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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這很危險(1)

2024-09-21 19:16:24 作者: 陳玉福

  「一般炸藥啊,這怎麼搞了半天還不炸?姐妹們,我們看看去吧!」郝亭花說著又要往山坡上跑。

  「亭花,你給我站住!」郝建華一聲厲喝,叫住了郝亭花:「你不知道這很危險啊!」

  「哥……」

  「你在這裡呆著,我去!」

  「哥,這件事本身和你沒關係,怎麼能讓你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去。」

  「你在胡說什麼,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爸媽交代!」

  「你用不著給爸媽交代,這是我自願的!與你無關!」

  「亭花!」

  「你只管去關心你的魏軼力就好了,少來管我!」

  「你是我的妹妹,我怎麼能不管你!」

  

  「哼!少在這個時候給我拿出你哥哥的樣子來,我不稀罕!」

  郝亭花甩開郝建華的手,跑向了安置引火索的地方,郝建華無奈的追了上去,一把按倒了郝亭花。郝亭花見哥哥為了她的安危真的這麼奮不顧身,心裡暗暗的高興……其他女知青們見狀,也一起跟了過去,等他們走近導火索才發現導火索的總引線讓小羊羔的一泡尿給澆滅了。

  「呵呵呵……」

  郝亭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的媽呀!原來虛驚一場。」

  「哈哈,這還真是戲劇性的轉變呢。」吳麗乘機幽默了一把,大家鬆了口氣後,郝亭花起身去全面地檢查了一遍引火索:「還好,其他地方都沒有被那隻調皮的小傢伙破壞掉,我們可以繼續了。」

  「亭花姐,我們重新點火吧。」吳麗也躍躍欲試地興奮起來了,剛才的虛驚顯然又給年輕的姑娘們增添了意外的樂趣,讓她們的玩興大發。

  「你們還要干啊?」建華裝作不高興地問。

  「當然要干,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廢,況且,在我郝亭花的字典里就沒有失敗兩個字!」郝亭花說著劃著名一根火柴在郝建華面前晃了晃,「哥,你只管看著就是了,這回保證沒事!」

  「你啊……算了,為保險起見,還是再搜索一下,看附近是不是還要生產隊的馬牛羊……」

  大家於是又分頭在溝溝窪窪里搜尋了一遍,確保真的沒問題時,才撤走了。然後,郝亭花點著了導火索……

  三十秒後,就聽「轟隆隆」一聲巨響,上千方的土坡被炸飛到了溝里……煙塵中,女知青們一擁而上,跑到山坡上去看她們的勞動「成果」。

  到現場後,大家驚嘆不已。整個小山頭被炸成了一塊平地……那新鮮的泥土還在煙塵中冒著芬芳,不過,很快就被硝煙的氣味取代了……

  看到眼前的奇蹟,郝建華也不由得讚嘆連聲。

  「姐妹們,我們成功了!我們勝利了!」郝亭花第一個發出了歡呼,緊接著其他女知青也高興地叫嚷了起來:「哇啊!我們成功了!」

  「我們勝利了!」

  「亭花姐……」吳麗向玲玲等人使了一個眼色,大家一擁而上,把郝亭花舉了起來:「亭花姐……花木蘭……亭花姐……花木蘭……」

  轟隆一聲震天響,「黃金」萬兩「小山頭」上的一聲巨響,驚動了生產隊所有平田整地的人們。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紛紛停下手中的活把探尋的目光投向了那個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隆聲的干土坡的方向。隊長在女知青們的歡呼聲中最先跑了過來,他對郝建華喊:「喂,郝建華,怎麼啦?出什麼狀況啦?」

  「沒事兒,是亭花她們在幹活呢!」郝建華一邊給隊長解釋一邊假裝狠狠瞪了郝亭花一眼:「你看你給我惹得這個事,回去再跟你算帳。」郝亭花裝著不服氣地給哥哥嘟嚕了一下嘴唇:「哼……」

  其實,這時候的郝亭花得意得很。她的所作所為,終於引起了郝建華的注意。這比休息一個月本身,要有意義得多。所以,她轉身朝著其他幾個女知青做鬼臉偷著樂:「瞧見沒,這就是異想天開!」

  聽了郝建華的解釋,又看到了眼前這片最硬的山坡一下子被夷為了平地,隊長就大為感嘆:「我算是大開眼界了,原來你郝亭花就是這麼平田整地的。建華啊,你這個妹妹了不起啊!郝亭花,我說話算話,你們把這裡弄平順後,就可以回家了。呵呵呵……」

  「隊長,這麼說你說過的話還算數?」郝亭花見哥哥吃驚的看著隊長,就進一步將隊長的軍。

  「當然算數了!我會讓記工員給你們記一個月的工分。而這個月剩下的時間,隨便你們怎麼玩都可以。」

  「亭花太偉大啦!」女知青們高興地又一次將郝亭花拋了起來。大伙兒正鬧著,李延年氣急敗壞地過來了。他不問青紅皂白,衝著郝亭花就吼:「郝亭花,你又在給我搞什麼鬼名堂?」

  隊長見狀,不由得為郝亭花她們擔心起來……

  82、1970年的春天,駱子又被打傷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章小鳳已經在療養院裡待到了1970年的三月。在療養院住院的這段日子,她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身體康復後,好出院重返工作崗位。然而,又一個年頭過去了,她的身體仍然沒有一點兒起色。到今天為止,她的手還是端不起一個飯碗來。

  雖然已經是春天了,遼海依然寒氣逼人。長白山上的積雪一直延伸到了茂密的森林裡,絲毫沒有消融的跡象……大街上,到處都是髒不拉嘰的積雪,城外的白河上也還結著一層厚厚的冰。

  病房裡的暖氣燒得很熱,所以才感覺不到外面的寒意。儘管窗外天上被寒冷籠罩著的白刮刮的日頭爺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沒能驅走大地上的寒冷。路邊的樹枝光禿禿的,它們的枝葉早就被凍掉了,只有些許沒有掉乾淨的枯葉,捲曲著身體在寒風裡搖搖欲墜。

  章小鳳人雖然在溫暖如春的病房裡,可心中和外面一樣寒冷。現在,她滿腦子都是她的駱子哥;滿耳朵里都是駱子哥吹奏的幽怨的《明月幾時有》……

  想過了,難受過了,她就把視線轉移到了窗外的馬路上。馬路上偶爾轟轟隆隆的過來一輛汽車,到了十字路口時也不減速,依然打著響亮的喇叭呼嘯而過……路邊行走的人也不是很多,他們一個個裹緊了身上的棉衣……

  章小鳳眼睛雖然望著窗外,心中卻仍然想著駱子,他現在在那個好心的老大夫那裡怎麼樣了?身體恢復得怎麼樣?哎……

  她把不怎麼得勁的右手放在了輪椅扶手上。突然,她有了一個天真的想法,自己可不可以站起來呢?如果能夠的話,她想駱子哥的時候不就可以去看他了嗎?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身上有勁兒了。於是,她努力的用胳膊在輪椅上支撐著身體,想要抓住窗台站起來……

