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年輕副省長(3)(2)(1)
2024-09-21 19:19:12
作者: 陳玉福
劉雪華有些哀怨地瞪了郝立京一眼:「他也不是那種會胡說八道的人嘛!肯定是事實,你還偏偏要親自來驗證一下,我只能說你是吃飽了撐的。」
「別說話,仔細聽著。」郝立京搖手讓劉雪華噤聲,惹得她更加怨惱,狠狠地剜了郝立京一眼,但也只能無奈地閉上嘴,百無聊賴地用筷子挑著碗中的米飯。
「喂,別說了,外面有狗!」老闆娘突然衝著那兩位客人低聲喊了一句,郝立京順著他們望出去的視線,看到街面上有兩位身穿制服的聯防人員正往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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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裡說話,牆外有人。我們說話要注意點,要是讓這幫走狗聽到了,我們可都得丟飯碗!」
「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兩位客人說完就開始低頭吃飯,再不議論剛才的那件事了。
「你們這些人也真是的,膽小如鼠,為了那五斗米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你們就沒個有骨氣的,站出來為老百姓說說話?」老闆娘翻著白眼盯著外面的那兩位聯防,又一邊不冷不熱地數落那兩位客人。
幹部模樣的人見聯防人員站在那裡抽菸,就接上說「你敢為老百姓說話?你說話得有證據吧,沒有證據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破壞分子,是特務!咔嚓,是要被正法了的!」一位幹部瞪著小眼睛替自己辯白,說著還把手放在脖子上比了個砍脖子的動作。
「你們不會去密雲鎮取證據呀?」
「我說老闆娘,你還真是站著說話腰不疼!整個密雲鎮,讓警察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你能給我進去看看?」
說話間,那兩位聯防人員又走過來了,並且走進了這家小吃店,晃悠了一下,就又出去了。在他們剛走出門時,老闆娘狠狠地衝著他們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
吃完飯,郝立京和劉雪華從那間小吃店出來後,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溜達著……劉雪華看郝立京從頭至尾都沒說一句話,也沒向任何人打聽什麼,就有些奇怪地問他:「郝總,你不是來收集情報的嗎?怎麼都不問人?」
「問什麼?」
「至少問問密雲鎮要怎麼走吧?你不是打算去密雲鎮嗎?」
「不用問了。」郝立京微微一笑,然後說道:「我們已經被人家盯上了,這一問不等於是自報身份嗎?所以,我們什麼也不能問,就裝作是一般志願者,儘量矇混過去吧。」
「唉?我們被盯上了?什麼時候?」劉雪華說著連忙向四下看去,郝立京一把將她拉到身邊:「你不用看了,這裡只是一個小縣城,對於那些聯防隊員來說,城裡有些什麼人,他們比誰都清楚。所以,我們這兩張陌生的臉首先就暴露目標了。」
「原來如此啊,我說呢,我感覺自己裝的還蠻像嗎?他們是怎麼看出我們來的呢。」劉雪華拍了拍胸口,衝著郝立京眨眨眼,郝立京被她說了個糊塗:「你裝什麼裝得蠻像?」
「裝你老婆啊!」劉雪華說完自己倒先噗哧一聲笑了:「怎麼,難道我不像?剛才那個老闆娘就把我認成你老婆了呢。」
「你又說這個。」郝立京無奈地搖搖頭:「人家不會管我們是什麼關係,只會關心我們是來幹什麼的。」
「那我們是來幹什麼的?」
「我們是來支援災區來的,是抗震救災來的。」郝立京一本正經地說道。
「嗯,對!你說得一點沒錯,這也是事實。」劉雪華非常配合地大點其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邊說著邊往城外走去,剛過了一座城邊的小石橋,突然衝出兩名穿制服的聯防隊員,攔在了他們面前:「站住!」
29、神秘的陌生人
劉雪華也不知是在假裝還是真被嚇著了,驚呼一聲後,一把就抱住了郝立京的胳膊,把整個身子都藏在了他的懷裡。
郝立京不僅被那兩個突然殺出來的程咬金給嚇了一跳,也被劉雪華突然的動作給嚇得愣住了,他用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攔在他們面前的那兩個人:「你們幹什麼?」
「例行檢查!你們是幹什麼的?」郝立京其實已經認出,眼前這兩位正是之前在小吃店裡看見的那兩名聯防人員。他們果然被當成了可疑分子。
「你好,同志,我們是從東北遼海市來的志願者,到這裡來幫助抗震救災。」
一名聯防隊員翻著眼睛把郝立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這才態度蠻橫地說道:「請出示你們的證件。」
郝立京把身份證和工作證一起遞了過去。
聯防隊員甲一看郝立京的證件,就馬上改變了態度:「噢喲,原來你是大名鼎鼎的企業家郝立京先生啊?我知道你們,你們中國龍汽車的救援隊千里迢迢來到我們西江抗震救災,電視裡都報導了你們的事跡,可是,為啥你一個人,哦,不,這位是你的……」
