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譯書與遊學
2024-09-19 17:42:03
作者: 柳詒徵
譯書之事,盛於明季,清初譯者漸少。穆尼閣之《天步真原》,蔣友仁之《地球圖說》,無大影響於學者也。
《疇人傳》(阮元):「穆尼閣,順治中寄寓江寧,喜與人談算術而不招人入會,在彼教中,號為篤實君子。青州薛鳳祚嘗從之游,所譯新西法曰《天步真原》。」「穆尼閣新西法,與湯、羅諸人所說互異。當時既未行用,而薛鳳祚所譯,又言之不詳,以故知其術者絕少。」「錢大昕官贊善時,適西洋人蔣友仁以所著之《地球圖說》進。奉旨翻譯,並詔大昕與閣學何國宗同潤色。」
道光中,海疆事棘,學者欲通知四裔之事,始競編譯地誌,若《海國圖志》、《瀛環志略》、《朔方備乘》等書,皆雜采諸書為之,非專譯也。
《海國圖志序》(魏源):「《海國圖志》六十卷,何所據?一據前兩廣總督林尚書所譯西夷之《四洲志》,再據歷代史志及明以來島志及近日夷圖夷語,鉤稽貫串,創榛辟莽,前驅先路。大都東南洋、西南洋增於原書者十之八,大小西洋、北洋、外大西洋增於原書者十之六,又圖之經之,表以緯之,博參群議以發揮之。何以異於昔人海圖之書?曰:彼皆以中土人談西洋,此則以西洋人談西洋也。」(原刻僅五十卷,嗣增補為六十卷,道光二十七年,增為百卷,重刻於揚州,仍其原敘,不復追改。)
《山西通志·徐繼畲傳》:「繼畲官福建巡撫,入覲,宣宗詢以各國風土形勢,奏對甚悉。爰命采輯為書,書成曰《瀛環志略》。」
《何秋濤傳》(張星鑒):「嘗考東北邊疆之要,成書百卷,尚書某公為進呈,賜名《朔方備乘》。」
《瀛環志略》,近代中國人系統介紹世界史地知識的名著。清代大臣、學者徐繼畲(1795~1873)著。
咸豐中,海寧李善蘭客上海,與英人艾約瑟、偉烈亞力等游,譯述重學、幾何、微積等書,於是譯事復興。
艾約瑟(Joseph Edkins,1823~1905)。英國傳教士。著有《中國的宗教》、《訪問蘇州太平軍》等。
偉烈亞力(Alexander Wylie,1815~1887),英國傳教士。與中國學者李善蘭等合作翻譯了《幾何原本》等大量西方科學著作,同時注意向西方介紹中國科學。中文著作有《數學啟蒙》。
《疇人傳》:「李善蘭,字壬叔,號秋紉,海寧人。咸豐初,客上海,識英吉利文士偉烈亞力、艾約瑟、韋廉臣三人,從譯諸書。」「《幾何原本》後九卷續譯序云:泰西歐幾里得(Euclid)撰《幾何原本》十三卷,後人續增二卷,共十五卷。明徐、利二公所譯,其前六卷也,未譯者九卷。」「自明萬曆迄今,中國天算家願見全書久矣。道光壬寅,國家許息兵,與泰西各國定約,此後西士願習中國經史、中士願習西國天文算法者聽,聞之心竊喜。歲壬子,來上海,與西士偉烈君亞力約,續徐、利二公未完之業。偉烈君無書不覽,尤精天算,且熟習華言。遂以六月朔為始,日譯一題,中間因應試避兵諸役,屢作屢輟。凡四歷寒暑,始卒業。是書泰西各國皆有譯本,顧第十卷闡理幽玄,非深思力索,不能驟解,西士通之者亦鮮。故各國俗本,掣去七八九十四卷,六卷後即繼以十一卷,又有前六卷單行本,俱與足本並行。各國言語文字不同,傳錄譯述,既難免參錯,又以讀全書者少,翻刻訛奪,是正無人。故夏五三豕,層見疊出,當筆受時,輒以意匡補。偉烈君言:異日西士欲求是書善本,當反訪諸中國矣。」「《重學》二十卷附《曲線說》三卷序云:艾君約瑟語余曰:西國言重學者,其書充棟,而以胡君威立所著者為最善,約而該也。先生亦有意譯之乎?余曰諾。於是朝譯幾何,暮譯重學,閱二年,同卒業。」「《代微積拾級》十八卷序云:羅君密士,合眾之天算名家也,取代數、微分、積分三術,合為一書。分類設題,較若列眉,嘉惠後學之功甚大。偉烈君亞力聞而善之,亟購求其書,請余共事,譯行中國。譯既竣,即名之曰《代微積拾級》,時《幾何原本》刊行之後一年也。」「《談天》十八卷序云:余與偉烈君所譯《談天》一書,皆主地動及橢圜立說。」「又京卿所譯西書,尚有《植物》一種,凡八卷。」「論曰:李京卿邃於數理,專門名家,用算學為郎,王公交辟,居譯署者幾二十年。」
