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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天鵝如夢

2024-09-19 18:12:22 作者: 王曉方

  第二天,醫療隊在縣人民醫院義診一天,然後一部分人留在縣人民醫院負責對當地醫生傳幫帶,我們是想通過傳幫帶為當地留下一支永遠不走的醫療隊,另一部分由蔣葉真帶隊下鄉義診。

  本來蔣葉真應該留下負責組織留在縣人民醫院工作的人員,但她執意要下鄉,我要留下,她又不同意,只好委託另一位副隊長留下。

  早晨,我們帶領隊員驅車趕往沙河子鄉。下午兩點,我們完成了在沙河子鄉的義診後,正驅車趕往五十公里外的白馬鄉,準備到那裡的一家敬老院慰問。

  汽車駛出沙河子鄉已有二十多公里,車上的醫療隊員正抓緊時間休息,突然蔣葉真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有重病人。

  「慶堂,又該你出馬了。司機,去白馬鄉衛生院。」蔣葉真接完電話說。「是什麼病人?」我關切地問。

  「剛才是白馬鄉衛生院院長打來的求助電話。他說,白馬鄉油坊村有一村民在中午吃飯時突然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由老伴兒趕著驢車送到了鄉衛生院。但鄉衛生院無法判斷病因,請醫療隊的醫生幫助救治。」蔣葉真介紹道。

  「恐怕是腦出血,時間就是生命!」我焦急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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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車立刻掉頭向白馬鄉衛生院飛馳而去。

  在白馬鄉衛生院,醫療隊組成臨時搶救小組。我認真給病人做了檢查,病人下肢已無反應,我初步診斷為腦出血。

  「慶堂,怎麼辦?」蔣葉真凝眉問。

  「白馬鄉衛生院檢查、搶救設施不全,」我焦急地說,「無法做進一步診斷,我建議立即將患者送到縣人民醫院檢查救治。」

  「慶堂,來得及嗎?」蔣葉真擔心地問。

  「你趕緊通知縣人民醫院做好準備,我們馬上出發,還來得及。」我冷靜地說。

  病人於老漢的老伴兒跪下就磕頭,懇求醫療隊救救她老伴兒。我們也顧不上許多,汽車拉著於老漢和醫療隊向縣醫院進發。

  在車上,我給於老漢注射了神經營養藥品,每隔十分鐘量一次血壓。三點三十分,車駛進了莫豐縣人民醫院的大門。

  留在縣人民醫院的隊員們早就做好了手術準備,經過CT檢查證實了我的診斷,於老漢突發腦溢血,出血面積正在擴大,必須馬上手術。

  在十五名醫療隊員中只有我和蔣葉真精通神經外科,蔣葉真和其它兩名隊員做我的助手,手術在簡陋的條件下開始了。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由於條件有限,本來在大醫院一個小時就可以做完的手術在這裡做了兩個多小時。

  搶救成功了,於老汗終於轉危為安。

  在病房,於老漢慢慢地甦醒過來,感激地流下了眼淚。他老伴兒再一次給我跪下,我趕緊扶起這位純樸的婦人。

  為了防止腦部再度岀血,我親自給患者注射了降壓藥,又預備了止血藥和和抗腦水腫的藥。

  由於白馬鄉敬老院的老人們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我們,我們只好整裝繼續前往白馬鄉敬老院,而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隊員們每人中午只吃了一袋方便麵。

  扶貧醫療隊每天都奔波在鄉村之間,很辛苦,但我覺得很充實。我越發感到做一名外科醫生是神聖的。無影燈雖然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燈光,也沒有霓虹燈閃爍耀眼,但它是世界上最神聖的燈光,它點燃了無數患者生命的希望,就像大海中的航標燈,為面臨驚濤駭浪的小舟指明方向。

  只是蔣葉真自從那晚喝多失態後,一直悶悶不樂,經常和隊員們發脾氣。看到她為感情而痛苦,我心裡非常難受。這註定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我們畢竟相愛過。不過,如今我對蔣葉真的感情已經是死水微瀾。

  我真正的激情在每晚的夢中,而夢中的主人公就是姚淼。姚淼是我精神世界中的一切。只有在姚淼的世界裡我的心靈才是安靜、自在的,宛如生長著翅膀四處嬉玩的小天使,無遮無攔,徜徉在天籟和人籟之間。

  在這個凡塵俗世的人間,我還從沒見過、體驗過這樣一種令人忘記現實的神聖境地。這個境地是姚淼用舞蹈創造的,用她獨有的情調創造的,用她的愛創造的。

  我甚至怕我的愛使姚淼化神聖為凡俗,又擔心我的愛會褻瀆姚淼超凡的情愫。要知道,她是我心靈世界的主人,我的心靈已經漸漸被姚淼的情調包圍、感染、薰陶、同化。我欣賞姚淼的情調,崇拜姚淼的情調,追隨姚淼的情調,這將成為我一生中生命的宗教。

