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隋唐之學術文藝
2024-09-19 17:39:53
作者: 柳詒徵
吾國文化,自漢以來,雖迭因兵燹而遭摧毀,然治亂相間,亦時時有人整理而紹述之。即以書籍而論,牛弘所舉五厄,自破壞方面言之也;而與此五厄相錯者,則自荀勖因《中經》著《新簿》,始分四部,至隋、唐而分析益密。目錄之學,遠紹劉《略》、班《志》之緒。
《隋書·經籍志》:「魏氏代漢,采掇遺亡,藏在秘書中外三閣。魏秘書郎鄭默,始制《中經》,秘書監荀勖,又因《中經》更著《新簿》,分為四部,總括群書。一曰甲部,紀六藝及小學等書;二曰乙部,有古諸子家、近世子家、兵書、兵家、術數;三曰丙部,有史記、舊事、皇覽簿、雜事;四日丁部,有詩賦、圖贊、《汲冢書》。大凡四部,合二萬九千九百四十五卷。但錄題及言,盛以縹囊,書用緗素。至於作者之意,無所論辯。惠、懷之亂,京華盪覆。渠閣文籍,靡有孑遺。東晉之初,漸更鳩聚。著作郎李充,以勖舊簿校之,其見存者,但有三千一十四卷。充遂總沒眾篇之名,但以甲乙為次。自爾因循,無所變革。其後中朝遺書,稍流江左。宋元嘉八年,秘書監謝靈運造《四部目錄》,大凡六萬四千五百八十二卷。元徽元年,秘書丞王儉又造《目錄》,大凡一萬五千七百四卷。儉又別撰《七志》,一曰《經典志》,紀六藝、小學、史記、雜傳;二曰《諸子志》,紀今古諸子;三曰《文翰志》,紀詩賦;四曰《軍書志》,紀兵書;五曰《陰陽志》,紀陰陽圖緯;六曰《術藝志》,紀方技;七曰《圖譜志》,紀地域及圖書:其道、佛附見,合九條。然亦不述作者之意,但於書名之下,每立一傳,而又作九篇條例,編乎首卷之中。……齊永明中,秘書丞王亮、監謝朏,又造《四部書目》,大凡一萬八千一十卷。齊末兵火,延燒秘閣,經籍遺散。梁初,秘書監任防,躬加部集,又於文德殿內,列藏眾書,華林園中,總集釋典,大凡二萬三千一百六卷,而釋氏不預焉。梁有秘書監任防、殷鈞《四部目錄》,又《文德殿目錄》。其術數之書,更為一部,使奉朝請祖暅撰其名。故梁有《五部目錄》。普通中,有處士阮孝緒,沈靜寡慾,篤好墳史,博採宋、齊以來王公之家凡有書記,參校官簿,更為《七錄》:一曰《經典錄》,紀六藝;二曰《記傳錄》,紀史傳;三曰《子兵錄》,紀子書、兵書;四曰《文集錄》,紀詩賦;五曰《技術錄》,紀數術;六曰《佛錄》;七曰《道錄》。其分部題目,頗有次序。」
《隋書·經籍志》,我國現存的第二部圖書目錄,記錄了隋代國家收藏的各類圖書,是後世了解東漢至隋學術文化發展變化的重要參考資料。
計其部數,隋唐最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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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書·經籍志》:「中原……文教之盛,苻、姚而已。宋武入關,收其圖籍,府藏所有,才四千卷。」「後魏始都燕、代,南略中原,粗收經史,未能全具。孝文徙都洛邑,借書於齊,秘府之中,稍以充實。暨於爾朱之亂,散落人間。」「後周始基關右,外逼強鄰,戎馬生郊,日不暇給。保定之始,書止八千,後稍加增,方盈萬卷。周武平齊,先封書府,所加舊本,才至五千。隋開皇三年,秘書監牛弘,表請分遣使人,搜訪異本。每書一卷,賞絹一匹,校寫既定,本即歸主。於是民間異書,往往間出。及平陳以後,經籍漸備。……內、外之閣,凡三萬餘卷。」「唐武德五年,克平偽鄭,盡收其圖書及古蹟焉,命司農少卿宋遵貴載之以船,溯河西上,將致京師,行經底柱,多被漂沒,其所存者,十不一二。其《目錄)亦為所漸濡,時有殘缺。今考見存,分為四部,合條為一萬四千四百六十六部,有八萬九千六百六十六卷。」
