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樓

2024-09-20 06:41:19 作者: 看人間

  宋府偏僻,家裡沒了春紅,另換了人打點,只伺候的丫鬟久久站在屋內,被宋關雎攆了出去。

  沐浴之後,宋關雎便叫來了黃棋。

  「蕭盛府中的人,如今可都還在?」

  「回大人,一直原封不動,暫時不會做處理。」黃棋的意思,是要等事情定下了,才會處理蕭府諸人。「大人,可是想把春紅管家接回來?」

  宋關雎抬眼瞧了瞧,「送都送了,接回來做什麼?」當初是春紅自己春心蕩漾,巴巴地要去蕭府。如今蕭盛還沒有定罪,要她回來,怕是不大可能。

  黃棋閉了嘴,低著頭,不說話。

  「宮裡來消息了嗎?可有說什麼時候出發?」如今黃棋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宋關雎了,除了涉及皇上和太子的事,黃棋對她幾乎是知無不言。

  「來了,說是明日一早,大人這會兒可還有安排?」

  宋關雎嘆了口氣,「還有一夜啊……」

  

  在這都城一夜,怕是難得安寧。

  宋關雎話音剛落,外頭就有人來報,遞了封信進來。

  一聽是信來,宋關雎倒是鬆了口氣。

  這來信的,只能是東宮裡的那位。

  紀貴妃宮女出身,並不識字,她心思活絡,又巧於心計,宋關雎委實難以應付。

  再說,八皇子之事……

  「皇后的信,如何?咱們去見嗎?」宋關雎看著黃棋,她就想知道,這個黃棋效忠皇上多些?還是太子多些?

  黃棋站在一邊,「大人決定就是」

  「你會告訴皇上嗎?」

  宋關雎好整以暇,看著黃棋。

  「一般來說,大人的一舉一動,黃棋都得一一報給陛下。」黃棋倒是回的老老實實,宋關雎笑了笑。

  「這樣說來,見皇后,是不一般的?」

  黃棋的頭越發低,他面上是皇上的人,但他當初畢竟是太子送進宮的,再說了,莫問一心效忠太子,他不可能與莫問二心。

  宋關雎笑,穿了便服,就帶著黃棋往皇后約定的地方去。

  「吩咐下去,若是宮裡有人來,私下透露我的行蹤。」

  「大人?」黃棋詫異不已,宋關雎是何用意?

  宋關雎只看了他一眼,破有深意的笑了笑,有時候,這宮裡局勢,就暗示著宮外宮勢。

  如今宮外如此不平靜,宮裡太安靜了,終究也不見得是好事兒。

  黃棋心下疑惑,但他畢竟只是負責保護宋關雎,以及報告她的行蹤。對於宋關雎的吩咐,他只能照做。

  都城依舊繁華,如今春日來臨,都城比不得江州偏南,日頭暖得早,但地上依舊隱隱可見青綠,枝頭也隱隱有果木花色。

  皇后約的地方遠,宋關雎的馬車得穿過北街,相當於橫穿了整個都城。

  朝楚的都城分布極有規律,南為皇城,政業中心,東為農業集中處,西為商鋪,最為繁華熱鬧,至於北嘛,聚集著最低賤的人群,以及見不得人的交易。

  可以說,都城的北面,是最亂的。

  宋關雎是如何也想不到,皇后娘娘會將她約去那等凌亂之地。

  「大人,稍後咱們就入北街了,大人還請小心一些。」

  黃棋細心囑咐,宋關雎是個文官,怕是見了北街那些東西,會招架不住。

  宋關雎閉著眼,「唔」了一聲,這北街不安寧,她打小就知道,只是這個不安寧法,她還真是沒有見識過。

  一牆之隔,人們似乎都形成了習慣,北街的不入牆內,牆內的不入北街。

  宋關雎的馬車一入北街,就被一眾人一哄而上,圍住了馬車。

  「滾開!」

  黃棋揚起了鞭,長鞭一掃,周圍穿著破爛的人,身上立馬現了血跡,被打的跌坐在地。

  只後頭的人被甩了鞭,前頭的人又開始一窩蜂的往上涌。

  黃棋的鞭子抽動的極快,漸漸的,周圍的人都不敢再輕易湧上來。

  那些個人,其實都不是人,都是被人遺棄了的「商品」。

  男女老少,或聾或瞎,或瘸或殘,不要說賣不出好價錢,就是白送也沒人要。

  人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是人了,他們沒有了生存的手段,就像是被遺棄了的牲畜,蹲在地上,等著別人扔一吃食,或者去搶進入北街的人和車。

