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摸底
2024-09-19 18:05:41
作者: 潮吧
金高出門,把老七拽進來,自己走了.老七打扮得可真有派頭,一身紫色閃著光的西服,跟穿了一身茄子皮似的,頭髮齊刷刷地背向腦後,還染了幾縷黃色,就跟在鍋底上抹了一把屎一樣,一隻耳朵上還掛著幾個銀光閃閃的耳環,一甩腦袋簌簌顫動。他站在門口氣宇軒昂地仰了一下頭,碎步顛過來,沖我伸出了手:「遠哥,我可見著你了。」
我坐著沒動,用手指了指沙發:「坐下吧,你娘了個逼的。」
老七嘿嘿地笑:「遠哥沒變,拿我不當外人呢,打招呼都跟自家兄弟一樣。」
宮小雷掃了他一眼:「你就是一次能操七把的老七呀,果然有風度。」
老七歪著腦袋乜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滿意:「怎麼說話啊夥計,你認識我嗎?」
宮小雷架起二郎腿,輕蔑地一笑:「我不認識你,可是你應該認識我。」
「別鬧了,」我揮了揮手,「老七,這是宮小雷,你宮哥。」老七一怔,仔細打量了宮小雷一眼,猛地一拍大腿:「呦,怪我眼拙,剛才還真沒認出來呢……宮哥,我見過你,那年你去我們學校砸『二斜』的時候我在場,那時候我還小,偷著幫你踹了二斜兩腳呢。嘿嘿,剛才真對不起……不過宮哥你也太不注重形象了,不仔細看,我還以為你是個民工呢。」宮小雷笑了笑:「其實我就是個民工。」老七邊給宮小雷敬煙邊說:「哪能這麼說呢?宮哥是我的偶像啊。」
點上煙,我問老七:「你沒去叫著那五一起來嗎?」
老七撇了一下嘴巴:「本來想去,後來一想,我去那裡幹什麼?李雜碎差點兒讓我受了胯下之辱……」
宮小雷驚叫道:「胯下之辱?好嘛,老七有文化,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老七矜持地抬了抬下巴:「你連胯下之辱都不知道?哦,可也別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是勝哥告訴我的。他說,當年韓信混得豬狗不如,去找劉備,劉備不尿他,讓他從褲襠下面鑽過去……對了,這個人是劉備還是劉邦?反正都是他們姓劉的那家子人……也不對,不是鑽劉家人的褲襠吧?反正我差點兒鑽了李雜碎這個混蛋的褲襠,媽的,他也太拿我老七不當人待了……遠哥,這事兒你知道吧?」我搖了搖頭,老七猛吸了一口氣,唾沫橫飛,「這事兒很難聽,反正你們倆都是我的大哥,我就對你們說說,就算是我老七找娘家人訴苦吧。這不,胡四讓我從小公共那裡走了以後,我沒有著落了,就回市場找李雜碎,我跟李雜碎說,我想回來干,反正遠哥才判了兩年,還有一年多就出來了,我在這裡幹上個一年半載的,等遠哥出來再給我安排工作。李雜碎就讓我交保證金,說怕我干不長遠……當時四哥給了我幾千塊錢的工錢,我就交了三千。交上錢,他讓我請大家吃飯,說是為了以後工作方便。我一想,請就請吧,現在找工作那麼難,再說我真的喜歡跟著遠哥干,反正湊合一陣遠哥就出來了……最後,我被他『滾』得連煙都抽不起了。實指望能去上班,可是……你猜他怎麼了?叉開腿讓我鑽過去,說這是考驗我對他忠不忠誠,這不他媽的污辱人嘛,我能那麼干?我不干,他就讓劉三他們打我,把我打得好幾天下不來床……後來我聽那五說,李雜碎曾經說過,只要是楊遠以前的人,我就不會用他,除非他從我的褲襠里鑽上三個來回。那五這個混蛋也真是……我估計他可能鑽過李雜碎的褲襠……我經常跟以前那些跟著你幹活的夥計碰面,大家都搖頭,連說他一句壞話都不敢,媽的……」
「哈哈,還有這事兒,」我微微一笑,「你經常跟那五見面嗎?」
「不大見面,沒有共同語言了……再說他成了李雜碎的人,我跟他見面沒什麼意思。」
「一會兒他來了,你『刺撓』他兩句,聽聽他怎麼說,沒準兒他還真受過李俊海的胯下之辱呢。」
「那種人還用『刺撓』?」老七哼了一聲,「他來了直接就跟你訴上苦了,不信你看著。」
「他訴苦你就替我揍他,讓他好好哭一場。」
「遠哥又開玩笑了,你不是那樣的人,你要是那樣的人家還能想著你?不過,我還真想揍他一頓呢。」
「真的,他要是跟我裝逼,你就揍他,看我的眼色。」
老七皺著眉頭想了一陣,開口說:「遠哥對待我真跟親兄弟一樣……好,我聽你的。遠哥,我還想求你件事兒,我能不能再跟著你干……咳,不是這個意思,怎麼說呢?我跟一幫弟兄倒騰舊貨,經常被一些小混子敲詐,我不是害怕他們,關鍵是我不想折騰了,有幾次他們『滾』我,還把跟我合夥的幾個夥計給打了,幸虧我找了勝哥,勝哥幫我說了些好話……我真不想折騰了,連常青打勝哥我都沒去管……當然了,我也不敢管,吹吹牛逼罷了。遠哥,我的意思是,以後我打著你的旗號,就說這個生意是遠哥你的,我看誰還敢欺負我?答應我吧遠哥,賺了錢有你的一份兒。」