《新唐書·藝文志》:「自漢以來,史官列其名氏篇第,以為六藝、九種、七略;至唐始分為四類,曰經、史、子、集。而藏之盛,莫盛於開元。其著錄者,五萬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學者自為之書,又二萬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初,隋嘉則殿書三十七萬卷,至武德初,有書八萬卷,重複相糅。王世充平,得隋舊書八千餘卷,太府卿宋遵貴監運東都,浮舟溯河,西致京師,經砥柱舟覆,盡亡其書。」「兩都各聚書四部,以甲、乙、丙、丁為次,列經、史、子、集四庫。其本有正有副,軸帶帙簽,皆異色以別之。而安祿山之亂,尺簡不藏。元載為宰相,奏以千錢購書一卷。……至文宗時,……四庫之書復完,分藏於十二庫。」
分寫副本,尤極精美。
《隋書·經籍志》:「平陳所得,多太建時書,紙墨不精,書亦拙惡。於是總集編次,存為古本。召天下工書之士,京兆韋霈、南陽杜頵等,於秘書內補續殘缺,為正副二本,藏於宮中,其餘以實秘書內、外之閣,凡三萬餘卷。」「煬帝即位,秘閣之書,限寫五十副本,分為三品:上品紅瑠璃軸,中品紺瑠璃軸,下品漆軸。於東都觀文殿東西廂構屋以貯之,東屋藏甲、乙,西屋藏丙、丁。」
《新唐書·藝文志》:「貞觀中,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繼為秘書監,請購天下書,選五品以上子孫工書者為書手,繕寫藏於內庫,以宮人掌之。玄宗命左散騎常侍、昭文館學士馬懷素為修圖書使,與右散騎常侍、崇文館學士褚無量整比。會幸東都,乃就乾元殿東序檢校。無量建議:『御書以宰相宋璟、蘇頲同署,如貞觀故事。』又借民間異本傳錄。及還京師,遷書東宮麗正殿,置修書院於著作院。其後大明宮光順門外,東都明福門外,皆創集賢書院,學士通籍出入。太府月給蜀郡麻紙五千番,季給上谷墨三百三十六丸,歲給河間、景城、清河、博平四郡兔千五百皮為筆材。」《唐六典》:「四庫之書,兩京各二本,共三萬五千九百六十一卷,皆以益州麻紙寫。其經庫書鈿白牙軸黃帶紅牙籤,史庫書鈿青牙軸縹帶綠牙籤,子庫書雕紫檀軸紫帶碧牙籤,集庫書綠牙軸朱帶白牙籤,以為分別。」
典校裝寫,並設專官。
《唐六典》:「秘書省監一人,從三品,掌邦國經籍圖書之事。」「少監二人,從四品上。」「秘書郎四人,從六品上,掌四部之圖籍,分庫以藏之,以甲、乙、丙、丁為之部目。」「校書郎八人,正九品上,正字四人,正九品下,掌讎校典籍,刊正文字,皆辨其紕繆,以正四庫之圖史。」「令史四人、書令史九人、典書八人、楷書手八十人、熟紙裝潢匠各十人、筆匠六人。」「弘文館學士無員數,掌詳正圖籍。」「書郎二人,掌校理典籍,刊正錯繆。典書二人,拓書手三人,筆匠三人,熟紙裝潢匠九人。」「集賢殿學士掌刊輯古今之經籍。」「知書官八人。」「書直及寫御書一百人,拓書手六人,裝書直十四人,造筆直四人。」
所貯副本,並以賜人。
《唐六典》:「凡四部之書,必立三本,曰正本、副本、貯本,以供進內及賜人。凡敕賜人書,秘書無本,皆別寫給之。」
此帝王之以國力保存文化者也。
其士大夫之藏書者,自晉以來,多著稱於史策。
《晉書》:「張華雅愛書籍,身死之日,家無餘財,惟有文史,溢於幾篋。嘗徙居,載書三十乘,秘書監摯虞撰定官書,皆資華之本以取正焉。天下奇秘,世所希有者,悉在華所。」
《南史》:「張纘好學,兄緬有書萬卷余,晝夜披讀,殆不輟手。」
