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兵權
2024-09-20 06:26:59
作者: 酒瓶子殿下
程煜覺得這一覺睡得安穩多了,卻依然心事重重。
父皇終於痛痛快快寫下了罪己詔,又在雙親王和幾位老臣的見證下寫了傳位詔書,雖然在旁人看來,傳位一事事發突然,但是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在幾位老臣四處遊說傳講下,齊王因被捉姦便行逼宮之舉,程煜敏銳察覺到端倪,聯絡申屠府果斷出手救駕護國之事被迅速傳頌開。朝臣官員聽聞,雖有詫異,卻更憤憤,也為程煜的敏銳心生佩服,更是對侯府頂著謀逆之嫌也要率軍入宮救駕的義舉欽佩不已。
國本根基並未動搖,朝野之上的動盪尚且可控。
在登基前的這半個月裡,程煜便要開始監國理政,皇帝雖然尚未徹底退位,卻以身體有重病為由,不再主理朝政,手中再無實權。
不過為了防止這期間橫生變故,程煜還是叫人將皇帝禁足在了養居殿中,只待自己登基之後,皇帝便會以到行宮養傷為由,被秘密送往西北的黃沙谷。
只是還要再去一趟侯府,實在不知清淺那倔丫頭會不會趁著自己不在就真的落髮為尼。
在睡夢裡,程煜嘆息一聲,他實在乏累得很,不想睜眼,雖然尚未醒覺,卻已經意識到自己睜開眼睛後要面臨多少繁雜事務。
「還是當個贅婿好。」
程煜囈語一般感嘆了一句,還是睜開了眼睛。
這一覺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窗外天色大黑,他醒了醒神,看清楚了,自己躺在東宮的鏤花大床上,難怪睡得這麼舒服。
可是右臂卻十分麻木,程煜想抬手活動活動,卻感覺被重物壓著,歪頭看看,清淺正枕著他的胳膊癱坐在床邊睡得香甜。
程煜吞了吞唾沫,眨巴眨巴眼,重新閉上眼睛,又睜開看了一下右手邊,沒眼花,不是做夢,真的是清淺。
她著的是一身女裝,頭上雙丫髻,腦後披散的長髮鋪在床邊,正有一綹垂在程煜的手上。
程煜很想把玩一下那縷頭髮,奈何手已經被壓麻了,完全沒有觸感,手指一動都是針扎刺痛。
還想這樣安靜的看著清淺再睡一會兒,不過胳膊還得要,於是伸左手想把清淺的頭托起來,卻把清淺直接弄醒。
清淺睜開眼睛,睡眸惺忪,看到程煜可憐巴巴看著自己,起身揉揉眼睛,問道:「你醒了,可還有不舒服?」
說著話,清淺又去摸程煜的額頭,沒有再發燒,應是無大礙了,於是回身去倒了一碗溫水,用勺子一點一點餵給程煜。
程煜一口一口抿著水眼下,眼底濛霧的眸子卻一直盯著清淺的表情,觀察著她的神色,揣摩著她此刻的心思。
清淺忽然挑挑眉梢,問:「你那麼看著我做什麼?又打什麼壞主意呢?」
程煜扁扁嘴,可憐巴巴的啞聲道:「我在想,你有沒有在這水裡下毒……」
清淺翻了一個白眼,勺子一丟,一手托起程煜的頭,一手拿碗將剩下的水給程煜灌進了嘴裡。
程煜被嗆得連連咳嗽,牽動著腰傷又痛,這下更委屈了,咧著嘴裝哭道:「我玩笑的,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兒。」
清淺:「你少和我裝可憐,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嘴上說著狠厲,清淺還是給程煜撫了撫胸口幫他止咳。
程煜抓住清淺的手,將她扯進懷裡,輕聲問道:「為何進宮來照顧我?已經不怨我了?」
清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側躺進程煜的臂彎里,閉著眼睛道:「母親和衡兒都不想我出家。」
程煜「哦」了一聲,等著清淺繼續說下去。
良久,清淺繼續道:「而且父親已經原諒你了。」
程煜眨巴眼睛琢磨了一下,問:「侯爺給你託夢著?」
清淺:「沒有,反正,算是父親顯靈了吧!」
程煜忽然向殿內四周看了一圈,感覺有些瘮得慌,謹慎道:「什麼顯靈,怎麼顯靈的?你可別嚇我!」
清淺:「這個你別管,反正我父親原諒你了,我也便不怨你了,只是以後你不許再騙我,若是再有下次……」
程煜連忙搶話:「沒有下次!絕對沒有!」
清淺:「你好像很怕我生氣。」
程煜:「當然怕,你打人太疼,下手太重。」
清淺:「你怕我還要娶我?」
程煜:「又來,淺淺,我不懂你一直在糾結什麼,為何對我若即若離,我覺得你不會用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弄我,可是你對我忽冷忽熱的,我搞不懂你。」
