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職場無情(3)(2)
2024-09-21 19:17:55
作者: 陳玉福
「你好!哪位?」
「錢秘書嗎?我是郝祖國,請問路書記在嗎?」電話那頭是一個精神飽滿、沉穩濃厚的男中音。錢韋杉略有些吃驚:「郝總你……你好,路書記他在,請問您找他有什麼事嗎?」
「哦,他在就好,我一會兒過去,到了再說。」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路書記,郝總說他一會兒過來。」錢韋杉向路鳴轉告了電話內容。
路鳴看看表:「才七點半,他這麼早來幹什麼?」
錢韋杉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你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早啊:「書記,您可別忘了,您比他還要早呢。」
「哦!哈哈,也對。這個祖國啊,簡直就像在監控我的行動一樣,真會抓時間來逮我。」路鳴說完,又是一陣大笑,但滿眼裡已經是掩不住的疲倦,他打了個呵欠,靠在椅背上:「小錢啊,等郝總來了你帶他過來。我先打個盹兒,養養神。」
「好的,你休息吧。」錢韋杉退出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僅僅20分鐘之後,郝祖國匆匆到訪,錢韋杉把他帶進路鳴的辦公室時,剛才還一臉倦容的路鳴就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精神飽滿,目光炯炯:「祖國,來,快請坐。」
郝祖國注視了路鳴十秒鐘,然後說:「路書記,您上班可真早啊,還是昨天晚上你壓根就沒回家?」
「你說呢?」路鳴不答卻反問。
郝祖國搖搖頭:「路書記,你總這樣可不行啊,你的身體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我們所有遼海人的。請你按正常的作息時間工作好嗎?」
「這是在這個時間來找我的人該問的問題嗎?」路鳴笑道。
郝祖國也笑了:「我是真怕你累著啊!」
路鳴放鬆了身體,靠在了沙發上,輕輕地揉著眉心。在內心裡,路鳴早已經拿郝祖國當兄弟了,所以在他面前,他可以完全不顧及一個市委書記的形象,往往是怎麼舒服就怎麼來。
「祖國,跟你說實話吧,這也是沒有辦法啊,每天的工作都排得滿滿當當的,不幹完不行啊!再說了,每天早上提前到辦公室批閱文件,安靜又頭腦清醒,還容易發現問題!」
郝祖國大發感概:「我到現在才知道,當個市委書記可真不容易啊!」
「那是。不過,據我所知,你這個總裁的作息時間也是這樣的呀。」
「我是在書記這裡學到的。」郝祖國微微一笑,露出了些許狡黠的樣子。
路鳴仰起頭閉目養神,幽幽地問道:「祖國,你這麼早趕過來,不會就是來給我說這些的吧?」
「當然不是。書記大人的工作這麼忙,我可不敢浪費您的時間。」
「那你快說,又有什麼好消息了?」
「今天我來,想和你聊聊『三農問題』。」
路鳴一下子睜開了眼,莫名其妙地盯著郝祖國:「不會吧,你不研究你的汽車,怎麼又研究起三農問題來了?這兩件事可八竿子也打不著啊!」
「為領導分憂,也是我的工作啊。要不然,廠里的事情就不敢麻煩書記了。」
「祖國,你可說到我心裡去了。你看看,自從招商引資工作徹底打開局面以來,市上的經濟工作是上去了。可是,有兩件事一直壓在我心裡啊。一件是幹部問題,另一件就是這個三農問題。」
「前幾年,糧食價格低,苛捐雜稅多,農民種地划不來。現在國家政策好了,農業稅免了,糧食價格也上去了。」
「是啊,過去的土地沒有人種,村委會就想辦法把農民不種的土地承包給了種糧大戶,而承包費的收入呢,就抵了村裡的外債了。這個辦法當時還得到了政府的肯定。」
「是啊,各個縣政府還下了紅頭文件呢。」
「現在,大家看到種地有利可圖了,就想把包出去的土地要回來。然而,按照合同,承包土地的種糧大戶是受法律保護的。」
「可是,又不符合『三個代表』的精神,對不對?」
「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是我們黨一貫的原則。農民上訪的主要目的是把地要回來,他們是大多數。」
「而種糧大戶又不想把地退回去,可他們是少數。」
「問題就在這裡,矛盾也在這裡。我當時給農民們承諾要幫助他們解決這個問題的。可是,到現在了,還沒有一個可行的辦法,為了這事我專門開會討論過,可討論來討論去,始終也沒個眉目,真是愁死我了,這不,我一大早端坐在辦公室里,正是在研究相關的法律法規呢。」
「我已經有了一個辦法。」
「是嗎?快說來聽聽。」路鳴知道郝祖國足智多謀,一聽他說有辦法,馬上就來了精神。
「這既要把大多數農民的地要回來,還要不能違反合同,讓種糧大戶無話可說。」
「是,我要的就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書記,這個問題改變一下策略就可以了。因為,村委會和村民簽訂的合同屬於無效合同。」
「祖國,你沒有搞錯吧?什麼樣的策略能讓他們簽的合同無效?」
「您跟我說過這事之後,我就一直記在心上。上次我到北京出差,順便請教了一位法律專家。他說,村委會和村民簽訂合同時,並沒有召開全體村民大會,讓全體村民表決,是村委會的獨立行為,所以,這樣的合同不能代表全體村民的意願。因此,可視為是無效合同。」
路鳴盯著郝祖國沉思了半天,然後突然眼前一亮:「祖國啊,好小子,你這可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我徹底明白了。你又立了一個大功啊!那天法院的崔智友院長說過一句話,我到現在了都沒有弄明白。經你這樣一說,我總算是豁然開朗啦。」
「崔院長是怎麼說的?」
「他說,法律上有個息訟原則。」
「就是說,如果法院受理了這樣的案子,矛盾就會越來越大。」
「是的,祖國,你真行啊!這個問題已解決,我們目前面臨的農村問題就徹底解決了。」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向種糧大戶給予補償的問題。」
「沒錯,我們也要基本上保證種糧大戶的利益。」
「書記,我有一個想法,想給你匯報一下。」
「你不是幫助我解決問題來的嗎?好啊,祖國,你又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哈哈,書記,你可說過,只要是中國龍汽車的事就是大事,我可以隨時來找您。」