「她是我的助手。」郝立京示意劉雪華也把她的證件拿出來,劉雪華扭了扭嘴角,取出證件交給了聯防隊員甲。
「哦,她是你的秘書呀。」聯防隊員乙用一種曖昧的眼神又把郝立京和劉雪華打量了一遍,這才把證件還給他們,並說道:「你們中國龍汽車不是來了一個車隊嗎?為什麼你們兩個人會單獨到我們橋口縣來?你們的大部隊呢?你們兩位到我們橋口縣來是有什麼事嗎?」
聯防隊員甲馬上意識到了什麼,冷著臉立刻追問道:「你們剛才說要到哪裡去?」
郝立京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反問他:「我們剛才說了要到哪裡去嗎?」
一直都如臨大敵的聯防隊員乙有些惱羞成怒地衝著郝立京吼道:「是我在問你問題,請你老實回答,你們到底要到哪裡去?」
郝立京也不跟他爭辯,只是微微一笑:「噢,是這樣的,我們剛才正想要找地方休息,可是在城裡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一間招待所和賓館。我們想在這裡住一晚,然後明天就返回泰康市。」
「你們為什麼沒跟大部隊在一起?」聯防隊員甲依然警惕地緊抓著這個問題不放。聯防隊員乙也滿臉狐疑地盯著郝立京和劉雪華,眼光不斷地在他們兩人攜帶的隨身小包上打轉。
「我們中國龍汽車的救援隊在幫助轉移臨江師專的全部師生,所以正在往返於臨江縣和泰康市之間。我們兩個是聽說橋口縣也有需要轉移的群眾,就先來看一下情況的,順便了解這裡的路況。所以我們兩個算是大部隊的先遣部隊吧。」
「我們橋口縣的災情並不像臨江縣那麼嚴重,再說我們也沒有接到這方面的指示。你們是從哪裡知道我們這裡有需要轉移的群眾的?」那位多疑的聯防隊員乙依然不怎麼相信郝立京的話,滴溜溜地轉著小眼珠,試探著問郝立京。
「所以說我們是聽誤了情報,白跑了一趟。」郝立京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搖了搖頭說道:「看來橋口縣的確受災並不嚴重,我們在幫臨江縣轉移完那裡的群眾後,如果這裡再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們,我們的救援車隊也就要打道回府、返回遼海去了。」
「這麼大面積的強烈地震,沒想到你們橋口縣竟然受災這麼輕,看來你們的地頭上有神靈在保佑哦!」劉雪華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眼睛往那兩位聯防隊員身上瞟了瞟,發現他們都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神情,彼此對望了一眼,便趕緊扭開了頭。
「郝總,雖然我們這裡受災情況不嚴重,但也不輕,所以為了你們的安全起見,你們還是不要在這裡住了。」
「那我們去哪裡住?難道要我們露宿街頭嗎?」郝立京說著又笑道:「露宿街頭也沒關係,比起那些在重災區的群眾,他們不但沒吃沒喝,而且還要擔驚受怕,我們在這裡的情況要好太多了,你們說是不是?」
「啊?對……對,你說得對。」聯防隊員甲剛回答完郝立京的故意問話,馬上反應過來自己被牽著鼻子走了,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陪著笑對郝立京說道:「郝總,看你說的,你們專門到我們西江來支援救災,怎麼能讓你們露宿街頭呢。二位請跟我們來,我們帶你們去一個最安全的地方休息。」
「那還真是謝謝你們了!」劉雪華又充滿譏諷地扔下這麼一句,郝立京向她使了個眼勢,她揚了揚眉,抿著唇不再說話,但從她緊繃著的腮幫子可以看出,她已經努力的忍住了笑。
30、旁敲側擊
最後,聯防隊員帶郝立京和劉雪華去的是橋口縣中學,在這所位於縣城西邊的學校操場上,搭建著一排排整齊的帳篷,比起之前郝立京在臨江師專看到的情景,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這讓他難免心生幾分複雜的情緒。也開始擔憂車隊的進程和那些留下來的孩子,他們雖然表面上看去很堅強,可他們畢竟還是孩子,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在一半同學離開後的那個操場上,不知道他們會以怎樣的心情等待前來解救他們的解放軍救援隊。
郝立京和劉雪華被交付給了在這裡負責的老師,那兩位聯防隊員還特別關照要照顧好他們。似乎是因為郝立京的特殊身份他們才能得到這樣親切的對待,但私底下郝立京卻趁人不注意時對劉雪華說:「特別關照啊,看來我們兩個被人家看管起來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劉雪華有些不安地咬著嘴唇。
「沒關係。既來之,則安之。等過了今晚再看情況吧。這一路折騰下來,你也累了吧,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接下來咱們還有硬仗要打。」
「你不會趁我睡著了一個人偷跑吧?」劉雪華歪著頭調皮地問郝立京。
「我是會那麼做的人嗎?」郝立京壓低聲音呵斥劉雪華:「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你既然跟著我來了,我就要對你負責到底。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我的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你還不知道?」劉雪華有些委屈地瞪了郝立京一眼。郝立京再次無奈地嘆息:「我說,你就不應該跟著我來的。」
