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雪夜情人節
2024-09-19 18:44:50
作者: 常山漸青
被閒來無事和確有用心的人炒得越來越熱的情人節就要到了,這是一個自古以來就和桂卿無緣、無關也無礙的酸溜溜的節日,所以他壓根就沒想到世間竟然還有這麼個不大不小的事,依然照常過著他的小日子,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或者幫著家裡干點活,沒事的時候就到村子附近像條土狗一樣閒逛一下,再不然就是看看書和發發呆,或者偶爾和尋柳聯繫一下,見見面、聊聊天、吃吃飯,增加增加感情等。
情人節已經像某些人熱切期待的那樣如約到來了,從中午的時候起天也開始紛紛揚揚地下起大雪來了。下午時分,他見單位里也沒什麼要緊的事了,就提前走了一會,回家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起該到別處去,他這條老實的本地小牙狗在心理上好像還沒有完全斷奶。到家後,他和父母打了聲招呼便信步出門了,來到櫻峪水庫前散步,仿佛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上有好多大事要事需要他親自考慮。天色將晚但尚未晚,雪欲下大但還未下大,東方天空中的月亮此時本該大放異彩的,但卻悄悄地躲了起來,他雖然非常想念尋柳,但還沒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程度。就著從天而降的飄飄灑灑的雪花,伴著明暗參半的充滿神秘感的片片天光,他覺得這是一個醞釀和發酵他和她之間愛情的絕佳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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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和酒一樣,必須得用心釀造一番才好。
這不緊不慢的飄飄灑灑的大雪給這個著名的節日帶來了令人期待、令人興奮和令人沉醉的浪漫氣氛和無法躲避的神秘氣息,也必然要催生無數或叫人潸然淚下、或叫人欣喜若狂、或叫人愁腸百結、或叫人熱血沸騰的各色愛情故事。如果在這天某些人之間不發生點什麼可以想像的事情,那絕對是辜負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好日子,就像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風的辜負,因為這帶著微微的甜味和鹹味的空氣中,特別是白天縣城的空氣中,充滿了美麗的花蕾萌發時才有的那種獨特味道。那種無所不在的令人炫目和迷失自我的,同時又若隱若現的難以捕捉的柔情幻想和幽暗刺激,已經被他在不知不覺間帶到了櫻峪水庫附近,儘管眼下正是幾乎能凍死一切的嚴冬。
再冷的天,也凍不死偉大的愛情。
所有原本鮮亮無比的綠色此刻都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死亡的陰影,每一片葉子都帶著一副傷心欲絕的想要為冷冰冰的冬姑娘殉葬的愁容,只是為了悼念那些已經落掉了的很快就要變成泥土了的美麗的花朵,連松樹和柏樹這些沒有艷麗花朵的長青樹木都不例外。水庫邊上稀稀落落隨意排列著的幾棵大柳樹上的金黃色枝條亂得像瘋子的頭髮一樣,還不時地被呼嘯而過的北風粗粗地梳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水庫南岸那些高大挺拔的像烏克蘭士兵一樣的白楊樹此時也都老實了許多,不再敢有什麼過於招搖的舉動了,簡直像被某個強大聯盟的威武氣勢嚇破膽了一般。水庫上的冰層初看上去是白色的,同時也是青色的,像得了牛皮癬頑疾的白人的皮膚一樣,令人不敢貿然親近。誰知道這冰究竟有多厚呢?想來應該是不厚的,怕是承受不住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因為好幾年的冬天都不是太冷了,或者有十幾年了也保不齊。充滿可資留戀的趣味無窮的舊時歡樂的寒冷冬天和炎熱夏天永遠都只能存在於童年遙遠的記憶當中,因為大人的心事遠比天氣是熱還是冷要多很多,似乎人一旦長大成熟了便心事多了,心事多了便再也感受不到氣候的細微變化了,而不是氣候真的沒什麼細微變化。
