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村

2024-09-20 06:44:57 作者: 看人間

  後有深山成林,四周青竹環繞,籬笆圍成了小院,一廚一衛,還有四五間小房。

  時隔四年,時光荏苒,朱家的這處宅子,宋綾羅早已住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如今的她,喜好上了做菜,一日三餐,清粥小菜,僅夠四人吃食,一開始做的滋味怪異,如今倒是頗能入口。

  寶木向來好動,她每日裡練武打獵,好不痛快,小院子裡,都是她捕捉來的獵物。偶爾幾人興致來了,還會將院中的食物,烤炙而食,倒是比大門大戶里的山珍海味,來的過癮。

  行文種得一手的好莊稼,屋前屋後,都是他的傑作。瓜果蔬菜,這些年倒是取之不盡。

  偶爾只需去山下集市,換些米油,日子確實充沛。

  至於朱含禮,他只有一隻手,只能偶爾幫幫這個,幫幫那個,畢竟是最沒用的,不免遭到了大家的嫌棄。

  「你看你,燒個火都能燒得這般大,魚都給我燒的快糊了!」宋綾羅粗麻布衣,頭髮編成了辮子,用簪子在後腦勺挽了個髻。

  如今的她看來,頗有幾分鄉野婦人的風味,尤其是一笑起來,爽朗高聲,確實真心。

  她是最愛埋怨朱含禮的,總覺得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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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這個時候,朱含禮都是眼角含笑,搖頭不語。

  他喜歡這樣的日子,外頭三足鼎立,各自為政,他們躲在這深山裡,只圖一時的安逸。但是這些時日,也足夠宋綾羅開始放下過去,平穩性子,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可以撫平一切好的壞的。

  深秋將至,涼意四起,夜晚時分,星辰黯淡。

  朱含禮又坐在院中,遠觀星辰,手中的權杖,在地上划來划去,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略微舒展,情緒變化之複雜,箇中表情之引人遐想,宋綾羅就遠遠的瞧著,只覺得那人,還當真不像個年近百歲的「老傢伙」。

  「師父,您高壽了?」宋綾羅忽然對他的年齡產生了興趣。這麼多年,年年生辰,朱含禮都給自己過了的,只朱含禮自己,從未過過。

  被打斷了思路,朱含禮眉目略顯煩躁,但只是一瞬間,便又笑著道,「細細算來,明年,我就恰好百歲了。如何,要給我過個生辰?」

  宋綾羅笑了笑,手裡端著茶水,放在院中的小桌上,朱含禮看著她那一套行當,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說了無數次,夜間不宜飲茶,你總是這般不知分寸。」朱含禮不由得嗔怨,嘴上沒放過,手裡也沒有閒著,將宋綾羅端來的茶水,盡數倒了。

  宋綾羅看著那冒著煙氣的水,不由得無奈的聳了聳肩,「就想著要與你說說話,總不能嘴巴閒著吧?喝點茶,愜意些!」

  朱含禮在這事上,卻是態度堅決的。「你身子骨,夜間茶飲的濃了,休息不好,還是莫要再飲了。」

  寶木與行文就站在不遠處,兩人看著熱鬧,聳了聳肩,紛紛表示,對宋綾羅,愛莫能助。

  宋綾羅睜著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嘴角上揚,心裡一股又一股暖流,潺潺地流……

  林間竹葉顫動,四人都變了臉色,夜晚無風,那竹林在月色下,搖晃得厲害,打破了幾人間的安逸。

  寶木和行文站到宋綾羅身邊,朱含禮伸出手,將她拉住。

  朱含禮手上,燒傷遍布,乍一接觸,只覺得粗葛,細細摩挲,卻又覺得塊塊柔嫩。

  「無妨!」宋綾羅安慰著朱含禮,如今她心緒平穩,再不事事緊張,定要件件設計好,反倒是開始學著以不變應萬變,也許是如今,心裡有了底氣,背後有了靠山之故。

  竹林四下唰唰作響,透過月光,幾人漸漸看到了人影出現。

  這朱家老宅,本就遠離鬧市,這幾年,朱含禮又特意種植了松竹等物,更是隱秘,也不知,是哪些人,能夠在這個時候尋來。

  朱含禮啟了聲,「猜猜是誰先尋來?」

  宋綾羅略微沉吟,「皇后!」

  這判斷,充滿了自信,幾乎沒有一絲猶疑。朱含禮看了看宋綾羅,她的眼睛裡,充滿了亮晶晶的躍躍欲試。

  她已經在這深山裡,待了太久了,本就不該是這山窩裡的人,卻偏偏因為自己,待在這裡,從無怨言。

  他想帶著她,給她安撫內心,但是,她又何嘗不是,在以此安慰自己,讓自己體驗了一回,人間平和?

