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毒
2024-09-20 06:24:19
作者: 酒瓶子殿下
南蒼衝著清淺道:「你能不能麻利點兒?叫你打桶水這麼費勁!還有你!那個大個子,雪水燒開了嗎,凍成冰了嗎,就要宰了我?給你狂的,信不信我讓你馬上就變成屍體?!」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頓時尷尬得無以言表。
清淺拎著水桶,麻利的去天泉池打水,展茗也尬笑著沖南蒼蹲身施禮道:「雪水煮完了,還沒徹底涼透呢,我再去看一眼。」
然後也一溜煙的跑掉了。
清淺將水拎回,衝著南蒼不好意思的笑笑,張口解釋道:「南先生別誤會,我們沒有過河拆橋的意思。」
南蒼並不在意的揮揮手,道:「不用解釋,我明白,你和那個人並未成婚,你們倆是從家裡私奔出來的吧?唉!痴男怨女愛而不得,有人棒打鴛鴦,你們衝動私奔……我能看出來,你不用多說,放心,我只解毒,其他事與我無關,我不會多嘴多舌。不過小姑娘,私奔為妾,你糊塗呀!我若是有你這麼個女兒,一定被氣死了,真傻!怎麼對得起你爹娘!」
說完,南蒼接過水桶回身進了山洞,徒留被說得一臉懵的清淺。
過了好一會兒,清淺才反應過來,快步走進山洞,對南蒼道:「南蒼前輩,你誤會了,你聽我解釋……」
南蒼已經淨過雙手,拿出了一卷銀針,對清淺嚴肅道:
「過來,把藥先放到床頭,解開他一邊的手腳,讓他側躺,以免一會兒嘔吐時被嗆住。你托著他的頭,最好能完全禁錮住他,讓他別動,否則扎歪了可不怪我,還有,叫你餵藥時,你就餵三口給他,記住了嗎?」
聞言,清淺神情也嚴肅起來,像得到了軍令,方才要解釋的事被徹底拋到腦後。
救命要緊,要動真格的了,程煜能不能活著走出百結城,就看接下來的行針了。
清淺大步走到床邊,麻利的解開程煜的一側手腳,讓程煜側臥在床。
隨後清淺坐在床頭,將程煜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隻手反剪住程煜上面那條胳膊,鎖住肩膀,又用一條腿纏死程煜垂到床邊的那條胳膊。
清淺試了試,鎖得很死,除非程煜把胳膊折斷,否則掙脫不開,而且這姿勢剛好還能騰出一邊手腳來,空出一隻手可以給程煜餵藥,空出一條腿來,萬一程煜拼死掙扎,清淺仰身抬腿便能用後膝窩鎖死程煜的脖子。
穩妥!
可南蒼看著清淺的這翻操作,徹底懵了,問清淺:「你這是要給你夫君上大刑嗎?他還沒被毒死,就要被你鎖死了!你抱住他身子,讓他別亂動、別碰到針就行!」
抱著一絲不掛的程煜?
清淺搖頭,堅決不撒開。
南蒼也不管那麼多了,嘆了一口氣開始給程煜行針。
南蒼事先說得簡單,但過程比想像中要艱難。
行針期間,程煜痛苦掙扎,時而突然嘔吐,時而突然咳血,還抽搐過四五次,還有一次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清淺嚇得直接摘了他的下頜骨。
可是還要餵他喝藥,又不得不再給托上。
南蒼看在眼裡,忍不住心疼程煜,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與這樣一位小娘子私奔?!
整整折騰了四個時辰,外面的天已經大黑,行針終於結束,最後一碗藥也灌進了程煜的嘴裡。
南蒼收針,疲累的坐在石墩上緩著精神,也沒力氣去收拾桌上東西。
清淺則是仿佛噩夢初醒一般,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滿身髒污。程煜嘔出的污穢和毒血髒了她大半身的衣裙,加上灑出的藥湯和清淺自己出的汗,這一身髒臭讓人看上一眼便會作嘔。
南蒼抬頭瞥見坐在床邊發愣的清淺,起身道:「丫頭啊,先用那桶冷水沖洗一下吧,我去看看冰好了沒,我這裡沒有女子的衣服,只有一些別人拿來抵診金的布匹,就在裡面的壁窟里放著,你隨便扯幾塊先裹身吧!」
說著,南蒼起身,捶著胳膊和腰背走出了山洞。
緩了片刻,清淺終於回過神來,起身跑到洞內的暗溝邊狂嘔,暗溝裡輕緩流淌著冒著寒氣的冰水。
實在噁心壞了,清淺索性跳進暗溝裡,冰冷的暗流如尖刺一般灼痛了清淺的雙腿,她一個激靈,卻依舊強忍著噁心脫下衣服,用刺骨的冰水使勁搓洗著自己的身體和衣物。
太涼了,這水冷得清淺有些受不了,即便運功也抵擋不住入骨的寒涼,於是不得不跳出暗溝,老老實實用那桶冷掉的泉水再次沖洗。
暖!