山巒披著連綿不絕的灰黃色大衣,顯得毫無生機,天是灰藍色的,略微叫人興奮,冰面是灰白色,又在中間投機取巧地搞了些折中的意味,唯有落鳳山半山腰的幾片大石塊底下,還有幾株快要看不見蹤影的野生火棘全身掛滿了紅紅的豆子,給這片陰鬱、籠統、廣袤的天地增加了一絲模模糊糊但是卻讓人心頭不禁為之一亮的異色。
哦,那異色,太銷魂了。
「黃昏之後的寒夜是那麼的純潔和善良啊,」他像一頭胃部有毛病的老牛在反芻一樣慢慢地想道,仿佛在和即將披上濃重黑幕的山村冬夜進行一場心靈的對話,儘管他總是認為自己並不精於此道,「可以任我去揮霍和浪費,哪怕是在我心裡什麼好的打算都沒有的時候也是如此,從不失約。應該沒有誰會從黑夜中像鬼一樣跳將出來給我一星半點我難以平靜地接受的抱怨和指責,就像那誘人的月亮似乎原本就不曾真切地存在過一樣,如果深入地想一想的話。所以,我願意把生命的一半交給它,好在它懷裡像個聽話的小孩子一樣安眠,每晚都可以雷打不動地做一個香甜的好夢,夢見自己變成一道亮麗的閃電,一片孤獨的雲……」
「天地間照例隱藏著無盡的其實完全可以被人感知的美好,」他將已然被凍住了的想像力又延伸了一下,「只是它不願意輕易地都表露出來罷了,正如眼前這些不同尋常的動人景象,既能溫情似水地實實在在地脫光衣服給人看,又能冷若冰霜地毫不留情地穿著厚重的衣服往前跑去,任誰也抓不住它那冰涼而又溫熱的變幻莫測而又一成不變的手指,或者是落在後邊的一雙雙毛茸茸的腳丫子,或者是那條蠱惑人心的長滿黑色絨毛的漂亮無比的長尾巴,哪怕開掛了也不行……」
「冬夜,溫柔地飄雪的冬夜,像是什麼樣的女人呢?」桂卿隨即又想道,三句話不離老本行的意味頗為濃厚和醇烈,腦袋被徐徐襲來的冷風刺激得有點過度運轉了,他卻以為自己是天賦異稟,有強於別人許多的思維能力,「必須得像個風情萬種的極為低調的女人,而且是漂亮至極而又柔情似水的女人才行。如果她願意屈尊俯就嫁給我,那麼我們會不會過好這充滿別樣焰火的漫長一生呢?她會像《聊齋志異》里的聰明調皮的狐仙一樣,天一亮就轉身消失嗎?哦,索性娶了這個默默降臨的冬夜吧,她應該永遠都不會變心的,正如她永遠都不會對誰上心一樣。哦,仿佛有一個動人的低低的聲音在勸說,娶了冬夜吧,她應該永遠都不會走遠的,正如她永遠都不會走近一樣。哦,娶了冬夜吧,一旦動心娶了她,哪個男人都不會後悔,哪個男人都不會無緣無故地飽受愛情的無情折磨,哪個男人都能長生不老,並和其生死相依的……」
「我可以在冰面上像個有經驗的老漁民一樣使勁砸一個窟窿,」越往後,他想像的事情就越沒有什麼邏輯可言了,用「天馬行空」這四個字來形容那是再貼切不過的了,只可惜他腦子中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全自動運行的,並沒有他個人半點功勞,所以好也罷歹也罷,都和他本人沒甚關係,「可以搬個馬扎子蹲在那個不停地冒著白氣的窟窿邊,用一根細細的青青的長長的沒有砍掉尖梢的竹竿來釣魚。如果能釣上來一條叫人感覺詫異的美人魚也沒關係,那是老天對獨釣者最高貴最適宜的獎勵。美人魚當然會有美麗的臉龐和迷人的身段,只是兩條腿是長在一起的,因為好事不能全占了。釣魚的時候,最好能在懷裡抱著一大塊混合了豆子、花生、高粱、小豆的麥子煎餅,煎餅裡面再卷上滿滿的辣乎乎的黃黃的醬豆子,那就比較完美了,簡直賽過活神仙了……」
