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年輕副省長(3)(2)(2)
2024-09-21 19:19:16
作者: 陳玉福
「請問杜校長,密雲中學一共有多少在校學生?」
「地震以前是850名學生,現在是540名學生。」
「也就是說,這次地震傷亡的學生數是310名?」
「不對。死亡數是287名,轉到外地治療的有23名。」
「杜校長,但我聽說你們學校在這次地震中實際上死亡了700多名學生,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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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別別有用心的壞人在造謠!你們作記者絕對的不能偏聽偏信!」杜加里剛恢復沒多久的平靜馬上又被攪亂了,他的手緊張地互相扭動,無法像之前那樣再坦然地抱在身前,他有些激動地向郝立京說著,似乎是想要以此來讓郝立京相信他的話。
「你說是別有用心的人在造謠,有什麼證據嗎?」郝立京依然不動聲色地繼續追問道。
「我跟你說,對你說這種話的老百姓都是一些刑滿釋放人員,他們對政府不滿,就藉此機會造謠惑眾,唯恐天下不亂。這樣的話,你們不能相信。」
「但是我所採訪到的老百姓大都是學生家長,他們的孩子都在密雲中學讀書,而且他們在這次地震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請問杜校長,難道他們也全都是刑滿釋放人員嗎?」
杜加里摘下眼鏡,哆嗦著手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塊看不出什麼顏色的手絹來,擦了擦鏡片,又在額頭上胡亂地擦了一下,然後故意壓低聲音對郝立京說道:「記者同志,我告訴你這樣一件事,你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事?」
「縣上給每一個死亡學生的撫恤金是10萬元,如果照他們的說法,就平白無故的少了400多名死亡學生。你想想,這400多學生的撫恤金就是4千多萬吶,這筆錢由誰來付?我們縣是貧困縣,這四千萬從哪裡拿?」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政府拿不出這四千萬來安撫他們,是沒有辦法向他們交代的,對嗎?」「對頭……你現在明白了吧?所以,我們這裡根本就沒有死那麼多的學生。」杜加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郝立京注意到他在往大門口那邊偷瞄,在昏暗的燈光下,大門外似乎有人影子在晃動。
劉雪華相當的聰明,雖然她一直站在旁邊,但她在留意郝立京和杜加里的對話的同時,也在留意著外面的情況。所以這個時候,她馬上感覺到了情況的異動,也以女人的直覺發現到了危機。於是,她突然就往地上一蹲,表現出了完全無法忍受的樣子,痛苦不堪地扭曲著那張年輕靚麗的臉蛋,啊喲啊喲的叫了起來。
郝立京當然知道她是在演戲,但也非常配合地連忙上去表示出同事間的關切:「小劉,你怎麼了?」
「我的肚子……好痛喔……我不行了……」劉雪華半真半假地虛弱起來,靠進了郝立京的懷中,相當真切地發出哀哀的呻吟。連杜加里也一臉關切之色地湊上來,詢問怎麼了。
「大概是吃壞肚子了。城裡的女孩子就是被嬌慣壞了。我說不讓你來你非要跟來,你看你……」郝立京假裝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扶著似乎就要暈倒過去的劉雪華,焦急地問杜加里:「杜校長,你們的廁所在哪裡?」
「哦,在那邊。」杜加里指了指西北角,然後又不放心地問:「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啊?」
「你們的醫務室在哪邊?」郝立京看了一眼那邊,確定是王輝所說的方向。杜加里指著相反的方向:「在那邊。」
「我……要上廁所……」劉雪華說道:「你……扶我過去……可以嗎?」杜加里馬上說:「你們去上廁所,我去醫務室給你們那痢特靈。」
「那就麻煩杜校長你了。」郝立京見杜加里走開了,就馬上扶住劉雪華往廁所那邊走,王先生在遠處急的直跺腳:「快點,不讓就來不及了。」
郝立京和劉雪華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公廁門口,果然看到一輛白色小汽車停在這裡,司機從車窗里向他們招手:「是郝先生吧?快上車!」見郝立京劉雪華上車了,王先生對司機說:「趕緊走!」車子開走後,王先生才超杜加里的方向走去……
「你沒當演員真是虧了!」車子啟動後,郝立京這才對劉雪華相當佩服地說道。
「你什麼意思啊?」
「我差點都當真了,還以為你真的肚子痛呢。」
「嘻嘻,那點本事沒有,我怎麼混社會呀!」劉雪華頗為得意地說道:「你別忘了,女人天生就有表演才能。」
「你又是呻吟又是淚的,一般的人是學不出來的。」
「那還不容易,使用道具唄!」劉雪華把手一抖,抖出一條打濕的手巾來:「看到沒,我早就準備好了的!」
「你早就知道要演這一出?」