路鳴故意問道:「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除非書記患了健忘症。」
「哈哈哈哈……祖國呀,開玩笑。不要說你今天給我解開了『三農問題』這樣一道難題,就是沒有這事兒,我也還是那句話,中國龍汽車的事就是大事!你說吧,到底什麼事?」
「我是覺得,中國龍汽車是咱們遼海的驕傲,如果大家的公務車全換成中國龍的,也能起到一定的GG效應。再說了,咱們遼海有自己的中國龍汽車了,自己人怎麼也應該起個帶頭的作用吧,不然,咱們的政府官員、企業領導開著德國車、日本車、美國車外出辦事,人家會怎麼看咱們。咱們去韓國找我的姐姐郝亭花的時候,有一件事我感觸特別深,在韓國,幾乎見不到外國品牌的汽車,日本車更是一輛都見不到,幾乎所有的韓國人開的都是韓國車,他們以開本國產的汽車為榮,從我做起,堅決支持本國的汽車工業,我覺得,在這一點上,我們應該好好向韓國人學習,正是因為有了國人的大力支持,韓國的汽車工業才能迅速壯大,在世界上爭得了一席之地。基於以上所說,您看,從今往後,全市的企事業單位採購車輛,必須購買我們的中國龍汽車,讓中國龍汽車成為咱們遼海市統一的公務用車,我這個想法怎麼樣?」
「祖國,你剛才還說呢,『改變一下策略』就能兩全其美,你這個提法是不是也得『改變一下策略』啊?」
「你是說,我的說法有點兒『壟斷市場』的嫌疑?」
「不是一點兒,而是百分之一百。」
「書記,我明白了,我們在給政府的報告上一定會注意措辭。」
「對頭。要做足報告之外的工作,比如一定要保證汽車的質量,還有,如政府採購車輛時的價格比較、外觀比較等等問題。」
「書記,我明白了,我一定會注意的。」
「然後呢,還有什麼問題?」路鳴耐心地問道。
「我沒問題了,書記。」郝祖國正襟危坐,卻微笑著看著路鳴。
路鳴恍然大悟,無聲地笑了:「祖國啊……謝謝你,我真該把你調到我身邊來,如果你在我身邊,我也就不用這麼累了。」
路鳴所說的這句話並不是場面話,而是真心話,如果要有一個郝祖國這樣的左膀右臂,他路鳴一定會高興得蹦起來。他一直覺得如果郝祖國從政的話,一定會有一番更大的作為,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路鳴已經不是第一次表露這樣的意思了,郝祖國心知肚明,趕緊笑著把自己往外摘:「書記啊,你已經有一個很稱職的秘書了,還有一位秘書長,應該不需要我了吧。」
錢韋杉推門進來時,正巧聽到了這句話,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首長們在說我嗎?」
路鳴和郝祖國相對一笑:「哈哈,是啊,郝總在誇你能幹呢。」
83、不速之客
遙望東方,太陽尚未從地平線上升起,還只是抹上了紅褐色的天際,為自己的出場造著聲勢;俯瞰城區,大街小巷中,只有賣早點的攤販在吆喝著,忙碌著。
此時此刻,郝立京早已經端坐在了電腦前面,「噼里啪啦」地打著字,處理著文件。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知道,一定是慧思又要來「搗亂」了。他頭也不回,對著映在電腦屏幕上的美麗倩影笑道:「baby,今天起這麼早啊?」
郝慧思將胳膊環上來,庸懶地趴在郝立京的肩上:「你別給我帶高帽子了,每天早上眼睛一睜,總是發現我一個人睡在那麼寬大的一張床上,I am lonely!」(英文:我很寂寞)
「一些與汽車無關的工作我必須在家裡完成。你是知道的,我一到廠里,就沒有一點時間了。」郝立京有些愧疚地轉過頭來,無辜地望著妻子:「Please forgive me(請原諒我)!等我完成了這個,就會陪你好好地睡個回籠覺,好不好?」
郝慧思撲哧一聲笑了:「誰睡懶覺了啊,你還敢諷刺我!我什麼時候說不支持你啦,哪怕是你去當俠客管閒事,我也沒拖過你的後腿吧?所以啊,為了表明我的態度,今天我親自下廚為你做早餐!」
「Thank you may wife!」(謝謝我的老婆)
郝慧思在丈夫額頭上親了一下:「Please wait,honey。」(請稍候,甜心)
郝慧思剛進廚房沒多久,門鈴就響了,圍著圍裙的郝慧思從廚房裡跑出來,有些詫異地到書房和郝立京交換了一下視線,這麼早登門,會是誰呢?郝立京點了下頭,示意郝慧思去開門。
「萌萌,怎麼是你啊!」
聽到郝慧思驚訝的聲音,郝立京從書房跑出來,看到臉上還纏著紗布的牛萌萌:「牛萌萌,你有什麼事情打電話過來就行了,為什麼要跑出來啊?太危險了!」
牛萌萌指著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臉說:「沒事兒,這個樣子沒有人能認出我來。」
「是沒人能認出你來,可你一大早頂著這個臉在路上走,會嚇到出來晨練的老人家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木乃伊復活了呢!」郝立京沒好氣地說。
「怎麼,不歡迎我啊?」感受到了郝立京明顯不悅的態度,牛萌萌的聲音一下低落了下去:「那我還是走吧。」
「哎?萌萌你別走啊,我剛好在做早點,你也一起吃點吧。立京他說話就這樣子,你別見怪。」郝慧思連忙拉住牛萌萌,把她按回座位,給郝立京使了個眼色後,進了廚房。
「牛萌萌,你一大早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說?你是不是已經想通了?」
牛萌萌眨巴著眼睛問:「什麼想通了?」
「就是把姚少軍的帳本交給我啊。」
牛萌萌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從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在笑:「郝總,您放心吧,帳本我一定會交給你的。」
郝立京伸出手,放在牛萌萌面前:「那好,給我吧。」
牛萌萌果然也伸出手,只是她放在郝立京手上的並不是帳本,而是一張小紙條。沒等郝立京明白過來,她已將他的手輕輕合上:「現在不許看。」
「這是什麼?」郝立京不解地問。
牛萌萌看見郝慧思端著盤子出來了,馬上換了語氣,說道:「郝總,我也沒有別的事,就是馬上要出院了。以後我要以新的身份出現,所以想請你幫我改個名字。」
郝立京皺了一下眉頭:「就為這事呀,你電話里說說不就可以了嗎?」
郝慧思從後面拍了一下郝立京的背:「立京,你怎麼說話呢,你不幫萌萌改名字就算了。萌萌,不要理他,我幫你想個好名字,給你起個能配得上你的名字。」
「謝謝慧思姐,我不在意郝總對我的態度,我知道他是想早點拿到帳本,這樣就可以早點擺脫我這個麻煩了。」牛萌萌說著,有些淒楚地低下了頭去。