韋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1829~1890),英國傳教士。曾在上海創辦當時中國最大的現代出版機構同文書會,與李善蘭等合譯《植物學》。
同治初,總理衙門設同文館,並設印書處,以印譯籍。吳人馮桂芬倡議,上海、廣東均應仿設。其《顯志堂稿·上海設立同文館議》云:
互市二十年來,彼酋類多能習我語言文字之人,其尤者,能讀我經史,於朝章國政吏治民情,言之歷歷。而我官員紳士中,絕無其人,宋聾鄭昭,固已相形見絀。且一有交涉,不得不寄耳目於所謂通事者,而其人遂為洋務之大害。上海通事,人數甚多,獲利甚厚,遂於士農工商之外,別成一業。廣州、寧波人居多,其人不外兩種:一為無業商賈,凡市井中游閒跅弛、不齒鄉里、無復轉移執事之路者,以學習通事為逋逃藪。一為義學生徒,英、法兩國,設立義學,廣招貧苦童稚,與以衣食而教督之,市兒村豎,流品甚雜,不特易於湔染洋涇習氣,且多傳習天主教,更出無業商賈之下。此兩種人者,聲色貨利之外,不知其他,惟借洋人之勢力,狐假虎威,欺壓平民,蔑視官長,以求其所欲。……又其人質性中下,識見淺陋,叩其所能,僅通洋語者十之八九,兼識洋字者十之一二。所識洋字,亦不過貨名銀數與俚淺文理,不特於彼中政治張弛之故,瞢焉無知,即間有小事交涉,一言一字,輕重緩亟,展轉傳述,往往影響附會,失其本指,幾何不以小嫌釀大釁。……夫通習西語西文,例所不能禁,亦勢所不可少,與其使市井無賴獨能之,不若使讀書明理之人共能之。前見總理衙門文,新設同文館,招八旗學生,聘西人教習諸國語言文字,與漢教習相輔而行,此舉最為善法,行之既久,能之者必多,必有端人正士奇尤異敏之資出於其中。然後得西人之要領而馭之,綏靖邊陲之原本,實在於是。惟是洋人總匯之地,以上海、廣州二口為最,種類較多,書籍較富,聞見較廣。凡語言文字之淺者,一教習已足,其深者,務其博採周資,集思廣益,則非上海、廣州二口不可。……愚以為莫如推廣同文館之法,令上海、廣州仿照辦理,各為一館。募近郡年十五歲以下之穎悟誠實文童,聘西人如法教習,仍兼聘品學兼優之舉貢生監,兼課經史文藝,不礙其上進之路。三年為期,學習有成,調京考試,量予錄用。遇中外交涉事件,有此一種讀書明理之人,可以咨訪,可以介紹,即從前通事無所施其伎倆,而洋務之大害去矣。至西人之擅長者,歷算之學,格物之理,制器尚象之法,皆有成書,經譯者十之一二耳,必能盡見其未譯之書,方能探賾索隱,由粗跡而入精微。
蘇撫李鴻章從其議,遂就上海敬業書院地址,建廣方言館,教西語西學,以譯書為學者畢業之證。
《墨餘錄》:「同治建元,歲次壬戌,蘇撫李鴻章題准就上邑設立廣方言館。時新移敬業書院於學宮舊址,乃即院西隙地,起造房廊,制極宏敞。官紳馮桂芬等擬定章程十二條,稟准頒行。」「肄業生額設四十名,延英士中之有學問者二人,為西教習;以近郡品學兼優紳士一人,為總教習;舉貢生員四人,為分教習。分教經學、史學、算學、詞章為四類。」「諸生於三年期滿後,有能一手翻譯西書全帙,而文理亦斐然成章者,由中西教習移道,咨送通商衙門考驗,照奏定章程關會學政,作為附生。以後通商各衙門應添設翻譯官,承辦洋務,督撫即可遴選承充,不願就者聽,其能翻譯而非全帙者,作佾生,一體出館。」
後又移並於製造局,
《瀛壖雜誌》:「廣方言館向設於舊學宮之西偏,同治己巳,應敏齋方伯於南門外製造局,大拓基地,以建書院。庚午春間,廣方言館移附於此。」
而製造局的翻譯館,尤專以譯述為事。
《江南製造局記》:「翻譯館,同治六年設,翻譯格致、化學、製造各書。提調一人,口譯二人,筆述三人,校對圖畫四人。」
《瀛壖雜誌》:「廣方言館,後為翻譯館,人各一室,日事撰述。旁為刻書處,乃剞劂者所居。口譯之西士,則有傅蘭雅、林樂知、金楷理諸人;筆受者則為華若汀、徐雪村諸人。自象緯、輿圖、格致、器藝、兵法、醫術,罔不搜羅畢備,誠為集西學之大觀。」