「呵呵,當然啦!」劉雪華把那條已經擰得半乾的濕手巾在郝立京面前晃了晃,越發得意地笑道:「防患於未然嘛!這招我都用老了,不稀奇!」
「你不但有表演天才,還能未卜先知嘛!看來讓你當我的秘書實在是太虧了。」聽到郝立京這句半真半假的話,劉雪華淡淡地笑了笑:「你……你說什麼呢?」
37、貴人相助
當白色小汽車駛出密雲中學時,在司機的提示下,郝立京看到了圍在學校周圍的那些人:「師傅,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有三個是便衣警察。」司機說道:「要不是我們王總發現問題,你們今天鐵定被他們逮了。」
車子開出村口時,郝立京和劉雪華看到了停在河溝里的一輛麵包警車。司機告訴他們:「這輛藏在溝里的警車就是衝著你們來的。」郝立京這才意識到,剛才果然是遇到了危險……
「實在太感謝你們王總了!」郝立京有些感慨地說:「看來他們的勢力一點也不可小覷呀!」
司機將郝立京和劉雪華送到了同在橋口縣的另一所中學,建於盛名鄉的盛名中學。據司機說,該校校長李曉忠與王輝在抗震救災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所以王輝特意拜託李校長接納這兩位「特殊」的客人:「王總交代了的,一定要把你們送到李校長這裡來。」
「王總他怎麼不和我們一起來啊?」劉雪華不解地問道。她對那位北京男子很有好感。
「他要是一起來,那我們可就到不了這裡了。」司機笑著看了劉雪華一眼。
「什麼意思啊?」
「小劉,你還不明白嗎?王總幫我們轉移了視線,他得拖住杜加里。他要和我們一起來了,那公安也就跟著一起來了。」
「聰明!郝先生你說得沒錯,王總的行動也被他們監控了,包括他們志願者的所有人。」
「那你呢?」劉雪華有些疑惑地問:「你不是志願者嗎?你沒被監控嗎?」「你說對了,我不是志願者隊伍的人啊!」司機笑道:「我是縣裡計程車行的,我的車被王總雇用了,所以王總才安排我來送你們,因為只有我的車才能出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這個王總真是個聰明人,他考慮得還真周到。」劉雪華對王輝這個人又增加了幾分好感。
「郝先生也不差啊,如果你們不聽王總的暗示,沒有及時採取措施,也不能這麼順利的逃出來呀。」
「你說得沒錯,他們都是聰明人,就我笨!」劉雪華笑了。
「哈哈,你就別謙虛了,要不是你的那出表演,我們也甩不掉那個杜校長呀。好了,別說那麼多了,我們雖然順利逃脫了林和尚的魔爪,但還是得想方設法取證。希望在這裡能夠有意外收穫。」
「郝先生你又猜准了,王總讓我把你們送到這裡來,其重要的目的就是讓你們繼續調查取證。如果單純的要逃走的話,我直接帶你們回縣裡不是更方便?」
「啊!好像我們的一切都讓那個王總看透了!」劉雪華忍不住嚷了起來。
「這就叫危難之處必有貴人相助。因為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伸張正義、尋求真理。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縱使他林和尚濫用職權一手遮天,想要隱瞞罪行,也終究是紙包不住火,事情的真相終有一天會大白於天下的。」
劉雪華聽完郝立京的這席話,眼睛裡突然閃動起了光芒,她再次認真地端詳著這位令她無數次傾心的男人。
李曉忠一看就是個爽快之人,行動矯健,聲如洪鐘,他從司機那裡聽了郝立京他們來此之前的遭遇,握著郝立京的手哈哈大笑:「郝先生,我和王總是生死相交的朋友。這一點就請你儘管放心,在這裡是絕對安全的。因為,他們每來一次都要受到警方的跟蹤和『保護』,所以,他並沒有把我這個朋友暴露出來。」
李曉忠突然附在郝立京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和王輝是老戰友,這一點還沒人知道。」
郝立京有些詫異:「怎麼?王總作為志願者,來災區幫助建學校,也要受到監視嗎?」
「當然了,不能拍照片、不能上網,就連他們的電話都讓公安給監控起來了。」
劉雪華聞言,憤怒得柳眉倒豎:「他們這也太過分了吧!」李曉忠只是微微一笑:「這是縣委書記的意思,你公安局局長能不聽嗎?你不聽,你的烏紗帽還要不要了?」
他們正說著,李校長的夫人及其他老師為郝立京他們端來了熱氣騰騰的方便麵,外加幾碟小菜。大家湊在一起愉快地吃過這頓特殊的「晚宴」後,郝立京與劉雪華被分別安排到男女老師的帳篷休息。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情景,郝立京他們卻聽到了不一樣的結果。
在帳篷里,就剩下郝立京和李曉忠時,李曉忠告訴郝立京,王輝與他在同一部隊呆過,兩人意氣相投,結為兄弟,其實這次王輝來幫助建活動板房,也主要是衝著他來的,只是遇上了密雲鎮的特殊情況,兩人才沒公開這層關係:「老王是個相當聰明的人,他好像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在這個時候正好就用上了我這個朋友。」
郝立京非常認同李曉忠所言。所以他也就不再避諱什麼,向李曉忠直接詢問密雲中學之事。
「現在的問題不是地震死了多少人,自然災害死人這是很正常的。老百姓們追究的也並不是這個問題。」李曉忠神情凝重地說道。
「那是什麼問題?」
「林和尚向上級瞞報災情,導致救援遲緩了整整53個小時。這才導致了600多個孩子窒息死亡的慘劇。」