  這時,病房的門打開了。郝一湖一個箭步沖了過來,扶住了章小鳳倒向窗台的身體。

  「哎——你怎麼來了?」章小鳳很是奇怪,這個時候的郝一湖,應該在廠里上班才對啊,他怎麼會扔下工作到療養院裡來呢?章小鳳吃驚地看著郝一湖:「怎麼啦,出什麼事情了?」

  「你先坐好再說。」郝一湖扶著章小鳳在輪椅上坐好後,這才過去把病房門關好了:「你呀,你想站起來,也得找個人在旁邊看著嘛。」

  「我這不是閒得無聊嘛。」章小鳳撇了撇嘴:「我覺得最近腿上有點勁了,才想試一下能不能站起來。你還說我,都是因為你什麼事都攔著我,把我當三歲小孩子一樣,讓我徹底的變成一個廢人了。」

  「我哪有……我可是按醫生說的在做嘛。」

  「你就是聽醫生的話,不聽我的話。」

  「這你可冤枉我了。」

  「我哪裡冤枉你了。你說,你怎麼這個時間來醫院,廠里出什麼事了嗎?」

  「也沒什麼事,就是又要搞什麼批鬥大會,放假了。」

  「唉,你說這都叫什麼事兒啊?工廠不抓生產,成天家搞這運動那批鬥的,國家不知道又要損失多少錢財哩。」

  「你小聲點兒吧,誰讓你不是廠里的最高領導啊。」

  「你就在那裡寒磣我吧。我現在不要說當領導,連普通工人都當不了了。在這裡白吃白住國家的,跟廢物一樣,心裡別提多難過了。」

  「你難過啥呀,誰不知道你在27年裡把50年的活都幹完了,再說又沒有人說你的閒話。」

  「別人說什麼我才不管,我是自個兒覺著難受。憋屈得慌,整天悶在房子裡……要不,你也來試試?看看,是啥滋味。」

  「就是怕你悶,我這不是來陪你嘮嗑來了嗎?」

  「老郝啊,我不得不說你幾句了。你這個人啊,就是缺乏上進心。別人沒事幹,你可不能閒著。不管它搞什麼這運動那運動的,運動過去了不還得生產嗎?你要乘這個時間多看看技術方面的書,多學點東西沒壞處。俗話說技多不壓身,你那個工人工程師到現在可都還是個助理的,你千萬別忘了!」

  「知道了。」郝一湖掃了一眼章小鳳放在床頭的那一摞書本,微笑道:「我可趕不上你,住院也不忘記學習。」

  「我用不著你陪,快回廠里去吧。」

  「我今天已經請了半天假了,下午設華和祖國他們學校要開家長會,我得去一趟。」

  「哎?有這回事嗎?設華和祖國是在一個學校呀,都是遼海職工子弟學校吧?設華今年是不是該畢業了?」

  「是啊,祖國今年也上初二了。」

  「時間過得真快呀,連設華和祖國也要長大成人了。以前我工作忙,從來沒有去參加過他們的家長會,現在我想忙也忙不起來了,不如我也跟你去看看,我也想看看設華和祖國他們在學校怎麼樣?」

  「能怎麼樣啊?學校也一樣,不是開批判會就是學工。」

  「哎,你這個話可不對呀,學工有什麼不好了?孩子們畢業後不就是進工廠嗎?早點學工是好事。」

  「行。我陪你去。」

  「還有啊,駱子哥他怎麼樣了?消炎藥還夠不夠用?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讓院長給我開一點。」

  「夠了,不過,你還是再開上一點吧。」

  「多虧了你呀……老郝,要不是你,駱子哥大概就沒有了……駱子哥的命可真苦……」

  「是啊……」郝一湖不由得想起了去年駱子遭受毒打後的情形。那天,他聽人說駱子被人打了,就放下手中的工作急急忙忙的到了駱子住的地方。看到駱子被人打得渾身是血,躺在大路邊,他就叫了幾個人把駱子送到了醫院。沒想到醫院拒絕接收,說什麼醫院是革命的醫院,怎麼可能給一個反革命分子看病呢?實在沒有辦法了,郝一湖只好悄悄的找到了一位退休的老醫生家裡。這位老醫生二話不說,就給駱子身上的傷口清洗、消毒,然後縫合……老醫生處理完這一切後,說駱子還有內傷,必須住院治療,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這下郝一湖急了,這可怎麼辦啊?醫院進不去,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啊!這位老大夫也是被翻出老皇曆挨過批鬥的「壞人」,他聽郝一湖講述了駱子被人毒打的情況後,就答應讓駱子住在他家裡治療。在缺少藥品的情況下,郝一湖按照老大夫的方子在外面買藥,老大夫負責在家裡治療。十幾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駱子竟然在老大夫的精心治療和郝一湖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度過了危險期,身體也慢慢地有所好轉了……

  在給駱子治療期間,為了弄到好一點的消炎藥,章小鳳還故意把自己的手弄破,從療養院裡開出了不少消炎藥讓郝一湖給駱子送去。就這樣,駱子的一條命總算是給救回來了。

  「駱子哥……哎,你說,他為什麼就這麼多災多難呢?你說他那麼要強的一個人,要人才有人才,要文化有文化,老天爺為什麼就不能讓他過上一天的太平日子呢?老天爺,你對駱子哥為什麼就這麼不公平呢?」

  「可不是嗎。」

  「這些年來,他也沒少給我們家幫忙。老郝,有一件事,我想求你去做。」

  「你說吧。」

  「如果這個運動能有過去的一天,我想把駱子哥接到家裡來。我想讓他以後能過上跟正常人一樣的舒服日子……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行啊。你說咋整就咋整。」

  83、章小鳳第一次參加兒子的家長會

  下午,章小鳳坐著輪椅,由郝一湖推著,去了郝設華和郝祖國就讀的職工子弟學校。她沒有徵求郝一湖的意見,就先去了郝祖國的教室。在教室一角的郝祖國萬沒想到,他的媽媽會來參加他的家長會。當他看見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的章小鳳時,就呼地一下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媽!你怎麼來了?」

  「你這孩子,我是你媽,難道不能來參加你的家長會嗎?」

  令章小鳳沒有想到的是,在這裡,她受到了師生們的熱烈歡迎。她,在這裡感覺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忙忙碌碌、受人尊敬的日子……

  「請問,您是郝祖國同學的媽媽……章小鳳同志嗎?」郝祖國的班主任王老師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她從講台上快步走下來,有些激動地握住了章小鳳的手:「章師傅您好啊,祖國同學的爸爸我認識……沒有想到,祖國同學的媽媽也來了,實在是……太榮幸了!」

  這位年輕的班主任又驚又喜,白皙的臉龐上因為過於激動而泛起了紅暈,她握著章小鳳的手使勁地搖:「章師傅,您可是我們中國機械行業的一面旗幟啊!過去我們是想過要請您來我們班上參加我們的活動的。可是,您那時太忙了,沒有時間到我們學校來啊!今天,您能來參加我們的家長會,我們真是太高興了。」

  王老師快步走上了講台:「各位家長、同學們,我們班郝祖國同學的母親不是別人,她就是我們遼海製造廠著名的全國勞動模範章小鳳同志。章小鳳同志不僅被國家授予了全國勞動模範的光榮稱號,而且曾經還受到過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親自接見呢!今天章師傅來參加我們的家長會,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她的到來!」