《清稗類鈔》:「無錫徐雪村壽,精理化學,於造船造槍炮彈藥等事,多所發明,並自製鏹水、棉花葯、汞爆藥。我國軍械既賴以利用,不受西人之居奇抑勒,顧猶不自滿,進求其船堅炮利工藝精良之原,始知悉本於專門之學,乃創議翻譯泰西有用之書,以探索根柢。曾文正公深韙其言,於是聘訂西士偉力亞利、傅蘭雅、林樂知、金楷理等,復集同志華蘅芳、李鳳苞、王德均、趙元益諸人以研究之,閱數年,書成數百種。」
西人之來華傳教行醫,亦恆以圖書為鼓吹之具,雖其譯筆不佳,要亦可以新當時之耳目,然論者恆病之。
《西學書目表》序例:「曾文正開府江南,創製造局,首以翻譯西書為第一要義。數年之間,成者百種,而同時同文館及西士之設會教於中國者,相繼譯錄,至今二十餘年,可讀之書約三百種。」「譯出各書,都為三類:一曰學,二曰政,三曰教。今除教類之書不錄外,自余諸書,分為三卷:上卷為西學諸書,其目曰算學、曰重學、曰電學、曰化學、曰聲學、曰光學、曰氣學、曰天學、曰地學、曰全體學、曰動植物學、曰醫學、曰圖學。」「中卷為西政諸學,其目曰史志、曰官制、曰學制、曰法律、曰農政、曰礦政、曰工政、曰商政、曰兵政、曰船政。下卷為雜類之書,其目曰遊記、曰報章、曰格致、曰西人議論之書、曰無可歸類之書。」「官局所譯者,兵政類為最多。蓋昔人之論,以為中國一切皆勝西人,所不如者,兵而已。西人教會所譯者,醫學類為多,蓋教士多業醫也。製造局首重工藝,而工藝必本格致,故格致諸書,雖非大備,而崖略可見。惟西政各籍,譯者寥寥,官制、學制、農政諸門,竟無完帙。」
《西學書目表》,我國近代譯書目錄。近代學者、思想家梁啓超(1873~1929)編。
《論譯書之弊》(葉瀚):「自中外通商以來,譯事始起。京師有同文館,江南有製造局,廣州有醫士所譯各書,登州有文會館所譯學堂使用各書,上海益智書會又譯印各種圖說,總稅務司赫德譯有西學啟蒙十六種,傅蘭雅譯有格致彙編、格致須知各種。館譯之書,政學為多,制局所譯,初以算學、地學、化學、醫學為優,兵學、法學皆非專家,不得綱領;書會稅司各學館之書,皆師弟專習,口說明暢,條理秩然;講學之書,斷推善本,然綜論其弊,皆未合也。(一)曰不合師授次第。統觀所譯各書,大多類編專門,無次第,無層級,無全具文學卷帙,無譯印次第章程,一也。(一)曰不合政學綱要。其總綱則有天然理數測驗要法,師授先造通才,後講專家。我國譯書,不明授學次第,余則或只零種,為報章摘錄之作,為教門傅翼之書,讀者不能觀厥會通,且罔識其門徑。政學則以史志為據,法律為綱,條約章程案據為具,而尤以哲學理法為本。我國尤不達其大本所在,隨用逐名,實有名而無用,二也。(一)曰文義難精。泰西無論政學,有新造之字,有沿古之字,非專門不能通習。又西文切音,可由意拼造,孳乳日多;漢字尚形,不能改造,僅能借用。切音則字多詰屈,閱者生厭;譯義則見功各異,心志難齊,此字法之難也。泰西文法,如古詞例,語有定法,法各不同,皆是創造不如我國古文駢文之虛撫砌用,故照常行文法,必至扦格不通。倘仿子史文法,於西文例固相合,又恐初學難解,此文法之難也,三也。(一)曰書既不純,讀法難定。我國所譯,有成法可遵者,有新理瑣事可取者,有專門深純著作前尚有數層功夫,越級而進、萬難心解者。取材一書,則嫌不備;合觀各書,又病難通。起例發凡,蓋甚難焉,四也。坐此四弊,則用少而功費,讀之甚難;欲讀之而標明大要,以便未讀之人,又難之難也。」
葉瀚(生平不詳),晚清學者、畫家。字北溟,安徽歙縣人。著有《論譯書之弊》等。
馬建忠嘗議設翻譯書院,其言亦未能實行。
馬建忠(1844~1900),晚清語言學家。字眉叔,江蘇鎮江人。主張語言學救國。參照拉丁語法系統編著《馬氏文通》一書,是中國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語言學著作。