郝立京對於聽到的這個數字著實吃了一驚:「那不是已經到了第三天了嗎?」「地震發生的當天晚上,林和尚用衛星電話向泰康市抗震救災指揮部匯報,說橋口縣密雲中學的廢墟里埋了93名學生,他們已經派預備役師的官兵去了,現在正在全力搶救。」
「泰康市市委書記是不是叫王勇峰?」郝立京問。
「是。這時候,趕往泰康市緊急救援的解放軍某部隊,從市裡的抗震救災指揮部知里,得到了我們橋口縣災情不大的消息。所以,他們只好放棄了近在咫尺的橋口縣,而兵分兩路掉頭前往大迦葉縣、秉承縣救援去了。」
「這樣好的救援機會就這麼失去了?」郝立京覺得不可思議。
李校長繼續說:「到過密雲鎮中學的學生家長說,第一天,孩子們呼救的聲音很大;第二天,他們的聲音就越來越微弱了,也越來越少了;到了第三天,孩子們的聲音就基本上聽不到了。聽不到了意味著什麼呢?」
「如果林和尚不瞞報災情,如果解放軍及時前來救援的話,這些孩子至少有一多半能夠得救吧?」
「是的。如果救援及時,這些孩子大概都能撿一條命……到第三天時,大部分孩子已經死去了。經過後來救援部隊證實,孩子們大都是窒息死亡的……因為學生被困在宿舍樓里出不去,在唯一的出口那裡擠成了一堆。這也奇了怪了,地震發生的時候,看門的阿姨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孩子們出不了大門,所以都擠到了一起。這樣一來,悲劇就發生了……是的,悲劇發生後,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援,幾百個孩子,就這麼沒了……」
李校長介紹這些情況的時候,臉上呈現出的是哀戚之色,仿佛當時的場景就在他的眼前,令他不忍目睹……說完話後,他緊緊閉上了眼睛,兩行濁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劉雪華也從李校長的夫人,同樣在學校任教的趙老師那裡聽到了相同的內容。
「小劉,我告訴你的這些事你一定要保密,而且,在這裡說話也要小心,說不定我們學校也有公安的眼線哩!」
「啊?不會吧?」
「我們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你想想,公安不這麼做能行嗎?縣委書記下命令了,他公安局長敢不聽嗎?除非他不想當這個公安局長了。現在,別說是失去孩子的鄉親們義憤填膺了,就是我們這些旁觀者,也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的。」
「是的,這個林和尚太可惡了!他簡直就是一個惡魔!」
「是啊,林和尚正是利用了上面不願意把事情鬧大和群眾軟弱這一點,狐假虎威、欺壓百姓。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想掩蓋地震背後的腐敗。」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以為他能瞞得了一時,能瞞得了一世嗎?老百姓不會任由自己的孩子這樣枉死的,有良知的人也不會視而不見的。」
「小劉你說得很對。其實,老百姓真正想不通的並不是他貪了多少,而是在地震後的第一時間裡,他為什麼不讓解放軍來救他們的孩子?難道在他們當官的眼裡,人命就這麼不值錢嗎?所以,這些孩子們死得太屈了!」趙老師說著,眼眶紅了。
「我們想弄清楚的也正是這個問題,究竟在地震發生前後,在密雲中學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孩子被埋在了廢墟里?」
38、草菅人命
趙老師擦了一把眼淚,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們也都是事後才知道的。一個學生家長給我講述了當時的情況,5月12日14時28分,正在學生宿舍里午休的793多名學生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驚呆了。」
「793個學生?」
「是。793名,就是這個數字。」趙老師肯定地說道:「當時,一個男生大聲喊著『地震了!快跑!』同學們都急忙跟著那位男生往外擁。對面女生宿舍的女生們見男生往樓下跑,也就跟著往下跑。這是一幢3層的宿舍樓,學校為了『封閉式管理』,將原有的安全通道全部焊死了,只留下了一個出口,這個出口就在男女生宿舍的中間。」
「天哪!」
「學生休息時,大門是鎖住的。其它的出口包括窗口全部用鋼筋柵欄堵死了,沒有了除大門外其它的逃生通道。很快,同學們都擠到了一樓的大門出口處。」
「就在這個時候宿舍樓坍塌了?」劉雪華緊張地問。
趙老師搖了搖頭:「平時,這個時間的大門已經開了,因為,學生們要去上課。可是,當時的管理員老師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門依然鎖著,任憑學生們怎麼喊,都無濟於事。管理員老師好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似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呼救聲沒能叫來任何人,門一直緊緊地關著,直到他們喊破了喉嚨……最後,大樓全部倒塌了……」
