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外科醫生> 82.一夜無眠

82.一夜無眠

2024-09-19 18:15:50 作者: 王曉方

  忙碌了一天,回到宿舍打開電腦,分別收到了丹陽和姚淼的電子郵件,兩個人都說國內正在遭受非典瘟疫的肆虐,形勢非常嚴峻,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丹陽說,她的公司已經放假了;姚淼說,《尋找香格里拉》也暫時停止演出了。說實話,此時此刻,我最擔心的是女兒,這種情況,她們學校還在上課。

  最近醫療隊的十一名隊員都得知了國內非典肆虐的消息,情緒波動很大,為了了解情況,我給常院長打了電話,常院長接到我的電話很激動。

  「慶堂,「常院長關切地說,「我代表院黨委向醫療隊全體同志表示最誠摯的問候,你們遠涉重洋,到了戰亂的剛果(金),冒著赤道地區四十度的酷熱,冒著武裝衝突和各種惡性傳染病隨時可能造成的生命危險,憑著過硬的工作精神和精湛的醫療技術,為祖國和我們北方醫科大學附屬醫院贏得了榮譽。你們放心,院裡一定會照顧好你們的家屬,我們也一定能戰勝非典瘟疫。」

  我把常院長的意思告訴了全體隊員,大家深受鼓舞。藉此機會,我儘量給大家多安排工作,隊員們為了擺脫對親人的牽掛,也都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

  早晨,我和幾位醫生檢查病房時,趙雨秋提出了一個護理上的難題。

  「林隊長,我們的病人大部分都是黑人,注射青黴素給黑人做皮試,在陽性結果的判斷上很難斷定,我真怕扎出事來。」

  我也覺得這個問題很棘手,還是杜清楊聰明,他機智地說:「可以通過詢問病人的感覺和觀察皮丘的增大程度來判斷,對可疑陽性者不要輕易下結論。」

  趙雨秋對杜清楊的高見投去了敬佩的一瞥。這一瞥常人不易察覺,但我卻覺得這一瞥是飽含深情的,主要是她的眼神有一種內容。我想杜清楊這把鑰匙早晚能打開趙雨秋這把鎖。

  「清楊說得對,」我讚許地說,「不過,多數病人還是採取脫敏注射等積極的方式來解決更好。護理質量要想真正到位,光靠技術也不行,還要和病人溝通,以便及時了解病人的情況,為治療和護理提供有效的依據。」

  本書首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林隊長,金夏沙的蚊子太厲害了,我們已有兩位隊員感染了瘧疾。」杜清楊蹙眉說。

  這種情況是我早已預料到的,上次與鄭國華徹夜長談時,他也提醒我要高度重視瘧疾感染。

  「清楊,讓全體隊員全面做一次體檢,另外,每個隊員都要按時口服預防藥物。雨秋你負責督促。」我認真地說。

  其實,在國內出發前,每個隊員都服用了「抗虐三號氣抗虐藥物主要是通過肝臟排解,有很強的毒副作用。我是過敏體質,又是糖尿病患者,剛服幾天就出現頭暈、噁心、嘔吐等反應,皮膚也開始泛黃。怕影響隊員的情緒,我都默默地挺過來了。不過,我沒想到非洲的蚊子這麼厲害,蚊帳根本擋不住那些頭很小的蚊子,就是把領口和袖口系得緊緊的,它隔著衣服也能咬人。