「沈約聰明過人,好墳籍,聚書至二萬卷,都下無比。」「任防博學,於書無所不見。家雖貧,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及卒後,武帝使學士賀縱共沈約勘其書目,官無者就其家取之。」「王僧孺好墳籍,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約、任防家書埒。」
至唐而藏書者尤多,
《舊唐書》:「吳兢家聚書頗多,嘗自錄其卷帙,號《吳氏西齋書目》。」 「韋述少聰敏,篤志文學,家有書二千卷。述為兒童時,記覽皆遍,人駭異之。述澹於勢利,家聚書二萬卷,皆自校定鉛槧,雖御府不逮也。兼古今朝臣圖,歷代知名人畫,魏、晉以來草隸真跡數百卷,古研、古器、藥方、格式、錢譜、璽譜之類,當代名公品題,無不畢備。」「蔣乂代為名儒,而又史官吳兢之外孫,以外舍富墳史。幼便記覽不倦,手不釋卷,老而彌篤,旁通百家,尤精歷代沿革。家藏書一萬五千卷。」「田弘正於府舍起書樓,聚書萬餘卷。」「李磎聚書至多,手不釋卷,時人號曰李書樓。」「韋處厚聚書逾萬卷,多手自刊校。」「蘇弁聚書至二萬卷,皆手自刊校。至今言蘇氏書,次於集賢、秘閣焉。」
《送諸葛覺往隨州讀書詩》(韓愈):「鄴侯家多書,插架三萬軸。一一題牙籤,新若手未觸。為人強記覽,過眼不再讀。」
《寄許孟容書》(柳宗元):「家有賜書三千卷,尚在善和里舊宅。宅今已三易主,書存亡不可知。」
好學者率手自抄錄。
《舊唐書》:「柳仲郢廄無名馬,衣不薰香。退公布卷,不舍晝夜。九經、三史一抄,魏晉以來南北史再抄,手抄分門三十卷,號《柳氏自備》。又精釋典,《瑜伽》、《智度大論》皆再抄,自余佛書,多手記要義。小楷精謹,無一字肆筆。」
柳仲郢,唐代文學家。書法家柳公權之侄。
此隋、唐所以能賡續前緒,使文教翼進而不墜者也。
有唐一代,為文學美術最盛之時,而其他學術亦時有樹立。其於經,有《經典釋文》、《五經正義》等書。而南北之學,以之統一。
《經學歷史》(皮錫瑞):「學術隨世運為轉移,亦不盡隨世運為統一,南北之學,亦移者也。天下統一,,北學反並於南,此」「經學統一之後,北學,以所學之宗主分之也。……《隋云:『梁、陳,鄭玄、齊代,唯傳鄭義。至微。』於《書》云:孔二家。齊代唯傳鄭,而鄭氏甚微。』於》唯傳服義,至隋,杜是偽孔、王、杜之盛在隋時。故天下統一之後,經學也統一,而北學從此絕矣。」「唐太宗以儒學多門,章句繁雜,詔國子祭酒孔穎達與諸儒撰定五經義疏,凡一百七十卷,名曰《五經正義》。穎達既卒,博士馬嘉運駁其所定義疏之失。有詔更定,未就。永徽二年,詔諸臣復考證之,就加增損。永徽四年,頒孔穎達《五經正義》於天下。每年明經,依此考試。自唐至宋,明經取士皆遵此本。」「其所定《五經疏》,《易》主王注,《書》主孔傳,《左氏》主杜解。鄭注《易》、《書》,服注《左氏》,皆置不取。」「其時同修《正義》者,《周易》則馬嘉運、趙乾葉,《尚書》則王德韶、李子云,《毛詩》則王德韶、齊威,《春秋》則谷那律、楊士勛,《禮記》則朱子奢、李善信、賈公彥、柳士宣、范義頵、張權。標題孔穎達一人之名者,以年輩在先,名位獨重耳。」(按《周易正義》十六卷,《尚書正義》二十卷,《毛詩正義》四十卷,《禮記正義》七十卷,《春秋正義》三十六卷,是為《五經正義》。此外賈公彥有《周禮疏》五十卷,《儀禮疏》五十卷,楊士勛有《春秋穀梁傳疏》十三卷,皆成於唐初。惟徐彥《公羊傳疏》二十八卷,不詳其時代。)「前乎唐人義疏,經學家所寶貴者,有陸德明《經典釋文》 。《經典釋文》亦是南學,其書創始於陳後主元年,成書在未入隋以前。而《易》主王氏,《書》主偽孔,《左》主杜氏,為唐人義疏之先聲。」