(一)書院之設,專以造就譯才為主。入院者分兩班:一選已曉英文或法文,年近二十,而資性在中人以上者十餘名,入院,校其所造英法文之淺深,酌量補讀,而日譯新事數篇,以為功課。加讀漢文,如唐、宋諸家之文,而上及周、秦、漢諸子,日課論說,務求其辭之達而理之舉。如是者一年,即可從事翻譯。一選長於漢文,年近二十而天資絕人者二十餘名,每日限時課讀英、法文字,上及拉丁、希臘語言,不過二年,洋文即可通曉。蓋先通漢文,後讀洋文,事半功倍,為其文理無間中外,所異者事物之稱名耳。(一)請一兼通漢文之人,為書院監理,並充洋文教習。(一)請長於古文詞者四五人,專為潤色已譯之書,並充漢文教習。(一)應譯之書,擬分三類:其一為各國之時政,外洋各國內治之政,如上下議院之立言;各國交涉之件,如各國外部往來信札、新議條款、信使公會之議。其原文皆有專報,此須隨到隨譯,按旬印報。書院初設,即應舉辦者也。其二為居官者考訂之書,如行政、治軍、生財、交鄰諸大端所必需者也,為書甚繁,今姑舉其尤當譯者數種,如《羅瑪律要》,為諸國定律之祖,諸國律例異同,諸國商律考異,民主與君主經國之經,山林漁澤之政,郵電鐵軌之政。《公法例案》,備載一切交涉原委,條約集成,自古迄今宇下各國凡有條約無不具載。其為卷甚富,譯成約可三四百卷。《東方領事便覽》,生財經權之學,國債消長,銀行體用。《方輿集成》,凡五洲險要皆有詳圖,為圖三千餘幅,乃輿圖中最為詳備之書。羅瑪總王貴撒爾(Julius Caesar)行軍日記,法王那波倫第一行軍日記,此兩王者,西人稱為古今絕無僅有之將材,所載攻守之法,至為詳備。他書應譯者,不可勝記。
羅瑪,即羅馬。
貴撒爾,今通譯愷撒。
那波倫,今通譯拿破崙。
甲午以後,學者多學日語,以譯日本所譯著之書,其淺劣殆更甚於官局及教會之譯籍焉。
近世譯才,以侯官嚴復為稱首。其譯赫胥黎《天演論》標舉譯例,最中肯綮:
(一)譯事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海通已來,象寄之才,隨地多有,而任取一書,責其能與於斯二者,則已寡矣。其故在淺嘗,一也;偏至,二也;辨之者少,三也。(一)西文句中,名物字多隨舉隨譯,如中文之旁支,後乃遙接前文,足意成句。故西文句法,少者二三字,多者數十百言,假令仿此為譯,則恐必不可通。而刪削取徑,又恐意義有漏,此在譯者將全文神理融會於心,則下筆抒詞自然互備。至原文詞理本深,難於共喻,則當前後引襯,以顯其意。凡此經營,皆以為達,為達即所以為信也。(一)信達而外,求其爾雅,此不僅期以行遠已耳。實則精理微言,用漢以前字法句法,則為達易;用近世利俗文字,則求達難。往往抑義就詞,毫釐千里,審擇於斯二者之間,夫固有所不得已也。……又原書論說,多本名數格致及一切畸人之學,倘於之數者向未問津,雖作者同國之人,言語相通,仍多未喻,矧夫出以重譯耶!
嗣譯斯密亞丹之《原富》,穆勒約翰之《名學》、斯賓塞爾之《群學肄言》、孟德斯鳩之《法意》、甄克思之《社會通詮》等書,悉本信、達、雅三例,以求與晉、隋、唐、明諸譯書相頡頏。於是華人始知西方哲學、計學、名學、群學、法學之深邃,非徒製造技術之軼於吾土,是為近世文化之大關鍵。然隋、唐譯經,規模宏大,主譯者外,襄助孔多。嚴氏則惟憑二人之力,售稿於賈豎,作輟不恆,故所出者亦至有限,此則近世翻譯事業之遠遜前人者也。嚴復之外,若林紓之譯《拿破崙本紀》、《布匿第二次戰紀》 特史部之簡本,雖文筆雅潔,實不足與復相比。故舌人口授,紓筆述之,法頗近古,又其屬文甚速,所出小說不下數百種,亦能使華人知西方文學家之思想結構焉。
斯密亞丹,今通譯亞當·斯密;《原富》今通譯《國富論》。
穆勒約翰,今作約翰·穆勒;《名學》今通譯《邏輯學》。
斯賓塞爾,今通譯斯賓塞;《群學肄言》今通譯《社會學》。
《法意》,今通譯《法的精神》。
與譯事並興者,為印刷術。鉛印石印之類,皆興於同、光間。
《瀛壖雜誌》:「西人設有印書局數處,墨海其最著者。以鐵製印書車床,長一丈數尺,廣三尺許,旁置有齒重輪二,一旁以二人司理印事,用牛旋轉,推送出入。懸大空軸二,以皮條為之經,用以遞紙,每轉一過,則兩面皆印,甚簡而速,一日可印四萬餘紙。字用活板,以鉛澆制,墨用明膠煤油合攪煎成。印床西頭有墨槽,以鐵軸轉之,運墨於平板,旁則聯以數墨軸,相間排列,又揩平板之墨,運之字板,自無濃淡之異。墨勻則字跡清楚,乃非麻沙之本。印書車床,重約一牛之力。」「墨海後廢,而美士江君,別設美華書館於南門外,造字制板,悉以化學,實為近今之新法。按兩國印書之器,有大小二種,大以牛運,小以人挽,人挽者亦殊便捷,不過百金可得一具雲。」
