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機

  程瑜出來後，看到了站在欄杆旁的周靳。

  他側過身來，問：「出氣了嗎？」

  程瑜眼裡像是結了層冰，「就這點，遠遠不夠。」

  醫生說了，裴昭後續的復健過程很長，腿以後還能不能正常走路，都難說。

  她也是極力忍耐著，才沒有對林紓下重手。

  周靳又把身體轉了回去，「那就繼續。」

  

  「不用了，你送她去醫院。」

  程瑜扔下這句話後，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今晚，她能感覺到周靳對自己態度的大轉變，也好像理解了他近日怪異的行為。

  他這是在彌補以前對她做的那些事情。

  程瑜想，自己確實不是個嚴格意義上的好人，沒有那該死的聖母心，跟周靳之間的債，既然要討，就要讓他付出實實在在的代價。

  這爛攤子，該他來收拾，誰讓他還砸了裴錚的店！

  無論是周淞那邊，還是林家那邊，管他用什麼辦法，反正得幫她圓過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有現成的籌碼不利用，就是蠢出世的王八蛋！

  程瑜關上包間門的時候，周靳已經叫了常年跟著自己的家庭醫生過來。

  現在程瑜前腳剛離開，醫生後腳就到了。

  周靳看著林紓坐在牆角，安靜著給醫生清理傷口的模樣，心裡五味陳雜。

  她唯一的重傷，可能就是頭上那道被砸開的小口子，其他地方倒是沒有明顯的外傷。

  林紓沒有看周靳，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裡。

  「她可真敢。」

  「是你可真敢。」周靳沒什麼情緒道：「你先動的手。」

  「我不後悔，」林紓說：「現在到你了，打算怎麼替她抗下這件事？」

  「這話該問你，怎麼樣你才肯配合我？」

  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傷口塗上消毒水後實在太痛，林紓差點流出淚，只好閉上了眼睛。

  「第一，以後所有需要合體的活動，必須參加。第二，我要和你住在一起，一個房間。」

  周靳皺起眉，「住在一起是我最大的讓步，一個房間？不可能。」

  林紓眼皮輕輕顫動，「那免談。」

  「你以為我坐在這裡等著她來動手是為了什麼？如果你滿足不了我，就別想成功彌補她。」

  「可我也不是你能隨意捏扁搓圓的。」周靳審視著林紓，「這裡有人看到是她打的你嗎？」

  「今晚，她根本沒來過。」

  因果反噬來得這樣快。林紓睜開了眼，是被氣的。

  「各讓一步。」周靳說完，就離開了包間。

  醫生扶著林紓往外走，「還得到醫院再處理下傷口，不然會留疤。」

  林紓沉默著跟上周靳的腳步，在心裡告訴自己——

  感受到了嗎？逼他向你走來的每一步，都是用疼痛換來的。

  記住這種感覺。

  因為，要還回去的。

  ……

  林紓受傷的消息傳到程瑜耳里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此時，她正在公司里和林纖雲談飲料包裝的合作。

  「我姐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頭磕破了，縫了三針，你說她怎麼這麼不小心。」

  程瑜不動聲色，「夜路走多了，總有摔跤的時候。」

  林纖雲狐疑著，「是嗎？那我得提醒她晚上少出門。」

  看著林纖雲單純可愛的模樣，程瑜心生唏噓，這對姐妹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但轉念一想，林紓或許只是對別人心狠，她在妹妹面前，仍舊是那個貼心溫柔的姐姐。

  所以有些話，註定不能多說。

  程瑜回歸正題，「我們現在飲料就兩條線，氣泡水和純果汁，主題分別是活力與健康，你自己看著設計吧。」

  林纖雲答應下來，「好，正好最近有空，我一周內交稿。」

  「那就辛苦你了。」

  送走林纖雲，程瑜剛回到辦公室，趙雍就一臉嚴肅地找過來了。

  「社交平台上又爆出來了好多關於我們的負面信息，剛才跟公關部一起開了個會，我把現有的情況給你匯報下。」

  程瑜讓趙雍坐下，「你慢慢說。」

  「自那個零食博主說我們的零食有質量問題後，今天下午又爆出了一大批視頻，都在指責我們。」

  「該做的調查，我都做了，這些號都是正常更新的路人號，所以在其他消費者看來，可信度很高，即使我們知道他們是水軍，但是現有的痕跡無從判定。」

  「最近裴昭他們不在，我們的直播一直都是營銷部的工作人員在頂著，就在剛才，直播間湧入了很多人，在不斷地刷著惡評，沒辦法，只能停播了。」

  程瑜聽完，沉思片刻，問：「你跟公關部商量出來的對策是什麼？」

  趙雍一收往日的懶散，答：「質檢報告已經出來了，產品沒有任何問題。所以第一步，一定是曬出證據，先自證清白。」

  「第二步，控評。這沒什麼可說的，必須刪。」

  「第三步，售後管理。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博主，我都已經主動聯繫過了，安撫道歉為主，再讓他們把去醫院的費用發票發過來，雙倍補償。至於那些小用戶，就讓他們自己找過來。」