「在吃飽穿暖之後,人生還需要些什麼不是太必要的東西呢?」現在他的所思所想已經和眼前的各種景色關聯性不大了,他似乎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儼然一副超凡脫俗、大徹大悟的樣子,「就是卷醬豆子的煎餅,就是在冰面上釣魚,或者索性什麼也不干,就在水庫邊閒閒地溜達來溜達去,像個快要痊癒的神經病一樣。當然,一個可愛的善良的涉世不深的女朋友還是不可或缺的,就像吃菜不能沒有鹽或者吃鹽不能沒有菜一樣。這女朋友就像水底下用肉眼看不見的魚,吃了一條就少了一條,儘管還會再生出許多嫩嫩的小魚,但是原來的那條畢竟被吃掉了,畢竟不能再復生了……」
「魚卵雖然可能會有很多,很多,」他雖然想得越來越離譜了,信馬由韁的舒服感覺不斷湧上心頭,不過這倒也符合他一貫散漫無為和順其自然的性格特徵,因此他完全沉浸在愉快的遐想當中而不能自拔,哪怕此時山崩地裂、星辰墜落他也會無動於衷的,「不過既然天氣這麼寒冷,凍得人心都不再熱乎了,再多的魚卵恐怕也都凍死了。女朋友想來也應該是一樣的,冬天是不會有卵的,是會無情地被凍住的,因而也應該是不怎麼有熱情和有活力的。不知道有沒有人是例外,也不知道例外的人裡面有沒有尋柳,那個叫人迷惑不已的她,冰冷冰冷的感覺,好奇怪啊,三層新套的被子估計也暖不熱一具沒有正常體溫的身體……」
「什麼樣的魚比較好吃呢?」因為食與色歷來都是休戚相關、扯扯不斷的,所以他進而想到吃的東西也就不足為怪了,雖然此刻他的腹中並不缺少食物,「是本地魚還是進口魚?這個恐怕不好判斷。不過,肉嫩、刺少、乾淨的魚總是受歡迎的。食肉的黑魚真是太噁心人了,我打小不喜歡吃這玩意,它從來都是靠著吃別的魚活著的,這種天生的垃圾、寄生蟲、虐待者是沒有靈魂的東西,是該被詛咒的。鯽魚的味道倒是鮮美無比,只可惜小刺太多,不易下口,另外的缺點就是個頭很不均勻,大的大,小的小,不成體統。鯉魚看起來還不錯,可以清蒸,可以紅燒,還可以用其他不同的方式被優雅地吃掉,如果是野生的那就更好了,會吃魚的應該都喜歡吃鯉魚的,一種可以跳龍門的魚啊……」
「冬夜雖然是天下最正宗的女人,」他的思維又從物投向了人,並且神經質的意味也慢慢地變得單薄了不少,常年大量噴涌的趵突泉都有枯竭的日子,更不要說他腦子中那點可憐的靈氣了,「但更是人人都欽佩的母親,而母親向來都是不容褻瀆的,甚至連往不好的方面想一下也不應該,這必須是一種不能饒恕的罪過,就算是為了人類的虛榮心,或者是繁衍的需要也必須得如此……」
「而魚卻可以是各種各樣的女人,」他又想道,因為獨自一人在冷淒淒的冬夜裡胡思亂想給他的心靈帶來了足夠多的快樂,所以他恨不得現在的時光永遠延續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直到世間的一切都被風化掉為止,「因為魚的品種很豐富,什麼樣的都有,包括那些吃草的魚,吃魚的魚,吃人的魚,不是魚的魚等等……」
「既然女人可以是魚,」他順勢又想道,決心不辜負山村寒夜的慷慨饋贈,一定要用最虛幻、最變幻多端、最不值錢的,同時也是最實際、最出色、最能拿得出手的良好表現來報答人家,「那麼男人最好是狗,雖然是貓更好,但是貓這種傢伙太過高傲了,而且貌似還有一定的思想,一種獨特的動物的思想,這其實並不適合男人的基本情況,所以男人是狗最好……」
「只是讓一條狗去愛上一條魚,」他如此想得更遠了,對旁人來講已經完全沒必要去挽救他了,雖然此時並沒有旁人在場,「似乎情況有些太殘忍,太不入路。可愛情從來都是偉大的,且必須是偉大的,值得歌頌的,必須是足可以誘惑那些鐵石心腸的冷酷無情的人的,所以狗最終還是能夠愛上魚的,正如魚最終也會愛上狗一樣。那麼,魚會坦然地自然而然地愛上狗嗎?狗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確切答案,因為它是狗,智商非常有限,況且情商也不高,雖然在這方面貓比夠還差勁……」
當桂卿還想著要給尋柳打個電話的時候,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鬼使神差一般,單調枯燥的手機鈴聲把他從純幻想的無序混亂的幽冥世界中給拉了回來,同時也打擾了他獨守的那份狗屁不是的清靜。