你那點兒小破生意我還真看不在眼裡,我笑道:「行啊,你干你的,錢我不要,不過我也有事兒求你。」
老七的臉像打了一束光,熠熠發亮:「太謝謝你了遠哥,你說,你想讓我幫你幹什麼?」
我輕描淡寫地說:「我這是任人唯賢啊,你老七有這個能力我才把這個任務交給你的,別人我還不想用呢。」
老七反應很快,把手在眼前猛地一揮:「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讓我當個探子,探探李俊海的底細?」
「老七厲害,果然是混社會的材料,」我哈哈大笑,「是啊,你說得真對。這樣,我跟李俊海現在是什麼關係你也很明白,我再瞞著你就不是我楊遠的性格了。這話的意思就是,我想讓他把吃我的吐出來,目前最緊要的就是我想了解一下他有哪些漏洞,也好乘虛而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老七頷首道:「明白,我也知道我應該怎麼幹了。我知道李雜碎是個什麼東西,跟著他幹的兄弟,除了劉三他們幾個貼心的,其餘的他全拿他們不當人待。有個叫匪兵甲的是他的跟班,有一次不知道因為什麼,李雜碎把尿撒在啤酒瓶里,當著很多人的面讓他喝下去,他還真喝了……儘管他一直沒有說什麼,可是我分析他的心裡肯定有自己的看法,誰能受得了這種污辱?匪兵甲以前和我一起跟著勝哥玩兒過一陣,我們倆能說進話去,這陣子我就跟他聯絡聯絡感情,他肯定知道李雜碎不少內幕,那樣就好辦多了。」
老七的態度讓我很滿意,我正色道:「老七,記住一點啊,給我楊遠辦事兒要注意你那張嘴……」
老七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遠哥,多少年的老黃曆了你還去提他?我現在很注意這個問題。」
宮小雷插話道:「提醒提醒你這沒錯,你知道蝴蝶的脾氣,一旦咧著個大嘴胡叨叨,你就要注意舌頭了。」
老七急得汗都出來了:「宮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遠哥罩著我,我哪能去害他?」
我擺了擺手:「別說這些沒意思的了,我相信你。一會兒那五來了,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老七雞啄米似的點頭:「我明白,我明白,遠哥不好意思揍他,我來。遠哥出來以後見過那五吧?」
我點了點頭:「見過,他跟你不一樣,跟我玩腦子呢。」
那是上個禮拜的事兒了。那天下午我喝了點兒酒,不由自主地踱到了市場。剛進大門猛然覺醒,我來這裡幹什麼?轉身就走,迎面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個人剛要發作就愣住了:「遠哥?你怎麼來了?」我一看,操,閻坤。我笑道:「想你了,來看看你啊。」閻坤很激動,不由分說,拉著我就去了馬路對面的飯店。那個飯店換了門頭,老闆也換了。閻坤一進門就咋呼上了:「你媽那些逼的,趕緊給我上菜,不知道誰來了嗎?蝴蝶,你蝴蝶爺爺來啦。」老闆是個外地人,好象壓根就沒聽說過蝴蝶這個名字,蔫蔫地說:「閻師傅,你什麼時候把帳給我結結啊,快要一年了。」閻坤怒道:「還能瞎了你的錢?你問問你蝴蝶爺爺,我什麼時候欠過別人的錢?」一聽這話我就知道,閻坤這小子窮得冒泡了,笑道:「今天算我的。」閻坤不樂意了,一把將我推進了一個房間:「這叫什麼話?欺負我閻八爺沒有銀子?」喝著酒,我問閻坤,我進去的這幾年他幹得什麼樣?閻坤開始還振振有辭地吹,後來蔫了:「我混得不是人了……跟青面獸剛來的時候一個樣,賣襪子。想走又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畢竟當年我在這裡也是個人物啊。有一陣我想跟著李俊海乾,李俊海不要我,說我是個雜碎……我能比他還雜碎?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結果人家李俊海不饒我啊,也不知道我怎麼得罪了他,他整天派他的幾個兄弟折騰我,我掙的那幾個錢,全請他們喝酒了……青面獸也擠兌我,巴不得我從這裡滾蛋……現在我混得跟泡狗屎也差不多了。」我給他打氣道:「別喪氣,有咱們挺起來的時候。」
「這話對啊,」閻坤瞪大了眼睛,「我就等著你回來呢,你回來以後,我幫你把李俊海砸跑了……」
「你這麼說可就沒什麼意思了,」我打斷他道,「我憑什麼要砸跑了李俊海?」
「遠哥你開始不實在了,街面上誰不知道你跟李俊海的事兒?你的老窩都讓他給占了……」
「滾你媽的,」我火了,「我告訴你,李俊海是我的把兄弟,不許你胡說八道。」
「好,好好,」閻坤沒趣地搖了搖頭,「算我多嘴……遠哥,我很失望。」