「哼,我偏要跟著你!別說是現在了,我這輩子都跟定你了!」劉雪華說完,沖郝立京吐了吐舌頭。
然後,他們兩人就分別由一男一女兩位老師領走,去各自的帳篷里休息。臨走時郝立京跟劉雪華用唇語對她說:「別忘了打聽情報。」
劉雪華笑著用手指在背後對他做了個OK的手勢。
進到帳篷里,劉雪華打量了一番裡面的擺設,也就是幾張高低床,還有簡易的洗臉盆架,雖然簡陋,但從床頭小桌上擺放的那些瓶瓶罐罐還是能看出一點差別來。雖然條件艱苦,又是特殊時刻,但愛美是女性的天性也是永恆不變的規則。所以一進到這個帳篷,劉雪華就有了一種歸宿感,之前的那些緊張、疲累,在這個充溢著牛奶洗面液的特有甜香的狹小空間裡,馬上就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緩解。
負責照顧劉雪華的女老師大約四十來歲,給人一種乾淨利落、氣質文雅的感覺。劉雪華被她照顧得非常體貼入微,難得地用熱水洗了臉,擦了身,還泡了腳,然後鑽進柔軟溫暖的被窩裡,別提多舒服了。這對於長時間在車上打發睡眠的她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一種享受了。而且,暫時完全不需要考慮救援隊的工作了。難得能夠睡這麼個安穩覺,她很想頭挨枕頭就馬上去會周公,然後一覺睡到大天亮。但她沒敢忘了郝立京臨別時交付給她的任務。
劉雪華在被窩裡翻了個身,看到那位女老師也梳洗完畢後在對面的床上睡下了,就沒話找話地試探著問她:「大姐,你也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嗎?」
「是的,我是這所中學的校長。」女老師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劉雪華一聽,來了精神,頂著被子趴在枕頭上,繼續問她:「哇,這麼年輕就當校長了啊,還是女校長,你貴姓啊?」
「免貴姓王,王小紅。」女老師說道。
「哦,是王校長。那,王校長,在這次地震中,你們學校的傷亡大不大?」
「比起重災區來說,我們這裡的情況還算是不錯的。但是,我們已經有3名學生和一位老師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另外,我們有37名學生,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
「那這些傷員都轉移出去了吧?」
「是的,已經轉移出去了。」王校長略停頓了一下,才輕輕地回答了劉雪華。
這邊劉雪華正在試著找機會詢問關於密雲鎮的情況,那邊郝立京已經和那位男老師聊了起來。但那位男老師一聽郝立京問起密雲鎮,就噤了聲,好半天才從床上小心翼翼地爬起來,還側耳傾聽了一下外面的動靜,這才小聲地對郝立京說:「郝總,這件事,你最好別打聽了。」
「劉老師,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啊?」
31、障眼法
那位劉老師用手指了指帳篷頂部,一臉神秘莫測地低聲說道:「上面不讓我們說呀。」
「劉老師,我也就是隨便問問而已,但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更好奇了,到底在密雲鎮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連上頭都這麼緊張兮兮的呀?」
「郝總,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打聽這件事。我不告訴你也是為你好。」劉老師看著郝立京,微微一笑:「現在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說對不對?」
「劉老師,話可不能這麼說,要是為了少一事我們還幹嘛到災區來?我是個東北人,性子直,有啥就說啥。我以前沒來過西江,更沒經歷過這麼嚴重的地震災害。所以這一次到這裡來了以後,對很多情況都不了解。我們是真心想要來幫災區老百姓度過難關的,可是很多事情都和我們之前所想的不一樣。給我的感覺就是我們和這裡的人存在著很大的隔閡,不知道是我們的方式方法不對呢,還是彼此之間缺乏溝通。作為一個幾百人救援隊的總指揮,我面臨著極大的困難,救援工作無法很好地展開。我們伸出了雙手,但卻不能被人理睬,真是有力無處使。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們的到來是多餘的。我想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才會出現這種銜接不良的情況。大概是你們都不信任我們這些外人吧,就比如現在我和你之間的交談,我只想知道一點真實情況,但你卻覺得我是在多事。你想想看,大家連心都不齊的話,怎麼能往一起使力呢?照這樣下去,『團結一致,眾志成城』的目標還怎麼實現呢?說實在的,我的心裡真有種滿腔熱情卻被劈頭蓋臉潑了冷水的感覺呀。唉,除了難以接受之外,也難以理解。就算出了天大的事,說出來,大家一起努力,再困難也總會克服了的不是嗎?」
