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報仇
2024-09-20 06:26:50
作者: 酒瓶子殿下
清淺派人將沈圓慧請來紺香園,將最近查訪父兄一事的始末緣由說了個清楚,申屠夫人和沈圓慧垂淚,一時間暖閣內只有哭聲。
清淺叫展茗回梅園取來陳瘦子給她的甲衣殘片,交給母親,申屠夫人已經泣不成聲,摸了摸,然後交給了沈圓慧。
沈圓慧雙手緊握甲片捂在懷中,哭到暈厥,綠柳連忙給沈圓慧撫胸捶背,總算讓少夫人將這口氣緩了過來。
暖閣內此時哭做一團,跪在地上的清淺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磕頭向母親和嫂嫂,啞聲道:「母親,大嫂,如今父親與我大哥遭害一事,雖然中間細節尚未明了,但已經知曉幕後真兇乃是當今陛下,但是咱們侯府該如何?淺淺自己做不了主。如若報仇,便只能弒君,可若真是做出弒君之舉,咱們侯府三代忠義之名便毀於一旦,勢必背上亂臣賊子的污名。可若是將陛下的不義之舉公之於眾,又勢必引起朝野上下的一片動盪,到時候再有外地來犯,大魏內憂外患,國將難保!可是若就這樣輕易過去了,女兒不甘心,侯府上下也勢必不甘心!如此積怨不解,申屠氏與程氏皇族必有嫌隙,終有一日會勢不兩立,女兒做不了主,女兒要請府上人一同出出主意。」
申屠夫人紅腫著眼睛看向清淺,問道:「你還是想嫁給晉王對不對?」
清淺猶疑,卻還是點點頭。
申屠夫人:「即便他的父皇殺了你的父親和兄長,你也要嫁給他?」
清淺緊緊攥著拳頭,磕頭道:「母親,女兒喜歡程煜,可也分得清家國大義,若是此仇不報,女兒不敢嫁,也不能嫁!可若是報了此仇,女兒與晉王便再也不可能成婚,所以,所以……」
申屠夫人:「所以你想如何?」
清淺:「無論如何,我與程煜都不會再有善果,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女兒請母親明日對外公布,今日有人闖府鬧事,女兒因受驚嚇一病不起,三日後就說女兒不治身亡,為女兒發喪。」
沈圓慧忽然意識到清淺要做傻事,撲倒在地,抱住清淺,哭著問:「你要做什麼?傻淺淺,你詐死想做什麼?」
清淺抬頭看看母親,又給嫂嫂擦擦眼淚,扁扁嘴,道:「我要去刺王殺駕!」
申屠夫人:「不行!」
清淺:「我知道刺王殺駕是誅九族的罪過,所以我會詐死,與侯府脫離關係,然後自毀容貌,待新帝登基,陛下退位離開皇城後,我會在半路截殺!」
沈圓慧緊緊抱著清淺,哭著求道:「不行,不行!絕對不可以!這個家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如今淳義還危在旦夕,你若是也不在了,你讓母親可怎麼活,以後嫂嫂一人也無法獨活了。」
清淺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抬頭看著母親,母女二人對視良久,申屠夫人忽然重重嘆了一口氣,道:「淺淺,你在讓母親做抉擇嗎?讓你死,還是讓你活?若是讓你活,這口氣咱們侯府便不得不咽下,然後送你出嫁,許你嫁給晉王。若是讓你死,你便去刺王殺駕,你在逼母親做決斷是不是?」
清淺搖頭,「女兒沒有逼迫母親!女兒已經做了決斷,無論如何,我與晉王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女兒只是做了一個讓侯府和晉王都不會為難的決斷。」
申屠夫人陡然拔高音量怒道:「是你自己不想進退兩難,所以便想一死了之!母親怎麼會不為難?!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晉王今日娶不了你,明日還可以娶千千萬,可母親只有你這一個女兒!你讓母親做出非活即死的決斷,還不是在逼我嗎?!」