郝慧思連忙坐過去摟住她的肩安慰:「好妹妹,你別誤會,立京他只是替駱子爺爺著急,也是想早日把壞人一網打盡,沒有別的意思。」
「你不早點把帳本交出來,那些壞蛋就不能受到法律的制裁,沒準他們還得到風聲,都提前溜了,跑到國外去了,到時候就算拿到了帳本,也成了廢紙一堆。」郝立京有些惱火地說道。
「那也不一定,像他們這種人大都存有僥倖心理,而且還都貪的很,不會那麼乾脆就拋下一切跑掉的。也許看到這麼長時間了都沒什麼動靜,就放鬆了警惕呢,說不定這樣還更能讓他們露出馬腳呢。」郝慧思說道。
「是啊,要跑的話早就跑了,也不會等到現在。」牛萌萌撇了撇嘴說。
郝立京明顯感到郝慧思是和牛萌萌站在一邊的,自己根本就孤立無援,只得放棄堅持,低下頭專心吃早餐。
郝慧思想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萌萌,有了,我給你想到一個好名字。」
「什麼名字?」牛萌萌顯得很興奮,但又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旁邊默不作聲地郝立京。
「不如你以後就改名叫劉雪華吧。你聽姐姐仔細給你分析啊。首先,劉和牛讀音非常接近。其次,雪是白色的,我們經常說雪白雪白的,而白色象徵著聖潔,雖然你之前有過一段不是很光彩的經歷,但在我的心中,你依然是聖潔的,是白璧無瑕,白紙一張,沒有任何的污點。而且雪的白色還有空白的意思,象徵著忘掉過去,重新開始新的人生。最後一個字華,在古代就是花的意思,你現在才二十幾歲,正是青春如花的年紀。萌萌,你覺得姐姐給你起得這個新名字怎麼樣呢?」
牛萌萌沒有馬上回答郝慧思的問題,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只顧埋頭吃飯的郝立京,希望他能給出一些建議。然而,郝立京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放在給牛萌萌起名的問題上,一點也沒有要作出回應的意思。
「郝總,你覺得呢?慧思姐給我起的這個名字怎麼樣?好不好?」牛萌萌主動問道。
「呃?不錯,很適合你。」郝立京先是一愣,然後半是敷衍地說道。
「好,以後我就叫劉雪華了,謝謝慧思姐,謝謝郝總。」
吃過早餐後,郝立京去搭公交車上班,郝慧思則開車送牛萌萌回醫院。
郝立京剛到辦公室不久,黑一海就來了。
「爺爺,您怎麼來了?」郝立京連忙站起來迎接。
「『五?一』馬上就要到了,我過來看看你們設計中心設計的新產品。」
「OK,爺爺,我帶您到展示室去看。」
黑一海擺擺手,坐在了沙發上:「不急,還有點時間,今天我們共同參加公司工人新村的竣工儀式。」
郝立京泡了一杯茶,端到黑一海面前:「好的,爺爺,您喝茶。」
黑一海優雅地呷了一口茶,緩緩問道:「立京,那個什麼萌萌,出院了嗎?」
「噢,牛萌萌,她的新名字叫劉雪華,就這一兩天出院。」
「劉雪華,好,這個名字不錯。」
一說起這個牛萌萌,郝立京就想到了她一大早到家裡來的奇怪舉動,還有她塞給自己的那張紙條。他在公交車上看到內容後才知道,她要約他在外面單獨見面。也不知道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神神秘秘的,又遲遲不把帳本交出來,儘管慧思總說她很單純,但在自己看來,她根本就不是慧思說的那樣一個人,好像心思重得很。
「立京,你有點心不在焉啊。」黑一海用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注視著郝立京,似乎要把他看穿一樣。
郝立京心裡一動,連忙收回注意力:「沒有呀,爺爺。」
黑一海不動聲色地問:「你們新產品設計中心這個月的汽車模型出來了吧?」
「爺爺,您放心。一共是十二輛,可漂亮了,線條堪稱完美,等一會兒我們去看。」
「不是六個型號嗎?怎麼成了十二個了?」
「爺爺,我們又設計出了六個,這樣您就有選擇的餘地了,可以優中選優嘛。」
「好,立京,你們新產品設計中心的工作效率不錯,你們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黑一海讚賞地點點頭。
「NO problem(沒問題)!爺爺,您就放心吧。」郝立京信心滿滿地說道。
84、中國龍新村
一個縈繞在心頭的難題終於解決了,路鳴興奮異常,送走郝祖國之後,他趁熱打鐵,立刻召集了會議。
「今天請各位來,主要是解決前幾天農民上訪的事情。大家想出好辦法來了沒有?」
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崔智友推了推鼻樑上厚如瓶底的眼鏡,率先說道:「路書記,我們在息訟原則的基礎上,研究了一下,結論是這個矛盾可以解決。」
司法局局長潘建偉問他:「崔院長,怎麼個解決法?」
「我們要在基本保證種糧大戶利益的前提下,引導農民用《村民委員會組織法》這個法律武器,把村委會包出去的土地要回來。」
市檢察院檢察長王武龍也發問道:「崔院長,人家有合同在先,要是人家告你怎麼辦?」
路鳴替崔智友回答了這個問題:「村委會向種糧大戶承包土地的時候,沒有按法律規定廣泛徵求村民的意見,更沒有讓全體村民投票表決,因為程序有問題,所以站在法律的角度上,這個合同可以視為無效合同。」
「路書記說得對,只要我們法院不受理,這些矛盾就變成了村民與村委會之間的內部矛盾了。」崔智友說完又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
「這樣一來,這個看似複雜的問題,就好解決了。」
「好極了!市上馬上組織由公檢法參加的解決村民內部矛盾的工作組,深入到各個村鎮,在不讓承包人吃虧的基礎上,幫助農民把包出去的土地要回來!李副書記,你看,這項工作由誰來負責好一些?」路鳴把視線轉向市委分管公檢法司的副書記李雲龍,問他。
「路書記,我是市委分管公檢法司的副書記,這件事情理應有我負責,您就交給我吧。」
「好!你馬上召開各部們負責同志會議,商量制定有關對策,把這件關係到大多數農民利益的工作做好!」
「路書記,您放心,我們今天上午就開會部署,爭取明天一大早就下去。」李雲龍說道。
路鳴高興地揮了揮手,從座位上站起來:「好。看大家還有沒有高見?如果沒有,你們就在李副書記的主持下,繼續開會,我還有個重要活動要參加。」
