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去母留子

  駱槿離開了劉婷的住處，卻並沒有往御書房的方向走。

  他茫然而漫無目的的走在不知哪條宮道上，腦海里還環飛著劉婷的那句話。

  葉淑妃。

  這個曾經盛極一時的稱呼，在這紅牆綠瓦之間，消失了多久了？

  或則說，他那個剛剛識禮知節的長子，去了多久了？

  三年了，被刻意遺忘了快三年的東西，今日就如此被劉婷這麼一句話給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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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快速的竄動，曾經與當下相互交纏，駱槿的理智被逼到崩盤的邊緣。

  這些女人，一個個為什麼就是不知道什麼叫知足？！

  「皇上！」

  沈培舒突然出聲，呼喊驚醒了眉目猙獰的駱槿。

  抬頭，環顧四周，依然身處杏華宮前。

  不著痕跡的放鬆了下來，沈培舒上前一步，在駱槿身前俯下身，「可需要奴才先一步進去通傳了華嬪娘娘？」

  駱槿抬頭，看著被還帶著片片樹葉的樹枝遮住了大半的杏華宮的牌匾，揮了揮手示意不用，便自己抬腳走了進去。

  這時候的顏舜華，在綠竹和翠竹的死磨硬泡之下，已經吃了一些瓜果。只是吃吧喝罷，她便又回到了花廳里。

  她想理清了這件事情，她想整理出各種的疑點，她想救下何幼魚！

  於是，駱槿進入花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那一直以來古靈精怪的華嬪娘娘，鎖著眉頭支著腦袋端坐在石桌旁的模樣。

  這樣的愁容，似乎並不該出現在這張臉上！

  駱槿輕皺了眉，走了過去。

  「愛妃在想些什麼？可是想家了？」他著實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能讓他的小丫頭如此的哭喪著臉。

  「皇上！」顏舜華聞聲抬頭，慌慌忙起身便要行禮，卻被駱槿大手一抬，直接攔腰抱了起來，跌坐上了一旁的軟榻。

  這是十分突兀的動作！不論是對駱槿還是對顏舜華來說都是！

  穩住狂亂的心跳，顏舜華收了滿臉的所有所思，一派天真的抬頭看著駱槿，「皇上，您不開心？」

  不開心就好！

  不開心，就說明你的心裡有那朵小櫻花，那麼整件事，就還有別的突破口！

  駱槿低下頭，深邃的眼裡滿滿的疲憊再也壓制不住。

  也是，自昨日起到現在，他也是滴水未進，粒米未食，甚至連覺都沒能睡上一會兒。

  「是啊，朕不開心。」

  「朕不知道這一次，朕要怎麼做。」

  「朕，已經做錯過了一次，萬不能再做錯第二次了！」

  第一次？

  第二次？

  顏舜華並不清楚駱槿話里的意思，她低下的眉眼幾不可查的皺了下，可再抬頭，又是滿目的無辜。

  抬起細滑的手撫摸上駱槿眉間的隆起，她的嗓音里刻意的稚嫩：「皇上，不管是什麼事，您只需要遵照內心的想法去做就好！」

  「遵照內心的想法？」駱槿撫摸把玩她的長髮的手一頓，倒是沒想到她會給這麼一句話出來。

  勾起一抹笑，顏舜華收回手，小臉貼上駱槿帶著涼意的前襟，聲音裡帶了空靈，像是在回答駱槿，更像是在跟自己說一樣：「對啊，人活著，不就是要按自己的想法來嘛？如果在能顧全大局的前提下，自己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那麼豈不是極為悲哀的一件事兒？」

  話落，她很明顯的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的身體震動了下。

  這樣的話，對一個古人，一個思慮最多的當權高位者來說，的確有些驚世駭俗。

  顏舜華仰頭，與駱槿的鳳眸對上，又是一劑狠藥開出：「皇上您是皇上，可是您也是一個人啊！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完美，是不可能的！關鍵在於，您是否能對得起自己的心！」

  駱槿的瞳孔，狠狠地收縮了下。

  是皇上，可也是人。

  這句話，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這樣說。

  他看著懷裡的小丫頭，看著她眉角還沒有完全褪去的愁意，又看了她臉頰上掛著的笑，一句話還沒有來得及過腦，便直愣愣的問了出來：「愛妃，十個月後何幼魚的孩子誕下，你可願收下養育？」

  十個月後何幼魚的孩子誕下，你可願收下養育？

  一道驚雷炸響在顏舜華的頭頂，轟的她目瞪口呆。

  去母留子！

  任她再怎麼有一顆七巧玲瓏心，也猜不出來駱槿的選擇會是這個！

  「皇上！」她退出駱槿的懷抱，臉上一臉驚慌的屈膝，直直跪在軟榻前，「您慎言！」

  駱槿依舊坐在那裡，這一次他卻沒有伸手去扶顏舜華，他微微向後仰著身子，雙眼被垂下的鬢髮遮住，裡頭晦暗一片。

  花廳里的氛圍，一下子由最高降至冰點。

  過了好一會兒，駱槿身子動了下，他坐起來，抬手撩起那縷長發，看著還跪在地上的顏舜華，深邃的眸子裡已經恢復如常。

  「朕開玩笑的！看把你嚇得！快起來！」

  柔和溫潤的聲線，也是恢復了往日的那樣。

  顏舜華抖了下身子，抬起頭的時候卻是紅著眼眶，她壓抑著心頭真實的苦澀，口中卻是嬌嗔：「皇上，您嚇死嬪妾了！這樣的玩笑，萬不可隨意開了！」

  「你呀！總是這樣開不起玩笑！」駱槿俯下身拉她起來，又把她抱進懷裡，臉上已經掛了笑。

  他抬手颳了下她的鼻頭，語氣里卻是輕鬆的：「行了，不逗你了！朕這會兒有些睏乏，你這裡不錯！陪朕睡會兒，嗯？」

  顏舜華抽泣了下，輕輕的點了下頭。

  駱槿臉上的笑放大，抱著她和衣躺下。

  或許是的確累到了極致，不過片刻，這位皇者便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顏舜華被他抱著，揪著他剛剛說過的那一句句話，心裏面各種念頭，百轉千回。

  當晚，睡飽了的駱槿醒來，在杏華宮裡用完了晚膳，便找了託詞離開而並未留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顏舜華看了眼天色回身進了宮門，著令其他的宮人在外間收拾桌上的殘羹，自己叫了綠竹翠竹進了內室。

  「你們準備一下，本宮一會兒要去去一趟宣若宮，不能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