  「第四步，釣魚反擊。這件事我們就是被冤枉的，所以肯定會有人渾水摸魚想要賠償，那隻要他偽造就醫證據，我們就挑個影響力大的直接起訴，公開庭審過程。」

  趙雍說這些的時候，條理清晰又直擊重點，難得看他這么正經，程瑜忍不住笑了聲。

  「你笑什麼？」趙雍一臉疑問，「我的方案不行？」

  「很行。」程瑜依舊笑著，覺得此時自己的心情有些微妙的悵然。

  無論是趙雍、魏觀還是自己，在躍上一個台階後，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很多變化。

  現在魏觀那邊的產品全部都是自己把控的，投入賣場試味後反響很好，而她現在每天做的，只是簽字審批。

  趙雍這裡，對危機的處理方式也很讓她滿意。

  這兩個左膀與右臂，終於能獨當一面了，而那些他倆爭吵鬥嘴的日子，也真的是一去不復返了。

  程瑜收起跑偏的思緒，補充道：「我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

  「這種污衊手段太常見，怎麼看都像是煙霧彈，既然和產品質量有關，那這幾天就要把工廠盯緊。」

  「機器和工人，每一個環節都不能有差錯。」

  趙雍點點頭，「我會把通知下發給生產部的。」

  「說到工人……」程瑜想了想，還是囑咐了句，「查一查最近新入職的工人，如果沒有，那就對這幾天來應聘的人警惕些，放他們進來。這兩類人都是重點監控對象。」

  「好。」趙雍起身，「要是沒其他要交代的話，我就先走了。真是職位越大責任越大，一堆事跟在屁股後面跑，我現在才體會到你以前過的是什麼生活。」

  說完都不帶停留的，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程瑜看著趙雍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心裡覺得踏實多了。

  她有預感，這些事大概和林紓脫不了關係。

  但無所謂，林紓會出手，那她也會反擊。

  抽空去看了下官方微博，評論區已經淪陷，事態的發展遠比想像中嚴重。

  這些都已經成了事實，再去煩惱一點用處都沒有，要緊的是趕緊找到問題的源頭。

  程瑜點開最早爆出負面視頻的那位博主的主頁，瀏覽著她的其他視頻，想看看有沒有線索。

  看了很多，都是比較中肯的零食測評，有黑榜也有紅榜。弘業和昌隆的零食都出現了多次，無論是口味的講解還是後續的改進方向，都很有建設性。

  要說這樣盡職盡責的博主去污衊弘業，別說她的粉絲不信，就連把她視頻看了大半的程瑜也不信。

  可自己的產品也沒問題，那為什麼她會在吃了弘業的零食後不停地拉肚子？

  程瑜剛準備退出她的主頁，忽然發現主頁又更新了一條視頻。

  標題是《強行洗白！老國貨零食品牌的良心何在？》。

  這是一條針對公關部才發出的零食抽檢報告提出的質疑，意思是送檢部門是弘業常年合作的機構，很難說有沒有包庇的成分，可信度太低。

  因為視頻是剛發的，所以評論不算多。

  程瑜注意到一條內容很特別的評論。

  【+V看孫答應大戰狂徒：怪我，不該強行給你安利弘業的零食的，哭哭。】

  博主的回應也很親密，看起來兩人像是認識。

  【臣妾要告發熹貴妃私通：沒事啦，不過那天你給我的牛奶真的很好喝！我打算再出一期視頻，推薦下那個牛奶~】

  牛奶？

  程瑜點開與那位博主互動的好友的主頁，果然看到了一條分享日常的視頻。

  「閨蜜局，要一起吃很多飯~」

  配圖是兩人拿著牛奶碰杯的照片。

  程瑜立刻把相關的評論截圖，視頻下載保存，然後給趙雍打電話。

  「過來一趟。」

  ……

  與弘業相關的負面新聞鋪天蓋地湧來，晚上的時候，程瑜接到了樂盈現任CEO錢燁的電話。

  「如果不能在三天內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就只能先撤櫃了。」

  「後續如果因為這件事造成樂盈的損失，很抱歉，你們需要賠付違約金。」

  錢燁談事向來是直來直去的風格，沒有多餘的廢話，程瑜早已習慣。

  「你放心，三天足夠了，我只是在等待最佳的反擊時機。」

  錢燁質問：「等待？你這是在拿樂盈的聲譽去賭。」

  程瑜覺得好笑，「樂盈吃到弘業紅利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說呢？」

  「你就等著看，我不但能解決這件事，還會贏得很漂亮。」

  「程瑜，」錢燁停頓了有一兩分鐘，說：「我欣賞你的勇氣，但做人說話，還是不要太狂了些。」

  「最新的新聞報導出來了，你們工廠的生產視頻被曝，有工人……」

  「算了，你自己看吧，這次比之前那些負面評論嚴重多了，因為這則新聞是食品安全監督局發布的。」

  「政府入局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怎麼不說話？嚇傻了？」

  「當然知道啊。」程瑜放下咖啡杯，輕笑了聲，「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