解決了一個大問題,路鳴感覺渾身輕鬆了不少,如同被卸去了千斤重擔一般。離開會議室,路鳴由錢韋杉陪著,一起去了工業園,參加中國龍汽車集團公司工人新村的竣工儀式。僅一年時間不到,在這裡就豎立起了一排排漂亮、新潮的樓房。這些樓房全部仿照原西城區工人村樓群的建築風格,很有懷舊的味道,也很容易讓人產生賓至如歸的親切感。一律紅磚牆面起脊樓頂,只不過將以前的三層樓改為了八層至十八層不等的小高樓;在樓群中間間隔的是綠色草坪和人工園藝,其間還穿插著一些具有濃郁現代氣息的雕塑作品,真正展現出了了人們現代與懷舊相結合的精神風貌。當然,小區里還有供人們休息健身的場所,各種健身器械一應俱全。而就在小區的十字路口,下崗工人服務公司開辦的餐館、商店、理髮店、蔬菜水果店也是一應俱全。大家都湊熱鬧一般地選擇在這一天開張。從小區大門到各棟樓房下,都掛滿了氣球和條幅,由鮮花紮成的彩色拱門就像一道道彩虹一樣在小區內四處盛開,遼海市的鑼鼓隊、秧歌隊、舞龍隊、獅子隊也在這裡聚齊了,爭先恐後、歡快地舞動著,不時還來一陣插花表演,場面之熱鬧、壯觀,可謂盛況空前。
部分前來祝賀的省市領導都已經提前到了,人們的臉上帶著欣喜之色,熱烈地交談著,對中國龍汽車集團公司所取得的驕人成就讚不絕口,諸位領導和後到的路鳴寒暄一陣後,儀式正式開始了,董事長郝祖國首先代表公司上台講話。
「尊敬的省委常委路鳴書記,尊敬的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協各位領導,女士們、先生們,大家好!春回遼海市大地遼海市新面貌,日暖中國龍神州中國龍萬象新。在我們中國龍汽車即將批量走出廠門、市門、省門,甚至國門的大喜大慶的日子裡,我們中國龍汽車的工人新村竣工了!」
掌聲……
「從今天起,我們中國龍汽車集團的三千戶員工就要喬遷到這裡,成為這裡的永久性居民。在今年年底以前,我們中國龍工人新村的二期、三期、四期住房工程也將結束,我們中國龍的兩萬新職工和家屬將全部搬到這裡!再過兩年,也就是新世紀初的第三年裡,我們原遼海汽車製造廠的四萬職工、六萬家屬也將全部搬過來!到那個時候,我們的工人新村將有15萬人口居住在這裡!在新世紀裡,我們中國龍汽車的工人們,及其家屬們,將以一種嶄新的姿態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第二天的報紙,都以大篇幅報導了這一則新聞,廣播台和電視台也都作了專題報導。遼海汽車製造廠,在當年,還只是遼海眾多大型國營企業中的小弟弟,可在郝祖國的辛苦經營下,在以路鳴為首的市委領導班子的大力扶持下,通過改制,通過招商引資,通過技術革新,現今的中國龍汽車集團公司,已經超越了遼海市所有的國企和私企,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大哥大,成為了遼海市的一面旗幟、一張名片,遼海市的市民以中國龍汽車為傲。一時之間,中國龍汽車集團、郝祖國成為了遼海市街談巷議的焦點。一些依然沒有擺脫破產陰影的國營企業的職工都在說:為什麼我們的公司就沒有出現一個郝祖國呢!
85、桃花劫——強行和自己的老總接吻
參加完工人新村的竣工儀式後,郝立京就按照紙條上約定的時間趕到了牛萌萌指定的那家「勿忘我」咖啡屋。這家咖啡屋外觀很歐式,裡面布置得也很雅致,柔和的燈光,棕褐色的吊頂,棗紅色的地板,栗色藤條編成的藤椅,紅木的長條桌。當郝立京被服務員帶進包廂時,看到裡面坐著一位陌生的漂亮女子,他以為自己走錯了,連忙說著抱歉,退了出去,腳還沒有抽回來,就被裡面的人叫住了:「郝總,你別走啊!」
郝立京重新進了包廂,盯著那名女子仔細端詳。略施粉黛的女子看上去很年輕,也很漂亮,只是自己覺得很陌生,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她。猶豫著問:「請問你是……」
「我是劉雪華。」女子眨了一下眼睛,笑意盈盈地看著郝立京。她修飾得非常好的睫毛,似乎能剪下一彎池水來……
郝立京忍不住驚呼出了聲:「天啊!是你!牛……哦,不,劉雪華!」
曾經那位叫做牛萌萌的女子,已經徹底改變了容顏,變得比以前更美了,經過美容醫師的修飾,她的五官變得更精緻了,簡直就是一個「標準」的美人。她站起來,拉著郝立京坐到座位上:「郝總,你請坐,連你都認不出我來啦?不過這樣也對,如果你能認出我原來是誰,那就糟糕了。」
雖然臉完全變了模樣,但聲音還是原來那個聲音,說了幾句話之後,郝立京終於確認了,面前這個女子就是牛萌萌。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感嘆道:「我不知道該說你很有勇氣呢,還是說現代的整容技術實在是高,我真是一點也沒認出你來。」
「嘻嘻,所以我今天才要請你來幫我慶賀呀。人家是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我是改頭換面重新做人,我呀,要徹徹底底地改變自己。」
郝立京這才看到桌上擺放著的一個生日蛋糕,蠟燭已經插好,整整20支,在雪白的奶油上用巧克力寫著「生日快樂」的字樣。
「哦,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劉雪華搖搖頭,眼波如秋水般看著郝立京:「不,今天是我的新生之日。從今天開始,我就徹底告別了以前的牛萌萌,而將以劉雪華的這張臉和身份開始新的人生。」
「原來如此,的確應該慶賀。早知道是這樣,我就該買樣禮物送給你。」郝立京有些惋惜地說:「也該請慧思一起來,你能重獲新生,可都是她的功勞呢,就連你的名字,也是她給你起的……呃,這麼說來,你是不是請錯人了?」
「不,我沒請錯人,讓我獲得新生的人是你。」劉雪華說。
「哎?怎麼會是我呢?」郝立京有點茫然。
「是你把我從地獄裡救出來的啊,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人滅口了。也是你把我帶向了光明,如果沒有你,我無法想像自己還會繼續什麼樣的人生。所以說,現在的劉雪華完全是因你而生的。請為我祝福吧。」
時時被劉雪華那雙炙熱的眼睛鎖定著,郝立京略微顯得有些尷尬:「我……其實也沒做什麼。你看,也從沒想過要幫你舉行個這樣的儀式。」
劉雪華甜甜一笑:「不要緊啊,我請客你出錢不就行了嗎?」
郝立京連忙點頭應諾:「那是當然。好,那麼,我們開始吧?」
點著蠟燭,郝立京用英文向劉雪華表示了祝賀,並說道:「You gained a new life.」(英文:祝你獲得新生。)
劉雪華許了願後,一口氣將蠟燭全吹滅:「啊,我劉雪華新生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 and have a good time.」(英文:祝你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謝謝你,郝總,我今天很開心!」說著,劉雪華一口氣將高腳杯里的紅酒喝了個精光,臉上漸漸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她對郝立京說道:「郝總,你知道我剛才許的是什麼願嗎?」