「郝總……我可以告訴你密雲鎮發生了什麼,但你要保證不說出去。」劉老師被郝立京深情並茂的一番真情告白感動了,終於鬆動了牙關。
「密雲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與此同時,劉雪華也已經打動了王校長。王校長披上外衣下了床,到門邊去看了看,然後回來對劉雪華悄聲說道:「小劉,我告訴你了,你可千萬要保密喲!」
「王校長,你就放心吧。」
「密雲鎮發生了特大的瘟疫。」
「什麼?瘟疫?」
劉雪華都被聽到的這個消息嚇了一大跳。
「小劉,小聲點!」王校長連忙對劉雪華做出噤聲的動作:「就是因為發現了疫情,所以才要對外封鎖消息。」
「可我聽說那裡死亡人數非常大。」劉雪華心裡非常清楚,這絕對只是個障眼法,只不過被蒙蔽的人也包括了他面前的這位王校長。
「那是當然的呀,你想想看,瘟疫能不死人嗎?正因為瘟疫有時候比地震還可怕,上頭才會這麼緊張,其實,這是非常正常的。」
「既然是瘟疫,還封鎖消息幹什麼?」劉雪華疑惑地問道。她不敢確信自己所聽的是否是真實情況。
「小劉,你政治上還不成熟啊!你想想,8月份咱們的首都北京就要開奧運會了,中外反動勢力千方百計地找機會想要阻止奧運會在我們中國舉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就已經攪得我們力不從心了,如果再傳出去這裡發生了大瘟疫,不但會引起老百姓的恐慌,在國際上也會造成對我們不利的輿論,境內外反動勢力就會趁機大做文章了!」
劉雪華被王校長這番分析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怎麼跟我們的郝總一樣,一說起這個來就一套一套的,她有些應付地點點頭:「噢,是這樣啊……」
「所以說,小劉,不讓新聞記者去密雲鎮,也不讓你們的救援隊過去,都是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著想啊!」
「哦,要是這樣的話,我就能夠理解了。」劉雪華雖然這麼回答著王校長,但在心裡已經更加肯定,被籠罩在瘟疫這個霧障之下的密雲鎮,必定存在著更加嚴重的事態。所以,她在心底里下定了陪同郝立京前往密雲鎮尋求真相的決心。
32、瞞天過海
凌晨的霧還沒有散去,山村都還沉浸在一片藍色的寧靜之中。就在這時,一輛小卡車很突兀地出現了。這是一輛130柴油小貨車,柴油機的馬達聲突突突地響著,吵醒了這個時刻難得的清靜。小卡車是從縣城方向開過來的,正以飛快的速度往密雲鎮奔去。
雖說天還早,但設在密雲鎮外的一個臨時檢查崗哨卻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戒,依然嚴陣以待。在這裡值班的外地特警以及穿著白大褂的專業檢查人員,他們全都嚴肅緊張地盯著這輛突然出現的小卡車。
小卡車被一位戴著紅臂章的特警攔下了。年輕的司機是一個小伙子,他陪著笑從車上下來,向特警解釋他是密雲鎮人,開著一家小雜貨鋪,由於地震已經停業了好一陣子,這不,地震總算消停了,鋪子也重新開張了,生意還挺火。昨天去縣城進了一車貨,順便看了看在地震中受傷的姑姑,在他們家裡住了一夜,現在剛從縣城回來。
「車上都是什麼?」
「就是些膠鞋啊、雨衣啊,帽子什麼的。現在不就正需要這些東西嘛!」司機嘿嘿地憨笑著。
執勤的特警繞著小卡車轉了一圈,看到貨斗里裝著滿滿的紙箱,他疑惑地看了一會兒,又問:「這麼多?全都是貨?」
「已經有一個月沒進貨了,現在東西又緊缺,就一次多進點。」司機摸著剃得光光的頭,愁苦著臉:「還不都是這該死的地震鬧的,好不容易才能出來撒。」
一位大概認識這位司機的執勤人員過來打了個招呼:「小寶,回來啦!」「是啊,你們辛苦了,這麼早就要上班。」小寶一見有自己認識的人,神情馬上就放鬆了。
「沒辦法,特殊時期嘛!」
「你說的對,現在是特殊時期。」小寶意味深長地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小卡車沒有問題,被放行了。可是,一路上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都認真的查看了小貨車上的貨,都沒有查出什麼問題來。在一處山坳處,小寶把車停了下來。他走到車斗後面,對那一堆紙箱說話,「你們可以出來了,透一下氣吧。」
說話間,小寶鬆開了繩子,然後把兩個大紙箱慢慢地推開後,就見郝立京和劉雪華狼狽不堪地從裡面露出了頭來。郝立京長長地出了口氣:「沒想到他們搞得還真是陣仗大呀,幾乎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啊。這種布防,真的就連一隻蒼蠅都難飛進來了。」
「可你們還不是進來了。」小寶說完哈哈大笑:「委屈兩位了,你們可是密雲鎮的稀客呀。自從地震過後,這裡就再沒來過外人,就像把我們密雲鎮給封閉在世界之外了。進不來也出不去,嘖!」
「我看崗哨都是外地的特警設的,這林和尚的權利還真大啊,竟然能夠調動外地的特警幫他站崗。」劉雪華說著,撥了撥自己被弄亂的長髮,為了方便,她索性用手絹把頭髮扎了起來,但由於頭髮過長,發梢還是被掛在了紙箱的鉚釘上。剛才經過崗哨時,她過於緊張,使勁抓住了身邊的郝立京,結果都把他給抓得喊痛了。現在得空,偷偷地看了一下他身上被自己抓過的地方,發現郝立京的衣袖都被她給擰皺了,她的臉一紅,趕緊轉開視線,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外地特警只是聽命行事,他們並不知情。大概還以為裡面真發生了瘟疫呢。」郝立京倒是更像個沒事人一樣,完全不在意自己頭髮蓬亂、衣服褶皺的樣子,把頭從紙箱堆中伸出來,繼續和小寶說著話。
