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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職場無情(3)(1)

2024-09-21 19:17:51 作者: 陳玉福

  「你不是才回來嗎,不休息一下嗎?還說你呢,大晚上的你幹嗎去了?」章小鳳上下掃著郝一湖,態度有些咄咄逼人。郝一湖微微一笑:「沒啥,就是去了市委一趟,看了看路書記,跟他吱一聲,說駱子哥醒過來了。」

  「哦,那是應該去,虧你想得周到。」章小鳳點點頭:「我們這就要出門了,你想一起去就趕緊。嗨,我還說你要是不回來,我和駱子哥就叫茶館的人過來接我們呢。」正說著時,駱子茶館派來接駱子的車來了……

  到了駱子茶館,又有人在車門口迎接。老闆一見到駱子就伸著手撲了過來,就像飢餓的人見了麵包一樣。老闆抓住駱子的手使勁地搖:「駱子師傅,太好了!只要你一來,我們這個茶館就算是有救啦。」

  駱子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呆呆地跟著說:「有救啦,有救啦……」

  章小鳳聽了老闆的話,哈哈大笑:「那是當然了!駱子茶館本來就是為駱子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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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看出駱子的樣子有些古怪,於是就有些擔憂地湊在章小鳳耳邊問:「章師傅,駱子師傅這個樣子……不會出問題吧,還能正常演出嗎?」

  章小鳳相當自信地拍著胸膛說:「不會的,你放心,駱子哥沒有任何問題!他一上台子,就跟好人一模一樣了。」

  老闆再看了一眼駱子,見他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滿腹的疑慮:「真的?」

  章小鳳有些不高興了,提高了嗓音:「我說沒問題就沒問題!我章小鳳在這裡給你打保票!你放心,如果真的出了問題,我包賠你的經濟損失。」

  老闆連忙道歉:「章師傅看你說啥呢,我咋能讓你賠?駱子師傅能來,是我們茶館的榮幸啊!我相信你,也相信駱子師傅!」

  一旁的工作人員插話說道:「駱子師傅出馬,一個能頂仨!」

  老闆嘿嘿一笑:「如果不出問題,恐怕就不是一頂仨了,駱子師傅的復出GG剛打出去,這個星期的門票就全被預訂掉了!」

  一直默不吭聲的駱子突然冒出來一句:「呵呵,他們是真想我了呀。」

  如果說上面的話聽著有點異樣,那麼這句話就完全正常了,老闆吃了一驚,看著駱子:「駱子師傅,你真的行嗎?」

  章小鳳哈哈大笑:「行行行,絕對行!」

  駱子也做出了平時說快板的樣子,說道:「說你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行也不行。」

  章小鳳這下笑得更歡了,她爽朗的笑聲傳遍了整個茶館,引來人們不住地探看:「哈哈,看看吧,老闆,駱子師傅到了這裡,他的毛病絕對就好了,他屬於這裡啊!」

  老闆有些激動地搓著手:「那就好,那就好。」

  過來給章小鳳他們添水的服務員看著往後面走去的老闆,壓低聲音對章小鳳說:「不瞞您說,前些天啊,老闆都打算要把茶館讓出去了!」

  「真的啊?呵呵,現在他不讓了吧?」

  服務員笑道:「那是,駱子師傅回來了,這生意肯定能重新紅火起來,他還讓啥啊!」

  很快,工作人員就把布景搭好了,還在上面掛出一副寫著「著名『快板王』駱子先生康復出院首次演出」的橫幅。章小鳳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感覺踏實了很多,日子又恢復正常了,這樣最好。

  章小鳳他們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老闆給駱子聊最近以來遼海市發生的事情。老闆很聰明,名義上是給駱子充電,實際上是等著更多的觀眾呢。

  外面的大街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往駱子茶館聚集,駱子復出的消息風一樣地傳播著,大家都很興奮,都不想錯過駱子復出後的首場演出。老聽眾們進了茶館,紛紛擠到了駱子的跟前,和他們心中的「大明星」駱子打聲招呼。在老聽眾們面前,駱子跟個正常人一樣,甚至還能叫出其中一些人的名字。章小鳳看在眼裡,喜在心頭,臉上笑開了花。

  演出時間到了,主持人開始熱情地報幕:「下面,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快板王』駱子先生閃亮登場!」主持人話音剛落,熱烈的掌聲就響起來了……

  此時的駱子茶館早已經座無虛席了,甚至還有很多來晚了的聽眾靠牆站著,人們紛紛翹首以盼,等著久違了的駱子再次登台。在聽眾熱烈而持久的掌聲中,老闆親自推著駱子登上了表演台,駱子穿一身嶄新的灰布長褂,坐在特製的木輪椅上,雖然形容消瘦,但精神卻很飽滿,臉上充滿了溫暖的光輝。一看到他,全場聽眾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不斷地歡呼著「駱子!駱子!駱子……」,情緒激動,熱情高漲。駱子看著台下熱情異常的聽眾,原本迷茫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澈明亮起來,並且不知不覺中淚水盈眶,他向人們輕輕地揮手:「聽眾朋友們……謝謝大家……謝謝……非常感謝……謝謝你們長期以來對我駱子的支持……謝謝……」

  老闆站在駱子身後,大聲說道:「聽眾朋友們,駱子師傅說書前的開場小節目,是最受大家歡迎的。為了準備今天開場的節目,我們給駱子師傅講了不少最近各地發生的事情。下面,就請我們的駱子師傅,為大家表演精彩的節目!」

  駱子坐在輪椅上向台下欠了欠身,算是施禮了,然後就開始他的拿手絕活,用口技打出快板之聲,說起了他現編的詞:

  「貪官那個污吏,躲在角落裡,

  揮霍那個國家錢財,花天酒地,

  老百姓那個吃苦,怨天怨地。

  要是不抓他們呀,老百姓堅決不同意!

  行賄的腐敗分子,手中握著權,

  受賄的腐敗分子,手裡更有權!