明明是冷水,相比之下,冷掉的泉水卻成了暖水。
沖洗乾淨,清淺找到了南蒼所說的那些布匹,找了一塊厚實的綢子和一塊粗布裹在身上,又撕了一根帶子做束腰,簡單的給自己穿戴上。
總算緩過來一口氣,清淺從裡面出來,卻又看見蜷縮在髒污中的程煜。
清淺又忍不住想嘔,但想想,南蒼前輩肯定不會給程煜清洗的吧?到最後還是自己的事。
算了!破罐子破摔,送佛送到西!
可是沒有水了。
清淺正猶豫要不要這副裝扮就出去打水,忽然聽見展茗的聲音從洞口處傳來:「公子,南先生叫我又打了一桶水來,要我給你送進去嗎?」
清淺看了看光著身子的程煜,道:「你放在拐角的石階上,我自己去提。」
說著,清淺拎著水桶,將自己的髒衣服丟進桶里,緩步上了台階,到拐角處,和展茗換過手裡的水桶,吩咐道:「桶里是我的衣服,洗乾淨拿給我。」
瞧著衣衫不整、面無血色的清淺,展茗忽然後悔了,有些心疼道:「先把我的衣服脫給你穿吧!堂堂申屠侯府的大小姐,這個樣子……還和一個光著身子的男人獨處一室,實在不成體統啊!」
清淺沒了往日的銳氣,沮喪的嘆氣,道:「可我叫你替我,你還不是跑了嗎?」
展茗垂頭,沮喪的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都是我不好,仗著公子你疼我,就忘了自己是個奴婢,我現在就進去幫你收拾。」
展茗邁步要進去,清淺攔住了她,嘆氣道:「行了,打了不罰,罰了不打,你去把我的衣服洗了,快點烤乾,這裡我來掃尾。」
見展茗站著不動,清淺拍拍她的肩膀勸慰道:「沒事的,行伍之人,哪有那麼多忌諱?而且我還不了解你的脾氣嗎,除了我,你還能甘心服侍誰?我可怕你急眼了,直接動手把裡面那位弄死,好歹是費了大力氣救過來的,死了怪可惜的,你就別自責了。」
展茗揉了揉眼睛,沒再廢話,只說了一句「我去洗衣服」,轉身走了。
清淺看著展茗滿是不高興的背影,想必又要有幾塊石頭、幾棵大樹要遭殃了。
清淺回到山洞裡,給程煜清洗頭髮、擦洗身體,這次清淺從容了許多,真的像搬動屍體一樣,心中沒有波瀾,沒再羞臊瑟縮。
將床上換上乾淨的乾草,又去拿來一匹布層層鋪在乾草上,從新將程煜搬回床上,又給程煜遮蓋了身體,然後清洗地上的髒污。
莫名其妙的,眼前場景就和那些戰後打掃戰場時的場景重合在一起。
第一次清理戰場時,地上的屍體、殘肢、血污、掉出來的腸子和順著破口流出來的糞便……那時的清淺一邊哭,一邊吐,一邊繼續收斂屍骸,之後她整整三天沒敢睡覺,因為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個慘烈又駭人的場景。
清淺擦著石地上的髒污,忽然又想起來那天的場景,久違的恐懼感忽然襲上心頭,她把最後一攤血跡擦乾淨,終於繃不住情緒,蹲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自己為什麼要經受這麼多?她一點都不想經歷這些,她不想去率兵打仗,不想給同袍收屍,不想嫁給齊王,不想和赤裸的男子同處一室,更不想蹲在地上擦那些髒污……
越哭聲音越大,終於南蒼端著一盆病塊走了進來,對清淺說:「你別哭了,你夫君死不了,至少三年內他沒事,三年,足夠找到給他解毒的方法了。」
聞聽此言,清淺哭得更大聲,她也不想面對一個根本不聽她講話的陌生大叔!
沒有任何應對女人大哭的經驗,南蒼沒轍了,嘆氣道:
「你別哭了!要不,你先去天泉池裡泡個溫泉吧!冷靜冷靜,順便排一排身上的濕寒,你用那暗溝裡的活水洗過衣服吧?那水寒氣極中,你們這些小女子碰不得,你去泡泡溫泉吧,平日裡連我都不捨得到天泉池下水洗澡,今日算便宜你了。」
清淺大哭著問:「你怎麼知道我下過暗溝?你偷看我換衣服?」
清淺的哭聲讓南蒼那叫一個腦仁兒疼,於是拍著額頭不耐煩的解釋道:
「我沒偷看呀!那個高個子丫頭拎著你的衣服從我身邊過,那股子寒氣我最熟悉了,比冰比雪還寒,我不用看都能猜出來!我還特意叫那丫頭用天泉去洗,不然她也會寒邪入體,以後就別生孩子了。」
聞聽此言,清淺一邊哭一邊站起身,衝著南蒼走了過去。
南蒼嚇得撤步,連忙問:「你幹什麼?」
清淺抹了一把眼淚,拿起石桌上放的披風裹在身上,哭著道:「我去泡溫泉,你不許偷看!」
說著便往外走,南蒼看著這個赤腳女子終於離開,哭聲也漸漸變遠,終於舒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