於史有《晉》、《梁》、《陳》、《周》、《齊》、《隋》諸書,及《南》、《北》二史。而五朝之事,得無失墜。
《舊唐書·藝文志》載:「《晉書》一百三十卷,許敬宗等撰。」「《梁書》五十卷,姚思廉撰。」 「《陳書》三十六卷,姚思廉撰。」「《後周書》五十卷,令狐德棻撰。」「《北齊書》五十卷,李百藥撰。」「《隋書》八十卷,魏徵等撰。」「《南史》八十卷,李延壽撰。」「《北史》一百卷,李延壽撰。」
外此,如李鼎祚《周易集解》、司馬貞《史記索隱》、張守節《史記正義》、顏師古《漢書注》等,皆有考證輯錄之功。其見於《唐志》而不傳者尚多,無俟具論。比而觀之,唐之史學盛於經學。如劉子玄著《史通》譏評古今,
《史通自序》(劉知幾):「三為史臣,再入東觀,其所載削,皆與俗浮沈。雖自謂依違苟從,然猶大為史官所嫉,退而私撰《史通》,以見其志。」「《史通》之為書也,蓋傷當時載筆之士,其義不純,思欲辨其指歸,殫其體統。夫其書雖以史為主,而餘波所及,上窮王道,下掞人倫,總括萬殊,包吞千有。其為義也,有與奪焉,有褒貶焉,有鑒誡焉,有諷刺焉。其為貫穿者深矣,其為網羅者密矣,其所商略者遠矣,其所發明者多矣。」
杜佑撰《通典》條貫事類,
《通典序》(李翰):「京兆杜公君卿,雅有遠度,志於邦典。采五經群史,上自黃帝,至於有唐天寶之末,每事以類相從,舉其始終,歷代沿革廢置及當時群士論議得失,靡不條載,附之於事。如人支脈散綴於體,凡有八門,號曰《通典》。」
皆史家之創製,迄今人猶誦法之。
其讀經者,多務速成,罕治大經。
大經,指六經中的《春秋》。因其為古代科舉取士中分量較大的考試教材,故稱。《禮記》在唐朝的科舉教科書中亦屬大經。
《唐會要》:「開元八年,國子司業李元瓘言:今明經所習務在出身,《禮記》文少,人皆競讀。《周禮》、《儀禮》、《公羊》、《穀梁》歷代宗習,今兩監及州縣以獨學無友,四經殆絕。事資訓誘,不可因循。」「開元十六年,國子祭酒楊瑒言:今明經習《左氏》者十無一二,又《周禮》、《儀禮》、《公羊》、《穀梁》殆將絕廢,亦請量加優獎。」
雖有壁書五經、石刻九經,而名儒不窺,訛誤甚多,世盛譏之焉。
《唐會要》:「劉禹錫《國學新修五經壁記》:大曆中名儒張參為司業,始詳定五經,書於論堂東西廂之壁。」「文宗太和七年,敕於國子監講學論堂兩廊,創立石壁九經並《孝經》、《論語》、《爾雅》共一百五十九卷。」
《舊唐書·文宗紀》:「石經立後數十年,名儒皆不窺之。」
隋承南朝之緒,注重天文歷算之學。其歷、天文、漏刻、視祲,各有博士及生員。
《隋書·百官志》:「秘書省領著作、太史二曹,……太史曹置令、丞各二人,司歷二人,監候四人。其歷、天文、漏刻、視祲,各有博士及生員。」又《天文志》:「高祖平陳,得善天官者周墳以為太史令。墳博考經書,勤於教習。自此太史觀生,始能識天官。」
唐因其制,設官益多。
《唐六典》:「太史局令二人,從五品下,掌觀察天文,稽定歷數。凡日月星辰之變,風雲氣色之異,率其屬而占候焉。丞二人,從七品下;司歷二人,從九品上;保章正一人,從八品上;歷生三十六人,裝書歷生五人,監候五人,從九品下;天文觀生九十人,雲台郎二人,正八品下;天文生六十人,挈壺正二人,從八品下;司辰十九人,正九品下。漏刻典事十六人,漏刻博士六人,漏刻生三百六十人,典鍾二百八十人,典鼓一百六十人。」
故精於測算製作者,不乏其人。王孝通著《緝古算經》,為後世立天元術所本。
《疇人傳》(阮元):「王孝通武德九年為算術博士,復為通直郎太史丞,著《緝古算經》一卷,並自為之注。」「李銳曰:算書以《緝古》為最深,學之未易通曉。惟以立天元術御之,則其中條理秩然。」阮元曰:「孝通《緝古》,實後來立天元術之所本也。」