  我見趙雨秋對杜清楊不再冷淡,便開玩笑地說:「雨秋,不能老漂著,該成個家了。」

  「為什麼要成家?」趙雨秋嬌媚地問。

  「因為愛呀!」我風趣地說。

  「愛就需要成家嗎?」趙雨秋反問道。

  我發現,趙雨秋說話時看了一眼杜清楊。杜清楊被她看得臉紅了起來。然後她轉身出了病房,曼妙的身姿讓人陶醉。

  這時,一名護士推門進來說:「林隊長,有一名腦外傷患者有生命危險,您去看看吧。」

  「怎麼受的傷?「我皺眉問。

  「是車禍,剛送來。」護士說。

  「走,清楊,咱們去看看。」我一擺手說。

  來到搶救室,病人滿臉是血,已經昏迷。

  我一看情況嚴重,果斷地說:「趕緊送手術室搶救。」

  護士們迅速準備救治。手術前,檢驗室送來了血檢結果,我看後大吃一驚,病人HIV呈陽性。

  「雨秋,這是一名愛滋病患者,讓檢驗室仔細做一下。」我囑咐說。

  很快檢驗室就送來了化驗單,結果和第一次一樣,HIV呈陽性。這是我到剛果(金)手術遇到的第一例愛滋病患者,也是醫療隊遇到的第一例愛滋病患者。大家都十分緊張。

  與我國不同,在剛果(金)HIV不是術前常規檢測的項目,對於被高度懷疑愛滋病的病人,必須在徵得同意後才能做此項檢查。由於剛果(金)愛滋病病毒攜帶者高達百分之十,為了隊員的安全,我特意囑咐檢驗室給每個待手術的患者秘密做HIV檢測,如果不做這項檢測,平日裡有沒有遇到愛滋病患者,真是不得而知。

  我和杜清楊、趙雨秋重新商定了手術方案,因為患者是腦外傷、顱骨骨折,所以手術必須十分小心,因為一旦動脈血液濺到眼睛裡或者皮膚上,而皮膚上正好有一個小口,就有感染愛滋病的危險。因而大家要戴上防護眼鏡和雙層手套,穿上隔離衣。

  趙雨秋開始清理創面。血肉模糊的臉露了出來,這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尚且清醒,睫毛很長,眼睛又大又亮,鼻樑高挺,但令人痛心的是,她卻患上了愛滋病。

  病人痛苦地呻吟著,兩隻大眼睛充滿了對生的渴望。手術器械是一次性的,愛滋病人無法用麻醉機,只好採用局部麻醉。

  手術進展得很順利,僅僅用了一個半小時,但對我這個神經外科醫生來說,這是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個半小時。我感到自己要虛脫了。

  手術終於結束了,趙雨秋將病人推到特護病房,我和杜清楊走出手術室。我長長地舒了口氣,一股清風撲面而來,頓時感到空氣是這樣的新鮮。

  「林隊長,我們的黑人助手臉上戴著玻璃面罩,你猜像什麼?」杜清楊開玩笑地問。

  「像什麼?」

  「活像電影裡處理生物武器的科學家。」

  我被他晅得哈哈大笑,這是我到非洲後第一次開懷大笑。

  晚上,趙雨秋拿著醫療隊全體成員的化驗單到我房間,我忽然覺得這個曾經暗戀過我的女人美得讓人動情。

  「情況怎麼樣?」我控制著自己的荷爾蒙問。

  「全體隊員一個不少,全部是虐原蟲攜帶者,只是你……」趙雨秋遲疑地說。

  「我怎麼了?」我有些緊張地問。

  「我讓檢驗室又給你做了一次。」趙雨秋神秘地說。

  「有這個必要嗎?」我更緊張地問。

  「慶堂,你都和哪些女孩發生過關係?特別是黑人女孩!」趙雨秋冷靜而嚴肅地問。

  「趙雨秋,你什麼意思?」我有些生氣地問。

  其實,我問她這話,底氣也不足。因為看情形我好像檢驗出了愛滋病病毒。

  「慶堂,沒什麼意思,為你好。」趙雨秋仍然嚴肅地說。

  「我沒在非洲幹壞事!」我語氣堅定而無奈地說。

  「真的?」趙雨秋繃著臉問。

  「真的!」我鄭重地說。

  「那以前呢?」

  「以前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嗎?」

  趙雨秋「撲哧」一下笑了。

  「我知道什麼呀?」

  我一下子明白了?這個丫頭是在詐我。

  「趙雨秋,你也太過分了,」我心有餘悸地說,「你差點把我嚇死,我以為做了一例愛滋病患者的手術,就被傳染上了。」

  「你心裡沒鬼緊張什麼?」趙雨秋詭謫地問。

  「是誰讓你這麼幹的?」我佯裝嚴肅地問。

  「你以為我對你的情史感興趣呀,是你老婆謝丹陽對你不放心,讓我看著你,怕你在非洲不老實,回國帶回個黑孩子。喏,這是檢驗報告,你呀,一切正常。」

  趙雨秋把檢驗報告放在桌子上,轉身就走。我望著趙雨秋嬌美的背影和烏黑的披肩長發,哭笑不得,生命里最原始的衝動卻蠢蠢欲動,然而,在非洲這個寧靜的夜晚,即使有澎湃的激情,也不可能享受到澎湃的快感。

  我打開筆記本電腦,想給姚淼發個郵件,卻看到一個極壞的消息。丹陽發來郵件告知:

  「今天上午雪兒全班同學集體發燒,已經被隔離在宿舍里,慶堂,怎麼辦?我快急瘋了!」

  我幾乎要崩潰了,怎麼會這樣呢?非典期間,一旦集體發燒,後果不堪設想!我急壞了,我知道丹陽更急!