《淞南夢影錄》:「石印書籍,用西國石版,磨平如鏡,以電鏡映像之法,攝字跡於石上。然後傅以膠水,刷以油墨,千百萬頁之書,不難竟日而就。細若牛毛,明如犀角,剞劂氏二子,可不煩磨厲以須矣。英人所設點石齋,獨擅其利者已四五年 。近則寧人之拜石山房,粵人之同文書館,與之鼎足而立。」
中國舊籍,亦資以廣為傳播。又進而有銅版、玻璃版之類,影印書畫,不下真跡,實為文化之利器焉。又其借印刷之速而日出不窮者,有新聞紙及雜誌。
《瀛壖雜誌》:「西人於近事,日必刊刻,傳播遐邇,謂之新聞紙,有似京師按日頒行之邸報。特此官辦,彼則民自為之耳。滬上設有專局,非止一家,亦聚鉛字成版,皆系英文,排印尤速。同治初年,字林印字館始設《華文日報》,嗣後繼起者,一曰《申報》,倡於同治十一年,英人美查主之;一曰《匯報》,倡於同治十三年,美人葛理主之。皆筆墨雅飭,識議宏通,而字林遂廢。」
《滬游雜記》:「《申報》,美查洋行所售也,館主為西人美查,秉筆則中華文士。始於壬申三月,除禮拜,按日出報。每紙十文,京報新聞各種告白,一一備載,各省碼頭風行甚廣。先有上海字林洋行之《上海新報》,繼有粵人之《匯報》、《彙報》、《益報》等館,皆早閉歇。」「《萬國公報》,出林華書院,摘錄京報及各國近事,逢禮拜六出書一卷 。本名《中西新報》,周年五十本,售洋一元。」「《格致彙編》,秉筆者為英國傅蘭雅(John Fryer),編內詳論格致工夫及製造機器諸法,繪圖集解,月出一卷。周年價值半元,在格致書院印售。」
《清稗類鈔》:「江海關道譯英國藍皮書,送之總署及通商大臣各督撫,藉以略通洋情,然人民多不得見,曰《西國近事彙編》,月出一冊。此我國報章之最古者,是為月報之始。」
《滬游雜記》,較早的系統反映近代上海現狀的著作。晚清旅滬學者葛元煦(生平不詳)著。
《格致彙編》,近代最早的以傳播聲光化電等科學知識為宗旨的科學雜誌。1876年創刊。英國學者傅蘭雅(1839~1928)創辦。
始則僅通消息,繼則討論政治,表示民意,提倡學術,指導社會之法,一寓於其間。
《清稗類鈔》:「《申報》創行於同治時,是為日報之始。蓋英人美查、耶松二人相友善,來華貿易,美查創辦《申報》,延山陰何桂笙、上海黃夢塵主筆政。特所載猥瑣,每逢試年,必載解元闈藝,與外報之能開通知識、昌明學術者,相去霄壤。時天南遁叟王紫詮韜頗有時名,間撰時務論說,弁之報首,銷數遂以漸推廣,獲利亦不貲。耶松設一船廠,開創之始,連年折閱,美查遂以《申報》所獲,補助耶松船廠,得以維持永久。而《申報》館因之大受影響。光緒中葉改組,添招商股,由吳縣席裕福經理之,旋由江海關道蔡乃煌出資收買,後又展轉售與滬人。是報為吾國之首創者,至於今滬市賣報人,於所賣各報,必大聲呼曰『賣《申報》』。是《申報》二字,在滬已成為新聞紙之普通名詞。繼《申報》而起者,在南洋叻埠曰《叻報》,在上海曰《字林滬報》。癸巳冬,電報滬局總辦上虞經元善,糾股設一報館曰《新聞報》,往往用二等官電傳遞緊要新聞,消息較靈捷。甲午之役,痛詆當局失計,直言不諱,一時風行滬上。以其銷數之多,GG雲集,至今商家GG仍以《新聞報》為最。若夫預聞政事之報,當以《時務日報》為首。是報為光緒戊戌汪康年、梁啓超所經營者,旋改為《中外日報》,始終有官費補助,所謂半官報者也。《中外日報》記載中外大事,評論時事得失,凡政治學術風俗人心之應匡正、應輔翼者,無不據理直陳,頗為士大夫所重視。……至於反對政府、鼓吹革命者,前惟《蘇報》,後惟《民呼》、《民吁》二報。宣統辛亥秋,則各報一律排滿,而《民立報》聲價尤高,販賣居奇,較原價昂至十倍。」「光緒戊戌之變,康有為、梁啓超既出走,乃設《清議報》於日本之橫濱,詆毀孝欽後黨,不遺餘力。是時唐才常亦設置《亞東時報》於上海,以翼《清議》。庚子唐死,梁之同志復創辦《新民叢報》,以言論自效。當是時,京朝士夫及草野志士,咸思變法圖強,喜得《新民叢報》之為指導也,故其銷數乃達十萬以上。……戊戌以後,內地革命思潮既以流轉各地,而東瀛留學界更為狂熱,乃各集鄉人,刊行雜誌。於是湖北有《湖北學生界》,浙江有《浙江潮》,湖南有《湖南》以及《遊學譯編》、《民報》之類,殆皆以鼓吹革命為宗旨。」