李淳風、梁令瓚等制儀象,史稱其精博,後世不能過。
《新唐書·天文志》云:「星經、曆法,皆出於數術之學。唐興,太史李淳風、浮圖一行,尤稱精博,後世未能過也。」
「貞觀初,太宗詔淳風為渾儀。七年,儀成。表里三重,下據准基,狀如十字,末樹鰲足,以張四表。一曰六合儀,有天經雙規、金渾緯規、金常規,相結於四極之內。列二十八宿、十日、十二辰、經緯三百六十五度。二曰三辰儀,圓徑八尺,有璇璣規、月游規,列宿距度,七曜所行,轉於六合之內。三曰四游儀,玄樞為軸,以連結玉衡游筒,而貫約矩規。又玄樞北樹北辰,南矩地軸,傍轉於內。玉衡在玄樞之間,而南北游,仰以觀天之辰宿,下以識器之晷度,皆用銅。」
「開元九年,一行受詔,改治新曆,率府兵曹參軍梁令瓚以木為游儀,一行是之,乃奏:『……請更鑄以銅鐵。』十一年儀成。……玄宗又詔一行與令瓚等更鑄渾天銅儀,圓天之象,具列宿赤道及周天度數,注水激輪,令其自轉,一晝夜而天運周。外絡二輪,綴以日月,令得運行。每天西旋一周,日東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二十九轉有餘而日月會,三百六十五轉而日周天。以木櫃為地平,令儀半在地下,晦明朔望,遲速有準。立木人二於地平上,其一前置鼓以候刻,至一刻則自擊之;其一前置鍾以候辰,至一辰而自撞之。皆於櫃中各施輪軸,鉤鑰關鎖,交錯相持。」
而瞿曇羅、瞿曇悉達等,以西域人制歷譯書。
瞿曇羅,天竺天文學家,移居長安。曾擔任唐朝太史,作《光宅歷》。
瞿曇悉達,唐代天文學家,瞿曇羅之子。主要貢獻有翻譯天竺《九執歷》、編修《開元占經》等。
《疇人傳》(阮元):「瞿曇羅官太史令,神功二年甲子南至,改《元聖歷》,命瞿曇作《光宅歷》。將頒用,三年罷之。」「瞿曇悉達開元六年官太史監,受詔譯《九執術》。上言:臣等謹案九執術法,梵天所造,五通仙人承習傳授,肇自上古。」「臣等謹憑天旨,專精鑽仰,凡在隱秘,鹹得解通。」「其算法用字乘除,一舉札而成,凡至十進入前位,每空位處,恆安一點。」
世謂即今西法所自出,是尤唐代歷算學之特色矣。
阮元曰:「九執術即今西法之所自出,名數雖殊,理則無異。惟《九執》譯於唐時,其法尚疏,後人精益求精,故今之西法為更密合耳。」
唐人於地理之學,亦甚注重。州府三年一造地圖,鴻臚有外國山川風土圖。
《唐六典》:「職方郎中員外郎,掌天下之地圖及城隍鎮戍烽候之數,辨其邦國都鄙之遠邇及四夷之歸化者。凡地圖,委州府三年一造,與板籍偕上省。其外夷每有番客到京,委鴻臚訊其人本國山川風土為圖以奏焉,副上於省。其五方之區域,都鄙之廢置,疆場之爭訟者,舉而正之。」
《唐書·經籍志》載《長安十道圖》、《開元十道圖》等,當即其時州府所上,惜其後不傳耳。
《舊唐書·經籍志):「《長安四年十道圖》十三卷。」「《開元三年十道圖》十卷。」
高宗時,許敬宗等撰《西域圖志》。按其卷數,當更詳於裴矩之《西域圖記》。
《新唐書·藝文志》:「《西域圖志)六十卷,高宗遣使分往康國、吐火羅,訪其風俗物產,畫圖以聞,詔史官撰次。許敬宗領之,顯慶三年上。」
康國,西漢時稱康居,是位於今西藏地區的一個古國。
吐火羅,中亞古國。本是民族名,中世紀轉為地名。其地域約在今阿富汗北部。
而製作之法未聞。德宗時,賈耽畫《隴右山南圖》及《海內華夷圖》,史載其折算及題色之法。