我心想,你先這麼失望著吧,有我用你的時候。我不是不想拉巴你,可是你是那個材料嗎?再說,你靠李俊海那麼近,備不住哪天你就變成了魏延。等我想用你的時候,自然會來找你的。現在可不能告訴你我的想法。胡亂聊了一陣,閻坤忽然說:「大昌結婚了。」這我知道,我曾經去過他家,讓他去我的酒店上班,他不去,寧可讓他老婆養著,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跟個病秧子似的。我問:「大昌剛出來的時候幹什麼?」閻坤說:「來市場賣了一陣蛤蜊,被劉三他們砸了幾次攤子,走了,後來開了一個髮廊,養了幾個小姐,他老婆不讓他干,倒閉了,再以後回家『臥』起來了,李俊海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吃軟飯的小伙子』……操,大昌徹底完蛋了,沒有人帶著他,他連我都不如。」
心裡煩躁,酒也喝不進去,勉強喝了幾杯,我把帳結了,對閻坤說:「以後喝酒去我那裡,我讓你簽字,別他媽整天跟個叫花子似的到處賒帳,咱哥們兒還不到那種程度。」閻坤沮喪地拉了一下臉:「哪好意思去你那裡?金高和春明他們都在那裡,讓他們笑話。」看來這小子還有點兒自尊心,我走到門口,摸著他的肩膀說:「沒什麼,金高有一陣連你都不如呢,也賣襪子……想弟兄們了就去,錢不錢的無所謂。」閻坤剛說了一句「那我還不如跟著你干」,那五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躥了出來:「遠哥,我這一頓好找啊……八爺,你們結束了?別呀,回去回去,咱們繼續。」閻坤還想進去,我推了他一把:「你先回去吧,我跟那五聊聊。」進了剛才的那個房間,桌子還沒撤,那五要再上酒,我攔住他,笑道:「你好大的膽子啊,在你李老闆的眼皮子底下跟他的對手喝酒?」那五把牙籤般細的脖子一橫:「他算個什麼東西?我家大哥回來了,我什麼都不怕,喝!我看他能把我怎麼著。」我笑了:「李俊海沒在市場吧?」
那五紅了一下臉:「他好幾天沒來了,說是出去旅遊去了,跟劉三一起,估計是出了什麼事兒。」
暫時我還不想談李俊海,笑道:「老那現在發達了,眼珠子往上杵,我回來這麼長時間了都不去看我。」
那五一臉委屈:「遠哥,不是我不想去看你,我害怕金哥啊,萬一讓他碰上,我這頓打能逃了嗎?」
他說得也有道理,金高曾經說過要揍他,我裝做納悶的樣子:「他打你幹什麼?」
「都說你遠哥變了,還真不假,」那五剛咳出一口痰,生生又咽了回去,「你開始跟弟兄們兜圈子了……你能不知道為什麼?為了李俊海啊。我跟了李俊海,在你們的眼裡,我就是個叛徒,你們會不想揍我?我知道你遠哥不會揍我,可是金哥呢?還有花子和天順他們……我要是去找你,他們能饒了我嗎?前幾天天順還來找過我,我提前藏起來了,我聽匪兵甲說,天順拿著一把賊亮的刀子,看那意思是要來捅死我……他肯定是誤會我跟花子那事兒了。那事兒根本就不是我乾的,是劉三這個混蛋,他跟李俊海胡叨叨,李俊海就和了一把稀泥,讓花子懷疑是我在背後說了什麼,花子挨打了,把事兒都怨到我的頭上來了……我,我他媽真冤枉啊我……剛才我看見你來了,我害怕金哥和天順他們跟著你,就沒敢露頭……那天我還去過你家,你和金哥在院子裡下棋,我沒敢進去,不信你問二子,二子看見我了,還說他現在有兩個哥哥了……後來我又去過你家,人家說你不在那裡住了,住到酒店裡去了,那我就更不敢去了,金哥天天在那裡……」說到這裡,那五又要起身去要酒,我按住了他:「別拿酒了,以後想喝酒去我店裡,我管夠。」
那五的眼珠子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讓我懷疑他的眼珠子得了癲癇病:「哥哥啊,你可千萬理解我,真沒辦法啊。」
後面的話他連說不用說我就知道,肯定是強調一大堆生活艱難之類的話,最後讓我理解他的處境。
我笑了笑:「老那,你不用解釋了,你很聰明,應該知道現在我跟李俊海到了什麼程度,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那五信誓旦旦地說:「遠哥,放心好了,我那五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
現在我還不想跟他多說,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這麼著吧,記住我的話,只要心裡有我,你還是我的兄弟。」
那五的嘴巴一扭,眼淚嘩地流了個滿臉:「哥哥,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我丟給他一張餐巾紙:「把眼淚擦擦,哥哥見不得這個。」
那五用餐巾紙在臉上一划拉,立馬變成了京劇里的小花臉:「遠哥,我苦啊……滿腔熱血,一肚子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