劉雪華聽到這裡,已經是淚流滿面:「他們真是……太可憐了……」
「5月14日,也就是地震發生後的第三天晚上,從你們東北來的消防官兵用人工在兩米寬的地方,刨出了160多個孩子,這裡人摞人整整幾百個孩子呀……部隊首長氣憤地對身邊的校長和鎮上領導大發雷霆:『媽的!太不像話了!這是93個人嗎?這簡直是草菅人命!』」
劉雪華捂著臉,泣不成聲,趙老師也用手背擦著從眼中不斷湧出的淚水……此時此刻,劉雪華還想起了自己遙遙無期的愛情,所以就越發的傷心了……
在劉雪華哭的死去活來的時候,郝立京也在和李校長繼續談論著。「林和尚不是說派預備役師的官兵去救援了嗎?怎麼會一個孩子都沒救出來?」
李曉忠慘澹一笑,語氣無不譏諷:「你說那些預備役軍人啊?他們是去了!可是,他們只背個背包,什麼工具也沒有帶,到現場什麼也沒有干……面對鋼筋水泥的廢墟,他們赤手空拳的,怎麼去救人?最後還不是拍屁股走人了!」
「難道他們就對孩子們的呼救聲置若罔聞嗎?在他們面前的是700多條即將被死神帶走的生命啊!多麼鮮活的生命,他們還沒能感受這個世間的美好,就被這麼冰冷的現實奪走了活蹦亂跳的生命……」郝立京任由自己的淚水流淌,他為那些孩子無聲悲慟,仿佛也聽聞到了他們最後悽厲的悲鳴。
「孩子們在裡面喊了近50個小時的『救命』,嗓子喊都啞了……一個女學生的爺爺在廢墟里呼喊自己的孫女,她也在最下邊答應。她是聽到了爺爺的聲音,她喊叫著『爺爺,你快來救我呀!』爺爺用農用的钁頭挖著水泥板,想要救自己的孫女,兩手都挖出了血……到最後,還是沒有挖出來……」
「5月14日晚上8點鐘,已經是大樓倒塌的53個小時以後,你們北方省的消防部隊開了進來,他們在廢墟里幾米寬的地方一次性挖出了160多個孩子,這個女孩也在其中。她被消防官兵救出來後,只活了1分鐘,她斷斷續續的對她爺爺說,爺爺,你好狠心呀,這麼長時間都不來救我……老人家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孫女在面前死掉,當即就昏了過去,醒來後也要尋死,跟孫女一起到那個世界去,他一直哭喊著說,妞妞,對不起,爺爺沒能救了你……」
「老人家沒有錯啊!」郝立京的雙拳捏得緊緊的,十指幾乎摳進了掌心,但這樣的體膚之痛完全無法消解在他心中升騰起來的悲痛與憤恨:「是那些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官僚!是他們害死了老人家的孫女啊!」
李校長告訴郝立京:「這些孩子死得真的太冤了,我做夢都會夢見,他們中有一些還是我教過的學生。」
「這是怎麼回事?」郝立京馬上察覺到了李校長的話外之音。
「郝先生,我知道你是為什麼來的。我李曉忠今天就拼了這個校長的位置,也把所有實情全都告訴你吧。」李曉忠說著,將雙手扶在膝蓋上,大聲地嘆了口氣。
接下來,李曉忠的話將郝立京再次震撼了。
「我們盛名、喬木兩家中學雖然建校時間不長,但各方麵條件都要比密雲中學好,而且省上考評時,各項指標也全都達標了。林和尚那時候還是橋口縣的縣長,他利用手中的權力,硬是把兩所學校的初中部合併到了由老化工廠改建而成的密雲中學,而且要求學生必須住宿。誰都知道密雲中學條件差,那些老廠房差不多都該廢棄重建了。可是,考評沒有達標的密雲中學卻成了縣裡的重點中學,而且還是全宿制的,還讓那些孩子們住在停屍房裡啊!」
郝立京不明白了:「為什麼非要把達標的兩所中學的招生權交給不達標的密雲中學呀?」
李校長苦笑著說:「就因為,密雲中學的校長是當時縣委書記程志文的外甥。」
「是杜加里嗎?」
「對,就是他。」肯定了郝立京的問題後,李曉忠繼續說道:「程志文現在是康泰市常務副書記,而林和尚之後也升任了橋口縣縣委書記,他們如此順利的仕途官運是如何而來的呢?就是靠密雲中學的高額學費啊!」郝立京又一次不明白了:「怎麼回事呀?」
「郝先生,你想想吧,一個學生一年收620元住宿費,一千多名學生能收多少錢?他們還年年申報重建,結果款撥了幾次,校舍卻從來沒有重新修繕過。孩子們就在50多年歷史的磚混結構的老樓房裡上課、睡覺,那些全都是危房,就算沒有地震隨時也都有可能會坍塌啊!」
「杜加里為什麼說他們學校只有850名學生,在地震中死亡的學生人數也只有287名?」郝立京又問。
「問題就出在這裡。」李曉忠點了點頭,說:「這就是林和尚搞的鬼。他們為了隱瞞密雲中學死亡學生的真實人數,推脫罪名,就將其他的死亡學生人數分到了我們學校和喬木中學頭上。而事實上我們兩所中學在這次地震中雖然受損也很嚴重,房子都被震壞了,但師生們都逃了出來,我們學校只有7名學生受傷,有幾名是慌亂中跳下樓摔傷的。而喬木中學也只死了三人,其中一名還是老師。」
「這麼說他們把密雲中學死亡的學生人數分攤在了你們學校和喬木中學身上,那學生的撫恤金呢?也撥給你們了嗎?」
「這個錢他們不敢不拔呀!為了堵住學生家長的口,他們幾乎是一次性就把這些錢撥下來了!」
「我明白了。」郝立京點點頭說:「這個林和尚真是個惡魔呀……哎,李校長,你們橋口縣不是貧困縣嗎?這些錢是從那裡來的呀?」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只能聽從上頭的命令。他們怎麼說就怎麼著。如果得罪了林和尚,別說我這個校長,恐怕連飯碗都會保不住的。」
「問題的根結就在這個林和尚身上,如果再讓這種人繼續為非作歹下去,那我們這個社會就沒一點點指望了!」