「願望不能說出來吧,說出來就不靈了。」
「嘻嘻,你說得對。郝總,我能不能叫你立京哥啊?」
「這個……可以啊。」郝立京猶豫了一下,爽快地答應了:「我本來也把你當作自己的妹妹看待。只不過上班時間你還是得叫我郝總。」
劉雪華撇了撇嘴:「是,我知道。那我問你,慧思姐有沒有叫過你哥?」
郝立京被問了個莫名其妙,心想那怎麼可能呢?除非下輩子自己比郝慧思跑得快一點,早她一步從娘胎里出來,否則永遠也沒這個機會讓她叫自己哥吧?誰讓自己比她小呢。
「沒有叫過。」哪怕是開玩笑啊,也不會發生那種事吧?郝立京其實在心裡蠻為這件事感到遺憾的,正因為年齡上的這麼一點點差距,害他一直追啊追,總算花了不少年的時間抹平了那段小小的距離,最終把郝慧思給娶回家了。不過,就算到了現在,已經結婚做了夫妻,有時候慧思還會利用自己年齡上的那一點點差距稱呼自己「小屁孩」呢。
「是嗎?那就好……」劉雪花抿著唇,笑得十分的開心,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得意。
「我說,劉雪華同學,你可真會弔我的胃口,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把帳本交出來呢?」郝立京不失時機地追問。
劉雪華眨了眨眼:「立京哥,如果我把那個帳本交給你,你要怎麼報答我呢?」
「怎麼報答……讓我想想……嗯,我可以提升你為資料室主任啊!」
劉雪華搖搖頭:「我又不是官迷,我才不干呢!」
郝立京有些喪氣,他平生就對付過郝慧思這麼一個女人,對其他女人他可以說一點沒轍。因為他根本就不懂她們心裡都在想些什麼,也懶得花工夫去琢磨那些事。他索性直接問:「你要什麼條件直接說吧,不用拐彎抹角。」
「我大學讀的是中文,我要給你當秘書!」劉雪華明顯有些撒嬌式地說道。
「當秘書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補充你的知識,僅憑一點中文基礎是做不了我的秘書的,首先你要系統地學習《汽車原理》和《汽車工程》,還有相關的一些機械及動力知識。」
「沒問題啊!別看我這樣,我的IQ可是很高的。我從今天開始就補!但必須得是你來教我,還有,不管你走到哪裡都得把我帶上。」
郝立京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她不會是……郝立京答應了劉雪華的要求,但卻又十分的謹慎,帶著明顯的防範:「你是我的秘書,出去辦事帶著你是應該的吧。至於補課嘛,我可以指點你,但主要還是得靠你自學,因為我的工作太忙,畢竟時間有限,當然,你有不懂的問題可以隨時去請教設計室里的人。還有,你的慧思姐她肯定樂於教你,而且她也比我會教人,你可以多向她請教。」
「我……我不想麻煩慧思姐。」
「她不會嫌麻煩的,她那麼喜歡你。」
劉雪華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陰影,慢慢垂下了眼帘,用幾乎不能聽聞的聲音說道:「立京哥,我們能不能不提慧思姐。」
郝立京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
劉雪華抓起酒杯,又一次將剛斟滿的酒一飲而盡,她這般豪爽的喝法,看得郝立京有些傻眼。
「立京哥,能不能……」
郝立京把酒瓶從劉雪華面前拿開,從剛才開始她就一個人在那裡猛喝,都快把半瓶干紅給消滅掉了:「好了,要求在工作中慢慢的提吧,只要不過分,我一定會滿足你!但是,今天你必須把帳本給我,這件事不能再拖了,這個案子也該塵埃落定了。」
劉雪華仰起臉,眼光迷濛地說道:「行呀,沒有問題!不過,你必須再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還有什麼要求啊?」郝立京有些頭痛地問道。劉雪華一再拖延,一再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他的耐心快用完了。
劉雪華用手指比劃出很小的距離:「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小小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
郝立京看出她已經有些醉了,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好,你說吧。」
「立京哥,請你把眼睛閉上。」
郝立京皺了皺眉:「這麼複雜啊?好,我閉上眼睛。」
抱怨歸抱怨,為了那個帳本,郝立京還是從命地閉上了眼睛,他在心裡不斷地勸著自己,再忍一忍,再忍一忍……然而,郝立京萬萬沒有想到,在他閉上眼睛後,劉雪華突然抱住了他,並將她柔軟濕潤的嘴唇貼在了他的嘴上……
郝立京的身體猛得震了一下,腦子裡白光一閃,隨即便條件反射般地一把就將劉雪華搡開,由於力氣過大,劉雪華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你幹什麼!」郝立京氣得渾身發抖,瞪圓了眼睛怒視著趴在地上的劉雪華。
「立京哥,我喜歡你,你能接受我嗎?」劉雪華並不害怕,她迎上郝立京的視線,幾乎是喊一般地說道:「我喜歡你!」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郝立京邁開大步,從劉雪華身邊跨了過去,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你別走啊,立京哥……」劉雪華捂住了臉,苦澀的淚水從指縫中慢慢滲出……
86、甘心情願做情人的女孩
中國龍汽車新產品設計中心的展覽大廳里,展示著各種型號的小汽車,其中不乏國際知名汽車品牌的幾款實用車型,而就在大廳對面的一個展覽室里,陳列著一輛輛造型別致的小汽車模型,這些模型製作得非常精美,每一款都有獨特的風格。郝立京正在陪著黑一海參觀這些模型。手機突然響了,他趕緊走到門口接起電話:「你好,我是中國龍汽車新產品設計中心郝……哦……是你啊,你哭什麼呀?」
電話是劉雪華打來的,還沒開口,她就已經泣不成聲了:「立京哥,你告訴我……我究竟錯在哪裡了?」
