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退位
2024-09-20 06:26:56
作者: 酒瓶子殿下
程煜跌跌撞撞闖入祠堂,只見清淺跪在蒲團之上,於是也不問青紅皂白,撲過去便跪坐到清淺身邊,把她嚇了一跳。
清淺愣了一下,旋即蹙眉道:「這是我申屠家的祠堂,你一個外男闖進來做什麼?你的傷好了嗎?」
程煜連連喘著粗氣,情急加上拖著重傷的身體急奔,已經折磨得他快要力竭。
他吞吞口水,剛要說話,卻看到清淺手腕上纏著一串佛珠。於是伸手一扯,狠狠把那串佛珠摔散在地上。
清淺更急了,「我的佛珠!你做什麼?那可是開過光的!」
程煜比她還急,「我告訴你申屠清淺,我程煜不是沒有脾氣!我平時慣著你,讓著你,不是為了讓你任性胡為!也不看看你自己,身上多重的殺氣,手上有多少條人命,你還想出家?你還皈依佛門?哪個瞎了眼的菩薩敢受你香火?我勸你死了這份心,少去禍禍人家佛門!有本事你來禍禍我呀!」
清淺:「你胡說八道什麼?我申屠家的列祖列宗都在這裡看著呢,你跑到這裡來羞辱我,信不信我揍你?」
程煜此刻已經再沒了氣力,看到清淺舉起的拳頭,晃了晃身子,向前一栽,便撲倒在清淺的身上。
清淺:「你別在這裡給我耍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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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淺氣的將程煜狠狠推開,程煜倒地,她才看清程煜腰間的血,順著地上的血跡回望到門口,一路斑斑點點的腥紅。
清淺連忙跪爬兩下將程煜抱到懷裡,一面伸手捂住他的傷,一面對祠堂外大喊:「快找府醫!不!請魏先生,晉王傷口崩裂,快來救人!」
喊著話,清淺要將程煜打橫抱起,卻被對方扯住手腕。
清淺急,「別鬧了,先給你看傷!」
程煜依舊喘息著,臉上冒出虛汗,卻倔道:「看什麼傷,反正你怨我,我死在這裡,正好給你出出氣。我皇族欠你家兩條人命,我用我自己還你一命,剩下的我便管不了了,正好我也圖個清淨。」
清淺氣得想打人,可眼前人卻再經不住她一巴掌,於是又急又氣道:「誰要你還!」
程煜:「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清淺:「程煜!你就是在和我耍無賴,你在逼我!」
程煜抓住清淺的衣袖,咧著唇角委屈道:「我是在逼你,可是你也在逼我,難道真的要我弒君殺父嗎?我做不到,我也不能讓侯府背上謀反的污名,可我偏偏喜歡你,我要娶你,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做?為什麼你要去偷聽?為什麼不讓我騙你?我想騙你,我想騙你一輩子的,求求你讓我騙你行不行?」
清淺也委屈起來,「喜歡的人為什麼要互相欺騙?我不想你騙我!如果很久之後我才知道真相,還是你故意隱瞞,我會瘋的!」
程煜:「你已經讓我快瘋了,如何才能消解你和侯府的仇恨?這件事不能昭告天下,否則會天下大亂。可悄無聲息的要了我父皇的性命,你們就能徹底出了這口氣嗎?」
清淺:「不能,但是能給我父兄一個交代。」
程煜:「好!既然是侯爺和申屠沛要交代,那就問問他們的意思,讓他們來做決斷。」
清淺:「他們已經不在了,他們如何做決斷?」
程煜:「身雖死,魂尤在!若是他們願意不計前嫌,許你嫁給我。你與侯府便放我父皇一條性命,你便老老實實的嫁給我。」
清淺:「你這是在胡攪蠻纏!」
程煜:「我就是在胡攪蠻纏,我不想像父皇一樣徹底成個孤家寡人,我要娶你做我的皇后,我只信得過你!」
說完,程煜指了指被供奉在正中的火雲刀,「淺淺,你取火雲刀,扎我一刀,將我丟在這裡三日,若我不死,那侯爺他們便不取皇室性命,許你嫁我。若是我死了,呵!就當我還了一命。」
清淺:「你,你……程煜!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讓我冷靜一下不行嗎?為什麼又來逼我!?」