  熱烈的掌聲……

  「哎喲,王老師啊!」仿佛,章小鳳那與生俱來的自信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我也就是來參加個我兒子的家長會嘛,幹嘛搞這么正式啊?我今天來,就是來關心關心兒子的學習情況。老師,你別管我了,請你繼續開會,我和其他家長一起在下面聽。老郝,你,你也找個位子坐下來。」

  「哪怎麼行啊,章師傅你難得來一次,今天一定要讓你給同學們講個話。」王老師說著話就又快步走下了講台,她從郝一湖手中接過了輪椅,將章小鳳推到了講台上。

  章小鳳既感到興奮又感到意外,她確實沒想到來學校給孩子參加一個家長會,會受到這樣的歡迎。於是,她顯得有些為難:「老師啊,我現在哪還有什麼資格跟同學們講話啊,你看我這個樣子……我已經脫離了生產崗位,住在療養院裡,也就是病秧子一個,早就成了無用之人了。」

  「章師傅,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您參加工作27年,幹完了50多年的活。您不但是受人尊敬的全國勞模,而且,您還是新中國的首批工人工程師。同時,您當年還在機械工業部的全國大比武上贏得了冠軍。您,永遠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啊!」

  嘩嘩啦啦的掌聲又一次響起來了……

  「王老師,你這麼說,我就更不好意思了。我乾的還遠遠不夠啊!」

  「章師傅,您就隨便說兩句吧,同學們,快鼓掌!」

  在全場雷鳴般的掌聲中,章小鳳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唉,看你們的王老師把我都夸到天上去了,其實我非常慚愧,我一點兒也不光榮,我是一個白住國家療養院、白拿國家工資、白吃國家糧食的人……」

  「章師傅您太謙虛了。」

  「同學們,我也沒啥好給你們講的,你們是祖國的花朵,也是祖國的希望,祖國的未來就在你們的手上,你們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做一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還有啊,你們一定要記住,勞動最光榮,勞動的人最美。」

  「章師傅您講得太好了,同學們再鼓掌!」

  ……

  離開郝祖國他們的教室,章小鳳吸取了教訓,沒再去郝設華所在的班上,而是直接去辦公室找郝設華的班主任,向他了解郝設華的學習情況。

  郝設華的班主任李老師是個老教師,看到章小鳳後,雖然沒有郝祖國他們班主任那麼激動,但也非常熱情。他讓章小鳳和郝一湖在會議室稍等,然後派了一個學生去叫郝設華。回來後他對章小鳳說:「章師傅,您培養了一個優秀的好兒子呀。郝設華同學的學習成績在班上不但名列前茅,而且他的學工成績也是全班第一。別看他性格有些內向,話很少,也不善於表達自己,但他的薩克斯吹得特別棒!班上的活動、學校的活動都少不了他!他和那些喜歡出風頭的學生不一樣,他很內斂,或者說是內秀,我相信他將來一定會作出一番成就來的。」

  「呵呵,老師你過獎了吧。」章小鳳和所有母親一樣,聽到別人誇獎自己的孩子,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

  「我一點都沒有言過其實,郝設華同學的優點還不僅於此,他在學習上非常刻苦,也喜歡鑽研,老師們都喜歡他得不得了。」

  「那孩子就是悶不吱聲的,我怕他會和同學處不來。」

  「章師傅你過慮了,郝設華同學可是我們班的副班長哩。他在班裡很有人緣,因為他非常樂於助人,經常幫助其他同學的學習。」

  「哎呀,設華還是副班長呀?」

  「是呀,章師傅,你的兒子真是德才兼備,你就放心吧。」

  「那也是老師你們教得好,我非常感謝你們,我這個人呀,以前總是忙著工作,沒時間照看孩子,總擔心他們會走歪路,現在總算放心了。我得好好地感謝你們啊。」

  「章師傅,你太客氣了,這應該是將門無犬子,是你的模範帶頭作用的結果啊。」

  「哈哈,老師你可真會說話。」章小鳳爽朗的笑聲穿過窗戶,和外面學生們整齊稚嫩的歌聲融在了一起:「革命軍人各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要注意;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

  84、老娘英雄兒子好漢

  晚飯後,來幫章小鳳量血壓的護士問章小鳳:「章師傅,你的大兒子是不是叫郝建華呀?」

  「是啊。」章小鳳還沉浸在去學校開家長會給她帶來的喜悅上:「小王,你認識我的建華嗎?」

  「那一定是你兒子,沒錯了。」護士高興地說:「章師傅,你有一個好兒子呀!」

  「他怎麼了……」章小鳳知道一定是兒子又做出了什麼大事情:「小王,你告訴我,我們家建華怎麼了?」

  「你的兒子郝建華上報了啊。」

  「咦?之前不是就報導過他了嗎?那是啥時候的事了。」

  「這一次又上報了,而且是北方日報的頭版哩!」

  「哎喲,這可是大事了,快把報紙給我看看。」

  「章師傅,我沒帶報紙來。這樣吧,我們去食堂那邊看吧,大家都在議論呢。」

  章小鳳讓護士把她推到了醫院食堂,果然看到一幫在這裡療養的勞動模範們聚在一起,紛紛議論呢。大家一看到她,就向她招手:「小章,快來看,你的大小子上報紙了。」

  「小章你真是教子有方啊,這就叫老子英雄兒好漢!」

  章小鳳呵呵笑著,推了輪椅過去:「老車師傅,報紙給我,我也看看。」

  拿著報紙的那位車師傅把報紙攤到了章小鳳面前,大聲地把那篇報導的題目讀了出來:「社會主義新農民讚歌——記上山下鄉優秀知識青年郝建華。」

  「喲,這小子還真不賴,好!乾的好啊!」

  「看,還有照片呢。」

  「嘖,這小子,還長結實了呢。」章小鳳端詳著報紙上的那張黑白照片,心想,這小子活脫脫是黑一海大哥的翻版嘛!章小鳳非常高興:「大哥呀,你們可不能這麼誇他啊!建華是剛剛有點出息了,可不能讓他驕傲啊……」

  車師傅向章小鳳豎起了大拇指:「小章啊,你們一家人個個好樣的。你們老兩口是勞動模範,你兒子又是上山下鄉的模範。跟前這兩個小兒子呢,馬上就要上班了,想必將來也一定是勞動模範。」

  「誰知道哩,就看他們有沒有志氣了。」

  85、多事之秋,兒子在台上批判老子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而這一年的秋天,對於一切善良的人來說,又是一個多事之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微妙而又複雜,一不小心就站到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對立面,成了階級敵人。而那些造反派起家的「革命者」們,其面目也變得越來越猙獰了。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孔,猶如蒼白的冬日一樣,堅硬而寒冷。

  一向以老實巴交著稱的郝一湖,一不小心也站錯了隊,成了破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階級敵人。其罪名是「資本家的孝子賢孫」,外加一個「黑勞模」。郝一湖所在的工廠過去還乾乾停停,現在更利索了,徹底停工了。那些從舊社會就在遼海製造廠的前身「東洋製造廠」工作的工人,有相當一部分被揪了出來,被扣上了各種各樣的「帽子」。不管是「現行反革命分子」、「投敵叛國分子」,還是「黑工人」、「黑技師」、「走資本主義道路的死硬分子……」都一股腦兒的歸類到了「地富反壞右分子」的陣營……