  說什麼,千里來做官,

  就是為了吃和穿;

  還說什麼當官不發財,

  請我我也不來!」

  「好!」

  今天到場的基本都是駱子以前的老聽眾,大家見駱子大難不死,又奇蹟般地恢復如初了,心裡都特別的高興,所以喝彩之聲也喊得特別賣力。

  台下聽眾個個精神高漲,喝彩聲不絕於耳,看到這種場面,章小鳳比任何人都激動,她眼中滿是淚水,緊緊抱著茶杯,不住地對身邊的郝一湖說:「老郝,你看啊,你快看……駱子哥真的好了!」

  郝一湖搖搖頭:「你讓他說快板,他就是好人了,下了台,他肯定又不清楚了。」

  章小鳳沒好氣地翻了郝一湖一眼:「那也不一定,你看看,他現在那個樣子,是不是和好人一模一樣啊?」

  郝一湖似乎是專門要和章小鳳作對,依然搖頭:「誰知道呢。」

  「老郝,駱子哥真的好了!」

  「沒有好。」

  「好了!」

  「沒有好,至少還沒完全好。」

  章小鳳越聽越不順耳,一時火起,把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砸在了桌上,茶杯碎了,茶水四濺,灑了一地,幾片茶葉濺到了章小鳳的身上。還幸得周圍的人已經聽入迷了,加上掌聲不斷響起,茶杯摔碎的聲音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猝然發生的一切,足以讓郝一湖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誤,他趕緊把嘴巴閉上了。

  「我說你這個人,你今天是怎麼了?為啥老和我抬槓呢?」章小鳳橫眉冷對,怒氣沖沖地瞪著郝一湖,恨不得撲上去咬他兩口。

  郝一湖知道章小鳳是真生氣了,嘿嘿一笑,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好,好,你別生氣,我不抬槓了還不行嗎?快聽,駱子哥說得真好啊!」

  久未登台的駱子說的很過癮、很投入,絲毫沒察覺台下這邊的翻江倒海,他依然用清脆明快的聲音說著快板:

  「用我手中的錢呀,

  去買更大的權;

  再用更大的權啊,

  去賺更多的錢……」

  77、不畏強權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小樹尚未開始舒展枝葉,鳥兒尚未開始鳴唱,小販尚未開始吆喝,路鳴已經匆匆走進了辦公室。還沒等落座,他就對跟在身後進門的秘書錢韋杉說:「小錢,把我這周的工作安排給我。」

  錢韋杉打開手中的文件夾,開始讀他記錄的一周要事:「路書記,您這一周的主要工作安排是……」

  路鳴打斷錢韋杉的照本宣科:「你不用讀了,還是我來問你吧。第一個問題,市上工人新村的竣工儀式安排在什麼時候?」

  「下一周星期三上午。」

  路鳴點點頭:「這個活動要重視,要安排好,最好選出十位最困難的缺房戶,我和王市長要親手把鑰匙交到他們手裡。」

  「書記,按計劃這一周你要暗訪貧困戶,要不,我們根據暗訪的情況再確定最困難的無房戶?」

  路鳴讚賞地看了自己的秘書一眼:「嗯,這樣安排也好,兩件工作可以一起做。另外,有這麼幾件事你得給我提醒一下。一,中國龍汽車工人新村入住儀式,我要參加;二、中國龍牌汽車批量下線儀式,我不但要參加,還要講個話;三、我要知道公安部門引渡吳美珩的消息和這邊案子的進展情況;四、隨時關注關於農村土地問題方面的各種消息;最後還有,幫我收集中央關於國有企業改革方面的各種文件、文章。」

  錢韋杉一邊在文件夾里的備忘錄上記下,一邊隨口答覆著:「好的書記,我會隨時注意收集。」

  「還要隨時交我翻閱。今天上午和外商的談判,我就不去了,由王市長全權代表吧。」

  錢韋杉合上文件夾:「好,我這就去通知。書記,還有什麼事嗎?」

  路鳴沉吟了一下:「今天上午你不要再安排什麼事了,我們兩個去訪問棚戶區的工人。」

  錢韋杉有些吃驚:「書記,今天早上就要去?那……還是安排兩個警衛人員跟在我們後邊吧,要不然……」

  路鳴臉一沉,用犀利的目光盯著年輕的秘書:「要不然什麼?秘書長那裡我去說,讓他不要為難你!可以了吧?」

  錢韋杉有些尷尬,連忙分辯說:「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擔心書記你……要是出現安全問題怎麼辦?」

  路鳴撲哧一笑,對著錢韋杉說道:「有什麼安全問題?我就一個市委書記罷了,你還怕有刺客要刺殺我啊?是不是美國電影看多了?這是在中國,一個共產黨執政的國家!如果一般人走在街上不會被人槍殺,那我路鳴也一樣。真是的,風氣都是被那些自以為是的人搞壞了!我就不相信,一個市委書記的命會比老百姓的命值錢,我已經說過了,取消這些無用的繁文縟節!」

  年輕的秘書被這一通劈頭蓋臉的批評弄得有些灰頭土臉,也有些委屈,他推了推眼鏡:「我知道了,書記,我這就去安排。」

  「小錢啊,你放心,我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路鳴在錢韋杉轉過去的身後帶著一些揶揄口吻這樣說,一下子就把錢韋杉那滿肚子的牢騷給沖沒影了:「書記,你就別取笑我了,你一個堂堂的市委書記都不怕,我一個小秘書還怕什麼……」

  「安全問題上人人平等,不分書記和秘書。好了,你也別準備什麼了,我們這就走吧。」說著,路鳴取了外套就跟著錢韋杉出了辦公室的門。

  「哎?書記,你真的……」

  路鳴將手指放在嘴邊,示意錢韋杉腳步輕一點::「我們悄悄地去,別驚動任何人。」

  「書記,你這是……微服私訪啊?」錢韋杉笑道,書記老大不小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呢?

  「你錯了,我這是抽空回家看看,我是從群眾中來的,再回到群眾中去,可不就是回家嗎?」路鳴搖搖頭笑道:「就算我在這個城市裡生活,每天都與它朝夕相對,但如果不擦亮眼睛,不親自去看,還是會有很多真實的東西看不到。」

  雖然路鳴是笑著說的這番話,但錢韋杉卻一點也不覺得輕鬆。路鳴眼中的沉重和隱隱的傷痛也同時刺到了他的視線。的確是這樣,有很多東西就算是在你的身邊,如果不用心去觀察,還是會被表象所蒙蔽。如果每一個政府的官員都能用這種態度去看周圍的話,相信他們就不會遺漏掉那些真實存在的社會問題:企業破產和工人失業所帶來的貧困、迷茫和彷徨,還有在社會深層次聚集著的不安與躁動情緒……

  78、死裡逃生

  在章小鳳家,一如既往地以章小鳳車鈴兒一樣的笑聲揭開了一天的序幕。三個白髮老人圍坐在餐桌旁,吃著郝一湖一早起來熬好的稀飯和攤好的雞蛋煎餅。章小鳳仍自沉浸在昨天的快樂情緒中,對駱子的表演大加讚賞:「駱子哥呀,你可真行啊!你的快板說得越來越棒了!我已經跟茶館老闆說了,要給你出磁帶,你現在的聽眾可多了,磁帶一出來肯定大賣!說不定還能衝出遼海市,衝出北方省,走向全中國呢!哈哈,這樣一來我也能夠當一回老闆啦!」