郝立京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轉頭看了看正在專注地盯著車模深思的黑一海,悄悄離開展覽室,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然後耐著性子說道:「好,我來告訴你吧,你錯在哪裡了。第一,你一點兒都不尊重我,沒經過我的允許就……」
「立京哥,那是我的真實感受,是我的本能反應!我喜歡你,我想親近你,我想成為你最親近的人,我那樣做有什麼不對嗎?愛一個人有錯嗎?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我給別人當過情人……你嫌我髒……」
郝立京有些煩躁地對著電話吼道:「你錯啦!我沒有看不起你,什麼情人啊?我從來沒有那樣說過吧。而且這些不是全都過去了嗎,你自己還提那些幹什麼?我現在是在跟一個叫劉雪華的人說話,你知道不知道!我再告訴你犯的第二個錯誤,你這樣做也是不尊重你自己!」
「立京哥,你要是真的沒有看不起我,你就不要這樣對待我,你就接受我吧!」
「你要我怎麼對待你?我實話告訴你,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的,我是一個感情專一的人,我已經有妻子有愛人了!」
「立京哥,你就這麼狠心嗎?你就這麼對待一個真心誠意愛你的女人嗎?啊……我替你說吧,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就是看不起我這個破爛貨!」電話那邊傳來了一陣號啕大哭。
郝立京對著電話筒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但最終他還是儘量地用最溫和的聲音說道:「劉雪華,你不要哭了!你聽我說,你不要這麼貶低自己,你僅僅是一個走錯了路的大學生,你還很年輕,很聰明,你的人生路還很長,未來是充滿光明的……好好好,你既然這麼說了我也就直接告訴你。我和慧思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沒有人能比我們的感情更深,也沒有誰能替代她在我心中的地位,這個世界上,我只愛她一個女人,我的心裡不會再容下別的女人了!」
劉雪華絕望地大哭了起來,近乎哀求地說道:「立京哥,我知道你和慧思姐的感情很深,我也沒有想過要破壞你們的家庭,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愛分給我那麼一點點而已,就算是施捨好不好,你不要把話說絕了,行嗎?」
郝立京冷冷地說道:「你不要心存幻想了,我不是為了讓你放棄才故意這麼說的,我也和你一樣,說的是真心話。我沒必要騙你。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這也是對你好!」
說到這裡,郝慧思推門進來了,郝立京給她打了個坐的手勢,解脫一般地對電話那頭說:「對不起,我還有事,你也不必用那個帳本要挾我了,對不起,帳本我不要了,行吧?再見!」
郝慧思把一份文件推到了立京的面前:「急件。」
郝立京掛上電話,拿起中性筆在文件上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看他簽完,郝慧思輕輕嘆了口氣:「是萌萌……哦是劉雪華的電話嗎?」
郝立京點了點頭,眉頭緊皺,一聲不吭。郝慧思走過去輕揉他的肩,柔聲說道:「立京,你不是說那個帳本很重要嗎?你這麼做會不會太絕了?萬一要是要不出來,咱們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郝立京有些氣急敗壞地把手機往辦公桌上一放:「還是先別管她了,慧思,走,我們去幹活。」
郝慧思跟著郝立京走出辦公室,在他身後輕聲說:「立京,就算你不接受她的心意,也可以對她好一點呀,畢竟人家是個弱女子嘛。」
郝立京一下轉過身來,對著郝慧思吼道:「我對她夠好的了,你們還要我怎樣啊?」
郝立京心想,自己現在這樣做,難道不就是對她好嗎?郝立京清楚,在男女之事上,要拒絕就乾脆拒絕,千萬不能有一絲心軟,千萬不能拖泥帶水,給對方還有希望的假象。在感情問題上,就是應該快刀斬亂麻,往往拖得越久,傷的就越深。給一個人希望,最後再親手扼殺希望,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了。郝立京知道,劉雪華是感覺自己無助,所以她想依賴自己,劉雪華感覺自己救過她,所以她要報恩,但是她怎麼就不想一想呢?這麼做不是在破壞他和慧思溫馨甜蜜的新婚生活嗎?
87、夕陽無限好
自從駱子復出以後,駱子茶館的門前又恢復了車水馬龍的繁榮景象。下午說書時間快到了,人流從四面八方不斷往這裡涌,很快茶館裡就座無虛席了。門外海報上寫的是「今日說書——楊家將;表演者:『快板王』——駱子」。駱子依然延續著自己的老傳統,在開場之前都會來一段即興快板,熱熱場子:
「市上領導車子好,
不是豐田是藍鳥;
縣委書記也不差,
起碼是個桑塔納;
區委書記窮燒包,
給個吉普還嫌孬;
鄉鎮幹部也有車,
好歹是個雙排座;
村里幹部一片天,
整個『電驢子』亂轉轉。
不論官多大,
都買桑塔納;
不管那一級,
都要坐奧迪。
別看廠子小,
廠長有藍鳥;
不管什麼級,
都來坐奔馳;
企業虧了錢,
照樣坐本田;
沒有工資發,
照樣桑塔納……」
在貴賓間裡,坐著章小鳳和黑一海,黑一海還是第一次來聽駱子說書,由於之前忙於新產品的試驗、定型工作,一直沒有抽出空來看駱子,他心裡很是內疚。
「小鳳,駱子現在的病情怎麼樣?」
「時好時壞,但只要一上台,就啥病也沒有了。下了台,就開始瘋瘋癲癲了。」
「小鳳,多虧了你啊!要不是你,駱子恐怕早就離開我們了。」
「哈哈哈,這倒是真的。大哥,你是知道的,駱子哥這個人嫉惡如仇,說快板得罪了不少人。你想想,他能從文革中活過來,不容易啊!」
「是啊!不過還是要注意點,雖然如今不像過去那樣抓小辮子亂戴帽子了,但別有用心的小人還是隨處可見。之前的事也是個教訓,小鳳你得勸勸他,你的話他能聽進去,給他說說,說快板沒關係,但最好別太有針對性,不要把矛頭指向某一個具體的人。」
「大哥,你就放心吧,現在駱子哥有我這個經紀人,還有老郝這個保鏢,他沒問題的。另外,大哥,你要常回家吃飯啊。本來是要你和我們一起住的,但離你們公司太遠,上班不方便。知道你和慧思他們一起住我就放心了,可我聽慧思說,你老不回家吃飯,這個星期也是,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回家了。你年紀大了,不比年輕的時候,要好好保重身體,飲食上一定得跟得上,睡眠也得保證好。把身體維護得好好的,你才能為中國龍汽車、為遼海、為咱們的國家多作幾年貢獻啊!」