  這些人每天都要被拉出來接受革命群眾的批鬥。白天,他們被掛上牌子遊街,晚上參加批鬥會、寫交代材料。總之,這些「階級敵人」每天都要交代不同的罪行。為此,有的人就連爺爺的爺爺小時候在村頭井裡撒了泡尿的「罪行」都交代了出來。

  「資本家孝子賢孫」的郝一湖在被紅衛兵揪上台批鬥時,紅衛兵要求他反覆說一句話:「我是資本家的走狗,我有罪」。郝一湖沒有辦法,只好一遍又一遍重複這句話。除此之外,他一句話都不說。批鬥會後,紅衛兵們又要求他寫交代材料,他說他是睜眼瞎不會寫。紅衛兵就讓他說,他們寫。他又一遍又一遍的說,當年黑銀基是怎麼把他從流氓手裡救出來的,後來又收他在工廠里當學徒,然後又怎麼教他鑄造技術,等等等等。造反派認為這些根本就不能算是交代材料,就強迫他重說。郝一湖只好又換一個說法:黑銀基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再生父母,云云。

  「郝一湖,你要老老實實交代問題!」

  「郝一湖已經被資本家收買了!郝一湖是資本家的孝子賢孫……」

  這一天,郝一湖又和一批「階級敵人」一起被拉到廣場上接受批鬥。當他低著頭接受紅衛兵代表「批判」的時候,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誰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們就砸爛誰的狗頭!誰反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我們就和誰鬥爭到底……」

  郝一湖努力的把頭抬起了一點點,偷偷的看主席台上講話的紅衛兵代表,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兒子郝祖國。郝一湖於是就感到了一種自豪,一種驕傲。他想,他和這些一塊兒接受批鬥的人是不一樣的。我的兒子能上台批判「階級敵人」,他們哪個的兒子能上台念「批判稿」?

  郝祖國念完批判稿後,又情緒激昂地喊批判口號。他在台上喊一遍,台下的群眾就重複一遍。

  「階級鬥爭,一抓就靈!」

  「階級鬥爭,一抓就靈!」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

  「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

  …………

  批鬥結束了,人群逐漸散去了。郝一湖依然戴著胸前的牌子,弓著身子,慢慢往家走去。進胡同口時,郝祖國突然跑了出來,一聲不吭地把父親脖子上的牌子摘下來,正要往地上扔時,被郝一湖攔住了,「別扔,明天還要戴。」

  郝祖國張了張嘴,沒說話,攙著郝一湖,父子倆一起回了家。

  傍晚,郝一湖依然去給章小鳳送飯。

  「你呀,其實也是頭犟牛哩。」章小鳳看到郝一湖頭上身上的傷,沒好氣地說他:「是不是你也惹到什麼人啦?」

  「我還能惹誰呀。沒事,斗一斗就過了。」

  「你說得還真輕鬆。」

  「我想我以後還是不要過來了,免得牽連了你。」

  「他誰敢來斗我?」章小鳳眉頭一挑,怒氣上來了:「我章小鳳堂堂正正做人,誰敢說出我一個不字來?」

  「唉……你沒事就最好不過了。」郝一湖苦笑了一下,自己和章小鳳不也一樣老實幹活,本分做人,現在不也挨造反派們批鬥嗎?現如今的事,是越來越說不清楚了……他擔心有一天,這些造反派們會沖章小鳳而來。

  郝一湖的擔心很快就變成了現實。

  第二天晚上,一群造反派衝進工人療養院不由分說就把章小鳳帶走了。而此時此刻,郝一湖還在遼海製造廠的一間辦公室里「交代」問題呢。

  療養院的醫生聞訊後,馬上趕來阻攔。他們發現,造反派已經強行在章小鳳的脖子上掛上了「日本特務的保護傘章小鳳」的牌子。

  「她是我們療養院的病人,你們不能把她帶走!」負責給章小鳳治療的療養院院長唐穎中,推開了幾個造反派頭頭時,發現章小鳳已經倒在了地上。

  「你是什麼人?」

  「我是遼海療養院院長唐穎中,章小鳳同志的主治大夫。」唐穎中不亢不卑地回答。

  「這裡沒你的事!我們是讓章小鳳交代她的問題!你要是敢包庇她,你就是她的同夥,要一起批鬥!」

  唐穎中馬上扶起了章小鳳:「我是章小鳳同志的主治醫生,我有權利保護我的病人。」

  「唐大夫,你就讓他們來批鬥我吧,我到要看看,他們能批鬥我什麼!」章小鳳冷笑著說道。

  「她現在的身體根本沒辦法站立,你們至少讓她坐在輪椅上吧?」唐穎中抱起了章小鳳,讓她坐上了輪椅:「我可要告訴你們,章小鳳同志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接見過的全國勞模,是我們工業戰線的一面旗幟。你們誰能負起這個責任,你們就斗她!」

  造反派們被唐穎中的話嚇住了,章小鳳也不甘示弱:「唐院長,你把我推到工人療養院的大院裡,我等著他們來斗我。」

  唐穎中剛把章小鳳推到療養院的院子裡,一群戴紅袖章的造反派們就圍了上來。章小鳳大聲說:「來吧,你們要斗我什麼?你們說出來!是因為毛主席他老人家送我禮物了,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給我打電話了?」

  唐穎中和幾個醫護人員護住了義憤填膺的章小鳳,不讓造反派們靠近章小鳳。

  「章小鳳,你老實交待,日本特務駱子和你是什麼關係?」一個造反派的小頭頭不甘心就這樣僵下去,便向章小鳳開了第一炮。

  「你們當年同居一室,發生過男女關係沒有?」另一個造反派指著章小鳳問。

  章小鳳一聽這話,立馬火了:「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胡說八道什麼啊?」

  「章小鳳必須老老實實交待罪行!」第一個向章小鳳發難的造反派頭頭呼口號。

  圍著章小鳳的群眾跟著呼:「章小鳳必須老老實實交待罪行!」

  「章小鳳是日本特務的保護傘!」

  「章小鳳是日本特務的保護傘!」

  ……

  一時間,群眾的呼聲震天響,章小鳳被圍得更緊了,壓抑的空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那個被章小鳳罵了個狗血淋頭的造反派衝上來按住了章小鳳的腦袋。

  「章小鳳,你馬上老實交待,日本特務駱子和你究竟是什麼關係?」

  章小鳳橫眉冷對,一句話不說。

  「你們當年同居一室,究竟發生過男女關係沒有?」

  章小鳳氣急了,她反手一把抓住了那個按她腦袋的造反派:「你這個王八蛋,你侮辱人!駱子哥他們那個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女的!你再敢胡說,我撕爛你的狗嘴!」

  那個造反派甩手打了章小鳳一個耳光:「你橫什麼!」

  章小鳳的嘴角立刻流下了鮮紅的血,她沖那個造反派的臉上吐了一口血:「你再打一下試試?」

  「你以為老子不敢!」那個造反派舉起手又要向章小鳳打去,人群中突然有人暴喝了一聲:「住手!」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孫大峰。大家都知道孫大峰是遼海製造廠造反派的大頭頭,人群就自動地分出了一條道來……孫大峰走到章小鳳身後,扶著她的輪椅靠背大聲說:「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文斗不要武鬥!同志們,章小鳳同志不是日本特務的保護傘!當年,她確實和日本特務駱子,還有我同居一室。但是,章小鳳同志是女扮男裝,我們誰也不知道她是女的!」