  「你那不叫老闆,應該叫經紀人。」郝一湖糾正著說。

  「呵呵,管他叫什麼呢,反正啊,誰要找駱子哥去表演,就得先通過我。」章小鳳得意地說著,像個孩子在別人面前獻寶一樣的神情。

  「那是啊,駱子哥只聽你的,要不怎麼說你是駱子哥的經紀人呢。」郝一湖打趣道。

  「對!我從現在起就是駱子哥的經紀人了,駱子哥也算是大明星了。這大明星都是要有個經紀人的。還有,老郝你就算是我的助理了!」章小鳳竟然開始給各自分派職務了。

  「那敢情好,謝謝你了!」郝一湖笑道:「這『快板王』的班子就算搭起來了。」

  「對,以後駱子哥就叫『快板王』了,就跟那什麼四大天王一樣!」章小鳳越說越興奮,轉頭問駱子:「駱子哥,你說好不好?咱們三個大閒人,以後也要去發揮餘熱,除了在茶館表演,我們還要去福利院和社區義演,聽說市裡的工人新村就要封頂入住了,哪天咱們也去湊個熱鬧,把『快板王』的旗子打出去!」

  「你是山大王啊,什麼打旗子,應該說是參加演出。」郝一湖又給章小鳳糾正口誤,引來章小鳳的一個大白眼:「就你懂!過去那秧歌表演不都是打旗子亮相嗎?我這是傳統戲,走的也是傳統路子!」

  「對,對,走傳統,可也得駱子哥同意不是?光你一個人在那裡瞎鬧騰有什麼用?你又不會說快板。」

  「嘿!我說你這老郝,最近還真是跟我幹上了啊,淨抬我的槓!」章小鳳放下筷子,想要與郝一湖理論,但她卻又撲哧一笑,回頭還是問了駱子:「駱子哥,你也說句話呀,不然我這都要讓老郝給憋屈死了。」

  駱子一直看著兩人在那裡鬥嘴,帶著淡淡的微笑,聽章小鳳這麼一問,立刻低下了頭:「小鳳,沒有……你看著我我也不行……我肯定不行。」

  章小鳳呵呵笑道:「駱子哥,我是你的經紀人呢,當然要一直看著你啦。對了,我還要跟你說啊,你說書就說書,再不要說那些小段子了行不行?」

  駱子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章小鳳:「小鳳……我的快板里說的都是實話啊,你不讓我說,也要把我憋屈死嗎?」

  郝一湖一聽就樂了,嘿嘿一笑,對章小鳳說道:「這下可倒好了,咱們三個來了個連環扣,這回輪著你把駱子哥要憋屈死了。」

  章小鳳沒理郝一湖的逗樂,問駱子:「駱子哥,你說出來心裡就舒服了嗎?」

  駱子點點頭,神情有些無辜,孩子一樣,眼中閃閃發亮,充滿乞求地看著章小鳳:「嗯……」

  章小鳳拉起駱子的手,柔聲說道:「駱子哥,你想說就說吧。只要你好好的,你愛怎麼樣都行。我啊,就是擔心再有人找你的麻煩,你以前為這個事不知道給人害了多少次,還險些丟了命,這一次也是……唉,罷了罷了。這也是命啊!」

  「有什麼麻煩?現在的形勢可是變了,不會容許壞人像那些年一樣顛倒是非、胡作非為了。而且有多少人不就是衝著那個段子去駱子茶館的嗎,聽那些小段子,還不是為了圖個心裡痛快。我也打心裡佩服駱子哥,他不但把那些人和事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還能說出來逗大家樂,給大傢伙解氣,這也算是一種功德啊,你就讓他說吧。」

  「我又沒說不讓他說。好啦,快吃飯吧,吃完了我們一起去看設華的媳婦,駱子哥到現在還沒見過颯颯呢。」

  吃完早飯,三位老人一起出門,駱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不再需要輪椅了,他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名,口中還念念有詞,說著新編的快板。

  「……一要保面子啊,

  不要丟人現眼;

  二要保家庭啊,

  不要妻離子散;

  三要保官位啊,

  不要撤職降級;

  四要保健康啊,

  不要染上難言之疾;

  五要保性命啊,

  不要落個死有餘辜。」

  章小鳳在後面看到有不老少的人圍過來了,還對著駱子指指點點,心裡就不舒服了,對推著自己的郝一湖說:「老郝……你快去跟駱子哥說,讓他別說了!」

  「沒關係,讓他說吧。」郝一湖看著駱子的背影,樂呵呵地說道。

  駱子走到一家商鋪門前時,突然站住了,也停止了說快板。這間不大不小的商鋪經營著一般菸酒百貨,收拾得倒也寬敞明亮、乾淨整潔,只是這會兒卻因為裡面擠滿了人而顯得有些雜亂。就見幾個穿著統一制服的工商人員圍著一個店老闆模樣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在為什麼爭吵,只聽得到工商人員滿嘴粗口的漫罵,那名中年男人在中間被推搡著來回碰撞,根本站立不穩。已經被欺負成這樣了,他還在不住地點頭哈腰,賠著不是,看他一臉的苦相,就差要給那些人跪下去乞求了……

  很快,原本追著駱子看熱鬧的人也發現了商鋪里的糾紛,看熱鬧的開始不斷圍上來,人越聚越多。突然,一名工商人員把那位店老闆一把搡倒在地上,店老闆的後腦勺正巧撞在了玻璃櫃的稜角上,馬上就滲出了鮮紅的血。眼看演變成了流血事件,圍觀的人發出了一片驚呼。

  「駱子哥,咱們走吧。」章小鳳有些厭惡地瞅了一眼商鋪里,拉著駱子要離開,但駱子死死地定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定定地看著,突然,他兩手合起來,很響亮地拍了幾聲,然後就開始說起了口技快板:

  「大蓋那個帽啊,兩頭那個翹,

  吃了那個原告啊再來吃被告。

  帶上那個大蓋帽呀,

  東西我隨便要,

  披上那個老虎皮啊,

  走遍天下都有理。

  不送那個禮呀,我就狠勁罰,

  送了那個禮呀,我就輕點罰。」

  圍過來看熱鬧的人們一聽,感覺駱子說的恰如其分,諷刺得很過癮,都大聲叫好並鼓起了掌,還有人吆喝著「說得好啊!」「再來一段吧!」

  一名面相兇狠的工商人員突然從店鋪里衝出來,一把揪住駱子衣服的前襟:「你他媽的胡說八道什麼?」

  「把這個瘋子拉到一邊去,別讓他瞎搗亂!」另一名工商人員也罵罵咧咧地湊過來,擄起袖子就想要打人,章小鳳怎能讓駱子在自己眼前吃虧,她捋胳膊挽袖子,扯開大嗓門,大喝一聲:「住手!」

  那名工商人員一扭頭,看是個坐著輪椅上的老太太,於是十分輕蔑地笑了笑:「怎麼的?老太太,他妨礙我們執行公務,我們還不能管教一下他?」

  章小鳳能聽得出,他們這是見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太,所以有恃無恐,所以就敢明目張胆地挑釁。章小鳳氣得整個人都要冒煙,隨著心臟的劇烈跳動,胸脯一起一伏的,她扯著大嗓門,對那名工商局的工作人員說道:「你跟一個有病的人計較什麼呀?他有病你也有病啊?再說了,人家又沒有指名道姓地說你,你幹嗎要對號入座?」