  我趕緊給丹陽回郵件:

  「丹陽,別急,越在這個時候,越要冷靜,積極配合學校釆取措施,非典並不可怕,要有信心,何況孩子們也不一定就是非典,有消息趕緊告訴我。親愛的,難為你了。我在非洲為雪兒祈禱!」

  郵件發出後,我的心情仍很焦慮。我怨恨自己為什麼要來非洲,為什麼要在女兒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她身邊,其實讓蔣葉真說句話,就可以不來這該死的地方,可以推給羅元文,也可以推給曲中謙或者別的什麼人,為什麼不能讓別人來?

  然而,我眼前閃過鄭國華剛毅的面容,那些維和官兵的親人不也在忍受非典的肆虐?他們抱怨了嗎?我拿出穆主任臨終前送給我的那枚白求恩獎章,在手中不停地摩拏著,希望穆主任和白求恩都給我力量!我又想起了和姚淼一起去中甸松贊林寺時,老活佛那慈祥的笑臉。是啊,讓別人來,別人也要忍受和我一樣的痛苦,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一生救了那麼多人,上天不會降災於我女兒身上。我默默地為女兒祈禱著,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筆記本開了一個晚上,也沒有得到丹陽的消息。我心裡越發緊張起來。我望了一眼鏡子,自己仿佛瘦了一圈。本來糖尿病患者是不能這樣熬夜的,可是雪兒是我的命呀。我想找趙雨秋或杜清楊談談,或者隨便和誰談談,我的神經繃得太緊了,真想找一個人傾訴一下,讓誰和我分擔一下,然而,我又不願意搞得醫療隊太緊張,本來隊員們就想家,非典肆虐,誰不為家人擔一份心呢?我只好一個人在房間裡默默地承受著。

  我知道丹陽肯定也一夜沒睡,一定眼圈黑了,一定眼睛哭腫了,一定臉色憔悴了,對妻子的愛一下子湧上心頭。

  這時,趙雨秋推門進來問:「怎麼了?慶堂,上午的手術不做了?」

  我一下子想起來,上午還有一例腦膜瘤手術要做。我看了看表,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雨秋,明天再做吧。今天我不太舒服。」我沒精打釆地說。

  「不會吧,慶堂,昨天晚上不過是跟你開了個玩笑,你今天還真有症狀了?」趙雨秋開玩笑地說。

  「雨秋,我都快急死了,哪兒有心思開玩笑。」

  趙雨秋見我很認真的樣子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慶堂,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把女兒的事說了一遍,趙雨秋聽了雖然很著急,但畢竟是旁觀者,她很冷靜地說:「慶堂,不是還沒有結論嗎?集體發燒也說明不了就是非典,沒準兒是流感呢!」

  趙雨秋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有道理,緊張的心情緩解了一些,這時丹陽發來了新的郵件,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看:

  「慶堂,雪兒沒事了,昨夜專家組連夜會診,認為是集體感染了流感,再觀察兩天就可以解除隔離回家了。我知道你一定急壞了,一宿沒睡,好好睡一覺吧。多注意身體,我愛你!」

  我一下子蹦了起來,緊緊抱住趙雨秋,就像抱住丹陽一樣,沒想到趙雨秋以更用力的擁抱、更溫情的撫慰回應我。我幾乎把她當成了丹陽和姚淼,淚水落在她的秀髮上。她用手給我擦淚,然後自己也流出了熱淚。

  「慶堂,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花花公子,今天我發現我錯了,原來你對家是這麼負責任。看來有家真好,我是該有個家了。」

  我也用手給她擦眼淚說:「雨秋,我今天才發現你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女人,愛華真是他媽的沒福氣!」

  我的話剛說完,她卻抱著我嗚嗚大哭起來,那哭聲透著無限的委屈和悲傷!

  「雨秋,杜清楊人不錯,還是接受他吧!」我真誠地說。

  「這事不用你操心!」趙雨秋一把推開我說,然後抹著眼淚就走了。我知道趙雨秋和杜清楊的愛情就要結果了,想到這兒,我的心中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