  一個戴著紅袖章的人不解地問:「孫主任,這麼說,我們難道斗錯了?」

  孫大峰慢悠悠地點了點頭:「你們確實斗錯了!」

  章小鳳冷冷的看著孫大峰時,郝祖國瘋了一樣地從人群外沖了進來:「媽!媽……你們,想對我媽幹什麼?」

  郝祖國張開雙臂緊張地護在了章小鳳面前:「你們誰也不准動我媽!我媽是毛主席接見過的勞動模範,你們沒有資格鬥她!」

  「祖國……」章小鳳的聲音有些顫抖。

  孫大峰眯起小眼睛看了郝祖國一眼,肥胖的臉上露出了親切的笑容:「你是郝祖國吧?你媽沒事了,快把你媽送回病房吧。」

  「你是……」郝祖國疑惑地看著孫大峰。

  「啊,你不認識我呀,我是你媽以前的工友,也是你媽的朋友孫大峰,現在是遼海製造廠革命委員會主任。我剛才已經跟同志們解釋過了,章小鳳同志和日本特務駱子之間是清白的,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孫大峰故意將後面的那句話說得很重,視線還往章小鳳身上掃了一下。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他們斗錯人了,你媽可是偉大領袖毛主席親自接見過的全國勞動模範呀,我可以替她做保證,她的歷史肯定沒有任何問題。」

  郝祖國推著章小鳳回到了病房,唐穎中來為章小鳳檢查了一下身體:「還好,沒啥問題,就是太激動了,吃點藥就好了。」

  「不用了,唐大夫,謝謝你。」

  「不用謝我了,我什麼都沒為你做。要謝你就謝這位孫主任吧,要不是他及時趕來阻止,還不知道那些人會幹出什麼來。」

  章小鳳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孫大峰,勉強笑了一下:「是啊,我真得好好謝謝孫主任啊。」

  86、太陽為什麼從西邊出來了?

  幾天後,孫大峰又到療養院來看章小鳳。他把一包水果放在了床頭柜上:「小風啊,這幾天身體怎麼樣啊?」

  「哎喲,是孫大主任啊,你來看我,我可是不敢當啊!」章小鳳故意大聲地說著,掃了一眼站在孫大峰後面的姚少軍。姚少軍不敢正眼看章小鳳,忙把視線轉向了別處。

  「小風啊,我是擔心你的身體呀。你可是我們廠里的功臣,你可不能有什麼事啊。」

  「看孫主任說的,我能有什麼事啊,不就是被人拉出去批鬥了一下,還被人甩了幾個耳光嘛。不要緊的,我死不了,你放心。」

  「小風,我並不知道他們連你也敢批鬥啊,好在我來得及時,不然就又要造成冤假錯案了。」

  「真的嗎?難道他們要批鬥我的事,你會不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啊,如果我知道了,怎麼會讓他們來批鬥你呢?」

  「孫大主任,你說的可是真話?」

  「我句句都是真話。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小風啊,我今天來,其實是為了你的二兒子郝設華的事。」

  「哦?設華他在學校讀書好好的,他怎麼了啊?」

  「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他們就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大姐,我們孫主任考慮到你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接見過的勞動模範,同時,你也是我們廠的大功臣。所以,廠里的招工指標剛下來,我們主任就首先想到了你。」姚少軍從孫大峰身後走出來說。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你們說清楚點啊。」

  「是這麼回事,廠里剛好有幾個招工指標,你的二兒子郝設華不是今年正好要從技校畢業嗎,聽說他成績很優秀,是個很有前途的青年,讓他到咱們廠來上班,也是名正言順的,大家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如果能讓設華進咱們廠上班,那當然最好不過了。」

  「這是孫主任對你的特別照顧。」

  「那我就謝謝孫大主任了。」

  「小風啊,一直以來,我們可是最要好的朋友啊!你說對不對啊?」

  「是啊,我也知道,要不是孫大主任關照,我早就是日本特務的保護傘了,也就不可能還住在這裡了。說不定啊,我也和老郝一樣,被你們關到牛棚里去了呢。」關於郝一湖被關進五七幹校的事,是昨天郝設華來告訴章小鳳的,章小鳳正為這事兒著急上火呢。

  「小風,你是聽誰說老郝被關進五七幹校了啊?」

  「自然會有人來告訴我的,我是他老婆,知道這件事不算犯法吧?」

  「小風你誤會了,我聽說這件事情了,不過老郝他只是被暫時下放了,到農場去進行勞動改造,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工資待遇還保留著,等改造好了,還可以回廠來上班嘛。」

  「大姐,孫主任特別關照了你們家老郝,把他放在了幹校農場,是因為那裡的生活條件好,你儘管放心。」

  「哎喲,這也是孫大主任你的功勞嗎?那你可真是我們家的恩人啦!」

  「小風,咱們是什麼關係呀,這是應該的,應該的。這樣吧,明天你就讓郝設華到廠里找姚主任報到。至於郝祖國嘛,剛才我也見到了,是個不錯的孩子,他還在上學吧?如果他想上班也可以,我可以安排他到別的工廠里去,你說呢?」

  「孫主任,這別的工廠咱可不好進吧?」

  「大姐,這個你就儘管放心吧,我們孫主任認識不少工廠的頭頭腦腦,你先讓老二來上班。郝祖國的事呢,就包在我們孫主任的身上。」

  孫大峰瞥了姚少軍一眼:「少軍,你先下去吧,在車裡等我。」

  姚少軍連忙點頭退出去:「好的。」

  等姚少軍走後,章小鳳緊盯著孫大峰:「你為什麼要幫我?」

  孫大峰拉了凳子坐到床邊:「小風,啊,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朋友啊。」

  章小鳳冷冷一笑:「你還真把我當朋友啊?」

  「當然,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啊。」

  「那駱子哥呢?」

  「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剛才當著外人的面不好說。」

  「他不是你的狗腿子嗎?」

  「小風啊,在這個世界上,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啊。」

  「這才像你孫大峰說的話。你要跟我說什麼,關於駱子哥的事?」

  「正是他的事。我勸你還是不要太明顯地去關心他了,讓人看見肯定會出問題。這一次我救了你,但不能保證下一次我還能救你。」

  「多謝你的提醒啊。」章小鳳冷冷地說道:「駱子哥已經被你們快整死了!你說說,我能不管嗎?我可不像有些人那麼狼心狗肺,駱子哥曾經救過我的命,還因為我毀了一生的幸福,我怎麼可能不去管他?」

  「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照顧他可以,可是你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了。」

  「我還想問你呢,你答應過我什麼你應該還記得吧?你寫的保證書還在我這裡放著哩!」

  「我怎麼會忘了呢,所以我才要告訴你,駱子的問題已經不是問題了,我已經替他在遼海市革命委員會那裡說話了,上頭也覺得他一個瘋子,再斗也斗不出個啥,斗得狠了反而會造成不良的後果。」