  清冷月下,銀白色盔甲的人紛紛出現在眼前,大家都看著院子裡的四人,無人敢動彈。

  「宋大人!」一女子聲音,爽朗有力,打破了兩方僵局。

  眾人讓出一條道來,來人身高八尺,眉目粗狂。若不是她方才,聲音清脆,宋綾羅單看相貌,都險些將她認作男子。

  宋綾羅人在沙漏村,外頭局勢,她卻了解的透徹。

  這個男貌女聲的將領,便是皇后力排眾議,特意提上來,想要與項城一較高下的施破牛!

  要說這個施破牛,一生下來便面相粗狂,性子又野,力氣又比尋常人大些。

  坊間有傳言,說施破牛七八歲的時候,因為穿了一身紅衣,被一頭牛追。小小年紀的她,竟是怒吼一聲,轉身便甩了一拳在牛頭上,那頭牛瞬間便側身在地。

  待它起來,又要衝著施破牛頂去的時候,竟是被她一個俯身,扯了兩條牛腿,甩了一個大圈,扔出老遠,牛撞在巨石上,肚腹破開,鮮血直流。

  就此,施破牛的稱呼,就這麼來了。

  宋綾羅看著她這模樣,想到她可以兩隻手便殺死一頭牛,那怕也不是傳言。

  「破牛將軍?」宋綾羅面帶微笑,看著施破牛,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皇后用人,倒是不挑,這模樣,就是宋綾羅看來,都是有些可怖。

  破牛將軍哈哈大笑,一把拔下腳上纏繞的藤蔓,兩隻手啪啪一拍,便朝著宋綾羅而去。

  寶木下意識地擋在宋綾羅面前,卻被宋綾羅輕輕擋下,示意她無妨。

  「宋大人人在世俗外,心思卻是沒有離開過朝堂片刻呀。」施破牛這般調笑,一雙銅鈴一樣大的眼睛,盯著宋綾羅放在桌上的茶水。

  「宋大人住的這地兒,委實是遠,一路走來,渴死個人。」施破牛倒也不客氣,拿起茶壺便飲。

  朱含禮不著痕跡的拉著宋綾羅,遠離施破牛,面色不善,渾身冷然。

  「行文寶木,將她扔出去!」

  朱含禮話音剛落,行文寶木便齊齊上前,施破牛被他突如其來的惡意嚇了一跳,茶壺還未放穩,便被那兩人桎梏。

  施破牛皺著眉頭,「宋大人,我是皇后娘娘派來尋你的!」

  宋綾羅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破牛將軍,你來的早了些,回去告訴皇后娘娘,五年期到,我自會出現在都城。」

  施破牛猛地掙脫開行文寶木二人的控制,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這施破牛,果真是名不虛傳,這力氣,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大。

  「宋大人,漠北邊境遭到了蒙國入侵,如今皇后治下,無可用之人,特意來請宋大人出山。」施破牛定定的站在那裡,那模樣,分明是要逼著宋綾羅應下來的。

  如今氛圍緊張,眾人屏氣凝神,混合著秋風蕭瑟,頗有些涼意襲來。

  宋綾羅依舊緩緩帶笑,走近施破牛,將她盔甲上的樹葉摘下,本想幫她整理一下,奈何她著實是太高,手都伸不到,也只能作罷。

  「破牛將軍,你難道不是皇后娘娘可用之人?」

  施破牛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生生憋了回去。

  「我,帶兵經驗不足,不宜行軍。」

  宋綾羅輕笑出聲,「施將軍,你看看你帶的那些人,哪一個是拿不出手?」

  「我這些人,個個都是好身手,哪一個拿出去,都是以一當十的!」施破牛一聽說到她的兵,立馬開始自信起來。

  宋綾羅便點點頭,「這便對了,施將軍還沒有去,怎麼知道自己不行?」

  施破牛咬了咬牙,「皇后娘娘為了我,自己力排眾議了,若是再冒險讓我去,只怕……」

  「怕什麼?」宋綾羅打斷了施破牛的話,「你沒有信心打勝戰?」

  施破牛立馬否決,「自然不是!」

  「那你就去!用你的實際行動,向那些否決你能力的人,展示你的強大,讓他們看到你的厲害!也讓皇后娘娘明白,她的選擇沒有錯!」

  宋綾羅堅定著施破牛的想法,一字一句的慫恿。

  朱含禮站在一旁,神色是越來越黑。

  「破牛將軍,此次蒙國擾境,正是你展示能力的機會,可要抓緊了!」宋綾羅笑了笑,拍了拍施破牛的手臂。「蒙古擅騎射,不善計謀,施將軍外力強大,最好是能拜劉相為軍師,他可是個狡猾的看東西。」

  宋綾羅的話,倒是把施破牛給點醒了,「劉相這幾年,空有個名頭,實際權力,已經被架空……」

  施破牛的意思很清楚,劉相不被皇后重用,拜劉相為軍師,怕是與皇后的意思違背……

  宋綾羅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施破牛啊,空有一身蠻力,終究官場待的少,「破牛將軍,只要是為了你的主子好,便大可不必顧忌太多,不然,束手束腳,難成大事!」

  「宋大人,受教了!施慧朗,謝大人提點!」

  是的,施破牛隻是別人對她的稱呼,她真正的名字,叫施慧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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