清淺無言,她以為自己做出了權衡之後最優的解決辦法,卻還是傷到了母親,讓母親誤會。
清淺抱住沈圓慧,不再言語,因為無論怎樣解釋,眼下都是對母親的傷害。
正在此時,小丫鬟進來稟報,說魏先生陪著申屠衡來了。
申屠夫人擦了擦眼淚,讓清淺和沈圓慧先從地上起來,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說了個「請」字。
不多時,魏先生攙扶著申屠衡進門,申屠衡想行禮,被申屠夫人制止,叫人搬了兩把椅子。
申屠衡坐定,魏先生給夫人見禮,清淺起身也向魏先生行了個萬福禮,相互見禮完畢,因為屋內都是女眷,魏先生將椅子搬到最末位,與眾位女眷拉開距離,這才垂眸坐下。
申屠衡面無血色,幾乎是軟癱在椅子中,他看看清淺,又瞧了瞧母親,緩緩開口道:「我聽聞父兄之事已經有了眉目,我要聽。」
提到此事,申屠夫人與沈圓慧又垂下淚來,清淺緩了口氣,道:「是陛下,因為先帝遺詔,再加上咱們侯府的兵權,皇帝授意高銳高兼兄弟與西懷串通,毒害了父親。」
申屠衡聞言,緊促起眉頭,眾人不免擔憂他的身體,但他還是強撐讓自己冷靜,緩緩開口道:「所以,這個仇便報不了了?」
清淺:「可以報,晉王的意思是,將高家人交給我們處置。但是,我心底不服氣!所以,我想詐死,然後去刺王殺駕。」
聞言,申屠衡搖頭:「姐,你不能死,真死假死都不行。」
然後又向申屠夫人道:「母親,您是如何想的,一定要皇帝的命來抵債嗎?」
申屠夫人緊緊攥著帕子,道:「我不甘心!我們侯府哪一點對不起他們皇室,為何皇帝要狠厲至此?我不甘心,你父親和兄長也必然不甘心,黃沙谷一戰中冤死的上萬西北軍將士必然也不甘心!他們何其無辜,就是因為朝堂權斗,便白白丟了性命!他們浴血奮戰,護佑疆土,什麼都不知道,卻被身後的冷箭暗算而亡,他們不冤嗎?」
申屠衡點點頭,「是!他們冤枉!父親和兄長也冤枉,但是出於私心,我不想姐姐因此再做出犧牲,她與晉王兩情相悅,是難得的情緣,若是因此事不能終成眷屬,恐姐姐會抱憾終身。不能再讓姐姐做出犧牲了。」
申屠夫人,「那你可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申屠衡點點頭,「這事就要看晉王殿下的態度。」
申屠夫人:「如何說?」
申屠衡還想再說話,卻實在損耗心神,沒了力氣,他捂著心口緩了好一會兒,魏先生見狀,連忙起身過去餵給他一顆藥丸,然後接過話頭,道:「還是我替淳義說吧,這也是我們商議出的結果。」
魏先生重新坐回椅子上,道:「請皇帝陛下下一封罪己詔,這封罪己詔不必公之於眾,而是派人將陛下帶著罪己詔送去黃沙谷,對著西北軍上萬英靈陳情告罪,將罪己詔在黃沙谷中大聲念誦百遍,然後磕頭扣罪,告慰亡靈。不知這樣是否可行。」
屋內沉默許久,申屠夫人淡淡開口道:「只是如此嗎?上萬英靈,便只能如此嗎?」
魏先生:「我們要的真相已經大白,即便殺了皇帝,數萬英靈也不能再活過來,皇帝昏庸已經鑄成大錯,我們能做的只是讓逝者安然,不讓生者再受折磨。」
申屠夫人搖頭道:「太便宜那個狗皇帝了!」
魏先生:「夫人,那如何才能讓您出了這口惡氣,才能讓侯府放下這份怨念,可以准許小姐心無芥蒂的嫁給晉王?」
申屠夫人無言。
魏先生:「若是不用保全侯府的名聲, 若是不必估計小姐與晉王的情誼, 那侯府大可以舉兵造反,推翻程氏皇族,殺盡程氏每一支血脈,這樣可以出氣了嗎? 可是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麼?是大魏的覆滅。」
魏先生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侯府從未有過不臣之心,但若今日有了,那從前的沒有便都成了假。而且這樣的天翻地覆,真的是夫人您想要的結果嗎?「