  「這麼說,你真的放過駱子哥了?」

  「小風同志,話可不能這麼說呀。駱子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他畢竟是反革命分子。我們對他實行無產階級專政,是文化大革命的需要啊。」

  「你們為什麼打人呀?不就一個瘋子嗎,你們也下得了手。」

  「革命總是會有流血會有犧牲的。駱子上次打傷民兵的事,要不是我出面干涉,他早就被槍斃了。」

  「喲,這麼說,你還算有那麼一點點良心!」

  「小風,你這是什麼話,什麼一點點良心啊?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我能做到這麼多,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知道,反正你得先保住你自己頭上那頂烏紗帽,對嗎?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是什麼人我能不知道?你什麼樣的事情做不出來?」

  「小風,話可不能這麼講,我對你這個朋友可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實話實說,你來找我究竟想幹什麼?」

  87、老子進五七幹校了,兒子進廠上班了

  自從郝一湖被關進五七幹校後,郝祖國就代替郝一湖每天來看章小鳳。他的話遠比父親的要多得多,所以有時候還真的能給章小鳳帶來一定的慰藉呢。

  夏天快來了,天氣也一天天的熱了起來。郝祖國就把母親推到療養院的花園裡乘涼,章小鳳看著這個無論長相性格都與自己非常相似的兒子,心裡就像灌了密一樣甜。最近幾天,章小鳳老是想著郝祖國上班的事情。讓他上班吧,他才15歲。不讓他上班吧,萬一以後沒有機會了可怎麼辦?自己當年也是不滿15歲就進了日本人的工廠的嗎?可那時候上班是為了養家餬口,是迫於無奈。現在生活好了,還讓祖國這么小就參加工作,步自己的後塵,她確實有些不忍。

  郝設華從技校畢業通過招工進工廠上班工作了,算是有了自己的飯碗了,這本是一件好事情呢。可是,這樣的好事卻讓章小鳳心中十分的不爽。因為,給她幫忙的是她這輩子最恨的人——孫大峰。在她的心目中,這個王八蛋孫大峰,就是一個十足的小人。她的駱子哥讓這個可惡的傢伙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她的丈夫又讓他送進了牛棚。當然了,丈夫進牛棚也不能完全怪孫大峰,正如孫大峰說的那是上面的意思,這階級鬥爭少了「階級敵人」也是不行的。誰讓他郝一湖當年給大資本家當那個乾兒子了呢?所以,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是,駱子哥就不一樣了。雖然孫大峰死都不承認駱子現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是他給扣上的,但是,章小鳳心裡非常清楚,以孫大峰的為人,他怎麼咽得下駱子哥編快板罵他的這口氣而放過駱子哥呢?所以,駱子哥被誣陷成反革命分子,他應該是最魁禍首。

  按道理說,老子成了地富反壞右分子,兒子就永遠也進不了工廠當工人。因為,「領導階級」的子女都沒有指標進入工廠,你一個壞分子的子女憑什麼進工廠當工人?可這個孫大峰卻說什麼,這裡邊有兩個因素,所以郝設華和郝祖國哥倆才可以招工。一是,章小鳳同志是全國的勞動模範,是受過毛主席接見的全國工人階級的代表;二是郝設華和郝祖國都屬於「可教子女」。因此,郝設華和郝祖國進工廠當工人是天經地義的。

  要不是郝設華哭著喊著要進工廠當這個工人,章小鳳說什麼也是不會領孫大峰這個所謂的人情的。她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誰知道孫大峰又安的是什麼心。再說了,我章小鳳的兒子為什麼就得靠你孫大峰當這個工人?我章小鳳現在不能為國家做貢獻了,還不能讓我的兒子進工廠接我的班繼續為國家做貢獻嗎?再說,設華天生的就是當工人的料,他從小就喜歡機器呀,設備呀什麼的。他進廠當工人,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對工廠對國家對社會都有用的工程師呢!

  就這樣,郝設華順利的進工廠當上了一名工人。郝設華進廠後,章小鳳就想通了,這個孫大峰幹了那麼多的壞事,這次主動的來向我章小鳳獻殷情,先不管他是什麼目的,但有一點值得肯定的,那就是我章小鳳的兒子當上了工人。我章小鳳的兒子當工人,就一定是好工人,一定能夠為國家做貢獻的。如果讓別人去當這個工人,能不能幹得好,就難說了。還有,我章小鳳四個孩子,已經有兩個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去上山下鄉了。身邊就剩下現在兩個小的,如果不讓他們當工人,讓他們去幹什麼啊?

  章小鳳這樣一想,就決定了,他決定讓祖國也去上班。祖國上了班,說不定就成才了呢!如果有機會當上個一官半職的,也好取代像孫大峰這樣的壞人去為人民服務啊!好了,就這樣定了,就讓祖國也當工人吧。不過,祖國現在中學還沒有畢業,也沒看出他對什麼有興趣,或有什麼特長,除了性格開朗活潑以外,他的學習成績並不如兩個哥哥那麼優秀。同時,這個孩子也很貪玩。雖然他也說過想當工人,志向是成為和父母一樣的勞動模範。但是,他畢竟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啊,讓他進廠吃那份苦,她於心不忍啊!可要是不去當這個工人的話,以後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豈不是又耽誤了孩子嗎……章小鳳考慮再三,最後還是下定了讓郝祖國當工人的決心。

  「祖國啊,媽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媽?」郝祖國溫順的半蹲在了章小鳳面前,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母親。

  「現在學校里也鬧哄哄的,課都不上了,你在那裡也學不了個啥,我看啊,你這書就乾脆別念了,行嗎?」

  「媽,我不念書你讓我幹啥呀?」郝祖國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的嘟起了嘴。

  「咱不念書了,咱進廠當工人。」

  「媽,你開什麼玩笑?招工的名額有多緊張難道您不知道?我二哥剛剛進廠,我怎麼還可能進得去?況且我聽我們同學說,一個職工指標都長成這個數了!」郝祖國說著舉起了兩個手指頭。

  「兩百塊?還是二十塊啊?」

  「當然是兩百塊了!我們家現在能拿出二十塊錢就不錯了。」

  「我們一分錢不用花。你告訴媽,你到底想不想上班?」

  「我當然想上班了!但是,媽,想了不也是白想呀!」

  「你痛快一句話,你究竟想不想上班?」

  「想啊!媽,難道說……您真有辦法讓我去上班?是去你們廠嗎?那我就和二哥一樣了!」

  「我是有辦法讓你去上班,且機會難道,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呀?媽,你就快告訴我吧!說真的,其實我想上班都想瘋了!看到二哥進廠了,我羨慕得眼都綠了。媽,我要是上了班,我也要像你一樣,當勞動模範!當勞動模範多牛啊!前幾年挨餓的時候,別人家吃不上飯,可我們家不但能吃上飯而且能吃飽啊!現在也一樣,別人家都吃不飽肚子,可媽媽你呢,在這裡頓頓的三菜一湯……」

  「夠了!」章小鳳厲聲打斷了郝祖國的話……

  郝祖國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媽,你怎麼啦?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都這麼大的小伙子了,也該懂點事情了!你哥哥姐姐們都找到自己的事做了,就你整天還吊兒郎當的,現在你爸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你就只知道想這些沒用的!」