  群眾見工商人員竟然對一個坐著輪椅的老太太耍威風,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故意嚷嚷:「莫非你們就是快板里的那些個大蓋帽?」「是啊,你們是不是也幹了什麼虧心事啊?」「如果你們不是這樣,幹嗎心虛呢?」

  群眾中,有一位商戶站了出來,說道:「這位師傅的快板說到我們心上了,我們感覺痛快!現在的一些工商人員簡直就是強盜!活叼活搶哩!」

  那名工商人員又衝到那位商戶跟前,揮舞著拳頭,惡狠狠地威脅道:「你這個王八蛋,你胡咧咧什麼呢?你說你是哪家店的?」

  商戶旁邊的人義憤填膺,嚷了起來:「幹什麼哩,你們要打人嗎?」

  「給110打電話報警!」還有人這樣喊。

  「哈,看大蓋帽的怎麼對大蓋帽的,好戲啊!」

  駱子的快板又開始了——

  「大蓋帽,兩頭翹,

  手裡那個拿的是罰款票,

  到這家那個喊來到那家叫,

  太平兩天就煩惱。

  大蓋帽:遠了罵,

  走到跟前就害怕,

  一個勁地遞煙陪酒說好話……」

  眼看情勢不妙,那幾名工商人員扔下那位受傷的店鋪老闆,準備走人,駱子上前一步攔住了他們:「站住,不准走!」

  「臭瘋子,給老子滾開!」就見一名工商人員惱羞成怒,一把向駱子推過去,駱子趔趄了一步,差點摔倒,幸好有人從後面把他扶住了,章小鳳定睛一看,站在駱子身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家的孫子郝立京!

  郝立京扶好了駱子,就搶上幾步,擋在那幾名工商人員前面:「你們不能走!」

  章小鳳立刻給自己的孫子搖旗助陣:「對!不能讓他們走!」

  一名工商人員有些膽怯地看著郝立京,被他的威嚴所懾,連聲音都有些發抖:「你……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

  郝立京指著已經被人扶起來,正在進行簡單包紮的店鋪老闆說道:「第一,把店老闆送醫院治療;第二,給這位說快板的老先生道歉!」

  推了駱子的那名工商人員吊著眉毛上下打量了一番郝立京,帶著幾分流氣地說道:「我要是不聽你的呢?」

  郝立京義正嚴辭地說道:「你們要是不聽,我馬上打110報警,同時,向你們的上級部門檢舉你們的強盜行徑!」

  那名工商人員上前踏出一步,正要對郝立京動手,被他旁邊的同事急忙制住,「你還想打人啊,笨蛋,你也看看情形吧!」

  教訓完同事,他又問郝立京:「請問,你是幹什麼的?」

  郝立京微微一笑:「想知道我的身份嗎?那我告訴你!我是省政協委員郝立京!」

  聽到郝立京報出身份,那位最囂張的工商人員馬上變了臉色,換上一張陪笑的臉,不僅立馬給駱子道了歉,還痛快地拿出了賠付給那位店鋪老闆的醫藥費。這些向來欺軟怕硬的人前踞後恭,態度轉變的那叫一個快,簡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對不起,老闆,你快去醫院包紮一下傷口吧,這一千元你先拿上,不夠我們再付。」

  「這位老先生,對不起,你教育得對,我們不該對你出言不遜,我們錯了……」

  章小鳳很滿意這樣的結果:「哈哈哈,這還差不多,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們這些工商同志啊,要對老百姓好一點。他們做生意很辛苦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批評教育就是了,但不能隨便打人。」

  「知道了,對不起,大媽你批評得對,我們一定會在以後端正我們的工作態度,改進我們的工作方式。」

  郝立京乘著大家不注意,給章小鳳豎了一下大拇指,祖孫倆相視一笑後,繼續裝著不認識。郝立京故意打著官腔對那位帶頭道歉的工商人員說:「所長同志,不是我們多管閒事,是你們做得實在太過分了!」

  「是,是,是。委員先生,今後我們一定改正。」這位所長今天可算是把臉丟到家了,他一邊狠狠地瞪著自己的部下,一邊陪著笑臉給郝立京陪不是,模樣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駱子的口技快板在這個時候又響起來了。

  「工商所長沒情況,

  欺壓百姓太囂張;

  遇上個政協委員才變了樣,

  乖乖的把店老闆送醫院……」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一時間起鬨的、喧譁的鬧成了一團,把那位所長臊得臉紅脖子粗的,無地自容……他們趁著人們聽快板的空檔,帶著部屬溜了。

  郝立京見這場風波算是平息了,就和爺爺奶奶匆匆告別後又繼續去辦事了,而章小鳳他們也說說笑笑回去了。在路上,章小鳳樂呵呵地對郝一湖說:「老郝呀,郝家的男人都一個樣,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嗯。不光男人,你也不輸人啊,巾幗不讓鬚眉。」郝一湖笑道。

  79、微服私訪

  上午九點過一些,天有些陰沉,雖然天空中是一望無際的灰藍,但陽光依然透過厚重的霧層在城市的表面鋪上了一層金黃色,看上去就像是被鍍了一層金一樣,就連那些屋頂上的塵埃也因為折射到光線而閃閃發亮,甚至在低空里肆意旋轉舞動,宣洩著屬於它們的那份安逸和快樂。早晨的陽光由於是斜射,無法照進每一個角落,因此光與影、明與暗的界限非常清晰。與鍍金的那一面相比,那些常年蔭蔽的地方在這個時候就尤其顯得陰沉、落寞。而那些不幸飛舞起來的灰塵,來不及掙扎,就被地面的潮氣拉著往更加黑暗的地方墜落,直至墜入到了潮濕的泥土裡,被人踩在腳底下。

  路鳴的心情也隨著那些墮落的粉塵一起往下沉。在他眼前的,是他雖然看到卻又不敢相信的情景。似乎是一直被隱藏著,又似乎是故意擺放在那裡,如此明顯的差距存在,竟然就在這個城市裡。一邊是高樓大廈、繁華似錦,一邊卻是擁擠低矮、破舊不堪。突然之間就走入了這個與那邊的繁華截然不同的世界,路鳴甚至都無法在短時間內將複雜的心情收拾起來。大概是前幾天剛下過雨的緣故,地面還沒有怎麼幹透,彎曲延伸的狹窄巷道還有許多地方泥濘著,甚至找不到地方可以下腳。而有些地方卻雜草叢生,或者覆蓋著一層油油的苔蘚,看上去一片綠意盎然,猛然間有走在鄉間小道上的錯覺。路鳴沿著這樣的道路往更深里走去,總是差點被低至額前的石棉瓦屋沿撞到,那些原本就已經很擁擠的一排排紅磚平房之間,常常有後來砌起來的「小屋」突兀出來,使道路變得更加狹窄,更有從半空架起的「閣樓」,竟然會從裡面飄出窗簾,讓人不敢想像那會是一間功能齊全的「臥室」。當然,很遠就能聞到的充斥在空氣中的那股濃郁的「氣味」,加上一群群轟然飛舞的蚊蠅,他們毫不困難地就能找到那種夾在住戶之間的「特殊建築」,標誌非常明顯的「男」「女」字樣不用多分辨的公共廁所。公共廁所的一側是一個很大的垃圾堆,雜亂地扔著一些紅紅綠綠的垃圾,從垃圾堆里淌出好多道灰黑色的臭水。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就在這間公廁的一側,是一家住戶用碎磚頭搭建起來的簡易廚房,與公廁共用著一面牆壁,比鄰的灶台上還放著一口刷得鋥亮的鐵鍋……