見申屠夫人不語,魏先生又頷首向沈圓慧道:「世子妃,您又是如何想的?無論怎樣,老侯爺與世子還有那數萬西北軍都被追封,已是名垂史冊的大英雄,若真的將真相公之於天下,他們戰死沙場的英名,便會改成被昏君戕害而死的愚忠之臣,你想要你的夫君在史書上留下怎樣的名?「
沈圓慧緊緊握著清淺的手,淌淚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夫君不該死,可是清淺也不該再遭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清淺霍然起身,道:「我不嫁!我一輩子不要嫁人了,你們不必顧忌我,其實我也沒……沒有很想嫁給晉王,我,我不喜歡他……」
明明語氣堅定,可清淺抽動的嘴角和緊攥的拳頭卻出賣了她,申屠衡看著姐姐,心疼得緊,開口道:「姐,你什麼心情,旁人不知,我可是感知得到,你何必故意為難自己。」
清淺:「我不為難!只要申屠家好,我如何都不會覺得為難,即便赴死我也願意。」
申屠夫人忽然站起身,走到清淺跟前,抬手給了清淺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把在場眾人都打懵了。
申屠夫人對著清淺咬牙道:「你若不好,申屠家如何能好?別忘了,你也姓申屠!這件事你不必再參與,一切都由我與你弟弟做主,你滾回梅園禁足,不許再有小動作!不許再自作主張!從現在開始,你便做個像樣的大小姐,聽憑家主安排便是!」
清淺愣怔在原地,母親第一次扇她耳光,也是第一次剝奪了她在這個家裡說話做事的權利,她捂著臉站在原地發懵,申屠夫人對展茗道:「展茗,押小姐回梅園,沒有我准許,你們兩個誰都不許踏出梅園半步!」
展茗也被嚇懵了,聽到命令,胡亂的拉著清淺往外走。
清淺不願離開,還要說什麼,申屠衡也突然一拍桌子,態度強硬道:「來人!還不快把小姐拖下去!叫府兵將梅園圍了,不許小姐出去!」
這一下子,在場眾人都明白了夫人和少爺的意思,幾個丫鬟婆子過去,連拉帶拽的將清淺拖回園子。
魏先生見狀,嘆了一口氣,頷首對申屠夫人道:「夫人,您既然如此在意小姐,那不妨考慮考慮我的建議。」
申屠夫人重新回到主位,看了看沈圓慧,又瞧瞧申屠衡,思索片刻道:「我不能替已逝之人原諒,可這件事必須有個了斷。「
魏先生:「那……您想如何了斷?一定要皇帝的命嗎?」
申屠夫人:「這件事不是我們侯府一家可以決斷的,我要見一次晉王,我要問問他想如何了結此事!」
聞言,魏先生點點頭,申屠衡也道:「不錯,只要我們不想造反,無論我們想對皇帝如何,眼下都要晉王點頭才算名正言順。」
話音落,申屠衡仰在椅子靠背上緩了緩氣,忽然道:「房頂上那個!聽到我們意思了吧,快去給你們主子傳消息去!天亮以後,他若不來侯府,我們便要率兵入宮了。還有!以後不許你們再入內宅,否則下次便不要活著出去了!」
沈圓慧詫異問道:「淳義,你在和誰說話?」
似是故意給申屠衡做出回應一般,房頂傳出踩踏瓦片的聲音,這時沈圓慧才意識到房頂之上一直有人偷聽。
……
暗衛回到宮中,可此時的程煜卻昏睡不醒,暗衛只好將聽到的稟告給趙六爻。
趙六爻著急,程煜重傷虧虛,再加上之前也餘毒未解,恐怕沒個三兩日根本醒不過來,但是偏偏侯府那邊明日便要見到程煜,若是不去,被侯府質疑了主子的誠意就更難解決,怎麼辦?
實在想不出辦法,趙六爻狠狠心,到屋中扒拉了幾下程煜,試圖喚醒給拿個主意,可是程煜一點能醒的跡象也沒有。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趙六爻正在不知所措,那暗衛道:「要不,咱們去問問雙親王?」
趙六爻聞言,連連點頭:「對!你速去雙親王府,將此事稟告給王爺,請王爺給拿個主意。」
暗衛離開,趙六爻剛鬆了一口氣,正要回屋去盯著程煜的情況,卻有人來報,齊王上吊自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