「是啊,對外就是這麼說的!只為林和尚的一句話,我們密雲鎮就與世隔絕了!」小寶有些憤憤地踢了一腳車輪胎。
「他只是想隱瞞真相,才這麼大費周章,所以我更加想知道他究竟隱瞞了什麼。」郝立京說完陷入沉思,眉頭緊皺,神情凝重。
劉雪華看了郝立京一眼,輕聲說道:「沒聽有句話說嗎,真相都是殘酷的。」
「但真相也是掩蓋不了的。」郝立京鏗鏘有力地說道。
休息了一會兒,小卡車又繼續前行,為了慎重起見,郝立京和劉雪華依然藏在車斗里的紙箱中間。小卡車在山道上跑了大約半個鐘頭,終於來到了目的地,密雲鎮密雲村,小寶在村外的一個河溝里停下了車。
「大哥大姐,我們到了,你們可以下來了。」小寶幫忙把沉重的紙箱挪開,讓郝立京和劉雪華下了車。「這裡就是密雲村了。」小寶指了一下前面的山村,對郝立京說道。「密雲中學就在那邊,順著這條大路你們再走上十幾分鐘就到了。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
「哦,謝謝你了,小寶。」郝立京看到這個河溝很深,而密雲村就在河溝的上面。河溝處停著好幾輛挖沙車,到處都是篩好的沙堆和鵝卵石堆,只是這個時候挖沙車尚未開工,靜靜地趴伏在河邊,就像是安靜而溫順的老水牛。河水清凌凌的,能夠照出山的影子,熹微明亮的天空也被映在了碧綠的水中,和山影相映成輝。
近在眼前的村莊,上空還飄著淡淡的霧氣,偶爾能聽聞幾聲犬吠。這個村子的規模雖然不大,但也不小,層層疊疊的磚瓦房屋蔓延出方圓好幾里,其間還有不少白沙磚砌的二層小洋樓。可惜的是大都在地震中成了殘疾。或跨了邊角,或落了屋頂,而有不少地方已經搭建起了腳手架,開始了重建。看得出,密雲村的經濟條件不差,人們的精神也可嘉,在遭遇到這麼大的災害後,他們依然能夠很快就振作起來,恢復自己以往忙碌而寧靜的生活。
郝立京看到眼前的這種情景,心裡難免生起百般感慨。在這裡生活著的人們,他們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只是低頭踏實地過著自己的日子,然而,自然災害之後還要讓他們承受人為的災害,無疑是在他們飽經傷害的心靈上再撒一把鹽,對於這些樸實的人們來說,這樣的打擊過於沉重,他們終究還是無法再默默地忍受下去了。誰都有為自己說話的權利,更何況是在共和國的旗幟之下!
劉雪華按之前說好的,要給小寶付車費。並且要多給他,但卻被小寶拒絕了。他收起憨笑的樣子,鄭重地看著郝立京和劉雪華:「大哥,大姐,你們告訴我實話吧,你們是不是來密雲鎮調查的記者?」
郝立京和劉雪華對視了一下,這個問題終究還是被問出來了。之前他們在縣城裡找到這位年輕司機時,並沒有跟他提起他們的身份和目的,而這位開朗的小伙子也沒有多問,一聽說他們要去密雲鎮,就讓他們上車,只是要他們好好的藏起來,別被別人發現了。因為現在的密雲鎮被布控了,不准外人隨便進去。
郝立京本以為需要好好的央求人家,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說通了,所以承諾只要把他們送到密雲中學附近,就給200元的車費。當時小寶只是呵呵一笑,爽快地答應道:「要得!」
「小寶,這是一開始說好的,你就拿著吧。」
「我說了這不是錢的問題,如果你們真是來調查密雲鎮的事,我就堅決不能拿這個錢。雖然我們家沒有人在密雲中學上學,但我們村裡有好多孩子都在那裡,你說現在養一個娃多不容易啊,這說沒了就沒了,誰不難過?如果你們真能把這裡的事給抖露上去,你們就是密雲鎮的恩人。」
「小寶兄弟,我們信任你,但請你諒解我們,我們不能把身份暴露出來。不過我們來這裡的目的你倒是說對了,我們的確是要調查這裡發生的事,想要知道真相,並掌握確鑿的證據,所以,希望你能幫助我們。」郝立京懇切地說道。
「你們放心!我不問你們是什麼人了,只要你們是替密雲鎮的那些孩子們申冤的,我就幫你們。說吧,需要我做什麼?」小寶也拍著胸膛,更加的坦然爽快。
「你能不能從村里幫我們找幾位失去了孩子的家長來,我們想問問情況。」
「沒問題,我現在就給你們聯繫。」小寶說著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利索的打了幾個電話,之前他和郝立京他們說話都用帶著地方口音的普通話,現在則完全用本地話在說,郝立京和劉雪華聽著他飛快地吐出那些天書般的語言,半句也沒聽懂,不由得面面相覷。
33、一手遮天
密雲鎮的街上,馬路邊的一個小商店地下室里,擠滿了村民,門裡門外熙熙攘攘的足有二百多人。無一例外,他們全都是學生家長。他們的孩子本來是在密雲中學讀書,卻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被奪走了年輕的生命。人類對於天災原本是無可奈何的,但這些家長們卻認為,自己的孩子死得很無辜,因為這場災難更多是人為引起的,因此他們感到憤慨,在悲痛之餘想要給無辜喪生的孩子討個公道和說法,不能讓孩子們死得不明不白。
他們得知縣委書記林和尚要從鎮上過的消息後,馬上都聚集到這裡來,希望能夠把他們的冤屈向這位「父母官」申述,並得到他的答覆。但出於對這位「父母官」向來的行為,他們又擔心此舉並不能起任何作用,於是在家長之間引發了一些小的爭議和不安的牢騷,人們議論紛紛,緊張不安,就像是一群失去了蟻后的公蟻,紛亂地彷徨著,不知該往何處去。