  「書記,小心腳下。」錢韋杉不斷地提醒路鳴,兩人踏著那些臨時放置在水窪里的磚頭瓦塊,跨過一處處積水的路段。走了莫約半個鐘頭都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只是偶爾能看到一兩隻晃來晃去的流浪狗,它們的肚子餓得癟癟的,身上的毛很不勻稱,有的地方蓬鬆著,看上去很厚,又好似風一吹就會掉,有的地方則禿著,顯出淡淡的粉紅色的皮。這裡流浪的土狗和那些高檔小區的哈士奇、吉娃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們的毛色是均勻的,油亮亮的,甚至還會穿著主人親自縫製的毛坎肩,和精緻的小鞋子……別說是人了,就是這狗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經過的那些房屋大都關門閉戶,顯然主人都不在家。也許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安全問題似乎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難得有個晴朗的天,不少住戶都把花花綠綠的被褥拿出來,晾在了外面的鐵絲上,也有掛著繪圖T恤和牛仔褲的,是那種自由市場買來的頗為流行的款式,為寂寥的巷道增添了不少時代的色彩。偶而會看到一輛三輪車豎立起來靠在牆上,也有把自行車斜掛在窗台下的,那些因地適宜懂得利用空間的人家,會在已經很擁擠的路邊依牆支起花木架子,養幾株仙客來或九月菊,但更多的是那種滿盆的小蔥或者蒜苗。既裝飾了窗前,美化了環境,還能作為菜蔬隨時取來食用。

  又走了將近十分鐘,終於在一處磚牆已經暴出幾寸寬裂縫、屋脊顯然開始偏斜的屋外,看到了煙火的痕跡,屋頂上那根用廢鐵管做成的煙囪上冒著淡淡的青煙……

  路鳴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這戶人家。不是他欠缺禮貌沒有敲門就進去,而是他實在找不到可敲的門。僅用幾段鐵絲擰在一起的木條做成的門框,絕對經不住任何風雨襲擊,就連那些木條也能很明顯地看出,是從裝儀器的簡易木箱上拆下來的,上面還有隱約的墨跡,寫著「請勿倒置」這樣的小字。房門上該裝玻璃的地方都是用塑料紙糊起來的,窗戶也一樣,所以屋裡很暗,為了避免開著燈增加電費,白天只能開著門,讓自然光進來當作照明之用。

  狹窄的屋子裡有一半地方被土炕占據著,另一邊是簡單的炊具和靠牆的方桌。炕上圍坐著兩位老人,他們有些木訥地看著突然進來的路鳴和錢韋杉,對於陌生的訪客,他們也不感到驚訝或慌亂,只是用有些漠然的視線打量著。

  「大叔、大娘,你們怎麼了,生病了嗎?」路鳴怕腦袋抵到低矮的屋頂,所以他不得不躬身低頭。

  大娘稍微挪動了下身子,喃喃地說:「炕上熱,下去冷,只好在炕上窩著。」

  大叔見路鳴的穿著不像棚戶區的人,臉上露出了警覺的神情,緊盯著路鳴問:「你們是幹什麼的?」

  錢韋杉連忙回答:「我們是市裡的,下來調查一下你們的住房情況。」

  路鳴左右看了一下屋子裡,都是些很舊的物件,就好像是剛從垃圾堆里淘出來的一樣,櫥櫃和桌子上的漆都快掉光了,碗櫥上擺著一台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而這也是屋裡唯一的電器。路鳴收回目光,問道:「大叔,你們是哪個廠子的?」

  「我們倆以前都在遼海第三工具機廠上班,現在工廠倒閉了,孩子們也都下崗了。」

  「大叔,你們一家一共幾口人?」

  「五口人,老大兒子、兒媳婦住外面那間。我們老兩口和小兒子住這一間,擠得很,不過,現在好了,我們就要搬家了。」

  「搬到什麼地方去啊?」

  「工人新村。」

  「哦,那他們給你們一家五口人在工人新村分了多大的房子?」

  「分了70多平米。」

  「夠住嗎?」

  「夠住了,三間房子哩,終於不用和小兒子擠一個屋了。」大叔咧著嘴憨厚地笑道,神色很滿足,但眼神卻還是有一點茫然。

  出了那間低矮的危房,錢韋杉問路鳴還要繼續訪問下去嗎,路鳴扭頭看了看之前走過的那條深深的巷道,眉頭擰成了花:「我們換個地方吧。」

  「那下面去哪裡?」

  「走下去看吧。」路鳴說著,低頭匆匆往前走,錢韋杉不好繼續再問,只得深一腳淺一腳地緊緊跟著。

  因為一直忙於工業園的規劃、建設以及招商引資工作,所以路鳴還從未到這邊來過,他一直聽說下崗工人的生活條件差,但他沒想到會差到這種地步。工人階級為新中國經濟的迅速恢復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他們把青春獻給了國家,但最終卻淪落到這種地步,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們心理能平衡嗎?他們能沒有怨言嗎?身為市裡的最高領導,路鳴感覺自己太失職了,他的內心中充滿了自責。

  之後,路鳴又敲開了幾戶人家的門,進去詢問了一些情況。時間過得很快,太陽的光芒很快就從明亮耀眼變得迷濛而散亂。從那片被稱為「棚戶區」的地方出來,路上已經可以看到行色匆匆的下班工人一撥撥經過了。路鳴眯起眼,看著塵土飛揚的這條土馬路邊上的疙疙瘩瘩的房子,眼光轉了一圈後,停留在了一個自行車修理鋪前。他沒有招呼顯得有些疲累的秘書,徑直走過去與兩位年輕人搭起了話。