「喂,你在幹嘛呢?」電話里立即傳來了她那標誌性的傻乎乎、甜膩膩、脆生生的鄉村好聲音,一個似乎陌生得有些令人難以置信的聲音,但同時又是非常真實且非常可信的聲音,他對此當然是無法懷疑的。
他是萬萬拒絕不了這個聲音的。
「閒著沒事,正在家門口的水庫邊轉悠著玩呢。」他答道。
「哎呦,還怪浪漫唻,你一個人嗎?」她問,應該是笑著的。
「要不你過來吧?」他熱情地調戲道。
「我不去,凍死人了,你難道不冷嗎?」她既答又問。
「哎呀,怎麼會冷呢?」他會心地笑道,看著就是心情頗佳的樣子,同時自己又使勁暖了自己一下,借著她在遠方傳來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光和熱,「就算是再冷的天,只要接到你的電話,也就不覺得冷了。」
「別胡扯了,我不信!」她故意氣他道。
「你不信,我就無話可說了。」他也故意回道。
「哎,你那裡下大雪了嗎?」她又笑問。
「咱們兩家離得又不遠,既然你那裡都下了,俺這裡能不下嗎?」他笑嘻嘻地挖苦她道,就知道她是沒話找話說,「給你說吧,俺這裡不光下了,而且還下得很大呢,不信你來檢查檢查,我的手都快凍僵了,就為了給你打電話。」
「對,你說的也是啊,哈哈……」她像平時一樣開朗地笑了,傻得沒心沒肺的樣子又勾起他心中層層的憐香惜玉之意了。
「好同志,這麼冷的天,冰天雪地的,千萬可別凍著啊!」然後她話鋒突然一轉,隨口又關心道,順便就給了他一個小甜棗。
「哎呦,謝謝關照,我真是受寵若驚啊。」他笑道。
「哎,對了,你怎麼也沒想著主動給我打個電話啊?」她接著問道,並不在意他的感謝之情,「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知道啊,是情人節唄。」他明白該來的還是來了,於是有些心虛地答道,但卻虛得十分真實和感人,雖然能感動的人只是他自己而已,與旁人皆不相干。
「既然知道,那你怎麼連個電話也不給我打?」她責問道。
「我正想打呢,這不你就打過來了嘛,」他紅著臉狡辯道,也覺得自己臉皮著實有些厚,全然不是那麼回事,確實有些說不過去,至少是應付不過去,「再說了,這是情人節,咱們倆又不是情人——」
「胡扯,你說謊!」她使勁地惱怒道。
「天地良心,我騙你幹嘛?」他直接騙她道,不知自己幾時學會了如此騙人,「我真想給你打呢——」
「我說的不是這個,」她憤然提醒道,似乎氣得不輕,但又礙於淑女的架勢不好過於發作,「你剛才說什麼,咱倆不是情人?」
「對啊,當然不是情人關係了,」他執拗而又開心地說道,恰如過於自信的老貓調戲已然長大了的小老鼠一般,雖然這樣其實一點都不好玩,尤其是對她而言更是如此,「情人是指那種關係,就是不正常的非法的關係,而我們頂多算是戀人,戀人並不是情人,懂嗎?」
「不懂,我沒你能!」她理所當然地噎了他一句,小小地使用了一下女朋友才有的特權,顯得非常開心,「我覺得我們之間就是正兒八經的情人關係,所以就得過情人節,你就不要再狡辯了!」
「那好啊,你既然覺得我們之間是情人關係,那麼我斗膽問你一句,你,喜歡我嗎?」他厚著臉皮追問道,心裡已經樂開了花,覺得大好時機終於不請自來了,天下竟有此等美事,他真是不枉此生。
「我不說。」她也很執拗地回道。
那是理所當然的舉動了,女孩子怎能隨便說喜歡別人這個話呢?他此舉真是讓她有點勉為其難,簡直太不體貼人了。
「為什麼?」他擺出一副一條道走到黑的非常可惡的樣子問道,渾然不知自己究竟錯在哪裡,這著實讓她感覺著急和生氣,「你不說,你不給我一個明確的信號,我怎麼知道我們究竟是什麼關係啊。」
「你都上過俺家了——」她說得夠清楚了。
「哎喲,上過恁家能說明什麼呀?」他再次故意逗她道,好像還沒有調戲夠,還要再好好地顯擺一番,「我根本就沒想這麼快就去恁家的,因為我一直從你身上看不見明確的意思,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你想看見什麼意思?」她直接問他。
