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蘭蘭
2024-09-19 18:12:28
作者: 王曉方
第二天早晨,醫療隊正準備下鄉,縣人民醫院院長打來電話找蔣葉真。
蔣葉真接完電話對大家說:「縣人民醫院有一位危重病人,是被人砍傷的,需要我們救治。救人要緊,我們先去縣人民醫院吧。」
大家趕緊上了車,車疾馳向莫豐縣人民醫院。好在縣委招待所離縣人民醫院很近,開車五分鐘就趕到了。縣人民醫院院內停了十幾輛警車,警察們都荷槍實彈,根據場面判斷,案子不會小。
下車後,幾個外科醫生隨我趕到急救室。平車上躺著一位血肉模糊的中年婦女,有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眼含淚水守在旁邊,她的鎮定和一雙大眼睛讓我很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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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要挺住!」女孩不停地說。
女人身上被砍了四刀,並不危及生命,危及生命的是頭部被砍了兩刀。CT掃描表明,已經傷及腦組織,並且由於病人受傷時間過長,已經發展形成腦疝。
腦疝形成時間越長,搶救成功的機會就越小;腦疝超過六個小時,救治的機會就很渺茫了,而這個病人腦疝已經超過七個小時。
「慶堂,還有希望嗎?」蔣葉真關切地問。
這時,那個小女孩一聲不響地默默走到我的面前,突然跪了下來哀求道:「叔叔,救救我媽媽吧,蘭蘭不能沒有媽媽!」
我急忙將她扶起。當她抬起頭的時候,我看到的是一雙充滿了祈求、略有些麻木的眼神。
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應該是無憂無慮地在父母身邊玩耍的時候,突遭橫禍,從此失去父愛、母愛,那心靈的創傷將是多麼刻骨銘心啊!然而我確實無能為力,即使給病人做開顱手術,也無法挽救她的生命。實際上,病人已經腦死亡。
我緊緊抱住孩子。這時進來一位警察問:「林大夫,孩子的母親還有救嗎?」
「對不起,」我無奈地說,「孩子的母親已經腦死亡。」
「那為什麼心臟還在跳動?」警察不解地問。
「撤掉呼吸機心臟很快就會停止跳動。」我解釋說。
「林大夫,蘭蘭我們先帶走,她全家都被歹徒殺了,這孩子活下來是個奇蹟!」警察說,「我們還要向她了解一些情況。」
蘭蘭一直依偎在我的懷裡。我安慰說:「蘭蘭,不怕,告訴叔叔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蘭蘭含著淚說:「昨天夜裡我正在睡覺,被一陣打架聲驚醒了。我以為爸爸媽媽又吵架了呢,這時隔壁的爸爸喊道:『救命啊!殺人了!』我嚇壞了,這時哥哥也驚醒了,他拉著燈就起來開門,我也跟著爬起來,我們倆小心地來到爸媽的房間。燈黑著,爺爺正和一個黑影扭打在一起,那黑影舞著刀亂砍。哥哥急了,他衝進去就被砍倒了,我嚇得趕緊跑到另一個房間躲進小柜子里藏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兇手來到我藏身的屋子裡,發現了正在穿鞋的妹妹,我想衝出去救妹妹,但我沒有。後來我聽到妹妹慘叫一聲。」
「蘭蘭,為什麼沒去救妹妹?」蔣葉真驚訝地問。
「因為,如果我出去了,壞蛋也一定會把我殺了,那就沒有人知道誰是兇手了!」蘭蘭悲痛地說。
「後來呢?」我瞪大眼睛問。
「兇手逃離現場後,」警察接過話茬說,「蘭蘭在可怕的寂靜中又煎熬了十幾分鐘,才悄悄地爬出了柜子,懷著恐懼去推父母房間的門。她推開一點門縫兒擠進去,只見爺爺倒在門後面,她拉開燈,看到爺爺、爸爸都倒在血泊中,她走過去推了媽媽幾下,媽媽似乎還有氣,哥哥、妹妹都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在一片死亡的氣息里,這孩子卻顯示了少有的鎮定。她首先關掉家裡的燈和門,然後跑到隔壁的公用電話撥打了120急救電話和110報警電話。我們接到報警後很快救趕到了案發現場。」
聽了警察的敘述,我憤怒地問:「兇手與蘭蘭家有什麼深仇大恨?下如此滅門的毒手!」
「暫時還不清楚。不過您放心,」警察堅定地說,「我相信兇手很快就會抓到,因為蘭蘭已經記住了兇手的體貌特徵。」
蔣葉真作為一個母親聽了蘭蘭的遭遇有些受不了了,她摟著蘭蘭跟隨警察走了。蘭蘭雖然有十二歲了,卻又瘦又小,看上去像六七歲的孩子。
此時,蘭蘭的母親心臟也停止了跳動,護士給她蒙上白布推走了。我走出急救室看著院子裡的警察,心情很沉重。
過了一會兒,蔣葉真又回來了。
「慶堂,今天你帶隊下鄉吧!蘭蘭這孩子太可憐了,而且這孩子的事太讓我吃驚了,我想陪陪她。」
「好吧!」我心情沉重地說。
我和蔣葉真告別,召集醫療隊員上了車。車駛出縣人民醫院大門時,蔣葉真正在擦眼淚。
在湯子縣和莫豐縣整整忙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雖然風餐露宿,卻受到了當地老百姓的熱烈歡迎,醫療隊員和許多農民兄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回城前夕,蔣葉真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她要收養蘭蘭為女兒。我為蔣葉真的行為所感動,更為她又有了一個機智勇敢的女兒而高興。
其實,案子當天就破了。兇手是一個住在縣城西的無業游民,整日靠賭博為生,因傷害罪坐過牢。蘭蘭的父親也好賭,而且贏了兇手兩萬多元錢,兇手索要,蘭蘭的父親不給,兇手懷恨在心,當天晚上帶著兇器摸進蘭蘭的家,抱著魚死網破的惡念,他採用極端的手法進行了報復。
回城的路上,蘭蘭坐在蔣葉真旁邊一言不發,兩隻憂鬱的大眼睛讓人看了心碎。我望著孩子心想,但願蘭蘭能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當成一場夢魘,早日擺脫心中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