  「師傅,請問你是那個廠的?」路鳴問那位低頭給自行車打氣的年輕人。

  「你問這個幹嗎?」年輕人懶散地抬起眼皮掃了路鳴一眼,又低下頭去,悶聲悶氣地問道。

  「我想調查一下這裡的下崗工人情況,能不能麻煩你回答我一些問題?」路鳴繼續客氣地問道。

  年輕人站直了身體,打量了路鳴一下:「哦,記者嗎?」

  在他旁邊的另一位年輕人轉過身來,笑嘻嘻地主動問路鳴:「喂,記者同志,你要調查什麼?」

  「我想問一下,你們都是這裡的工人吧?」路鳴誠懇地問道。

  「是啊,我們兩個以前都是這裡的工人,可惜現在全都下崗了。」後面那位年輕人性格要活潑一些,他指著道路對面的圍牆說道:「喏,那就是我們以前的廠,破產了,我們才進廠一年,就下崗失業了。真是倒霉透頂了!」

  「我記得那裡應該是一家化工廠。」路鳴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說得沒錯,我們廠以前有將近三千工人呢,也算是不小的廠子,說跨就跨了,嘿,就跟泥做的一樣,經不住風吹雨打。」年輕人說著搖了搖頭,用下巴點著之前那位年輕人:「他是我們廠里的技術員,還是中專生呢,也一樣下崗了,唉,慘啦!」

  「那你們下崗後在幹什麼呀?」路鳴繼續問。

  「還能幹什麼,找工作唄!不然等著餓死啊。」年輕人對於路鳴的問題多少有了些意見,翻著白眼瞪路鳴。

  「那有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路鳴並不介意,仍繼續問道。

  「一時半會兒當然不好找啦,不過現在好了,工業園那邊起了不少廠子,到處都在招工,就是他呀,有文憑就是吃香,這不,給招到工業園的一家工廠去了,現在每月的工資有一千多呢!」年輕人說著有些羨慕地看著那位一直在忙碌著收拾自行車的同伴:「上下班還有廠車接送,舒服得很哩!」

  「那你呢?沒有去招工嗎?」路鳴覺得奇怪,問他。

  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當然去了啊,可惜沒有考上。現在正參加學習班呢,有時候也請他幫我補習,下次再考吧。」

  「有希望考上嗎?」

  「有希望。」年輕人自信地說道。

  「請問你們也是住在這一片的嗎?」路鳴指著身後那片低矮的房區,問那位年輕人。

  「是啊,不過我們馬上就要搬家了。我們家在新修的工人新村分到了一套房子,60平米呢,還帶衛生間的!那傢伙,我們做夢都想不到這輩子還能夠住新房啊,這下,娶媳婦就不用愁了!」年輕人說著,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你們家有幾口人,在這裡住多久了?」

  「我家就我和我爸媽三口人,不過全家都下崗了,我爸再就業找了個看大門的活,我媽繼續失業在家當家庭婦女,唉,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就別指望自己買房子了,沒房子誰家的姑娘肯跟啊,我自己也以為這輩子是打光棍打定了,誰知道政府竟然給分了房。感謝政府啊,替我們這些困難戶解決了最大的問題,有房子住了,工作也能解決了,媳婦也能娶上了。」

  「你……不是記者吧?」那位一直沉默並忙碌的年輕人突然站在同伴身邊,很嚴肅地看著路鳴,並將懷疑的視線不斷遞向路鳴的身後,路鳴回頭,就看見自己的秘書有些緊張地靠過來了。

  「啊,他是我的同事。」路鳴解釋道。

  「你們是要調查搬遷的事吧?」年輕人又問道。

  「你怎麼知道?」路鳴看著他,不知道他看出了些什麼,只是從他的眼光中發現了一些異樣。

  「從你問的話裡面知道的。」年輕人說著,湊在同伴耳邊說了些什麼,他那位活潑的同伴臉上神情馬上變得嚴肅起來了。他飛快地打量了路鳴一下,轉身推起自行車,熟練地騎上去,迅速拐進了路鳴之前走過的巷道,響著車鈴,遠去了。

  「如果想調查這裡的話,我可以給你們做嚮導。」有些沉默的那個年輕人一改之前緘默的態度,非常積極地邀請路鳴。

  「好啊,那就謝謝你了。」路鳴爽快地答應了。

  80、感天動地

  在這位年輕人的帶領下,路鳴重新走進了這片棚戶區,然後從年輕人的口中知道了這裡即將拆遷,大部分住戶為能夠住進新居而雀躍不已的消息。可是,還有一部分人還得繼續在這裡住下去。

  「前一陣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記者在這裡採訪錄像,他們說這裡是貧民窟。雖然聽著叫人很生氣,但是也沒法反駁人家,畢竟事實如此嘛。」年輕人黯然地說道。

  路鳴沒有答話,錢韋杉有些憤然地問:「他們知道貧民窟是什麼意思嗎?怎麼敢這麼亂說,是哪家電視台啊?」

  「其實人家也沒說錯啊,電視裡外國的貧民窟可不就是這樣的嗎?」年輕人看了錢韋杉一眼,淡淡說道:「只不過在中國沒有這種說法罷了。」

  「你什麼意思啊?」錢韋杉的心性一下子被挑了起來,狠狠瞪著那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年輕人。

  「小錢。」路鳴輕斥一聲,止住秘書的衝動:「他說的一點也沒錯,是我們的政府官員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你今天所看到的這一切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可是……書記,政府不是已經修了工人新村了嗎?」錢韋杉不服氣地小聲抗議。

  「是啊……可是,這也只是杯水車薪,不能完全解決問題……」路鳴嘆息著說道。

  「如果政府的官員都像你們這樣,一心為老百姓著想,能夠親自來這裡了解情況,我想在中國就不會有貧民窟這個說法了。」年輕人說著停下了腳步,微笑著看著路鳴。路鳴還沒有從他的話里回過味來,忽然感覺衣襟被人揪住了,秘書錢韋杉突然靠過來的身體讓他吃了一驚。

  「你怎麼了?」路鳴問身體繃得直直的錢韋杉。

  「書記,不好了!」錢韋杉緊張地低聲說道。

  「什麼不好了?」

  錢韋杉的身體竟然開始微微顫抖:「書記……你瞧,有不少人圍過來了……」

  夜幕降臨了,路鳴也看見了圍攏過來的人群。他輕聲斥責自己的秘書:「你怕什麼?幹部到了群眾中間,就如同魚兒到了水中一樣,應該高興,不應該害怕,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可是……」

  「他們是你那位同伴叫過來的吧?」路鳴問面前的年輕人。

  「不,我只是告訴了他你們的身份。」年輕人笑了笑:「這裡的所有人,也包括我,都想真心跟您說聲謝謝,路書記。」

  路鳴看到,圍攏過來的人里有之前走訪過的人家,還有那位活潑的年輕人,他正在激動地給跟在身後的人們說著什麼,看來他才是真正的煽動者。當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來到路鳴面前,突然跪在他腳下的時候,路鳴當即就被這陣仗嚇住了,想他自改革初期當上遼海市副市長以來,幹了二十年的政府工作,還是頭一次碰上這種事。一眼望去,狹窄的巷道里竟然跪得滿滿當當的,黑鴉鴉的一片。

  「大叔大娘,各位師傅,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最前面的一位老大爺抬起頭來,眼含著熱淚說道:「路書記,您給我們這些住了幾十年棚戶的窮工人帶來了福音啊!你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路鳴想要拉大爺起來,想不到老人家跪得相當紮實,怎麼拉都拉不動,其他人也都跪著不起來,他一時間沒辦法,膝蓋一軟,也蹲了下去,「大叔大娘,兄弟姐妹們,你們起來好嗎?你們這樣,我路鳴實在是消受不起啊!」

  路鳴心想,遼海市所有的政府官員都應該來看看這一幕,只要為政者給他們做一點點的實事,讓他們得到一點點的實惠,他們就會感激不盡,這就是樸實的人民大眾啊!供養著政府官員的不正是這些質樸無華的人們嗎?每一個為政者都應該捫心自問,對得起那些日日期盼好日子的人民大眾嗎?