「你說得很對,我們倒霉碰上了這麼一個混帳縣委書記,他的後台還很硬,一般的老百姓哪能那麼容易把他搬倒啊!你只看現在密雲鎮的情況就知道了,連傳個消息出去都困難,老百姓要怎麼申冤?林和尚的那些惡行又怎麼才能被制止?」
「我看出來了,其實林和尚他也怕,不然他不會這麼大費周章大動干戈地堵塞消息。我想,只要我們證據充分,他總會受到法律制裁的。畢竟,我們國家還是一個講法制的國家。」
「那就全靠你們了,郝先生。」李曉忠站起身來,緊握住郝立京的手:「證據會有的,時間太晚了,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會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39、重點保護對象
這一晚,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整夜。被雨霧籠罩的暗夜裡,盛名中學外面四處有人影在晃動,似乎有什麼秘密行動正在進行著,使得這個原本靜謐的夜晚顯得不那麼寧靜。已經沉入夢鄉的郝立京和劉雪華並不知道,這個安寧的夜晚來得並不容易,密雲鎮那些失去孩子的家長正在冒雨為他們站崗,守護著他們的安全呢。
凌晨時分,看到郝立京已經酣然入睡,李曉忠悄悄出了帳篷,與妻子在外面匯合,彼此只需視線交流,就知道了外面發生的一切。雖然他們不敢明里得罪縣委書記,但他們並不一定就對其惡行保持沉默。那些村民正是李曉忠的好友王輝通知的,他們自覺自愿來為郝立京他們站崗放哨,以免壞人發現郝立京他們的行蹤。
白天已經奔波了一整天,夜裡又要在雨中為郝立京他們站崗,但家長們沒有一點怨言。他們或穿著雨靴,或披著蓑衣,在盛名中學外的小樹林裡潛伏著,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佟所發為志願來站崗的人排了班次,換班時,彼此招呼過後,會問一兩句里外的情況:「郝先生他們好像已經睡了,你們注意著點啊。」
「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敢大意馬虎了。北京的王總說,警察已經把密雲中學附近的老鄉家裡翻了個遍。」
「北京的王總真是個好人啊!」
「好人還讓人家24小時監控?」
「吶,還不是林和尚乾的……」
佟所發坐鎮村委會辦公室,指揮著這一次的特別保護行動,他對準備去換班的人不厭其煩地叮囑:「你們給我警醒點,一旦發現情況,馬上聯絡我!一得到消息,老馬你就趕緊去學校通知李校長,把郝先生他們安全轉移走。」
「村長,你為啥子不讓我去呢?我都在這兒等好久了,你是不信任我這個人是不是?」
「不是不信任你,是老馬腳程快,他在我們鄉里的馬拉松比賽上可是拿了冠軍的。」
「要馬拉松幹啥子嘛?學校就在跟前!」
「你別吵了,就讓老馬去通知,你給我老老實實站崗去!」
「行!只要你給我派活干,別呆在這裡,叫我幹啥子都行!」
「我們一定不能讓他們把郝先生帶走,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村長,大家都明白,郝先生是咱們的恩人吶。」
凌晨五點鐘的時候,趙老師叫醒了劉雪華:「小劉,時間到了,快起來吧。」劉雪華一骨碌從行軍床上爬了起來,看看表:「喲,竟然給睡過頭了!」「昨晚上你哭了一宿,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真是辛苦你了。」趙老師歉意地看著劉雪華有些發青的眼圈。
「沒事,這是我自找的。」劉雪華笑著,麻利地洗刷完畢,轉眼看到放在茶几上的幾個小菜和白米飯,她的眼圈又開始泛紅:「還說我呢,你才是最辛苦的吧!趙老師你是不是一夜都沒有睡覺?」
「睡了,足足有一個小時呢!」趙老師笑道。
男教師帳篷那邊,郝立京也剛剛起床。李曉忠把一張小紙條交到了郝立京手裡:「郝先生,如果遇到危險,你打這個手機。」
郝立京小心翼翼地把小紙條折好裝進了襯衣的貼身口袋裡。
「郝先生,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接你們,在這之前,為了安全起見,我勸你把數位相機里的內容刪掉。」
「為什麼?」
「你之前拍的那些學校照片其實沒有什麼用,還有家長們說的那些話也沒有實證支持。但是裡面的內容卻會暴露你們的身份和目的。老王給人家說你們是人民日報的記者吧?可你們有記者證嗎?沒有吧?這一點就不好說了啊,我說你們還是簡單一點,就說是志願者吧,想搜集一點災後的圖片資料,所以帶著數位相機也算是一點證明,不然人家又要懷疑了。但是相機里但凡涉及到密雲的內容還是刪掉的好,儘可能的不要留下密雲鎮的任何蛛絲馬跡。」
「給你這麼一提醒,我全都明白了!真有你的啊,老李同志,不愧是偵察兵出生啊!」
「哈哈,所以說,當了兵後悔三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啊!」
正準備吃飯時,劉雪華問郝立京起來了沒,趙老師似乎有那麼一點誤會,就笑著對她說:「該起來了,要不,我們叫到一起吃飯?」
「好!」劉雪華立刻站起來,幫趙老師把碗盤端出帳篷,郝立京休息的地方其實和這裡就隔著一個帳篷,所以他們一出門就打上了照面,郝立京向劉雪華招呼:「小劉,你休息的怎麼樣?」