密雲村村長佟發所也是家長代表之一,他看到大家像無頭蒼蠅一樣騷亂,也不是個辦法,就站了出來,大聲地對大家說:「我說你們大家,其他什麼都不要想了,我們今天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定要逮住林和尚!如果他林和尚不講理,不聽我們的,到時候男人們千萬不能上前,林和尚帶著警察,龜兒子心狠得很,搞不好會整出什麼意外。所以,女人們你們就要拿出平時撒潑鬧事的勁頭,上去攔住他,他不敢跟你們動真格的,無論如何今天都要給咱們的娃娃討個說法。」
站在佟所發身邊的一位母親也情緒激動地開口說話了:「對!林和尚要是胡說八道,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就撕他的衣服,抓他的臉,絕對不能讓他跑了!」
專門去探消息的人匆匆忙忙地跑了來,告訴大家:「林和尚的車馬上就過來了!」
「大家趕快找地方隱蔽起來,我咳嗽一聲,你們就都衝出來!」佟所發成為了這群人的臨時指揮,他就像是一位臨戰的將軍,嚴肅而緊張地指揮著他們這支特殊部隊,而他們所迎接的也是一場至關重要的殘酷「戰鬥」。
這個時間,郝立京、劉雪華與小寶聯繫到的村民家長正在交談,他們沒有直接進村,就在村外的那個河溝里,臨時做了個採訪現場。郝立京仔細地詢問了每一位家長,向他們了解詳情。
「你說這所中學有41年的建校歷史了,能不能請你詳細說明一下。」
「密雲中學的前身是一個化工廠,建於1967年。後來在1984年,化工廠倒閉了,縣上把廠子收了回去,改建為學校,就成了現在的密雲中學。基本上,密雲中學是完全由原來的廠子改成的,在原來的廠房裡放了課桌進去,就當教室用了。」
「完全沒有重修嗎?」
「沒有!他們還讓孩子們住停屍房!天地良心啊,這些龜兒子東西!拿了上面拔下來的錢不修宿舍,讓娃娃住那種地方,那些可憐的娃兒……他們死得太冤了啊!」這位是失去了孫女的老農,他說著說著已經是老淚縱橫了,情緒也是十二分的激動。
「大爺,你說的這些有沒有證據?」郝立京緊皺著眉頭看著老人家,心裡亦是同樣難過。
「有!當然有證據!證據就在學校里!就在校長的保險柜里!」
「謝謝你,大爺……」
情緒崩潰的老人被其他家長勸說著回去了,郝立京懷著沉重的心情繼續詢問:「這麼說,學校在建成後,就一直都沒有修繕過?」
「是的,一次都沒有。雖然上面曾經連續幾次撥款給學校,但一次都沒有用在校舍的修繕上。」回答郝立京的這位村民言辭很清晰,也很篤定,在他眼中隱隱能看出被忍耐著的憤恨。
「連續幾次撥款?」
「我只記得有兩次。我記得很清楚的一次是1996年,上面曾經給學校一次性撥款280萬元,就是專門用於修建在此次地震中出事的這棟學生宿舍樓,可是他們並沒有修。」
「你怎麼對上級撥款的時間,和撥款金額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當時我就在學校的食堂里工作,所以知道一些內幕。」
「既然有撥款,他們為什麼沒有重修校舍呢?」
「誰知道!上頭的撥款到哪裡去了,誰也說不清楚。但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
「那其他幾次撥款是在什麼時候,大概撥了多少錢?」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是95年復員到學校工作的,但我在03年就出來自己幹了。所以這前後的事我並不知道。」
「那你知道學校的建築都是什麼結構的嗎?」
「知道,全都是磚混結構。」
「密雲中學的校舍,全都是有41年歷史的磚混結構的建築,所以說,大部分都已經是危房。而這個情況,校方以及上面全都知道?」
「是的。學校的這幾棟宿舍樓,前身是工廠的醫院,其中有一部分是職工醫院的停屍房。」
「所以,校方由於房屋緊張,於1996年將停屍房改造為學生的寢室,是這樣嗎?」
「是,每間宿舍的居住學生都在15人以上。」
「這些危房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因為時間久遠,已經造成部分牆體裂縫、地基下沉,牆面磚體都嚴重風化了。」
「學校就心安理得的讓學生住在這樣的房子裡?」
「學校也是做了大量的工作,2003年和2006年,學校連續把學生宿舍列為b級標準危房,上報要求重新修建。」
「結果是款撥了,但還是沒有修宿舍?」
「對!事情就是這樣!」
「你說的這些情況屬實嗎?」
「記者同志,我是個復員退伍軍人,已經有16年的黨齡了。我以我的人格擔保,我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一點虛假。」這位同樣失去了孩子的父親每一個字都說得錚錚有力,落地有聲。
34、還我公道
郝立京在密雲村進行的臨時調查並沒有取得什麼實證,但也讓他知道了許多隱情。小寶告訴他,今天沒能找來更多的家長,是因為家長們都去鎮上了。
「他們去鎮上幹什麼去了?」郝立京直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還能幹什麼,他們去攔林和尚了。」
「這樣做有用嗎?林和尚他會聽家長的申告嗎?」郝立京表示懷疑。通過大家的種種言辭,他多少也對這位林和尚有了些了解,不認為他是那種會聽老百姓說話的人。