  老大爺抓住路鳴的手,老淚縱橫地說道:「路書記,你看看我們門前的那條路你就知道了!我們走這條坑坑窪窪的路也有十多年了……書記啊,那可真是條十分難走的路啊!晴天走路一身土,雨天走路一身泥啊……路書記。本來,我們老百姓已經都快絕望了,大家都說,如果我們這裡住上一個當官的,這條路早就修好了……書記啊,領導們別說是住我們這裡了……就是能來上一兩次,看看我們真實的生存狀態也好啊,看看就知道我們老百姓的苦處了……我們等了、盼了幾十年了,今天終於等來了您,也盼來了您……您給我們當市長的時候,就對我們老百姓不薄……現在您又是我們的市委書記了……今天,您不但讓我們很快就要住上樓房了,而且還建設發展工業園,給我們的兒女們創造了就業機會……路書記,您說,我們該不該給您下跪?」

  「應該!應該……」老大爺身後一片響應之聲。

  路鳴被深深地感動了,他眼含著淚花,顫抖著聲音說道:「各位父老鄉親們們,兄弟姐妹們!應該下跪的不是你們!而應該是我們這些人民的公僕啊!

  「父老們,兄弟姐妹們,因為共和國的工業是你們用血汗換來的啊!如果沒有你們的辛勤工作,沒有你們付出的血和汗,就不可能有我們的今天!我告訴你們,你們是共和國的脊樑,是你們養活了我們這些所謂的國家幹部們啊!大家說,是不是應該由我這個市委書記給你們下跪啊?兄弟姐妹們,父老們,你們為國家的經濟建設作出過巨大的貢獻,可是國家卻在一段時間內忽略了你們,讓你們在這樣艱苦的環境裡住了這麼多年,這是我們的失職,說具體點就是我路鳴的失職啊!我對不起大家,讓大家受苦了,大家說,我該不該跪?」

  「路書記,你不能跪啊……」老大爺說著要拉路鳴起來,路鳴就勢也將他拉了起來。

  「那好,大家都不要再跪了。我請大家起來好不好?你們要是不起來,就說明大家對我的工作還有意見,是嫌我來晚了,我可真就無地自容了!」

  也為這樣的場面感到非常震驚的年輕人上前一步,將前面的幾位老人扶了起來:「大家都起來吧,不要為難路書記了。有什麼話站起來講,路書記不希望你們這樣。」

  「這位年輕人說得對,我們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但你們不能跪我,因為我作為一名政府公務人員,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和義務。父老鄉親們,問題一直拖到現在才解決,是我這個市委書記的工作沒有做好,我愧對你們啊!」

  「不,路書記,你所做的一切老百姓都會銘記在心。」

  「是啊,路書記,應該感到羞恥的是那些不顧老百姓死活的貪官污吏,絕不是你!」

  「你是我們的好書記,老百姓有你這樣的書記就有福了!」

  「謝謝你,路書記!」

  人們站起來後,紛紛地喊出了他們最衷心的感謝和讚美。路鳴知道,他的人生可以因此而圓滿了,儘管他的夢想並不止於此。

  在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比之前更加沉重了,也許,從今以後的工作會更加忙碌,壓在他肩膀上的擔子也會更加沉重。因為,老百姓的一跪,讓他感到自己的責任是如此艱巨和重大,他不能讓那些殷切的期望落空,不能讓那些幸福的微笑失去意義,更不能讓那些被希望充盈起來的眼神再次暗淡下去。

  81、共和國工業的功臣

  一個星期後,遼海市工人新村鑰匙發放見面會在市政府大會堂低調進行。由於各家媒體事先並沒有接到任何邀請,都是緊急趕到現場的,在會前還引起了一股小鳳波。聞訊趕來的記者們被安保人員擋在了門外,他們對此發出了強烈的抗議。

  「我是《人民日報》的記者,請問,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們採訪這次會議?人民大眾是有知情權的,你們這麼做是不對的!」

  工作人員趕緊解釋:「對不起,這次會議不接待記者是市委的特別指示。」

  「我是《法制日報》的記者,你們市委沒有權力剝奪我們的採訪權!」

  「我是北方電視台的記者,你們拒絕我們採訪,是不是今天的會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記者們將負責阻攔的工作人員團團圍住,紛紛氣勢洶洶地發出質問,場面隨時可能失控。

  這次會議由市長王立主持,他剛開始講話,就被秘書通知了這一緊急情況,和路鳴簡單商議了幾句之後,他們決定對記者們放行。王立繼續講話:「同志們,應遼海市棚戶區全體工人師傅們的強烈要求,我們今天在這裡召開這次大會。根據市委路書記的意見,今天的大會沒有通知新聞界的同志參加,目的是想低調一點。可是啊,這資訊時代就是了不得,我們的會議還沒有開始,新聞界的朋友們就提出抗議了!說我們不能剝奪他們的新聞採訪權!好,有請中央住遼新聞單位以及省市新聞界的朋友們!」

  在熱烈的掌聲中,記者們呼啦啦衝進了大會堂,充分發揮了他們訓練有素的職業水準,不一會兒工夫就在主席台前各自搶占了一席之地,手腳麻利地安放好了照相機、攝影機,把大大小小的鏡頭聚焦到了主席台上。

  路鳴一看這情形,忍不住開口說道:「各位記者朋友們,請你們把鏡頭對準台下吧,他們才是這次大會的真正主角。對,大家看到了吧?坐在第一排的是我們遼海市著名的勞動模範家庭——章小鳳同志一家!」

  市委書記親自發話,一些記者馬上掉轉方向,將鏡頭對準了章小鳳一家。

  「哎喲,這個路書記,還真會轉移目標啊。」章小鳳呵呵笑道。

  「是啊,我們的路書記太會隨機應變了。」郝祖國在一旁附和著說。被頻頻閃動的閃光燈弄得幾乎睜不開眼的郝一湖,難得地也跟著抱怨了一句:「唉,你看這長槍短炮的,哎呀,眼暈,這地兒我不該來的。」