「當然休息好了!難得睡這麼安穩呢。」劉雪華笑著回答道。又用玩笑的口吻回問:「那郝總呢?日理萬機的你是否也休息得好?」「有校長給我站崗放哨,我哪能休息不好?我還做夢了呢!」郝立京說道。
「哦?什麼夢?該不是夢到我慧思姐了吧?」劉雪華笑著問。
「還真給你說准了,就是夢到了你的慧思姐。」郝立京說著從劉雪華手中接過碗盤去,大家一起走進了中間那頂用來做廚房和餐廳的帳篷。
「那我慧思姐說什麼了?」劉雪華說完,又回頭悄聲給趙老師說,「是我們郝總的愛人,也是我的偶像,大美人哩!不僅會六國語言,還是中國龍汽車新產品開發中心的主任,我們今天最年輕的女工程師,相當的了不起……」趙老師這才恍然大悟:「哦……是這呀!」
「你在嘀咕啥?」郝立京伸頭過來問。
「沒啥,你倒是說說慧思姐在你的夢裡跟你說啥了?」
「不告訴你。」郝立京笑眯眯地說著,來到灶邊自己動手開始舀稀飯。趙老師看見,連忙過去要搶過郝立京手中的碗:「郝先生,來,我來,你們快吃飯吧……」
「桌上是米飯,我愛吃稀飯!」郝立京躲過了趙老師伸過來搶碗的手:「東北人早上都是喝稀粥,吃煎餅卷大蔥!」「可是……我們這裡沒煎餅卷大蔥……」趙老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個人的習慣就是只喝粥。」郝立京嘿嘿笑道:「能不能讓我把粥喝個夠?」
趙老師被郝立京明朗的笑容感染到,也笑了:「沒問題,你就喝個夠吧!」
「哼,稀粥好!」劉雪華坐到桌邊,望著郝立京說道:「我這個人早上的習慣也是喝稀粥!」
「好,好!」郝立京笑著端了盛好的白米粥放在劉雪華面前,等他回頭,趙老師已經舀好一碗端了過來,郝立京也沒客氣,接過碗開始吹熱氣。緊接著,趙老師端上來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炒好的四個菜:韭菜炒雞蛋、小雞燉蘑菇、清燉鯽魚和麻婆豆腐。劉雪華望著趙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做好的菜說:「趙老師人漂亮,菜也炒的這麼好!」
「漂亮什麼呀,還能比妹子你更漂亮嗎?」趙老師坐到劉雪華身邊,悄聲說道。
以女性的敏感,趙老師已經察覺到了劉雪華對郝立京的那份特殊的情愫。她本來要多說幾句的,但考慮到人家還肩負著特殊的使命呢,所以,她看了一眼劉雪華,又看了看郝立京,沒再吭聲。
「郝總,說實話,我們得趕緊辦完事了回去,慧思姐快要生了吧?」
「快了吧,好像就是這幾天。」郝立京笑著一口喝下了碗裡熱乎乎的白米稀飯,然後愜意地咂了咂舌頭:「真香啦,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白米粥了!」
「那你就多吃點,現在這個條件,也只能給你們吃這些了,等你們下次來,一定用我們這裡的山珍海味好好的招待你們。」李曉忠有些悵然地說道。
「那就說定了!」郝立京說完又主動去盛了一碗稀飯,香甜地喝了來。
40、危機四伏
學校操場因為被帳篷占據了,已經沒有可供學生運動或跑步的地方,那些歪斜了的籃球架孤獨地矗立在操場的一角,似乎還在沉睡著。
郝立京和劉雪華在李校長及其夫人趙老師的陪送下,沒有從學校正門出去,而是在臨近山腳那邊的後門走出。到門口時,四人都站住了,郝立京握著李校長的手,向他們夫婦兩人再次表示感激,並請他們就此留步。
李曉忠也沒有堅持再送他們,他說:「郝先生,抱歉了,曉忠不能送你們出校門了,我是怕他們的眼線啊。」
「李校長,我們能理解。趁著天還早,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知道,這一夜你們都沒睡好。是我們這樣的不速之客打攪了你們啊,該說抱歉的應該是我們。」
「看你說什麼話啊,你們哪裡會是不速之客,你們簡直就是橋口縣老百姓的恩人吶!」
「郝先生,小劉。你們出了後門一直順路往前走,不要回頭。到第一個三叉路口時,會有人來接你們。」趙老師幫劉雪華整理了一下散落在肩膀上的頭髮,就像是一位慈祥的母親,或是憐愛著妹妹的大姐,帶著一些不舍之情,催促他們上路:「快走吧,等會兒就不方便走了。」
劉雪華的眼睛有些泛紅,她緊緊地握了一下趙老師的手,哽咽著說:「再見。」
趙老師笑道;「啊,以後還有機會再見的。你們多保重!」
「是啊,你們要多保重!」李曉忠接下妻子的話,凝重地說道。
郝立京、劉雪華告別李校長和趙老師後,走出了學校的後門。這個時節,已經快六點鐘了,天也麻麻的亮了。這樣的早晨寧靜祥和,灰藍色的群山沉寂著,山下的河水緩緩地流動,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
下了一整夜的雨已經漸漸停住。濃郁的雨霧卻瀰漫在空氣中,撲面的潮濕里夾帶著青草葉的芳香。那些不知被誰踩過的留下了雜亂腳印的草地,混合著一些紅色的泥土,間或還能看到一兩個熄滅了的並被水濕透了的菸蒂……
他們匆匆行走在被雨水浸透,有些濕滑的泥土路上,道路的兩邊都是稻田,雖然遠處還有乳白色的霧氣籠罩著,但能看得清稻田裡那些綠油油的禾苗,雖然大多東倒西歪的,但也茁壯地成長著。
原本就在農村長大的劉雪華對眼前這樣的景致,感到十分的親切。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前面視線模糊的地方,她警覺著四周的動靜,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她就立刻停下來,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先將郝立京護在自己身後。