為文者務極痛快淋漓,以刺激人之心目,又欲充實篇幅,不憚冗長,而近世文字之體格乃大變;其以覺世牖民為主者,則用通俗之語,述淺近事理,期略識文字之人亦能閱覽,而白話文學遂萌芽焉。
近世輸入西方之文明,自譯書外,以遊學為一大導線。初各國訂約,未有及遊學者,同治七年,志剛、孫家谷等使美,訂《中美續約》始立專款。
《中美續約》第七款:「嗣後中國人慾入美國大小官學學習各等文藝,須照相待最優國之人民,一體優待。美國人可以在中國按約指准外國人居住地方,設立學堂,中國人亦可在美國一體照辦。」
曾國藩、李鴻章等,遂議遣幼童出洋肄業。
《李文忠譯署函稿》卷一《論幼童出洋肄業函》:「擬派員在滬設局,訪選各省聰穎幼童,每年以三十名為率,四年計一百二十名,分年搭船赴洋,在外國肄習。十五年後,按年分起挨次回華。計回華之日,各幼童不過三十歲上下,年力方強,正可及時報效。通計費用,首尾二十年,需銀百二十萬兩。然此款不必一時湊撥,分析計之,每年接濟六萬兩,尚不覺其過難。」「英國威使來京,告以此事,亦頗欣許,謂英國大書院極多,將來亦可隨便派往。」
初次率領學生赴美者,為刑部主事陳蘭彬、江蘇同知容閎。學生抵美,多在哈佛(Hartford,Conn.)各校肄業。
容閎(1828~1912)近代早期改良主義者。字達萌,號純甫。廣東香山(今屬珠海)人。道光二十七年(1847)赴美留學。是畢業於美國大學的第一個中國留學生。著有《西學東漸記》等。
《新大陸遊記》(梁啓超):「哈佛者,中國初次所派出洋學生留學地也。中國初次出洋學生,除歸國者外,其餘尚留美者約十人。內惟一鄭蘭生者,於工學心得甚多,有名於紐約,真成就者此一人也。次則容騤,在使館為翻譯,文學甚優,亦一人也。其餘或在領事署為譯員,或在銀行為買辦,人人皆有一西婦。」
《留美中國學生會小史》:「同治末年,湘鄉曾國藩奏請派幼童出洋留學,議成於1870年,使豐順丁日昌募集學生。翌年,適吳川陳蘭彬出使美國,遂命香山容閎率學生同來,以高州區諤良為監督,新會容增祥副之,學生即唐紹儀、梁誠、梁敦彥、容騤、歐陽庚、侯良登、詹天佑、鄭蘭生等,此為中國學生留美第一期。各生初到時,清政府在干拿得傑省(Connecticut)之哈佛埠(Hartford),購置一室為留學生寄宿舍。」
干拿得傑省,今通譯康乃狄克州。
其後沈葆楨督辦福州船政局,又請選派生徒出洋肄業。
《沈文肅公政書》中《船工將竣謹籌善後事宜折》 :「臣竊以為欲日起而有功,在循序而漸進,將窺其精微之奧,宜置之莊獄之間。前學堂,習法國語言文字者也,當選其學生之天資穎異、學有根柢者,仍赴法國,深究其造船之方及其推陳出新之理。後學堂,習英國語言文字者也,當選其學生之天資穎異,學有根柢者,仍赴英國,深究其駛船之方及其練兵制勝之理。速則三年,遲則五年,必事半而功倍。」(按此議至光緒二年,文肅始與李文忠會奏實行。當時所定章程,選派製造學生十四名、製造藝徒四名,赴法國學製造,選派駕駛學生十二名,赴英國學駕駛兵船,均以三年為限。)
此遊學之第一時期也。赴美幼童,先後都百五十人,嗣遂停止。
《留美中國學生會小史》:「光緒六年,南豐吳惠善為監督,其人好示威,一如往日之學司。接任之後,即招各生到華盛頓使署中教訓,各生謁見時,均不行拜跪禮,監督僚友金某大怒,謂各生適異忘本,目無師長,固無論其學難期成材,即成亦不能為中國用。」「具奏請將留學生裁撤,署中各員均竊非之,但無敢言者。獨容閎力爭無效,卒至光緒七年遂將留學生一律撤回。」
光緒十六年,總理衙門奏請出使英、法、俄、德、美五國大臣,每屆酌帶學生兩名,後又各增兩名,為數既少,功效亦未大彰。甲午以後,遊學之風復盛,人取速化,不求深造。官私學生,多往日本遊學。(據《光緒二十五年總理衙門奏摺》,光緒二十一年,南北洋及鄂省派赴日本學校學生各二十名,又浙江四名,費由各省籌給。)辛丑變法,各省創辦學校,赴日本學師範者尤夥,其議實張之洞倡之。日本高等師範學校校長嘉納治五郎為之特設速成師範班於弘文學院,有數月畢業者,有一年畢業者,略講教授管理之法,即歸國創辦學校,而陸軍學生亦多。光緒末年,提倡教育、改革軍制者,大抵皆日本留學生也。光緒三十一年,考試出洋學生,予以進士、舉人出身,並授以檢討、主事等官。