  姚淼離我越遠,我的思念就越難以抑制,她去法國後,一直沒有來電話,我的心已經開始躁動。不知道為什麼忘不了這個女人,只要做夢就一定會夢見她。結婚以來,我一直壓抑著這種感情,其結果就是姚淼成了我名副其實的夢中情人。

  已經是半夜了,縣委招待所一片寂靜,只有窗外的蟋蟀在不停地叫著,讓夜晚顯得不僅靜而且幽。

  我剛要合上書睡覺,房間裡的電話響了。我心想,大概是丹陽,她經常半夜打來電話。

  「丹陽,這麼晚了還給我打電話,不知道我累了一天了嗎?」我拿起電話沒好氣地說。

  「慶堂,我是姚淼,我在法國給你打電話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渾身頓時熱血沸騰,血脈竟漲得發痛。

  「姚淼,你在法國給我打電話嗎?」

  「對呀,我正在巴黎演出,不出國不知道,一出國才知道我是多麼想你,實在忍不住給你打電話。」

  「你怎麼知道我在莫豐縣招待所的電話?」

  「我是從愛華那裡知道的。慶堂,你想我嗎?」

  「想是想,但我知道這不現實,其實,我一直深愛著那個我不曾擁有過的美麗。時間久了,總會有一些美好的東西沉在心裡。」

  「我也一直深愛著那個我不曾擁有過的壞人。」

  「我是壞人嗎?」

  「我倆都是壞人。」

  「為什麼?」

  「獨自一個人在晚上看起來就像壞人。」

  「又表演《天鵝如夢》了嗎?」

  「慶堂,你知道嗎?天鵝是非常恩愛的,死了一隻,另一隻就尋找一片結實的冰面從高高的天空中摔下來,把自己的胸脯在堅冰上摔碎。」

  「這一點人類比起天鵝來應該自慚形穢。」

  「是啊,世界上最美麗的征服,就是被美麗征服。天鵝之死像夢一樣,讓人聯想起這世間還有悽美的真愛。」

  這時,窗外起風了,一扇窗被風吹開。難得與姚淼深夜傾談,我不忍放下電話,可是,風剛剛吹起,雨便傾盆而下,一聲炸雷驚破夏夜的長空,連電話那邊的姚淼也聽見了。

  「慶堂,好像有雷聲?」

  「對,下大雨了,我的窗戶被風吹開了,雨水已經進屋了。」

  「那你去關窗戶吧,等我從巴黎回國後再談,再見。」

  「再見。」

  我放下電話去關窗戶,心忽然湧上一股微甜微酸的感覺,有一種傷感般的快慰。我剛關上窗,電話又響了。

  我關好窗,拿起電話。

  「喂,慶堂,剛才跟誰打電話,一直占線。」丹陽有些興師問罪的口氣。

  「白山鄉有個重病號,諮詢病情。」我只好撒謊說。

  「慶堂,你走了快一個月了,什麼時候回來,雪兒都想你了,孩子最怕

  打雷了,你那兒下雨了嗎?」

  「不僅下雨,還打著雷呢!」我望著窗外說。

  電話傳來丹陽的聲音:「雪兒,是爸爸,快跟爸爸說話。」

  「爸爸,我想你。越打雷我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你。」

  說著說著,雪兒就哭了起來。

  「雪兒,別怕,不哭,爸爸就快回去了,」我鼻子酸酸地說,「到時候爸爸帶你去遊樂場。」

  「爸爸說話算數!」

  「算數,聽媽媽話,快睡吧。」

  「嗯,爸爸再見。」

  「再見。」

  這時,丹陽又接過電話。

  「慶堂,我想你了,你好嗎?」

  我和丹陽結婚後從未分開過這麼長時間,當然不適應。

  「寶貝兒,好好照顧女兒,再有一個星期我就回去了。」

  「到時候我就該去外地培訓了。」丹陽抱怨道。

  「丹陽,這就是生活。睡吧,我愛你。明天我還要跑兩個鄉呢。」

  「親愛的,你多保重自己,拜拜!」丹陽戀戀不捨地說。

  我掛斷電話,卻怎麼也睡不著了,我突然覺得日子過於平淡了。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難道人生出來就是為了工作的嗎?我的工作壓力太大了,我卻不得不壓抑情感。丹陽管我管得太嚴了,經常像審犯人一樣問我:為什麼跟某個女人說話?都說了些什麼?我發現人生有工作疲勞,更有審美疲勞,消除疲勞的最好辦法,就是尋找新的興奮點。

  我不知道我與丹陽之間是否存在著審美疲勞,我只知道我與姚淼之間有著天然的誘惑力,我既為這種誘惑興奮,又為這種誘惑羞愧,就是這種矛盾心理讓我欲罷不能。

  我覺得愛有兩種,一種是為自己自私的愛,這是愛的主流;另一種是一切為了所愛的人,就像天鵝一樣,然而這更像是愛的理想。我對姚淼就有這樣一種衝動,我覺得她也有。

  姚淼就像一隻飛舞的天鵝,像畫中描繪的,我甚至期盼她快點從巴黎飛回來,飛回到我夢中的天鵝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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