「就是你對我的肯定和認可,」他非常肯定地回道,打算一次性地把她逼進死胡同里,「就是我要確定你是喜歡我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還要我親口說嗎?」她不高興地問道。
「必須要說的,我想親耳聽到,否則我心裡不踏實。」他道。
「我不好意思——」她嘴軟了,但是事情的性質已經起了根本性的變化,他非常迅速地就捕捉到了其中的意思,因而興奮得不得了。
「那麼,你喜歡我嗎?」他再次逼問道。
「我不想說。」她再次說了實話,想來臉也紅了。
「你喜歡我嗎?」他不依不饒道。
「我還是不想說,」她心裡早就開始投降了,只是還沒正式挑著個白旗舉起手來而已,她現在還差那麼一個標誌性的動作,「嗯,讓我冷靜一下,好不好?」
「當然好了。」他道,已經勝券在握了。
「你先等等,」她柔柔地回道,真是吐氣如蘭、出口成香,他絕對聞到其中醉人的氣息了,「好吧,我告訴你,我喜歡你。」
他直接暈了,算是開始了某種新的生活。
「行了吧,熊樣!」她嗔罵道,算是結束了某種舊的生活。
「好了,很好,謝謝你,我明白了……」他非常心酸地嘟囔道,重獲新生的感覺立馬就有了,其中細節連自己都無法描述清楚。
在不長的時間裡,他抱著那部海軍藍的諾基亞3310手機在雪地里轉了好幾個圈子,猶如戴著眼罩的小毛驢頭一次歡快地拉磨一般,都快把腳下那片硬硬的地方踩成了濕滑的冰面。原本應該被腳上的泥土弄髒的地方,因為他走得時間長了也沒有被玷污,只是留下了凌亂不堪的厚實的腳印。他也不覺得天有多冷了,空氣有多涼了,似乎整個世界都與他暫時隔絕了,除了家在走馬嶺南邊不遠處的她之外。
他的心和她的心終於連上了,一如火線碰上了零線。
「好了,先饒你這一回,」她繼續嬌嗔道,不願意有任何的放鬆,也不敢有任何的放鬆,因為幸福來得太突然也太直接了,「明天就是星期六了,也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你有什麼特殊的安排嗎?」
「或者有什麼特別的心情嗎?」不待他說什麼,她又問道,心情好得要命,「不妨說來給我聽聽。」
「明天咱去逛街吧,到比較大的城市湖東區去旅旅遊,如何?」他隨即建議道,覺得這個不偏不倚的主意應該還不錯,她差不多能欣然同意,「我聽說今年那裡的解放公園有燈展,不孬,非常值得一看。」
「行,我聽你的。」她喜笑顏開地答應道。
現在她心裡高興得都沒法再多說了,她以為連她說話的樣子仿佛也已經被那個可愛的他看到了,她的靈魂從今以後就是完全開放的了,至少在他跟前是這樣的,她幾乎已經完全屬於他了……
和她通完情意綿綿的熱熱乎乎地電話後,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做的一個夢。在夢中,他來到了奶奶住的那三間老石頭房子裡,每間房子裡面都點著一支明亮的紅色的蠟燭,照得人心裡暖洋洋的。西屋的西牆上掛著一個硬紙盒子做的東西,裡面插著一大把開滿紅花的帶著綠葉的石榴樹枝。南牆的窗戶底下也有一個硬紙盒子,裡面同樣插滿了開滿紅花的帶著鮮嫩綠葉的石榴樹枝。那些石榴花紅得特別耀眼,就像透亮錚明的鮮血一樣,石榴葉青翠欲滴,十分惹眼,似乎比火紅火紅的石榴花還要好看幾分。綠色並不遜於紅色,從來都是如此。
他在夢中被所見之物的美麗色彩震驚了,他從來沒想到夢裡的東西居然可以如此鮮亮,如此逼真,如此栩栩如生。奶奶就在院子裡,她可能在用柴火燒鍋做飯,也可能在用皂角皮洗衣服。他想要走出屋子到院子裡去看看,於是就走出了屋門,跨過了那道彎彎曲曲的槐木門檻,一腳踩在了屋門前那塊鏤空的長方形石頭上。那片石頭大概有一平方左右,厚約十公分,看樣子原來應該是一個石雕的窗戶。以前的老房子經常用這種窗戶,它雖然看著比較笨重,但實際上卻非常結實。至於後來的情況怎麼樣,他就再也記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