「肯定沒用!所以我才沒去。」之前被訪的那位退伍軍人冷笑著說道。
「他林和尚就不怕引起公憤嗎?要知道,群眾的力量是很可怕的!」劉雪華問道。「他要是怕,就不會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了!」
郝立京和劉雪華對視一眼,再次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這時,在密雲鎮上,瀰漫著緊張的氣氛,空氣中能夠嗅出火藥味來,猶如一場戰爭即將打響。佟所發和家長們就像是電影裡的游擊隊員,全都神情緊張地躲在街沿的那些小商鋪和牆角處,等著林和尚的車過來。之前那位響應佟所發的母親陳文芳,和佟所發是一個村上的。她躲在自家村長身後,有所擔心地問:「村長,我說,這樣真的能成事嗎?」
「我想今天林和尚的態度一定會很好。」佟所發篤定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
和他們藏在一起的另一位村民就說了:「哼!國務院總理來災區看咱們,對老百姓都那麼親切,憑他一個縣委書記,還敢把咱們怎麼樣!」
「對,他不管怎麼囂張,也要看看形勢,不敢做得太過分。」佟所發點點頭,表示贊同。
「要是林和尚有個好話,答應解決我們的問題,我們也就什麼都不說了。」
「我看懸!之前國務院總理來咱們鎮裡的時候,林和尚就怕我們上訪,派了那麼多外地的特警把我們看管起來了,我們連遠遠看一看總理的資格都被剝奪了。你說他能聽我們的嗎?」陳文芳還是十分擔憂,愁苦地說道。
「聽說總理知道咱們的孩子沒了,還掉眼淚了呢。」佟所發也情緒激昂起來,他捏緊了拳頭,恨恨地說道:「我們總不能就這樣等著什麼都不做?不管他林和尚怎麼說,我們都要跟他討個說法,如果他不聽,我們就想辦法繼續上訪!」
「唉……」
「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孩子白白的被他們害死,還無動於衷嗎?」
「村長,來了!」
一輛奧迪顛簸著從被震壞的街道上開過來,車速卻也不慢,馬力十足的車輪碾過路面上那些鬆動的石板,發出咯咂咯咂的聲音,車尾揚起了高高的煙塵。
「上!」
佟所發一聲令下,幾百村民從四面八方沖了出來,呼啦啦地圍在了車前,頓時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住了那輛八成新的奧迪。奧迪車發出刺耳的尖叫聲,緊急剎車,停在了人群之中。
片刻的靜默後,圍在車周圍的人們全都跪了下去,匍匐在奧迪的四面,而奧迪卻一直保持著沉默,塗著茶色防曬膜的車窗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
大概過了有五分鐘之久,車門才有了動靜,當車門緩緩地推開,林和尚從車上下來時,人們都仰起了臉,每個人的神情里都充滿了期待。
林和尚是個微胖的中年人,頭頂已經謝了大半,只有在耳邊那裡才有一圈稀疏的黃毛,難怪會被人戲謔為「林和尚」。他下車後,腆了腆微隆的肚子,眼光冷漠地掃了一眼跪在他面前的人們,然後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只有二十分鐘時間。」
跪在最前面的佟所發怔了一下,有些不能置信地看著他們的這位「父母官。」林和尚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手錶,冷冰冰地說道:「已經過了五分鐘了,你們有什麼事情就抓緊時間!」
佟所發忍住怒火,站了起來,他面對著林和尚,沉著地說道:「好,我來說!」林和尚用他那雙無神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佟所發,然後漠然地說道:「你說吧。」
「我今天要代表鄉親們問縣長六個問題。當然全都是關於密雲中學的問題。第一、明知道學校的教室和校舍都是危房,為什麼還讓我們的孩子在裡邊上學?二、為什麼不及時把災情報上去,讓解放軍來救我們的娃娃?三,學校的大門和應急通道為什麼要鎖上?四、40多年的危房為什麼還要繼續使用?五、2004年中央對學校等公共場所進行大規模排危,撥下來的建校費哪裡去了?六、學生繳納的住宿費每人是320元,收的上百萬資金都到哪裡去了?」
林和尚聽了這些問題,神情終於有了些變化,他怔了怔,然後立刻又換上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說道:「第一,我以黨性和人格擔保,學校的教室和宿舍樓不是危房!同時,應急通道也沒有上鎖!第二,你們成群結夥想幹什麼?你們知不知道這樣做是犯法的!」
聽到他這樣敷衍,跪在地上的群眾都憤怒地站了起來,婦女們早已經淚水奔流著,無不咬牙切齒。她們見男人們慢慢地退後了,就大喊著撲了過來,把這位不近人情的縣委書記給團團圍住了。她們你一把我一把,在林和尚的手上、胳膊上、腿上,擰下了無數個紫疙瘩,就連身上的襯衣也被撕爛了,林和尚被嚇得嗷嗷直叫,司機一看不對頭,連忙打電話求援。
不一會兒,數十名警察趕到,從情緒激動的婦女們手中解救出了林和尚,就見這個禿頂縣委書記全身是血,衣衫破爛,狼狽不堪地連滾帶爬鑽進了奧迪,然後夾著尾巴在滾滾煙塵中逃逸而去……
35、深入虎穴