清淺:「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害怕。」
程煜確實詫異一瞬,歪頭看著清淺,卻只能看到她的頭頂,瞧不見她的神情。
程煜故意道:「怕什麼?我長得有那麼可怕嗎?」
清淺沒理他的玩笑,而是嘆息一聲,「我從前天不怕地不怕,因為無論闖什麼禍,都有父親和母親為我擔著,可是一夜之間,侯府的天塌了,父親和大哥,能夠支撐侯府的兩個男人都戰死西北,皇帝一道聖旨要送重病的衡兒去西北,我那時候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害怕。」
清淺摟住程煜,繼續低喃道:「我去了西北軍中,對軍務一竅不懂,雖然常安和展茗跟隨在我左右,我卻害怕自己身份暴露,也害怕自己死在異地他鄉,母親該有多難過……「
清淺抬頭看向程煜的臉,說道:「聽我說這些,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
程煜笑了笑,又把她的臉揉進自己的懷裡,輕聲道:「沒有看不起你,反而覺得你很可愛。一個表面虛張聲勢、內心誠惶誠恐的小刺蝟,真想養一隻。」
清淺「嘖」了一聲,「你拿我不當人啊?」
程煜嘿嘿笑,「我拿你當我的大將軍,哪裡有不把你當人,我怎麼敢?」
玩笑過幾句,程煜忽然有些深情的問:「淺淺,我也常常害怕,怕自己不知怎麼就落入圈套,怕忽然飛來一隻冷箭我便死了,現在更怕做不好一個君主,讓大魏陷入動亂。從前我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登基為帝是天經地義的事,也從未覺得成為皇帝有什麼不好,可再過半月我便要坐上那把龍椅,突然就怕了,甚至有些畏縮,淺淺,我這麼慫,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清淺未答,程煜也未追問,殿內安靜到只餘二人的呼吸聲,片刻後,程煜還以為她又睡著了,正要問上一句,清淺終於又開了口:「程煜,我能不能不做你的皇后?」
程煜一僵,急問:「為什麼?」
清淺:「當皇后有什麼好,要親自挑選和自己爭寵的秀女,要把那些女子照顧好,還要和她們勾心鬥角,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與別人承歡,自己還有裝作大度,還要去給夫君臨幸過的女子賞賜……等到哪日被人害死,可能兇手都抓不到,說不定還會被那人取代後位。最要命的是,夫君若是厭棄了自己,自己還要強撐著一邊看他臉色,一邊繼續替他照顧後宮,嘖!不行!我受不了!光是想想,我就已經想一把火燒了皇城……「
程煜越聽,越覺得清淺是在吃醋,而且眼下自己還不是皇帝,既無姬妾,更沒有三宮六院,清淺這是憑空吃飛醋。
程煜得意嘿嘿笑出聲,整個人都在顫,可憐那傷口隨著他的笑一下一下讓他感覺到疼痛。
清淺也被他顛得跟著顫,於是不滿道:「你笑什麼?我說不嫁你,你很開心呀!之前說要娶我的話都是假的?」
程煜搖頭,「你在跟我撒嬌對不對?你想讓我只娶一位皇后,三宮六院皆空,對不對?」
清淺:「我沒有!」
程煜:「你可以有,我喜歡你為我吃醋。從來都是我對你說喜歡,我們的申屠將軍卻從未對我表現出愛意,如今見你這般撒嬌吃醋,我終於安心了,你心裡有我,我高興。」
程煜又得意了笑了一會兒,然後輕拍的清淺的背,語氣認真道:「我答應你,只要五年之內你能為我誕下皇子,我程煜的三宮六院便只有你一人。」
清淺:「若是我生不出皇子呢?若是只生了公主呢?」
程煜:「皇室血脈綿延,到時候不用你我著急,前朝的臣子們就會參奏上本,催促我冊立妃嬪、充盈後宮,恐怕會有些麻煩。」
清淺:「嫁入皇室果然麻煩。」
程煜:「麻煩你也得嫁,若是實在不行,你多生幾個公主,大不了我立個皇太女,實在不行,以後把皇位傳給程煥的兒子,反正辦法多得是,不過你還是努力給我生個皇子省事些。」
清淺撐床起身,一拍程煜心口,氣道:「生生生,就知道叫我生,你連提親都沒提,我如何給你生?」
一句話提醒了程煜,最近給他忙得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程煜一拍自己腦袋,懊惱道:「明日我便請舅父和媒人去登門提親,這麼大的事我怎麼給忘了?!」