  亦或者整日在這個北街,等著有人來選,賞他們一碗飯吃。

  入了北街中心,馬車就走的平穩些,終究沒有再走走停停,聽著黃棋的鞭子響。

  北街中心就是人口交易處,壩子很寬,大多是分了區域,很多人被裝在籠子裡,等著被選購。

  賣人的人,叫「走口」,每個籠子裡大約四五個人,一般都是兩個走口在看管。

  那些走口大多比較孔武有力,看起來五大三粗,不好招惹。

  宋關雎的馬車一看就不是下等的,一出現,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走口們望著遇個有錢的,賣個好價錢。那些人口望著遇個好人家,能早日脫離牢籠。

  又是好些人圍了上來,卻被黃棋厲聲喝住。「滾開,我們要入白地樓!」

  眾人一聽這白地樓,紛紛退了回去。

  白地樓是北街最高的一處地方,不,準確來說,是整個都城最高的一處。

  與宮裡紀貴妃的月樓相比,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地樓高,是都城軍樓所在,登高望遠,可觀都城四周異象。一般能入白地樓的,都是皇室中人。

  黃棋方才一嗓子,自然就將四周的人都給嚇退了。

  馬車內的宋關雎特意掀了帘子一角,看著周圍的人,只還沒有看個明白,突然聽見「噔」地一聲。

  「吁……」很明顯,黃棋也有所察覺。

  宋關雎在窗戶口,看見一隻污髒的小手縮到了馬車下頭。「黃棋,別停下,走吧!」

  黃棋略微猶豫,「大人?」也不知道方才大人可有聽見那一聲響動?

  宋關雎放下帘子,「走吧,別的誤了時辰,惹得那位不高興。」

  白地樓下,宋關雎的馬車剛剛停穩,黃棋便一個旋身,趴下身子,一把將馬車下,那人的手給拉住,往外一扯,伴隨著一聲悶哼,一個身著破爛粗麻衣衫的小孩就被摔在地上。

  索性白地樓是禁區,閒雜人等不得接近,那小孩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宋關雎面前,渾身發顫,抖如篩糠。

  「為何藏在我車底?」宋關雎淺淺一句話,那小孩嚇得腿腳一軟,癱在地上,又快速的爬了起來。

  「我,我……」小孩半天說不出話來,宋關雎慢慢等著,白地樓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已經站在欄杆處,靜靜地看著樓下這一幕,穿著紫色的衣袍,緊握著的雙手,右手伸出了兩個手指。

  宋關雎自然是注意到了的,所以她,不急!

  「奴想活下去!」充滿了決心與氣勢的一句話,小孩說完便開始渾身冒冷汗。

  「在那裡等著被人買回去,難道不好?若是我將你交了回去,你怕是會死的更快吧?」在朝楚,這種已經淪為與牲畜一般,被拿來買賣的人口,是沒有保障的。

  他們就像是貓狗一般,不論是被主人打罵、砍殺,都沒有人能管得。

  「求大人,不要將奴交回去!求求您了,大人奴只想活著,當牛做馬都可以。」小孩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模樣,但是說話倒是利落。

  「你在那裡,活不下去了?」

  宋關雎微微皺了眉頭,按理來說,這種沒有賣出去的人,那些走口們總會給一口飯吃的,不至於說讓人活不下去。

  小孩聽了這話,抖得更加厲害,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回大人,奴來了葵水,被那些人發現了,今日若不是大人碰巧路過,奴怕是就該被他們用了。」

  「來了葵水?」

  這回倒是想得通了,這人口市場裡頭,女孩本就不吃香,沒得多少的勞動力,若是被大戶人家看中了,買做丫鬟到還好。只若是一直賣不出去,也不可能一直養著,後果就是千千萬萬種,總能想到處理的法子。