《舊唐書·賈耽傳》:「耽好地理學,凡四夷之使及使四夷還者,必與之從容,訊其山川土地之終始。是以九州之夷險,百蠻之土俗,區分指畫,備究源流。自吐蕃陷隴右積年,國家守於內地,舊時鎮戍,不可復知。耽乃畫《隴右山南圖》,兼黃河經界遠近,聚其說,為書十卷,表獻曰:隴右一隅,久淪蕃寇,職方失其圖記,境土難以區分。輒扣課虛仿,采掇輿議,畫關中、隴右及山南九州等圖一軸。……諸州諸軍,須論里數人額,諸山諸水,須言首尾源流,圖上不可備書,憑據必資記注,謹撰《別錄》六卷。又黃河為四瀆之宗,西戎乃群羌之帥,臣並研尋史牒,翦棄浮詞,罄所聞知,編為四卷,通錄都成十卷。……貞元十七年,又撰成《海內華夷圖》及《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四十卷,表獻之曰:興元元年,伏奉進止,令臣修撰國圖,間以眾務,不遂專門。近乃力竭衰病,思殫所聞見,聚于丹青,謹令工人畫《海內華夷圖》一軸,廣三丈,從三丈三尺,率以一寸折成百里。別章甫左衽,奠高山大川,縮四極於纖縞,分百郡於作繪。……並撰《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四十卷,中國以《禹貢》為首,外夷以《班史》發源,凡諸疏舛,悉從釐正。其古郡國題以墨,今州縣題以朱,今古殊文,執習簡易。」
後世圖書,分別朱墨,所由昉也。耽之圖世猶傳其模本,而書亦不傳。今所存唐人地理書,惟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為後世地誌之祖。
《元和郡縣圖志序》(李吉甫):「前上元和國計簿,審戶口之豐耗;續撰《元和郡縣圖志》,辨州域之疆理。起京兆府,盡隴右道,凡四十七鎮,成四十卷。每鎮皆圖在篇首,冠於序事之前,並目錄兩卷,總四十二卷。」
其書詳載四至八到,及開元、元和戶數、鄉數之比較,不獨資當時之實用,且可供後世之考證焉。
唐人尚文學,學者必精熟《文選》。
《困學紀聞》(王應麟):「李善精於《文選》,為註解。因以講授,謂之『《文選》學』。少陵有詩云『續兒誦《文選》』,又訓其子『熟精《文選》理』,蓋選學自成一家。」
然唐人能變選文之文,而自開風氣,由模仿而創造,備極文章之能事。故論文與詩,莫盛於唐。雖其風氣迭變,作者代出,未可以一概論。
《新唐書·文藝傳》云:「唐有天下三百年,文章無慮三變。高祖、太宗大難始夷,沿江左餘風,締句繪章,揣合低印,故王、楊為之伯。玄宗好經術,群臣稍厭雕琢,索理致,崇雅黜浮,氣益雄渾,則燕、許擅其宗。是時,唐興已百年,諸儒爭自名家。大曆、貞元間,美才輩出,擩嚌道真,涵泳聖涯,於是韓愈倡之,柳宗元、李翱、皇甫湜等和之,排逐百家,法度森嚴,抵轢魏、晉,上軋漢、周,唐之文完然為一王法,此其極也。若侍從酬奉,則李嶠、宋之問、沈佺期、王維,制冊則常袞、楊炎、陸贄、權德輿、王仲舒、李德裕,言詩則杜甫、李白、元稹、白居易、劉禹錫,譎怪則李賀、杜牧、李商隱,皆卓然以所長為一世冠,其可尚已。」
要以杜甫、李白之詩,韓愈、柳宗元之文,極雄奇深秀之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足為有唐一代之特色。至其體制,由排偶而單行,由浮華而質樸。而律詩、絕詩諸體,又以諧協聲律擅長,雖齊、梁人之講聲律者,尚不之逮,則進化之表見於文藝者也。
隋唐之世,書法亦益進化,世稱隋碑為古今書學大關鍵。
《語石》(葉昌熾):「隋碑上承六代,下啟三唐,由小篆八分,趨於隸楷:至是而巧力兼至、神明變化,而不離於規矩,誠古今書學大關鍵也。」
唐初書家,歐、虞皆嘗仕隋,則隋、唐之書法,亦難畫分界域也。按隋始置書學博士,唐代因之。
《唐六典》:「隋置書學博士一人,從九品下,皇朝加置二人。」
以書為教,故善書者特多。不但著名之書家,卓然各成家法,即尋常流傳文字,亦皆雅健深厚。近世發見敦煌石室之經卷,多唐人書,雖其不經意之作,今人亦鮮能及焉。唐太宗好書法,躬撰《晉書·王羲之傳論》,自謂「心慕手追」,
