精度完全不是玩玩就能達到的程度啊！於連總覺得這丫根本拿她當小孩來騙。

  隨即，她就看裴裘聳了聳肩，道出了實話：「有朋友是軍人，以前順帶接受了這方面的訓練。」

  這個順帶就很靈性。

  兩人一連下了四五層樓，隱約聽到樓上腳步聲愈加密集，於連指了指工作人員專用電梯的方向，裴裘立刻會意。

  再然後。

  又是一聲爆鳴。

  這次爆炸的就是他們所處的這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