清淺看著程煜將死一般的面色,還有越淌越多的血,抬頭看了看父親的靈位,忽然伏身到程煜身上,無聲抽噎起來。
這時聞訊而來的申屠夫人看到這一幕,心頭一顫,連忙招呼魏先生去給程煜看傷。
可是清淺卻不肯起來,申屠夫人只好親自去拉拽女兒。
好一番慌亂,程煜被抬走治傷,申屠夫人對清淺道:「你還要出家嗎?」
清淺只垂頭哭,並不答話。
申屠夫人並未多說,只上了一炷香,然後跪在地上,道:「侯爺,為了保侯府清譽,我與衡兒已決定不再追討皇帝的性命,只是以後不會再為皇族效力。我不知這個決定是對是錯,若你在天有靈,還請示意。」
說完,申屠夫人想了想,托起右手手心,道:「侯爺,若是你答應,便將香灰吹入我的手掌中。」
距離三四步遠,香灰吹到手心中,簡直天方夜譚。
清淺絕望的垂頭下去,跪伏在地,依舊哭得傷心。
申屠夫人歪頭看看女兒,悄悄將抓進左手手心的一點香灰放進右手掌心中,旋即驚呼道:「淺淺你快看,你父親顯靈了,他答應了!」
清淺緩緩抬頭去看,只見母親手心中真的有一撮香灰,難以置信的僵愣住。
申屠夫人道:「你這丫頭是傻了嗎?你父親回來看咱們了,還不快給你父親磕頭!」
聞言,清淺連忙擦擦眼淚,向著父親的靈位磕了三個響頭。
最後一個頭磕完,清淺抬頭看到那一柱燃香,卻發現燃過的灰還堪堪立在香頭上,並未有灰掉落,忽然便明白是母親做了小動作。
清淺與母親對視一眼,卻沒有戳破母親的伎倆,而是對母親鄭重磕了一個頭,道:「多謝母親!」
……
程煜的傷口被再次縫合包紮,雙親王夫婦決定先帶程煜回雙親王府養傷。
侯府這邊自然沒有意見,只是見清淺神思落寞,王妃道:「不知能否請魏先生隨我們一道回王府去,替晉王好好看看身上的毒。還有個程煥呢,今早也被我們接到了府里,請魏先生順道一起給瞧瞧。」
申屠夫人點頭,魏先生自然應允,王妃這才對清淺道:「清淺,不如你也隨我們到王府走一遭吧!若是晉王有個萬一,他一有話想對你說。」
清淺依舊垂頭不語,申屠夫人沒說什麼,倒是展茗拉拽著清淺回了梅園。
……
程煜最需要的是靜養,可是接二連三的事讓程煜不得靜養,還把傷口幾次崩裂。
這次程煜高熱不退,昏迷不醒,雙親王都急死了。
宮內發生的事不能再拖了,朝中大臣早已有所察覺,若是再秘而不宣,天子不臨朝,恐怕會有更大的麻煩,必須要讓皇帝主動提出退位,並且當眾宣布傳位於程煜。
於是雙親王連夜進宮,欲勸說皇帝,然而此刻的皇帝萎靡頹喪,兩個兒子先後逼宮,對他的打擊太大,再加上舊事被翻出,他已有些許瘋癲,不是發呆發傻,就是對著一團空氣又哭又笑。
雙親王見狀,也是唏噓,從前高高在上、說一不二的九五之尊,落得如今這般狼狽下場,終歸是他德不配位,自己造下的孽。
雙親王幾番勸解,皇帝似乎根本聽不入耳,猶如對牛彈琴,雙親王也只有干著急的份兒。
一番勸說,卻是無功而返,出宮時,見已有幾位大臣跪在御書房外,跪請天子臨朝,將這幾日城內異常之事奏稟,並且要皇帝對西北軍入城一事給出個決斷,侯府到底是逼宮謀反,還是救主護駕,一定要皇帝親自出面證明。
即便曹公公出面,再三向眾位朝臣講,是齊王逼宮,申屠衡率兵救駕,皇帝現在傷疾不見人,可那些大臣依然跪在殿外不起,偏要見上皇帝一面。
雙親王眉頭緊鎖,見此局面,轉身又往養居殿走,今日無論如何要說服皇帝,否則定然要亂。
可是剛到養居殿門外,遠遠便見一乘肩輿向這邊而來,看看上面坐著的人,雙親王氣壞了,正是程煜。
程煜還沒有退燒,但是醒來後,聽聞雙親王入宮勸說陛下,他喝了一副藥,便強撐起身,必須要入宮來,因為他知道,除了自己,旁人講話刺激不到父皇。
待到肩輿來到雙親王跟前,程煜笑笑:「舅父。」
他這一聲軟綿無力,眼神渙散,精神不濟到隨時都能暈過去。
雙親王:「你瞎折騰什麼?靜養!靜養不知道嗎?你不要命啦?」
程煜:「舅父不必擔心,我已經喝過藥了,我保證,這次一定不會再讓傷口崩開。您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雙親王哪兒放得下心,於是也尾隨著程煜又進到殿內。