郝立京為了證實村民們所說的那些情況,決定親自到事件中心的密雲中學走一趟。那位叫張志寬的退伍軍人主動提出要陪他們去,他說在學校當過校工,比較了解情況,也認識校長,由他帶他們去會更方便。郝立京接受了這個幫助。於是三人在張志寬家中順便吃了晚飯,然後一起來到了密雲中學。
張志寬先去向其他老師打聽了一下,回來告訴郝立京,校長杜加里現在並不在學校:「他白天不敢來,怕學生家長來鬧。只有晚上偷偷摸摸地來。今天晚上他肯定會來,因為這裡的活動板房校舍已經讓北京人志願者建好了,明天早上升國旗、開課,所以他一定會來的。」
他們在等待杜加里的時間裡,在學校四處轉了轉,看到的情形是山那邊以前的老校舍已經基本上在地震中坍塌了。現在的校舍是臨時搭建起來的活動板房。他們在教室與辦公室之間參觀的時候,遇到了來自北京的志願者負責人王先生。這裡的活動房屋,就是他們建設的。王先生是一位非常熱情的中年男子,他看到郝立京他們之後,就主動上來打招呼:「朋友,請問你們也是從北京來的嗎?」
郝立京有些警惕地看著他,他大概看出了郝立京眼中的戒備,就笑了笑,很有禮貌地遞上自己的名片,並指著身後那些正在搭建的活動板房,對郝立京說:「你別擔心,我們是從北京來的志願者,鄙人叫王輝。這所學校所有活動板房的資金都是我們籌備的,也是我們修建的。」
「哦,在這樣。」郝立京默默地望著王先生。
「我們這支志願者隊伍有二十幾人,目前都駐紮在密雲中學,幫助這裡臨時校舍的建設工作。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的,請儘管開口。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嘛!」
這位王輝完全具備北京人的特點,非常健談。
郝立京與他攀談起來,也乘機從他口中搜索信息。因為時間的關係,再加上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底細,所以,也沒有談出什麼實質性的問題來。
大概到了晚上八點的時候,張志寬來告知郝立京,說校長杜加里已經來了。去見杜加里的時候,王輝也跟了上來。
郝立京見到了密雲中學的校長杜加里,這個人約五十年紀,中等身材,人高馬大,很是肥胖。戴著一副黑邊小眼鏡,藏在鍍膜鏡片後的一雙眼睛閃爍不定,神情看上去相當緊張與不安。郝立京迎上去,與杜加里握手,彼此客氣地寒暄了兩句,然後郝立京就開門見山提出自己的問題:「杜校長,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很明顯,杜加里的神色越發緊張與侷促起來。他馬上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連聲說:「不行,不行。因為縣委有規定,任何媒體來採訪,都要經過縣委宣傳部的同意。否則的話,我們沒有權利接受採訪。」
郝立京正想做一點解釋,劉雪華對杜加里說:「杜校長,幫個忙吧,我們保證不記筆記,不錄音,不拍照。」杜加里這才點點頭,表示同意。
見杜加里詢問郝立京和劉雪華的身份時,王輝就搶在前面說兩人是北京人,他也是剛剛認識,他們是人民日報記者,是專門來採訪災區重建工作的。王輝好幾次給郝立京做眼色,所以郝立京也就依著他的意思行事,並沒有多說什麼,反正身份如何是其次,他的目的只是取證。
「可是我們縣裡有規定,沒有縣委宣傳部的同意,我們不接受任何人、任何媒體的採訪!」
「杜校長說得沒錯,上面是有這樣的規定。但是,我們剛才已經說了,我們保證不做記錄和錄音。還請校長簡單的給我們介紹一下情況吧。」郝立京將錯就錯,認真的說。
「杜校長,我們在群眾當中了解了一些情況,只想找你證實一下。而你如果不回答我們的問題的話,我們就只能反映群眾的意見了。我想不管是你個人還是你們上頭,都不想看到這樣的報導吧。」劉雪華不軟不硬地給杜加里上話,她的話贏得了王輝眼神中的讚嘆,也讓杜加里更加緊張,他推了推滑下鼻樑的眼鏡,有些左右為難地看了看劉雪華和郝立京,說道:「那我得先向上頭報告一下,才能接受你的採訪。」
杜加里到一邊去打電話了,王輝見狀,摸出一張紙來,飛快地在上面寫了些什麼,塞到了郝立京手中,然後匆匆走了。郝立京打開那張紙條一看,上面寫著:「郝先生,杜在告密,公安馬上就要來了,你們趕快離開!不得有誤!我安排一輛車在東北角的公廁後面,司機會把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郝立京把紙條又傳給了劉雪華,並對她點頭表示按王的指示去做。
這時,杜加里打完電話把身體轉過來了。現在,他的神情已經不再像剛才那麼緊張了,他似乎是吃了什麼定心丸:「記者先生,有什麼問題你就問吧。」
郝立京用眼角的餘光把夜幕下的校園掃了一遍,發現西北角有隱約白色的影子,就再次沖劉雪華點點頭,然後就開始向杜加里發問。
36、急中生智
「請問杜校長……」
「我先說好,你們可以採訪,但正如你們剛才說的,不能拍照,不能錄音,也不能記錄。」
郝立京在心裡暗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應諾:「沒問題。」
劉雪華在一邊還假裝要照相,聽到這話就裝出喪氣的樣子,把相機收起來,顯得百無聊賴地轉開了身。
「這下可以了嗎?杜校長。」
「可以了。」杜加里雙手抱在肚子前,頗有些傲氣地揚起頭回答道。看來之前的那通電話,讓他完全找回了一個校長的氣度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