前面有一叢毛竹,劉雪華發現那下面有人影。她連忙拉住了大步往前走的郝立京:「郝總,前面有人。」
郝立京卻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沒關係,走吧。」劉雪華略一猶豫:「好像……不是警察。」也跟上了郝立京的步伐。
郝立京朗聲說道:「他們是這裡的村民,也是那些孩子的父母,他們已經為我們冒雨站了一個晚上的崗了。」
「郝總,你怎麼知道?」
「你都知道了,我怎麼能不知道?」郝立京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激動,眼睛裡有淚光在閃動,劉雪華馬上就明白了,也理解了他此刻的心情。她看了一眼郝立京,微微點了點頭,輕輕說道:「你不說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果然被郝立京說中了,前面的那幾個人正是來接應郝立京他們的村民。他們見面後,握握手,點點頭,不需要多做說明,就像是親人一樣。郝立京和劉雪華跟著他們來到了村里,在村長的家裡見到了佟所發以及部分學生的家長。
佟所發激動地握著郝立京的手:「郝先生,您來啦,感謝您的到來!太謝謝您了,謝謝!」
佟所發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搞得郝立京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讓他也有些難為情,尤其是被周圍那些父老鄉親用充滿了感情的眼睛緊緊地注視著,並伴著許多衝出眼眶的熱淚和壓抑不了的嗚咽聲,便有點手足無措起來:「先不要謝我……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我是密雲村的村長佟所發,這裡的都是那些可憐娃兒的爹娘和爺爺奶奶,大家可都盼著您哪……」
佟所發的話沒說完,屋裡的人都齊刷刷地跪在了郝立京身邊:「郝先生,請您一定要幫幫我們啊!」「恩人哪!」「郝先生……」
郝立京雖然並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地跪拜,但他還是很震撼,也很慌亂,他連忙去扶起了就近的一位老人:「老人家,快別這樣,大家也別……你們快起來!」
但是沒有一個人起來。
劉雪華扶起一位瘦小的大娘,大聲說道:「大家快起來吧,你們這樣會讓郝總很為難的,這樣可怎麼說話呀,既然我們都到這裡來了,就一定會幫你們的,郝總他絕對說到做到,快起來吧,你們要是再不起來,他就要給你們跪下了!」
佟所發看郝立京似乎真的要下跪,就連忙喊:「大家快起來,快起來,你們這是幹啥子呀,這位姑娘說得對,既然人家郝總都來了,肯定就會幫咱們,你們這是要逼人家郝總還是幹啥子的哩!」
「我們沒逼呀,我們是想感謝恩人吶!」
「老人家,我還什麼都沒幫你們做,你們這樣的感謝,我郝某實在是承受不了啊!」郝立京的聲音明顯有些哽咽了。
郝立京馬上出去了淚水,大聲說:「各位父老鄉親們,朋友們,我答應大家把你們的情況反映上去。但是,我現在手中缺乏證據。」佟所發馬上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一摞材料。一份份的交到了郝立京的手裡:「這是2003年密雲中學給縣委縣政府報的危房自查報告。你看看這裡,這是縣委縣政府收文的公章。」郝立京接過一看,果然是密雲中學給縣委縣政府的一份報告,那枚公章上是「縣委縣政府收文章」字樣。不僅如此,後面還付危房鑑定報告,密雲中學的危房級別是b級。郝立京高興地說:「好極了!」
佟所發給郝立京的第二份證據是地震前後的學生花名冊,地震前密雲中學的在校學生是1237人,而地震後的花名冊上只有853人。為了證明這份花名冊的真實性,佟所發還把初三一班地震前、地震後的兩張照片交到了郝立京的手裡。佟所發解釋說:「郝先生你看看,照片後面還有學生名單呢,地震前的學生這麼多,是67人。地震後就成了41人,少了26人……」郝立京仔細核對,確實是這樣:「好,這也是一份重要的證明。還有嗎?」
佟所發又給了郝立京好幾份相關的證明,郝立京心中有底了:「其實呀,我昨天晚上已經知道了你們這裡發生的所有的情況。但是,沒有證據證明這些事情是真實發生的。現在,我有了這些證據,我們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劉雪華接上說:「郝總,還缺一樣東西。」郝立京望著她問:「還缺什麼?」劉雪華把幾張空白的稿紙遞到了郝立京的手裡:「還缺鄉親們的指印。」
郝立京點點頭,把稿紙給了佟所發:「村長,你讓大家摁指印吧。」
佟所發馬上對大家說:「大家過來摁指印吧!」佟所發一聲令下,大家都圍了過來,他們沒有用印泥,而是一個個咬破了手指頭,在稿紙上摁下了一個個血淋淋的指印。一位老大娘竟然一下子把整個手指頭上的肚肚肉都咬下來了……
看著老大娘鮮血淋漓的手指頭,郝立京忍不住留下來眼淚,劉雪華也嚇得一下子把頭埋在了郝立京的肩頭上,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人匆忙地跑進來:「老佟,不好了,有一輛麵包警車進村里來了!」佟所發立刻發出號令:「郝先生,你們跟我來!其他人趕快分散,按之前布置好的行動!」