  「同志們,今天我們會議的主角有三個群體!第一個群體是市級以上勞動模範!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這些五十年來在共和國工業的各個崗位上作出過突出貢獻的勞動模範們!」隨著王立的介紹,最前排的勞動模範們都站了起來,向會場所有人致意,章小鳳一家毫無疑問全在隊列之中,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人們一起向這個「模範家庭」送上了最熱烈的掌聲。章小鳳雖然沒有站起來,但記者們卻集體將鏡頭對準了她這個遼海市的名人。

  「第二個群體是長期在我們遼海市棚戶區居住的工人師傅們,在共和國五十年的工業建設中,你們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和子孫。可以這麼說,沒有你們,就沒有共和國今天的工業!」

  掌聲……

  「第三個群體是我們遼海市工人新村的第一批住戶,他們是我們遼海市最貧困的無房戶家庭和下崗工人家庭!他們今天就要拿上新房子的鑰匙了,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祝賀他們!」

  等到浪潮般的掌聲平息後,王立接著說道:「下面,我們請中共北方省委常委、中共遼海市市委書記路鳴同志講話!」

  路鳴緩緩站了起來,用銳利的視線掃視了一下會場後,以凝重而深沉的聲音開始說道:「同志們,朋友們,我首先要告訴大家的是這次會議的起因。前些天,我和錢韋杉同志去了一趟我們遼海市的棚戶區,這裡被人們稱為『貧民窟』。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的心是酸的,同時就像刀在扎一樣……同志們,我們數十萬產業工人曾經為我們東北乃至全中國的工業做出的是什麼樣的貢獻啊?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我可以這麼講,沒有你們這些工人師傅們,就沒有新中國的工業!同志們,我們真的愧對你們這些共和國工業的功臣們啊!但是,你們是怎麼樣對待我們這些所謂的人民公僕的呢?這幾天,我收到了棚戶區工人師傅們很多封言辭懇切的來信。大家說,一定要召開一次會議,一定要聽我們這些『父母官』們講一講,大家提出的一個主要問題就是,我們為什麼變了?同志們,我們為工人師傅們幹了就這麼一點點事情,他們就感恩戴德,我們難道不感到愧疚嗎?因此,我們就把分發鑰匙的時間提前到了今天,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這個見面會!大家不是要聽我們講一講嗎?藉此機會,我就代表市委市政府給大家說一說我們這些所謂的『領導們』的心裡話。」

  掌聲……

  「先說說,我們為什麼變了?這種變化來自四個方面。一是改革開放以來,黨的政策進一步深入人心了。尤其是通過深化國有企業體制改革以來,我們通過資本改造、資本運營,通過走市場化的路子,我們的經濟體制徹底變了,我們廣大群眾的精神面貌也變了,變得有生機了,積極主動了,所以,我們的幹部也在變,變得更加主動地去做實事了。其次是招商引資工作推動了我市經濟的全面發展。我市招商引資工作的成功,取決於我們工業園的建設。簡而言之一句話,栽下梧桐樹,才能引來金鳳凰。第三,我們充分地尊重了人才和科學技術的力量,科技是第一生產力,我們只有尊重科技,才能獲得進步的力量。第四,是我們全體產業工人幾十年來共同努力的結果!比如說,我們有這樣一個勞動模範家庭。他們一家三代人都是勞動模範,奶奶章小鳳同志是全國特等勞動模範,曾經受到過毛主席、周總理等中央領導的接見!爺爺郝一湖是省級特等勞動模範!兒子郝祖國、郝設華全是全國勞動模範!孫子郝立京是不但是勞動模範,而且還是我們市的政協委員,是中國龍汽車集團公司的技術能手!章小鳳同志一家的奮鬥史,是我們在座各位工人師傅和全市產業工人的一個縮影,也是整個東北產業工人的一個縮影,是你們的心血和汗水澆灌了共和國工業的發展!你們,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主人和英雄!所以,在今天這個大喜大慶的日子裡,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向我們遼海市產業工人的代表們表示衷心的感謝!」

  整個會場的工人們都站了起來,記者們也都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鏡頭,一起鼓掌,掌聲一浪高過一浪地在大會堂里繞樑迴旋,經久不息。

  82、先天下之憂而憂

  錢韋杉在這一天特意起了個大早,7點不到就匆匆出了家門,從家裡到市委辦公大樓用了一刻鐘時間,在路過大市場時順便去買了雙份的早餐。當他推開市委書記辦公室的門時,時針正好指在7點20分上。

  政府機關一般都採用8點半上班制,錢韋杉提前一個小時來上班,是有足夠心理準備的,他知道昨天晚上路書記在辦公室加班,沒有回家,今天早上這位工作狂人很有可能會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所以作為秘書的他有義務來做服務員的工作,為了讓書記大人能夠保持完美的形象,必須趕在上班之前,讓書記吃上早餐。

  很可惜,錢韋杉所有的心理準備和完美計劃在進門那一刻被徹底摧毀了。他沒能夠看到睡在沙發上的書記大人,而是看到這位工作狂人依然端坐在辦公桌後,已經開始工作了。對於他的到來,路鳴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就又繼續看他的文件。

  「書記,你又一宿沒有睡覺吧?」錢韋杉情不自禁地擔心了:這個書記大人完全不顧惜自己的身體健康。

  「哦,不是一宿,我夜裡睡了一會兒。」路鳴再次抬起頭來,看了看自己的秘書,感覺到了他臉上的不快,笑了笑:「一個小時前才起床。」

  「我可以問一下嗎,書記你是什麼時候睡的?」錢韋杉有些無奈地問道。

  「大概是兩三點的時候吧。」路鳴看也不看地摸到茶杯,但裡面已經沒有水了。錢韋杉馬上過去把茶杯端起來:「書記,我去給你換杯新茶來,要泡濃一點是吧?」

  「呵呵,謝謝你,小錢。」路鳴丟開手中的筆:「順便問一下你,有沒有什麼吃的?肚子突然餓了。」

  錢韋杉沉著臉看了路鳴一眼:「你等著,我去給你拿。書記,不會昨天連晚飯都沒有吃吧?」

  「小錢,你可別冤枉我,晚飯我是吃過了的,你給我留的餅乾我全吃掉了。」

  錢韋杉張了張嘴,卻忍住沒有再說什麼,出去換了新茶,把早點也拿過來,乘著路鳴吃東西的空兒,去把窗戶打開,讓屋子裡透透新鮮空氣。然後,他又給花盆裡澆了水,給魚缸里投了食。等把這些活幹完,路鳴也解決完了那些早點,伸了個懶腰,繼續瀏覽文件。錢韋杉知道,市委書記一晚上不回家,是在研究關於合同及土地法的問題。

  錢韋杉正準備出去,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來,正奇怪什麼人這麼早打來電話,難道也知道這裡有位沒有回家的工作狂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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