《晉書·王羲之傳》:「制曰:詳察古今,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觀其點曳之工,裁成之妙,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鳳翥龍蟠,勢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覺為倦,覽之莫識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餘區區之類,何足論哉!」
臨終至以《蘭亭序》殉葬。
《法書要錄》:「貞觀二十三年,聖躬不豫。臨崩,謂高宗曰:『吾欲從汝求一物。』高宗流涕聽受制命。太宗曰:『吾所欲得《蘭亭》,可與我將去。』後隨仙駕入玄宮矣。」
《唐書》以二王等書載之小學類,
《新唐書·藝文志》:「二王、張芝、張昶等書一千五百一十卷。」(太宗出御府金帛,購天下古本,命魏徵、虞世南、褚遂良定真偽。凡得羲之真行二百九十紙,為八十卷。又得獻之、張芝等書,以「貞觀」字為印。草跡命遂良楷書小字以影之。其古本多梁、隋官書。梁則滿騫、徐僧權、沈熾文、朱異;隋則江總、姚察署記。帝令魏、褚卷尾各署名。開元五年,敕陸玄悌、魏哲、劉懷信檢校,分益卷軼。玄宗自書「開元」字為印。)
故知唐人之工書,不第由學校教授。且經貞觀、開元之提倡,視其他藝術為獨尊也。古碑無行書,至唐始有之。
《語石》(葉昌熾):「隋以前碑無行書。以行書寫碑,自唐太宗《晉祠銘》始。開元以後,李北海、蘇靈芝皆以此體擅長。」
草書亦至唐而盛,張旭、懷素並稱草聖,顏真卿傳旭筆法。
《新唐書·張旭傳》:「後人論書,歐、虞、褚、陸皆有異論,至旭無非短者。傳其法惟崔邈、顏真卿雲。」
真書行草,集篆籀分隸之大成。
《宣和書譜》:「論者謂顏真卿書點如墜石,畫如夏雨,鉤如屈金,戈如發弩。篆籀分隸而下,同為一律,號為大雅,豈不宜哉!」
自宋及清,學書者無不師顏,亦可證張旭之所詣矣。
與書學並進者,又有繪事。隋置寶跡台以藏畫,與妙楷台之藏書並重。
《隋書·經籍志》:「煬帝聚魏以來古蹟名畫,於觀文殿後起二台。東曰妙楷台,藏古蹟 ;西曰寶跡台,藏古畫。」
至唐而集賢殿書院有畫直。
《唐六典》:「畫直八人。」
畫直之畫,且志之於史籍。
《新唐書·藝文志》:「楊異畫《望賢宮圖》、《安祿山真》;張萱畫《伎女圖》、《乳母將嬰兒圖》、《按羯鼓圖》、《鞦韆圖》,並開元館畫直。」
是皆可為隋、唐注重繪事之證。前代繪畫多重人物,如晉之顧愷之、梁之張僧繇等,皆以畫人物擅名。宋之宗炳,始畫山水於壁,以供臥遊。
《名畫錄》:「宋宗炳,字少文,善書畫,好山水。西涉荊巫,南登衡岳,因結宇衡山,以疾還江陵,嘆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難遍游,當澄懷觀道,臥以游之。』凡所遊歷,皆畫於壁,坐臥向之。」
至唐而王維、李思訓、吳道子等,始畫山水著名。
《唐畫斷》:「王右丞維,畫山水松石,風標特出。今京都千福寺西塔院有掩障,一畫楓戍,一畫輞川,山谷郁盤,雲水飛動,意出塵外,怪生筆端。」「又曰:山水松石,妙上上品。」「開元中,諸衛將軍李思訓、子昭道為中舍,俱得山水之妙。時人云大李將軍、小李將軍是也。思訓格品高奇,山川妙絕,鳥獸草木,皆極其能。中舍之圖,山水鳥獸甚多,繁巧智思,筆力不及也。天寶中,玄宗召思訓畫大同殿壁兼掩障。異日因奏斷詔云:『卿所畫掩障,夜聞水聲,通神之佳手,國朝山水第一。』思訓神品,昭道妙上品。」「吳道玄字道子,年未弱冠,窮丹青之妙。玄宗天寶中,忽思蜀中嘉陵江山水,遂假吳生驛遞,令往寫貌。及回日,帝問其狀,奏云:『臣無粉本,並記在心。』遣於大同殿圖之,嘉陵江三百里山水一日而畢。時有李將軍山水擅名,亦畫大同殿壁,數月方畢。玄宗云:『李思訓數月之功,吳道玄一日之跡,皆極其妙也。』」