《光緒政要》:二十九年八月《湖廣總督張之洞奏陳約束鼓勵出洋遊學章程疏》:「查日本學生,年少無識,惑於邪說,言動囂張者,固屬不少,潛心向學者亦頗不乏人。自應明定章程,各一通。」「計擬定約束章程十款,鼓勵章程十款。」「三十一年六月《予出洋學生出身諭》雲,本日引見之出洋學生金邦平、唐寶鍔,均著給予進士出身,賞給翰林院檢討。張鍈緒、曹汝霖、錢承鍈、胡宗瀛、戢翼翬,均著給予進士出身,按照所習科學,以主事分部學習行走。陸宗輿,著給予舉人出身,以內閣中書用。王守善、陸世芬、王宰善、高淑琦、沈琨、林棨,均著給予與舉人出身,以知縣分省補用。」
利祿之途大開,人人以出洋為獵官之捷徑,而日本之中國學生多至數萬,是為遊學之第二時期。
當赴日學生極盛時,留學於歐美者亦不乏人。有由官吏派送者,有由教會資給者,有由自費而遠遊者。觀於游日者之足以得官,亦爭歸而應考試,故光緒三十二年考試出洋學生,其予出身而授官者,大都留學於歐、美各國者也。
《光緒政要》光緒三十二年九月《賜遊學生畢業出身諭》云:「本日學部帶領引見之考驗遊學畢業生陳錦濤著賞給法政科進士,顏惠慶賞給譯科進士,謝天保賞給醫科進士,顏德慶賞給工科進士,施肇基賞給法政科進士,徐景文賞給醫科進士,張煜全賞給法政科進士,田書年賞給法政科舉人,施肇祥賞給工科舉人,陳仲篪賞給醫科醫士,王季點賞給工科舉人,廖世綸賞給工科舉人,曹志沂賞給醫科舉人,黎淵賞給法政科舉人,李應泌賞給醫科醫士,王鴻年賞給法政科舉人,胡振平賞給法政科舉人,王榮樹賞給農科舉人,路孝植賞給法政科舉人,薛錫成賞給法政科舉人,王宏業賞給法政科舉人,陳威賞給法政科舉人,權量賞給商科舉人,董鴻禕賞給法政科舉人,嵇鏡賞給法政科舉人,富士英賞給法政科舉人,陳耀典賞給農科舉人,羅會垣賞給農科舉人,傅汝勤賞給醫科醫士,陳爵賞給商科舉人。」
然其人數究不迨在日本者之多,故其灌輸西洋文化,較之由日本間接而得者,勢反有所不敵。光緒三十四年,美國國會議決退還庚子賠款 ,清廷議以其款按年派學生百人往美國留學 。逾年,遂設遊美學務處於北京,並建游美生肄業館於清華園,於是游美之學生日多。
《留美中國學生會小史》:「光緒季年,國家多難,於是設立學堂、派學生之議再起。是時盛杏蓀選北洋學堂畢業生九人,派來美國留學,以傅蘭雅為監督。此時學生即王寵惠、王寵祐、張煜全、陳錦濤、嚴錦鎔、胡棟朝、吳桂齡、陸耀廷等,同時有遊學會派出數名,如譚天池、王建祖等,多留西美之加拿寬省。」「自1909年 、1910年之後,中美之密西根、芝加谷、威士干臣、衣里內等大學,中國學生漸多。」「自1911年留美中國學生會成立後,各埠中國學生多隸會籍,當時會員約八百餘名。翌年,清華派百人來,而自備資斧者亦日多。民國成立後,中央政府及各省選派者亦日來日眾。至1914年夏間,會員數將達千三百名,今則千五百以外 。按留學生數已達千五百餘名,若照官費生經費每人每年九百六十圓美金為例,則我國每年共輸出美金一百四十四萬圓,合華幣將及三百萬圓,倘能以此在國內興辦大中小學,事半而功倍。況造就人材,為數十倍於千五百名耶。」
密西根,今通譯密西根。
芝加谷,今通譯芝加哥。
威士干臣,今通譯威斯康星。
衣里內,今通譯伊利諾伊。
女學生亦踵武遠遊,不限於日本一國。
《留學生中國學生會小史》:「前清晚季,我國女子渡東洋求學者,盛極一時。但來美者尚無其人,留學美國畢業於大學者,殆自江西康女士及湖北石女士二人始。然繼兩女士而來者,實繁有徒,去年留美學生名錄中,已有一百五十九人,今數將及二百矣。」
民國以來,學術思想多采美國之風尚,以此也。
美國之廣收吾國學生,始於國務卿海約翰之建議,美人見其成績之佳,輒嘆其用心之善。《紐約星期報·論華人留學美洲之今昔》 中言之:
「華人之最初來美留學者,為已故之容閎博士。容君於1859年返華,力勸當局派學生來美,竟費十二年之遊說,始能動心量較大者之聽,卒奏聞清廷,得俞允,派生赴美肄業。然當日華人不知外國教育之價值,多躊躇不願報名,歷一年之久,招集學生三十名。1872年來美國,其後三年間,又續派數批,每批各三十名。諸生在美受監督極嚴,須穿華服,保存辮髮,守祀孔之古禮。然雖有此等禁令,後仍嫌諸生中有違背古訓、效法美俗、就近外人者,而尤惡其接近美國女子、信仰耶教,遂一概命之歸國。」「至1908年,始復派學生來美,蓋從當日美國國務卿海約翰之建議。美國以中國應付之庚子賠款給還一半,即作中國學生來美留學之經費焉。…『是年招考此邦學生,投考者六百餘人,錄取四十七名。翌年 派送來美,先入中學,旋升入著名各大學,如哈佛、耶魯、康耐爾、裏海、波杜及麥塞邱塞工業學校。諸生學業皆優良,尤以麥塞邱塞工校為最。」「綜計現分布於由大西洋至太平洋間美國各校之中國學生,共一千一百七十人。凡被派來美之學生,均經競爭試驗錄取者,亦有政府未經錄取而由親友私費資送來美者,是可見中國人留學外國之熱忱矣。分別計之,由賠款供給之留美學生計三百七十人,由各省官費供給約二百人,其餘私費生近六百人。」「綜而論之,海約翰氏之主張,其識見之遠,關係之大,不止一端:第一,此法拯救中國,不至破產;第二,以中國之款,供給一種新用途,有裨於中國政府與人民之進步。夫美國退還中國之款,固仍以補助美國學校,然此區區利益,與中美二國將來之親密聯結較之,又何足比數耶?學成歸國之中國少年,一日在中國教育商政諸界具有勢力,即美國之勢力一日將在中國歷史上為操縱一切之元素,此在今日尤有特別意味。蓋日本目前正執亞洲之牛耳,然不得謂日本將永執此牛耳也。就近事觀之,中國終非容易受人指揮者,真正之指揮,或有一日轉操之於中國,誠未可知。而此中國,乃一部分受訓練於美國之中國也。」
康耐爾,今通譯康奈爾。
麥塞邱塞工業學校,今通譯麻省理工學院(在麻薩諸塞州)。
然近年美人對於中國學生,頗致不滿。民國十一年五月十一日《時報世界周刊·歐美特約通信》稱:
美國自由思想派新聞記者班佛先生,近應中國的留美學生月報記者之請,著為《歸國留學生》一篇,以真誠懇切之詞,發為憤慨惋惜之調,對於中國留美學生之已往成績,多所抱憾。
華人之激烈者,責備之詞尤嚴焉。
《論留學生》 (馬素):「本期《留美學生月報》,載班佛先生論文,頗惹余之注意,余亦學生之一,未敢議論留學生,但余觀西人之歸自東方者,往時多說,救中國者惟有留學生,而今則改變其辭曰:禍中國者,官僚之外,即留學生。前後結斷,截然不同。余從實際觀察,不得不佩班佛先生之眼光過人。今請稍舉淺鮮事實,以明班佛先生之未嘗過誣我留學生。留學生敗德之不可掩塞者:一曰虛浮。歸國留學生,往往妄自高大,不屑以碩士、學士之資格,與未出國門者同列。未先嘗試,即求大用,寧為高等遊民,不肯屈就卑職微俸。外國學生,於大學畢業後,皆從小事練起,而中國留學生,則多數好高誇大,豈非誤於虛浮?……官費學生,多數來自清華;自費學生,大半出身教會學校。清華與教會學校向來偏重英文,對於中國學術漠不關心,故留美學生,大半國文不通,國情不懂,不作中國文章,不看中國報紙。見有新從中國來者,輒向探聽消息,偶聞一二,則轉相傳述,正誤不辨,新舊不分。……去年留美學生內鬨,有所謂某聯合會長者,投函紐約華字報紙,不能自寫中文信,余聞而異之。後見美國書肆刊一巨冊,即出此人手筆,英文非常可觀。此等學生,從外國人皮相觀察,能不視為中國之救星,然由我國人自視則何如?此等喪失民族固有文明之怪象,實不能全歸咎於留學生,蓋中國教育當局,於選派毫無根蒂之青年出洋時,即種惡因也。……留美學生因犯虛浮與蔑視國學之病,當然缺乏深沉的思慮與獨立的精神,模擬而不創造,依人而不自主。故治國則主親美,經商則為買辦。服務社會,則投降教會機關;辦理教育,則傳播拜金主義。怠惰苟且,甚少建白。辛亥革命,無留美學生之流血,五四運動,無留美學生之犧牲。人家吃盡辛苦,而留美學生安享其成。彼不明華事之美國人,動輒稱許留美學生為改造中國之發動機,其實此等浮誇之諛詞,適足消磨留美學生之志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