程煜又要伸手去抱清淺,清淺卻翻身站到了地上,她看著程煜,認真道:「程煜,我是嫁定你的,所以我們的事可以慢慢再議,但是有一件大事必須要同你說。衡兒要隨魏先生和南蒼前輩去百結城解毒,此一去生死未卜,所以侯府的兵權,必須要交出。「
方才還在濃情蜜意,瞬間又談到國家大事,程煜有些不滿的扁扁嘴,卻還是道:「我無意對侯府削權,侯府的兵權也不必交出,若不然,你先代掌?等淳義回來,你再還他便是。」
清淺搖頭,「這事沒得商量,淳義此去百結城是光明正大的去,並不打算隱瞞身份,即便我也姓申屠,軍中也不可能讓我一女子去做統帥,而且侯府兵權確實太重。原本侯府只掌西北兵權,鎮北軍軍權在太祖帝手中,可是太祖帝駕崩前將鎮北軍的兵符也給了我祖父,於是兩家並一家,侯府才會占了這麼重的兵權,無論如何,這兵權都當歸還。」
程煜還是遲疑,「你們還是擔心我會像父皇一樣,日後會對侯府心生忌憚?」
清淺:「我若說完全沒有這個原因,你也不信,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讓衡兒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安心治病去。」
程煜心頭盤算,貿然將西北軍兵權收到自己手中,恐會引發軍中不滿,若是再來一次萬人血書,實在吃不消。而且能擔起西北戍邊大任的武將,放眼朝野,一時還真挑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程煜道:「淺淺,你可給我出了一道難題。」
清淺:「憂國憂民就是你該做的,再難你也要解決。」
程煜無奈,笑了笑,又盤算了一會兒,道:「先將從前的鎮北軍劃撥出來,這樣兵權便一分為二,你讓申屠衡寫個摺子,主動將鎮北軍兵權歸還給皇室,這樣也算順理成章。」
清淺點點頭,「好,我也正有此意。」
程煜搓搓臉,恐怕麻煩事還在後面,鎮北軍兵權在申屠氏手中已經過了三代人的手,皇室突然收回兵權,絕非交接一個兵符那麼簡單。
清淺又道:「還有原來的西北軍呢?交給誰?」
程煜搖搖頭,「暫時還沒想好,而且這也不是我想好,兵將們就能同意的事,不如先從軍中提拔一位將軍,升為副帥,暫代軍務,待到申屠衡平安歸來……」
清淺打斷道:「程煜,你誤會了,我們的意思是,讓申屠衡卸下兵權,以後做個閒散侯爺,為侯府繁茂子嗣,不再理政掌兵。」
聞言,程煜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行!我不同意。」
清淺:「侯府只有衡兒一根獨苗了,就不可以讓侯府卸下大任,也安安穩穩的過上幾年和美的日子?」
聞聽此言,程煜又遲疑了,他心疼清淺,也心疼侯府人丁凋敝,可是他真的想不出,能把西北軍的兵權平安過度給誰,既能安心,還能讓西北軍將士服氣。
程煜:「大魏武臣雖然不少,可有帥才的屈指可數……你們想過能將兵權交給誰嗎?」
清淺點頭,「雙親王。」
程煜一拍腦袋,「對啊!舅父也是武將出身,不過他能接得住西北軍這麼重的兵權嗎?」
清淺:「侯府會幫忙。」
程煜:「你們侯府真的捨得?沒了西北軍做背後靠山,在朝中恐怕再難有誰願意聽你們侯府說話。」
清淺笑笑,「有舍有得,我們背靠著你這座大山,誰敢小覷?」
程煜點點頭,嘿嘿笑,拉住清淺的手,道:「明日我便讓舅父去侯府提親,待我登基之日,我要同時迎娶你。」
清淺:「這麼倉促做什麼?婚事可以以後……」
程煜:「不,我等不了以後,一天不把你娶回來,我就不安心,總覺得會有人惦記你,要把你挖走。先娶回家,我踏實。」
正在此時,殿門外有小太監稟報:「殿下,申屠小姐,侯府那邊遞話進來,說魏先生明日想要入宮為殿下診病,不知道行不行。」
程煜道:「當然行。」
小太監提醒:「可是,若是叫外面的大夫入宮看病,恐怕會得罪宮裡的御醫,他們一定會來集體請罪。」
程煜無奈看看清淺,將她的一隻手撫到自己臉上,委屈巴巴道:「你看看,宮中事物就是這麼麻煩。」
清淺見他一副求安慰的表情,故意道:「真的好麻煩,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要不然,我就不嫁你了吧,我可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