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送子觀音

  綠寒點頭退了出去，將等在前殿的顏舜華帶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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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櫻貴嬪姐姐。」顏舜華進入內室，於軟榻前站定行禮。

  「起來吧。」何幼魚並不看她，一手依然在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一手卻指了指軟榻旁的藤椅，「凳子在這裡。」

  顏舜華起身走到她旁邊坐下，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吃驚於她的和順。

  這真的是曾經那個耀武揚威，張揚任性，吃不得半點虧，每每見了她都恨不得把她生撕了的母老虎櫻貴嬪？

  她挑了挑眉，在心間感慨母親這個身份的威力。

  「有什麼事就說吧。」

  顏舜華不語，她只是抬起手，自袖間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做工極為精緻的，雕花好月圓圖鑲銀邊的小檀木盒子，放在榻邊的方几上，推到何幼魚面前。

  「這是何物？」

  何幼魚掃了那東西一眼，眉目間隱隱透著忌憚。

  顏舜華無奈的看她一眼，卻也抬手打開木盒，亮出了安置在裡面的，一尊玲瓏的羊脂玉坐蓮觀音掛墜。

  此物只有成人拇指大小，但雕琢得卻格外精緻。觀音的眉眼口鼻，衣衫褶皺，蓮座的重疊花瓣，無一不細緻入微。

  將觀音像取出，指尖勾著吊墜的紅繩，顏舜華開口解釋:「此乃高僧加持，佛前開光的送子觀音像。民間盛行拜她求子，如今你已有了身孕，但還是能戴著它以求保佑母子平安。」

  何幼魚看看那玉墜子，又看看她，眼中閃過萬數糾結，最終還是挪開了目光，「這東西你還是拿走吧，本宮不要。」

  她與顏舜華之間素有嫌隙，誰也不能保證，這東西會不會被人動了手腳。

  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來的不易，她必須小心謹慎。

  寧願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

  何幼魚的話雖然並未說明，顏舜華卻是可以猜出她的意思的。

  她垂了眼，唇角莞爾，指尖輕輕撥弄那掛墜，「我不會對你和你的孩子下手的，放心吧。」

  這話說的直白，何幼魚聽在耳中，驚在心裡。

  她看著顏舜華，有些瞠目。

  顏舜華卻並不看她，繼續自顧自的說著話:「你身後並無強大的母族支撐，平時在宮中又太過張揚，多年來積怨不少。現在小心些，是對的。」

  「前段時間，你為了爭寵，來來回回找我麻煩，給我下套兒。明面上來看，你最應該小心的，的確是我。」說到這裡，顏舜華頓了下，她瞄到眼方幾另一側放著的那碟十分眼熟小食，眉目之間笑意更深。

  伸手捏了一塊，遞入口中吃下，滿足的眯了眯眼，她才接著說：「然而實際上，正是因為那場爭鬥，櫻貴嬪姐姐你很清楚——比起我，真正危險的，反而是其他人。」

  何幼魚此時已經緩了過來，她沒有搭理顏舜華，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態坐在那裡，只是那一口雪白的貝齒，卻開始攻擊自己的下唇。

  顏舜華看著她慢慢沉下來的臉，神色不變的將挑著紅繩的手指放開。

  羊脂玉墜子被隨意的放在了桌面上，顏舜華用帕子擦拭著手指上沾著的小食碎渣，慢悠悠的站起來身，「觀音像，妹妹就擱這裡了。這是送給姐姐的東西，已經屬於姐姐了。如果姐姐不要，找地方丟了便是。姐姐身子貴重，妹妹就不叨擾姐姐了。」

  說話間，她已經一步三晃的走到了隔斷口，正要抬步出去，卻被叫住。

  「顏舜華。」

  被點了名，她便站住，一臉笑意的回頭，「姐姐還有何吩咐？」

  何幼魚看著她，憋了半晌，眼神忽爾變得有些閃躲，「為什麼？」

  顏舜華笑容拉開，不答反問:「妹妹也很好奇，當日送去杏華宮的小食，為什麼是三樣，而不是兩樣？」

  何幼魚一噎，沒了言語。

  她撇開眼，本來搭在腹間輕輕撫慰的縴手停了下來，而那略施粉黛的臉上，絲絲紅暈從耳根旁泛濫，很快的漫布了整張精緻銳利的面頰。

  顏舜華一臉的促狹的看著她，臉上笑容不變，眼中卻收斂了笑意。

  挑著精緻的眉梢回過身，她慢悠悠的跨過橫檻走過隔斷，直往門外走。

  她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只但願，這個性子簡單的丫頭的運氣，能好點。

  站在廊下，目光順著檐外的萬里晴空與滿天耀眼的黃芒游移，飄飄然掃過東西各宮的樓閣，最終落在南北方向的某處鋪滿明黃琉璃瓦的屋頂，顏舜華的眉眼，悄悄地沉了。

  搭上翠竹遞過來的手，她嘆了一口氣。

  說實話，她是真的真的，很不喜歡這個名為後宮的地方！

  沈培舒低眉順眼的彎著腰，慫著雙手站在倦勤台下邊，一旁的銅胎鎏金掐絲琺瑯三足香爐中，龍涎香靜默的與火星接吻。

  因為門窗緊閉，殿內沒有一絲兒風，香爐里的煙霧清清淡淡的從孔縫中溢出，無聲的垂落在漢白玉地磚上，打著旋兒漸漸地消散開來。

  倦勤台上，黃楊書案旁，一身明黃的駱槿神色淡漠的側身單手扶案而立，而他環在腰間的右手中，則在不停地摩挲著個小小的，看不出質地的貔貅玩飾。

  自宣若宮回來到現在，小半個時辰都過了，他一直這麼一聲不吭的站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他手中動作一頓，「沈培舒。」

  台下剛剛開始偷偷發愣的大總管一個激靈，身體反應快過大腦反射的雙手一抬，大跨一步便湊到了台前，「奴才在！」

  「你去一趟太醫院，頒道聖旨——櫻貴嬪育產之事，全權由陳元秋負責。」駱槿吩咐道，說話間他並沒有看向沈培舒，反而低著頭繼續開始把玩手中的貔貅，「另外你告訴他，如果這次出了半點差池，朕，要他的腦袋！」

  聽了這話，沈培舒掩在帽檐下的雙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恭恭敬敬的領了旨，轉身緩步往門外走。

  陳元秋，太醫院正三品左院判，便是昨夜中秋宴上給前良妃診斷的那位太醫。

  先皇在時，曾負責為時皇后現太后的林氏，調養生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