黑一海聽了哈哈大笑:「慧思這個孩子,竟然跑到你這裡來告狀了啊,她還對你都說了些什麼?」
「說什麼,再就是告立京的狀唄。」
「他告立京什麼狀?又出什麼情況了嗎?」
「能出什麼情況啊,小兩口一起過日子哪能沒有摩擦啊,其實我都知道,慧思每個星期跑我們這裡來告狀是假,陪我們嘮嗑才是真,你說這孩子怎麼那麼會疼人呢,她真的像極了子惠嫂子,那樣貌,那心性,萬里難挑一啊,我們立京娶到她算是有福氣了」章小鳳萬般感嘆地說道。
「那孩子也有她的缺點,就是太替別人著想了,有時候甚至忽略了自己。」黑一海說道。
「是啊,立京這孩子大大咧咧的,做事又風風火火的,想幹啥就幹啥,不太會為別人著想,就像我。」
「是啊!立京很有你的做事風格。其實,咱們一家人大都是這樣子,太性情了,沒有多少城府。這裡面就是祖國好一些,做事比較圓通,很善於處理人際關係。」
「這個祖國,脾氣是越來越不像我了,嘿,要不是他樣子像極了我,而且還遺傳了他爸的那副身板,人家還以為我年輕的時候不守婦道呢!」
黑一海怪嗔:「小鳳,你在胡說什麼呀?」
章小鳳哈哈大笑:「大哥,我跟你開玩笑呢!老郝都沒生氣,你生啥氣喲!」
「也虧得我一湖兄弟的脾氣好,你們這算是正好互補啊。我看設子的性子和一湖簡直一模一樣,也是個悶葫蘆。」
「你說得一點沒錯,但設子雖然性格像他爸,可本事比他爸大多了。」
兩人說笑間,駱子的表演已經結束了。茶館老闆帶著駱子走了進來:「章師傅,黑總,我把駱子師傅給你們帶來了。你們老幾位難得碰面,好好聊聊吧,今天的茶水點心全都免費。」
「哈哈哈,那敢情好,謝謝你了,老闆。」
章小鳳把視線移到駱子身上:「駱子哥,今天怎麼樣,表演得還順不?」
老闆搶在駱子前面說道:「聽聽那震天響的叫好聲就知道了,那叫一個好啊,簡直就是好得沒話說。口齒清楚,抑揚頓挫,聲情並茂,駱子師傅就是個天才的藝術家,簡直就是為那個舞台而生的!」
「駱子老弟,看來你和說唱藝術有緣啊!」黑一海起身讓駱子在章小鳳身邊坐下,駱子呆呆地聽著他們的話,表情木然,並沒有什麼反應。
章小鳳有些擔憂地問他:「駱子哥,身體怎麼樣,要不我們回家吧?」
駱子一聽到這樣的話,就開始手舞足蹈起來:「回家……哦……回家。」
黑一海按住駱子的雙手,直盯著他,問:「老駱,我是誰?」
駱子瞪著黑一海看了半天,神情有些迷惑:「我……我認得你,你是……你是……」
黑一海搖了搖駱子的肩:「我是你的大管事,想起來了吧?」
「大管事?」駱子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恐懼,轉身抓住章小鳳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哦……哦……小鳳,他是小日本……你快打啊……」
黑一海聽了哈哈大笑,然後指著自己的大腿,問:「我的駱子兄弟啊,到現在,我這條腿遇上陰冷的天氣還疼,當年就是讓小鳳給打的,還打?你還不放過我嗎?」
章小鳳面帶歉意地安撫駱子:「駱子哥,一海大哥不是日本人,他可是好人,是好人啊!」
駱子停下不安的掙動,望望章小鳳又望望黑一海,喃喃地說道:「哦……我想起來了,你是中國人,你是好人,當初你還設法保護過小鳳呢。」
黑一海的眼中有了些許淚影:「對呀,我們兩個那時候關係很好啊,經常在一起研究曲子,一個唱一個和,你還叫我大哥,你難道全忘啦?」
駱子的眼睛逐漸變得清澈起來:「哦,對,你是大管事,但你不是日本人,你是中國人,你是我的朋友,你是……」
黑一海激動地握起手駱子的手:「駱子兄弟,我是你大哥啊!對不起……都是大哥不好,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不,不……」駱子使勁地搖搖頭,伸出雙臂,顫抖著抱住了黑一海,淚水在他布滿滄桑的臉上肆意奔流:「大哥,我們……總算是見上面了……」
老哥倆終於相認了,章小鳳在一邊擦著眼淚:「駱子哥,你又好了嗎……你真的是受苦了……」
「這下好了,皆大歡喜了,各位,應該高興不是嗎?」老闆一直在旁邊看著這一出人間的悲歡離合,鼻子也有些酸酸的,感動的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最後,他見幾位老人在那裡抱頭痛哭,老淚縱橫,心下實在不落忍,就出聲相勸了:「大家好不容易聚齊了,多不容易吶,乘著這機會,喝兩盅怎麼樣啊?」
「老闆說得對,咱們應該高高興的,過去的事就不再提了。多想些開心的,駱子哥,你是不是全都好啦?」
「都好了,小鳳,讓你擔心了。」駱子微笑著說道,章小鳳一見他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眼睛又是一熱,駱子哥是真的好了,否則他不會像當年那樣對著自己笑,這笑容曾經給過自己多少溫暖和安慰啊,這笑容支撐著自己度過了多少最艱難的日子啊,這笑容就像烙印一樣,早已經深深地留在了自己的腦海里。
「好了就好……駱子哥,我跟你說過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嗎?你睡著的時候都聽到了嗎?」章小鳳問。
「我都聽到了。」駱子欣慰地說:「我知道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邊,一直在跟我說話,生怕我睡過去。你說立京和慧思結婚了,還說設華媳婦懷上了。」
「是啊,郝家最近的大喜事就是設華媳婦馬上要生啦!」
88、噩夢降臨
這說巧也巧得不得了,章小鳳這邊剛給駱子報了這個喜訊,那邊吳颯颯就被送進了醫院。一接到電話,章小鳳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說著說著,喜事就登門了,颯颯要生了,咱們趕緊去醫院吧。」
當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就見親家老兩口正守在產房門口急得直打轉。
「親家,颯颯進去多長時間了?」
「快一個小時了。」
「設子呢?」
「還在廠里,我已經通知他了。」
說話間,郝設華穿著工作服急急忙忙地跑了來:「媽,怎麼樣?」
章小鳳笑道:「我還以為你來不了呢,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是廠長把我趕來的。」郝設華有些不知所措地摸著後腦勺說。
「原來你也有急的時候啊。」親家母對這個女婿多少是有點意見的,老婆在家肚子疼的直打滾,最後還是打電話叫來父母幫忙送的醫院,做丈夫的卻始終不見人影。雖然女兒一個勁地替設華說話,說廠里太忙,可這個時候了再忙也得抽出空來看一下吧?