此刻的皇帝依舊坐在床榻上痴痴發呆,唇角還淌出了涎水,曹公公用帕子給皇帝擦了又擦。
坐在肩輿上,程煜目視著自己的父皇,微眯起丹鳳眼,盯著父皇痴傻的眸子許久,這才開口說道:「父皇,兩件事請您做好,第一,寫一封罪己詔,然後兒臣會派人隨您去黃沙谷,您要向枉死的幾萬西北軍將士告罪。」
皇帝神情沒有絲毫變化,涎水又淌出,曹公公又抬手擦掉,輕聲對皇帝道:「陛下,晉王在同您講話,您能聽到嗎?」
沒有反應。
程煜也不理,繼續聲音冰冷道:「第二,寫傳位詔書,然後去外面和那些大臣說,齊王謀反,是兒臣救駕,您身心有損,要退位靜養,將皇位傳於兒臣。」
說完,程煜又仔細盯著皇帝的眼睛,依舊沒有反應,甚至眼皮也未眨一眨,但是程煜卻從他的眸底看出一絲憤怒和怨懟。
程煜用手指敲了敲肩輿的扶手,語氣稍作緩和道:「父皇,您裝瘋賣傻矇混不過去,您把該做的事做了,兒臣便送您去行宮頤養天年,保證不會再動您。否則,您在這裡耗著,想同兒臣魚死網破,那兒臣也有辦法,我可以去找懂得易容之人,假扮您的樣貌,照樣可以達到我的目的,不過若是那樣,父皇,您要的臉面,兒臣便不能再給!您的累累罪行,您的通敵,您的殘害眾臣良將,您縱人毒殺皇后,違背先帝遺命……這些,足夠您遭萬人唾棄。「
皇帝終於幽幽開口:「公之於眾,對你臉面上也無光,父皇做出那麼多惡事,皇子又能是什麼好東西?」
終於說話了,瘋癲果然是裝的!
程煜勾勾唇角。「我可以也寫罪己詔,我甚至可以到城樓之上向萬民下跪,可罪責根源不在我,明事理之人自然不會對我窮追猛打。父皇您就不一樣了,若是我將您推到皇城以外,昭告您的罪責,您覺得救您的人多,還是向您吐口水的人多?」
皇帝渙散的眼神終於聚焦,目光緩緩轉向程煜:「你狼子野心,你這逆子叛臣!還想讓萬民羞辱朕!」
程煜:「那要看您怎麼選,生路有,而且是保全了您的顏面,還算風光舒適的生路,您走不走?您若是不走,那就走死路,生不如死的那條路!這條路才是您原本該走的,我念及皇室顏面,念及國朝安危,念及我還要稱您一聲父皇,給了您一條生路,已經仁至義盡!想想您自己的所作所為,哪一條配得上自稱一聲天子?德不配位,必遭災禍,您不謹小慎微,還要殘害忠良,昏君!本該當誅的!」
皇帝有些心虛,錯開了與程煜的對視,雙手微抖。
程煜又道:「殺妻滅子,按律當斬首!通敵叛國當五馬分屍,殘害忠良當千刀萬剮,父皇,請您心中盤算盤算,兒臣給您留的那條活路,到底是在逼您,還是在保您。」
皇帝眸中泛出了淚花,仿佛瞬間便蒼老許多,他看看雙親王,「趙莽,朕若是沒有毒殺你嫡姐,此時此刻你可會幫朕?」
雙親王壓著慍怒喘了一口粗氣,搖頭道:「即便無家仇,也有國恨,陛下您雖非大才之君,但有先帝給您鋪好的路,朝野上下文臣武將都可輔佐您安然度日,可偏偏您不守拙,而是犯蠢,一國之君犯蠢,害得便是天下,禍害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誅之。趙莽不會幫您。」
皇帝又看向曹公公:「曹滌,朕是天子,一言一行都該是天道正理,朕真的錯了嗎?」
曹公公跪地,悲切道:「陛下,您錯了。」
皇帝終於仰頭嘆息一聲,淚水滾落,嗚咽道:「朕錯了,朕知錯了!可為何你們要等朕大錯鑄成時才肯說?為何不攔著朕?」
程煜搖頭嗤笑,「父皇,您還是不知錯。」
言罷,冷聲道:「來人,筆墨伺候,請陛下親筆書罪己詔和傳位詔書。」
然後轉頭看向雙親王,雙親王會意,點點頭。
肩輿起,程煜退出養居殿,雙親王命人為皇帝梳洗、再次龍袍加身,又命人到御書房前,請幾位老臣到養居殿內做個見證。
程煜坐在偏殿內靜候,心中五味雜陳。
他還是保了父皇的性命,也因此,對侯府、對清淺甚是愧疚,若是清淺偏偏不嫁,自己餘生在這皇宮之中,便成了孤家寡人,猶如困獸,再沒了一絲自由。
程煜忽然有些後悔,他嘆息一聲:也許真的不如做個贅婿,起碼能娶到清淺,還能讓清淺養著自己,自己只管好吃懶做、對清淺討巧賣乖就行了,多輕鬆啊!
胡思亂想著,程煜已經不自覺的合上眼皮,腦袋裡像裝的石頭,太睏倦了,若是再睜眼時能看到清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