然亦兼工人物,不專畫山水。
《唐畫斷》:「吳道子畫人物、佛像、鬼神、禽獸、山水、台殿、草木,皆神妙也,國朝第一。」
《唐畫斷》,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繪畫斷代史。原名《唐朝名畫錄》。該書共記述唐代畫家一百二十餘人。作者為唐代學者朱景玄(生平事跡不詳)。
若閻立本、韓幹等,尤專以人物著。《唐志》所載,皆人物圖也。
《新唐書·藝文志》:「閻立本畫《秦府十八學士圖》、《凌煙閣功臣二十四人圖》。」「韓幹畫《龍朔功臣圖》、《姚宋及安祿山圖》、《相馬圖》、《玄宗試馬圖》、《寧王調馬打球圖》。」
近年敦煌石室發見唐畫,皆極工細之人物。
《石室秘寶》載唐畫五:一畫壁《彌陀法會圖》、一藻井畫《佛堂內諸佛圖》、一畫壁《千佛岩圖》、一畫壁《明王像》、一畫壁《太子求佛舍利圖》。
《石室秘寶》,敦煌文獻影印本。近代語言文字學家羅振玉輯印。該書資料多來源於法國漢學家、探險家伯希和廉價騙購的我國甘肅敦煌藏經洞文獻及古文物。
故知唐畫專以工細象形為主,非若後世之寫意畫,潦草簡率,謂得神似矣。
唐人學藝之精者,自詩文、書畫外,復有二事:曰音樂、曰醫藥。觀其制度,蓋皆以為專門之學,廣置師弟以教之。教樂則有太樂署,
《唐六典》:「太樂令掌教樂人,調合鐘律,以供邦國之祭祀饗燕,丞為之貳。」「凡習樂立師以教,每歲考其師之課業,為上、中、下三等,申禮部。十年大校之,若未成,則又五年而校之,量其優劣而黜陟焉。若職事之為師者,則進退其考,習業者亦為之限,既成得進為師。凡樂人及音聲人應教習,皆著簿籍,核其名數,而分番上下 ,皆教習檢察以供其事。」
教醫則有太醫署。
《唐六典》:「太醫令掌諸醫療之法,丞為之貳。其屬有四:曰醫師、針師、按摩師、咒禁師,皆有博士以教之。其考試登用,如國子監之法。」「醫博士掌以醫術教授諸生,習《本草》、《甲乙脈經》。分而為業:一曰體療,二曰瘡腫,三曰少小,四曰耳、目、口、齒,五曰角法。」「針博士掌教針生,以經脈孔穴,使識浮沉澀滑之候。又以九針為補瀉之法,凡針疾,先察五臟有餘不足而補瀉之。凡針生習業者教之,如醫生之法。」「按摩博士掌教按摩生,以消息導引之法,以除人八疾:一曰風,二曰寒,三曰暑,四曰濕,五曰飢,六曰絕,七曰勞,八曰逸。凡人支節府藏積而疾生,導而宣之,使內疾不留,外邪不入,若損傷折跌者,以法正之。」「咒禁博士掌教咒禁生,以咒禁拔除邪魅之為厲者。」(其京兆府各大都督府各州,皆有醫學博士及助教學生等。諸州每年任土所藥物可用者,隨時收采以給人之疾患。)
故唐之精於音樂者特多,上自帝王卿相 ,下至優伶工人 。雖其所工與古之雅樂並趣,而言梨園者必始於唐。
《舊唐書·音樂志》:「玄宗於聽政之暇,教太常樂工子弟三百人為絲竹之戲。音響齊發,有一聲誤,玄宗必覺而正之,號為皇帝弟子。」「梨園子弟以置院近于禁苑之梨園,太常又有別教院教供奉新曲。太常每凌晨鼓笛亂發於太樂別署,教院廩食常千人。」
至醫藥專家,則有甄權、孫思邈等。
《舊唐書·方伎傳》:「甄權撰《脈經針方》、《明堂人形圖》各一卷。」「孫思邈撰《千金方》三十卷。」
世雖屬之方伎,然與袁天綱觀相,李虛中之推命,固有學術之殊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