  「我……」郝祖國撇撇嘴:「對不起啦,媽,我錯了還不行嗎?」

  「你知道自己錯哪裡了嗎?」

  郝祖國眨了眨眼睛:「老實說,不知道。」

  「你呀……媽想讓你進廠上班,是考慮咱家的情況,難得有這麼個機會,反正遲早你也要去上班,早這麼一年兩年的也沒關係。可是媽擔心你吃不了那個苦,你口口聲聲要當勞動模範,你以為勞模是那麼好當的嗎?是靠喊口號喊出來的嗎?所謂勞動模範,顧名思義就是要處處起到勞動帶頭作用的人,可不是你成天家想的那些美事兒。」

  「媽,你這麼一說我就懂了。」

  「懂了就好,這個工作是別人給你介紹的。我也不說他是誰了,你也不要問!你明兒就拿著介紹信去報導,上了班後一定要踏踏實實地幹活,把你的那些壞毛病收斂收斂,別讓人家瞧不起。你可是我章小鳳的兒子,別去了給我丟臉啊。」

  「遵命!我偉大的媽!我保證不會讓你丟臉,而且,我還會給你老人家臉上增光呢!」

  「你可別光耍嘴皮子,拿點真格的來給我看。」

  「媽,你就等著瞧吧!」說著,郝祖國一個手握鋼釺向前進的姿勢,逗得章小鳳哈哈大笑起來……

  88、太陽從西邊出來的理由

  第二天,郝祖國拿著介紹信到遼海汽車製造廠報到,接待他的是廠教育科的幹事孫小明。

  孫小明何許人也,她不是別人,正是孫大峰的女兒。說到這裡,有一個秘密需要交代一下,那就是孫大峰為什麼突然熱心腸的幫助起章小鳳來了?孫大峰熱心腸的結果就是,接二連三的把章小鳳的兩兒子都招了工。

  郝祖國雖然只有15歲,可一米八零的個頭看上去一點點都不像是15歲的樣子。這都和章小鳳家的生活水平有關,就是在生活困難的60年代初期,別人家缺糧,可章小鳳家因為章小鳳一個人干三個人話的原因,她家從來都沒有缺過糧。而郝祖國又是家裡最小的兒子,在一家人的關照下,他基本上過的都是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他的身體一直都非常的結實。就因為郝祖國個子高,再加上英俊瀟灑,所以才改變了他和二哥郝設華的命運……

  故事還得從今年夏天的一天說起。那一天中午,郝祖國和幾個夥伴們到遼海郊區的魚花湖裡洗澡時,孫小明讓孫大峰的司機拉著從鄉下親戚家回來,路過魚花湖旁邊的樹林時,她尿急到樹林裡方便。這樣她就理所當然的聽到了湖邊的喝彩聲。她循聲看去,一下子羞了個大紅臉。因為,郝祖國他們渾身上下一絲不掛,正在玩著跳高的遊戲呢!

  因為郝祖國個子高,再加上渾身上下特別的白。而其他的幾個夥伴瘦瘠麻杆,因為缺乏營養的緣故,全身都是黑的,沒有一點點看相……一開始,孫小明臉紅心跳不敢看,過了一會兒,她見林子裡只有自己一個人,便大膽的偷看了起來。這一看不要緊,郝祖國英俊瀟灑的模樣,就深深的印在孫小明的心中去了……

  孫大峰的司機左等右等等不來孫小明,就進林子尋找。於是就發現了孫小明偷看郝祖國的秘密……他不敢讓孫小明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孫小明在幹什麼,只好輕輕地退出了林子……

  孫小明回家後就病了,吃了感冒藥也不見好,就住進了醫院。醫生告訴孫大峰,你孩子得的是心病。因為,護士有好幾次都聽到孫小明在夢中叫「郝祖國」的名字。孫大峰就問女兒,你看上誰了就告訴爸爸,憑爸爸的地位,就是什麼樣的人,都會讓他乖乖的娶我的女兒為妻。孫小明雖然臉紅心跳,但拒不承認有這回事。孫小明雖然是孫大峰的女兒,可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點孫大峰的影子和毛病。不僅如此,她還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初中畢業後,孫大峰就把她招進國營遼海汽車製造廠當上了機關的一名幹部。可這上班還不到一年,就得上了心病,這對於孫大峰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情。孫大峰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叫來了司機,他讓司機去打聽一下,找一個叫「郝祖國」的人,看看這個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司機高興地對孫大峰說:「孫主任,不需要去找,我知道郝祖國是誰。」

  「是誰?」孫大峰迫不及待的問:「是誰家的孩子?」

  「是章小鳳家的小兒子。」

  「啊?」孫大峰大吃一驚,這個傻孩子,怎麼就喜歡上章小鳳的兒子了呢?

  晚上,知道了原委的孫大峰把孫小明從醫院接到了家裡。他直截了當的問女兒:「除了郝祖國,你就是找一個什麼樣的人,我都認了。」

  「爸爸……」孫小明羞羞答答,但語氣決絕:「女兒非郝祖國不嫁!」

  孫大峰知道女兒的性格,但他還是不甘心失敗。這樣僵持了三天,孫小明也就不吃不喝睡了三天。孫大峰沒有辦法,最後只好答應了孫小明的要求:「我一定把郝祖國招工到你們廠里,至於人家願不願意和你好,就不是我的事情了。」孫小明見父親這樣說,一咕嚕翻起身來:「謝謝爸爸!」

  孫大峰苦笑著搖了搖頭:「寶貝女兒喲……你可是苦了你老爸了啊!」

  這件事情到現在為止,都是一個謎。郝祖國不知道,章小鳳也不知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孫大峰為什麼會突然的關照起章小鳳來了?

  89、命運居然掌握在父母仇人的女兒手裡

  本來還有些緊張的郝祖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孫小明竟然是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而且還長得非常漂亮,當即就心花怒放了。他不但完全丟開了作為一名新工人的忐忑和不安,而且還在心裡一個勁的感謝起章小鳳來了,媽呀,你讓我來上班,真是太明智了……

  孫小明做完自我介紹後,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對郝祖國說:「郝祖國同志,你要在這裡參加為期一周的進廠教育,然後,才能分配你的工作。」

  郝祖國饒有趣味地看著她,也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孫小明同志,為期一周的進廠教育學什麼啊?」

  「就是我們遼海汽車製造廠的歷史,以及現狀。」

  對這個問題郝祖國馬上來了興趣,他有些激動地問孫小明:「孫小明同志,我們廠的歷史是什麼呢?」

  「我們廠是機械工業部的直屬工廠,以生產『中國龍』牌大卡車為主。」

  「噢,孫小明同志,這個我知道,我們的中國龍牌汽車在馬路上到處跑呢!」

  「不錯。我們廠生產的中國龍汽車不但上過抗美援朝戰場,而且還出口支援過外國一些社會主義國家呢!」

  「孫小明同志,你真偉大。」郝祖國乘機抓住了孫小明的手,孫小明的臉馬上紅成了秋天裡的柿子,趕緊把手抽回去,藏在背後,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表情,問:「郝祖國同志,我怎麼就偉大了呢?」