  宋關雎瞧著眼前這小孩,還當是個八九歲的男孩,沒曾想都來了葵水,怕是都有十二三歲了。到底這些人吃食不足,連帶著身子都長的弱了些。

  宋關雎略微沉吟了片刻,旋即側身,衝著黃棋說道。「身上可帶了銀錢?」

  黃棋點點頭,「回大人,帶了!」

  「帶著她,找到賣她的走口,將她的賣身契拿了。」

  宋關雎說完,那小女孩便不停的磕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大人,那您?」

  黃棋有些不放心,臨出江州,太子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跟緊了宋關雎,最近局勢頗為複雜,黃棋也不敢大意。

  「我這就上去了,見那位你還不放心?若是出了岔子,叫你主子和她要人就是。」

  宋關雎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底氣,私心裡,總覺得太子,總不會丟了她不管。黃棋這般緊張,大多也是因為太子授意的緣故。話說出去了,才覺得自己似乎太過信任太子了,她這個從小便沒有人專心呵護過的人,怎麼就會相信太子會對她與眾不同呢?

  就像是蕭玉和,他的好,不也是步步算計好了的?有時候,婚姻這一回事,也許她是當真不該碰。說來也是可笑,她如今也是被休之人,若是 被姑姑知道了,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高興?鬱結?

  黃棋終究還是 有些不放心,宋關雎卻給他使了個眼色,輕聲說道,「若事出有異,叫那個女孩前往恭王府!」

  白地樓高九層,自有官兵駐守,頂樓一天十二時辰,東南西北四方有人探看,不論是城外來敵,還是城中走水,人群聚集,站在白地樓上,總能看個清楚。

  宋關雎一直知道這個樓的存在,只是可惜,她一直沒有機會可以上去看看。

  皇后娘娘就在第二層,與她一同站著的,還有那個一身黑衣黑袍的男人。

  他突兀的出現在那裡,皇后看了看宋關雎,臉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宋關雎藏在袖口裡的手,略微緊了緊,不是沒有想過,為何皇后能將她約來白地樓,還當是皇上另有隱秘事,沒曾想,竟是黑奴。

  宋關雎心裡翻江倒海,這個白地樓,竟然受黑奴控制,這意味著什麼?整個都城和周邊,幾乎都在黑奴的控制之下。所有消息,朝楚所有重大事跡,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陛下,而是這個黑奴。

  「皇后娘娘,千歲!」宋關雎行了禮,繼而又向黑奴行禮,「師父,一日見了兩次,看來師父如今也是閒得很吶。」

  「哼,比不得宋大人,聽說又接了令往江州?」黑奴慢慢踱步,直接繞過了皇后,步步走至宋關雎面前。上下打量著她,「瞧瞧如今治下,竟是一個男人也找不出了,三番兩次都要一個女人去,江州如今戰火將起,宋大人竟是一點也不膽怯。」

  宋關雎笑了笑,「陛下並不知道徒兒是個女子,能派徒兒往江州,那也是陛下入得眼,高看了。」

  黑奴渾身散發著冷意,聽了這話更是一雙眼睛冷冷盯著她。

  「如今,你在這個白地樓,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麼給那個人做事!」

  宋關雎皺起眉頭,「師父打算把我給關起來?」

  黑奴冷哼一聲,「你實在是太不聽話,既然我給你安穩,你自己不要,那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宋關雎張嘴一笑,「皇后娘娘和師父是好算計啊,只是不知,二位可知道,皇上此行是要我幫誰?」

  「不論你幫誰,我只要他們打起來,兩敗俱傷。」

  黑奴言語裡都是狠意!

  「師傅覺得我若是不見了,皇上不會尋我?或者另尋他人?」

  宋關雎萬萬沒想到,黑奴竟然是在這裡等著,太子和蕭盛、八皇子之戰,不論是什麼結果,對他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只要他們打起來了,他黑奴就可以輕易間坐收漁利。

  黑奴好笑,「所以你叫我一聲師父,要你跟在我身邊,好生學習,卻總是喜歡像個男人一樣,在朝廷里玩弄權術。我的好徒兒,我可沒有說過,宋關雎不去江州!」

  哈哈哈……

  伴隨著黑奴三聲大笑,宋關雎忽然反應過來,黑奴會易容之術!她被困在這裡,但是皇上那裡總會會有接旨。只是接旨前去的人,就會挑起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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