「對不起,媽……」
駱子笑道:「親家母,設子都快奔50的人了,他能不急嗎?」
郝一湖掐著指頭算了一下:「設子是54年的,現在已經整整46歲了。」
章小鳳哈哈笑道:「是啊,眼看著祖國都快有孫子了,設子還沒有把兒子生出來,他著急是應該的。」
這邊郝立京和郝慧思也接到了電話,郝慧思忙完自己的事,過來找立京,卻看到他還趴在電腦前修改圖紙。
「立京,你快點,已經下班了,我們還要去醫院呢,這可是咱家裡的大事。」
「去醫院?慧思,去醫院幹什麼啊?」立京抬起頭,一臉迷茫地問。
「二嬸在醫院生小孩呢,難道你忘了?」
郝立京一拍額頭:「你看看我這個腦袋,這麼大的事我居然給忘啦!」
郝慧思輕笑一聲,揶揄道:「能不忘嗎?你現在滿腦子都是哥哥妹妹喲!」
郝立京濃眉一豎:「慧思,說什麼呢?」
一旁的設計人員忙替自己的頭兒說話:「慧思姐,這你就冤枉我們主任了,我們主任的腦子裡啊可裝的全都是你,其他的妹妹哪怕是想見縫插針也沒那個機會哩!」
「是啊,慧思姐,你就放心吧,別說是一個妹妹,就是來上一個連的妹妹也不可能把你從我們主任的心裡擠出去!」
郝慧思笑道:「你們也放心吧,我在開玩笑呢!」
郝立京麻利地收拾完最後的工序,敲下儲存鍵:「好了,完工了!慧思,別理這幫滿嘴八卦的傢伙。」
「主任,這麼快啊?」
「那還用說,咱們主任那可是呱呱叫的強中手啊!」
「好了,你們別拍馬屁了,趕快幹完自己的活,儘早下班,今天我就不陪你們加班了。」立京笑著關上電腦。助理非常及時地端來了一杯正冒著熱氣的咖啡,「頭兒,提神咖啡,我這馬屁應該拍得很到位吧?」
郝立京兩眼大放光芒,接過咖啡:「啊,工作之餘來杯咖啡,真是過癮啊!」
郝慧思過來在他的腰跨上狠勁拍了一巴掌:「立京,二伯都快50了,也算是老來得子,眼看著咱們可愛的弟弟或者妹妹就要出生了,你還在這裡喝什麼咖啡啊?趕緊走!」
郝立京連忙放下咖啡:「對,老婆說得對,我這就走!」
去醫院的路上,郝慧思開著車,突然想起了什麼,問:「立京,你猜猜,二嬸生的是兒子還是姑娘?」
郝立京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猜一定是個兒子。」
「你這麼肯定?我怎麼就覺得是個姑娘呢?」
「我憑直覺得來的結果是兒子。」郝立京自信滿滿地說。
郝慧思瞥了他一眼:「得了吧你,你的直覺根本就沒準過。不然我們打個賭吧,行不行?」
「行啊,賭什麼?」
「要是兒子,我獎你做一個月家務!」
「什麼呀?這哪是什麼獎勵,這根本就是懲罰啊!」
「我告訴你立京,在我面前,你永遠贏不了!」
「你……」
「注意,我在開車!」
「好好好,你開好車,你說,要是女孩呢?」
「要是女孩的話……」
「我罰你做一個月的家務!」
「那可不行!」
「總得有一個說法吧。」
「說法有啊。」
「說說看。」
「我說了,你可必須得執行!」
「你都還沒說,我怎麼執行啊?」
「你得對劉雪華好點!你還要從她那裡要東西呢!」
郝立京一下子沒有了情緒,扭開臉去,看向窗外:「慧思,我們不說她,好不好?」
在等候了長達四個小時之後,產房裡終於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十分鐘後,一位護士出來了:「生啦,你們都聽到了吧?」
章小鳳趕緊推著輪椅到了門邊:「哈哈,聽到了,這麼大的聲音,一定是個兒子,是不是?」
「沒錯,是兒子!」
郝設華突然一下跳了起來,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激動萬分地自言自語道:「我們郝家又一個工人誕生啦!」
「是啊!設子,你好有福氣呀。」
「這下好了,都全了!全了!」
「是全了,全了啊……」
章小鳳看向身邊的駱子,輕聲說:「駱子哥,這也是你的孫子啊。」
89、「紅杏出牆」帶來的煩惱
等郝立京和郝慧思趕到醫院的時候,病房裡只剩下吳颯颯一個人了,其他人都不在了。他們兩個感到很奇怪,大家不圍著產婦噓寒問暖,都跑哪兒去了呢?
郝立京忍不住問:「哎,二嬸,我二伯和爺爺他們呢?他們怎麼回事,怎麼能把你一個丟在這裡呢?」
吳颯颯疲倦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安,虛弱地說道:「他們都去酒店吃飯了。」
郝立京大為驚訝:「什麼?不會吧!這個時候,我二伯他應該陪著你啊!你怎麼能離得了人呢?去酒店吃飯,虧他也做得出!」
郝慧思悄悄搖了搖郝立京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說了:「說不定我二伯已經回來了呢,他會給二嬸送飯來的。」
郝立京看到吳颯颯眼中隱約有了淚影,連忙改口說:「哦,也是啊。」
看著吳颯颯的表情,郝慧思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她偷偷扯了扯郝立京的衣襟,示意他出去說話。
出了病房,郝慧思說:「你趕緊打個電話,問問一大家人在哪兒呢?」
郝立京打電話問清了大家在哪個酒店哪個包房,然後兩人便匆匆趕了過去。
郝慧思和郝立京一進酒店包廂,就發現大夥的臉上沒有一點喜悅的意思,一個個都陰沉著臉不說話。
「你們這是怎麼了?」郝立京更加莫名其妙了,轉著圈地問大家:「醫院不是說母子都平安嗎?咱們郝家又添了人丁,這是多大的喜事啊!怎麼都一個個沉著個臉呢?」
黑一海擺擺手:「立京,慧思,就等你們呢,快坐下吧。好了,現在人都到齊了。小鳳,你說幾句吧。」
章小鳳怔了怔:「還是大哥說吧。」
「小鳳你讓我說什麼,我一聽到設子媳婦生了……順利產下一個男孩,就趕著來賀喜了。誰知道一來就見你們一個個的苦瓜臉,應該最高興的設子還給我在那邊生悶氣,我真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們誰來告訴我一下呢?」
郝立京耐不住性子,站了起來:「是啊,二伯,你什麼意思,把二嬸一個人扔在病房裡,我還以為你是給我二嬸弄吃的去了呢。結果你卻窩在這裡,還一臉的委屈,到底怎麼啦,這是?」
郝設華突然直起脖子大聲說道:「那個孩子不是我的!」
黑一海和郝立京、郝慧思全給嚇了一跳:「什麼?怎麼可能呢?」
黑一海沉下臉:「設子,這樣的話可不敢胡說!」
郝立京也接上說:「是啊,二伯!」
郝慧思的臉都白了:「二伯,你怎麼能這樣說話?二嬸她……」
郝設華猛地揮起拳頭,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我說的是真的!」
郝設華的這一拳力道很大,震得桌子上的杯盤碗碟「叮叮噹噹」一陣亂顫,同時,所有人的心也都跟著顫個不停。
二稿與2013/10/22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