  「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啊!所以,你就偉大啊!孫小明同志,我們廠的現狀是個什麼樣子啊?」郝祖國見孫小明並沒有對他的魯莽行為產生反感,就更加開心了,也不再去逗孫小明,開始認真接受「進廠教育」。

  「我們廠多次受到過國務院、機械工業部的表彰獎勵,我們廠有13個車間,共有三萬多工人……」

  「三萬多工人?」

  「是啊。」

  「我們廠真是太大了!」

  「在我們遼海市,像我們廠這麼大的工廠有100多家呢!」

  「我的媽呀!100多家這樣的大工廠呀?」

  「所以說,遼海市是我們國家重點建設起來的以裝備製造業為主的全國最重要的重工業基地之一。解放後,國家拿出大量的資金在遼海投資建廠,所以才有了我們現在這樣的新工廠。我們遼海汽車製造廠的前身是日本偽滿政府所建的汽車裝配廠,在解放戰爭時期被破壞得差不多了。現在你看到的,都是解放後重新修建起來的。作為一名新中國新工廠的新工人,郝祖國同志,你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呢。」

  「我知道了,請孫小明同志嚴格教導並督促我的學習。」

  「那你該叫我一聲老師。」

  「這是應該的,孫小明老師。」

  「算你還識相!」孫小明說完,噗嗤地一聲笑了,她的笑容嬌媚而明艷,郝祖國看她看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郝祖國同志,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你呀。孫小明老師。」

  「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書。」

  「孫小明老師比書好看多了。」

  孫小明的臉又紅了,她用那雙秋水般的眸子瞪了郝祖國一眼,什麼也沒說就轉身出去了。郝祖國嚇了一跳,心想她該不會去找人告狀吧,郝祖國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會兒,見孫小明又沒事人似的回來了,才鬆了口氣。

  「郝祖國同志,你不要在這裡耍貧嘴了,也不准你再看我了,你要看的是這些資料。」重新進門來的孫小明一臉嚴肅,不過臉上還帶著一點殘餘的微紅。她佯裝板起臉,把懷中的一大堆資料放在了郝祖國面前:「看完要考試。」

  「啊,還要考試啊?」

  「怎麼,你害怕考試嗎?」

  「不,不怕。」郝祖國連忙笑道,「孫小明老師,我保證向你交一份滿意的答卷!」

  「你不用給我交答卷,到時候要考你的是我們負責職工教育的副廠長。」

  「請問一下,孫小明老師,我會被分配到哪個部門?」

  「這個我可不知道。」

  「那再請問一下,孫小明老師,我會不會和你分到一個部門?」

  孫小明很用力地看了郝祖國一眼,肯定的說:「暫時不會。」

  「啊,真可惜。」

  孫小明又看了郝祖國一眼,垂下眼帘,輕聲說:「有什麼可惜的,反正都在一個廠里。」

  「對啊!」郝祖國拍了一下頭:「在一個廠里我們還是可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嘛。」

  「我在教育科還管著圖書室哩。」孫小明說著,飛快地瞟了郝祖國一眼:「歡迎你常來我們圖書室看書。」

  郝祖國愣了愣,然後咧嘴笑了:「小明老師,我以後一定加強學習,常來借書看,並向你請教,你可一定要幫助我哦。」

  「哼,我才不管你哩……」孫小明雖然嘴裡這麼說著,但嘴角明顯地勾起了甜甜的微笑。

  90、歪打正著,郝設華白撿了個跌果

  日子過得真快啊!轉眼之間郝設華進遼海製造廠上班已經三個月了。他一進廠就直接被分配到了焊接車間的鉚工班。雖然剛去時常被師兄們取笑,看他瘦瘦弱弱的,還給他起了個「豆芽菜」的外號。但一個月後,他就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了。三個月下來,他就能夠熟練地操作焊槍,並干出漂亮的直線焊接的活來。他的表現,就連師傅趙雲傳也另眼相待了。

  下班前,趙雲傳一一看過了郝設華的焊接,他邊看邊連連點頭,讚許之意溢於言表。看完焊件後,他又打量著面前這個話不多但卻踏實、勤奮,還相當聰明的少年仔,心想像這樣的好苗子實在是太少見了,真是越看越喜歡:「怪不得那麼大的領導看上了你……」

  郝設華楞了一下:「師傅,什麼大領導……」

  這時候,趙雲傳的話被小跑著過來的廠革委會秘書打斷了。廠革委會秘書悄悄地告訴他,領導搞錯了,他們看上的不是郝設華,而是別人。這牽扯到領導同志的形象問題,所以,希望趙雲傳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趙雲傳頻頻點頭:「請你轉告領導,在我趙雲傳這裡,什麼樣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廠革委會秘書這才放心的走了……

  孫大峰之所以給郝設華安排了工作,有一箭雙鵰之意。第一雕是討好章小鳳,為說服章小鳳讓小兒子郝祖國放棄學業招工創造條件。如果直接招郝祖國招工,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因為郝設華今年技校畢業,面臨安排工作的問題,你廠里落實照顧勞模的政策,說什麼也該安排技校畢業的郝設華,而不是安排正在上學的還不到招工年齡的郝祖國……

  第二雕是他感覺郝祖國年齡比孫小明小兩歲,當自己的姑爺,是不是有點不合適。於是,他打算把郝設華安排了,然後讓趙雲傳把孫小明介紹給郝設華,讓郝設華和孫小明接觸接觸,如果孫小明能夠改變主意,那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孫小明不願意,再繼續打郝祖國的注意不遲。

  於是乎,郝設華就白練了一個跌果……

  趙雲傳見廠革委會秘書走了,而郝設華還等著自己的話呢,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設華啊,你的表現不錯哦。你知道師傅今天要怎麼獎勵你嗎?」

  郝設華老實地回答:「不知道。」

  「你找對象了嗎?」

  「師傅,我還小……」

  「小什么小?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是孩子的爹了!」

  趙雲傳的另一個徒弟張連偉聞聲過來:「師傅就是偏心,我們跟你老人家這麼長時間了,就從來沒有給我們介紹過對象。這郝設華才來三天半,師傅就張羅著給他找對象了!師傅啊,你真不夠意思哦!」

  大徒弟吳敦義也呵呵笑道:「師傅,你就先給小張介紹個對象吧,這傢伙已經等不及了。」

  趙雲傳瞥了張連偉一眼:「他呀,休想!」

  張連偉誇張地大叫:「師傅,為什麼啊?」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人家設華踏實嗎?整天幹活磨洋工不說,連學技術也敢投機取巧。你這樣的人,哪個女孩子願意嫁給你?」

  張連偉摸著額頭,裝做要暈倒的樣子,慢慢地靠在了工具機旁邊:「師傅啊,你對我的打擊太大了!我……」

  「你什麼你!只要你給我好好干,到哪天過了師傅這一關,我就給你找對象。」

  張連偉馬上換上笑臉,撲過來抱住趙雲傳:「啊,真是我的好師傅……」

  郝設華看著師兄們和師傅在那邊調侃,輕輕地笑了,他是打心眼裡喜歡這份工作的,不論是在緊張的工作時還是在閒暇嬉鬧的工作之餘,都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全身心的喜悅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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