郝立京馬上舉著材料說:「如果這樣的話,這些東西我們就不易帶在身上了。你看看,能不能……」一個叫陳文芳的少婦馬上打斷了郝立京的話:「給我吧。我有辦法給你們送出去。」陳文芳說著把材料裝進了一個塑膠袋,然後塞進了她的褲帶里:「我們在山那邊見!」佟所發接上說:「郝先生,我陪著陳文芳去,把東西給你們送過去。」
「這樣行嗎?」
「行!山裡的路只有我們山里人才知道,警察不會追到那裡去。我馬上讓人把你們送到渡口,然後你們乘船到對岸的獅子鎮,獅子鎮和貝殼鎮相鄰,兩鎮距離不到10公里,只要能想辦法到貝殼鎮就好辦了。貝殼鎮在西部省民權縣管轄內,已經隔了個省了,不管怎麼說,這邊的警察要執行公務也得給人家打招呼。再說了,他們還沒那麼膽大,敢跑到別人的地界去抓人。」
郝立京點點頭同意了。之後,他們跟隨著佟所發,很快轉移到了他家後院。他們鑽過一叢茂密的竹林,在一個大豬圈的旁邊,有一個隱秘的很大的地窖。這個地窖是這裡的人在冬天用來儲藏紅苕或甘蔗的,所以現在基本空閒著,裡面很寬敞,此時還安置了兩把竹椅和一個小方桌。顯然,這是早已經安排好的一個臨時待客間。
「郝先生,這裡很安全。他們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到這裡的。」佟所發好像大大地鬆了口氣,他讓郝立京和劉雪華坐下,然後給他們倒了杯熱騰騰的茶。
41、投訴無門
「一定是有人告密了!」佟所發也在小方桌旁邊坐下後,有些憤憤地說道:「龜兒子的,要是讓老子知道這個叛徒是誰,我饒不了他!」
郝立京與劉雪華相視一笑,郝立京便問佟所發:「佟村長,快說事情吧,我擔心這裡也不是久留之地呀。」
佟所發怔了一下,連忙點頭:「是,是,先不忙說,你們喝茶,喝茶,歇會兒。」
郝立京著急的說:「我想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突然間,呼啦啦的從外面湧進了一群人,其中有人大聲對佟所發說:「村長,警車又往學校那邊開去了!」
「好,好,讓那些龜兒子們去折騰吧……」
話音未落,那些湧進來的人,都圍到了小方桌旁,確切地說,是圍到了郝立京身後。
「哎,哎?你們這是幹啥子?」佟所發連忙站起來趕人,他有些粗魯地把那些已經挨著郝立京的人搡開。
「村長,沒事……」郝立京想要阻止他,但被劉雪華偷偷拉住了。劉雪華沖他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在意。
「郝先生,我們該想的辦法都想過了。我們委託朋友到過北京,也去過省委省政府,可是,我們的人還沒有走到信訪室門口,就被林和尚派去的便衣逮住了。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了,現在,你們就是我們的救星,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郝先生……」佟所發說著,一下子跪倒在了郝立京的面前。
「村長,你站起來,有什麼話好好的說。」
「郝先生……」
「你要是不站起來,我這就走。」郝立京的口氣也變得強硬起來了。
佟所發看出郝立京真的有些生氣了,便扶著膝蓋站了起來,「這……我們並不是想要為難郝先生……」
陳文芳在一邊接著說:「我們去告狀,碰的不是軟釘子就是軟刀子。他們早就安排了人在那裡等著我們吶!那些信訪局的人都和我們這裡的公安局通著里,他們根本就不讓我們進門。過一陣子,公安局的人就來了。公安不打不罵,就是「依法搜查」,把我們身上帶的告狀信搜走,然後還專門護送我們回來哩。不管是省上,還是北京,他們哪個門都不讓進,哪條路都不讓走,反正就是讓你告不成這個狀!」
佟所髮帶著憤恨的神情長嘆了一聲:「一開始,我們把希望寄托在縣上,我們只要求縣上給我們個說法。可是,林和尚權力大無邊,他一手遮天,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市上就更不能去了,因為密雲中學的校長杜加里是泰康市常務副書記程志文的外甥。程志文在我們橋口工作時,林和尚是縣長……實話實說,我們已經沒有任何指望了……」
說到最後,佟所發再也無法控制情緒,捂住臉開始慟哭:「我兩個孩子都被,都被……」
「村長的兒子和女兒都在密雲中學上學,這一次……」陳文芳難過地看了村長一眼,向郝立京解釋:「還有這裡所有人的孩子,都是……」
人群中這時已經是泣聲一片。
陳文芳用衣袖抹著淚,抽泣著說道:「如果你們不答應幫我們,我們就……」
「我郝立京以我的人格保證,你們的冤屈,一定能夠得以伸張!」
劉雪華擦掉淚水,說道:「如果我們不趕快離開的話,去學校沒有找到人的警察一定又回折回到這裡來。」
「也對!」佟所發跺了一下腳:「老李,趕緊讓村裡的摩托車過來,把郝先生他們送去渡口。」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說曹操曹操到。佟所發的話剛傳下去,就有放哨的人匆忙奔來,緊張地報告:「村長,不好了,警察來了,好幾輛警車,把咱們村子都圍起來了!」
「唉!這些龜兒子東西!」佟所發又是狠狠地跺腳,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