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建築工藝之進步
2024-09-19 17:39:01
作者: 柳詒徵
春秋、戰國以降,建築之進步,以城為最。周代城郭有定製 ,興建亦有定時。
《左傳》莊公二十九年:「凡土功,龍見而畢務,戒事也;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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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紀魯城築,凡二十有三,率以示城築之時否。
《左傳》莊公二十九年:「冬十二月,城諸及防,書時也。」文公十二年:「城諸及鄆,書時也。」
然即此亦可見當時各國都邑,初非皆有城郭,綿世歷年,陸續營建,而後重要之地,始各有城耳。吳王闔閭築城,已違周制。
《吳越春秋》:「闔閭曰:『夫築城郭,立倉庫,因地制宜,豈有天氣之數,以威鄰國者乎?』子胥曰:『有。』闔閭曰:『寡人委計於子。』子胥乃使相土嘗水,象天法地,造築大城。周回四十七里,陸門八,以象天八風;水門八,以象地八聰。築小城周十里,陵門三,不開東西者,欲以絕越明也;立閶門者,以象天門,通閶闔風也;立蛇門者,以象地戶也。」
戰國時築城,則僅為兵事計,不問城築之時矣。如《史記·六國表》書「秦城南鄭,魏城少梁」,有年而無時。蓋僅以其為兵事而城,不計其時否,與《春秋》所書異趣,當時用兵注重攻城,有一舉而得城數十者。
《史記·六國表》:「楚頃襄王元年,秦取我十六城。」「秦昭王十八年,客卿錯擊魏至軹,取城大小六十一。」「秦莊襄王二年,蒙驁擊趙榆次新城狼孟,得三十七城。」
墨家學者所傳備城門諸法,凡敵之以臨、沖、鉤、梯、堙、水、穴、突、空洞、峨傅、轒轀、軒車相攻者,胥有以制之,則攻城守城,蓋為兵家專科之學矣。
戰國時,內地戰事,無關於民族之存亡,其築城與攻守之法,皆不足稱述。惟當時各國備御邊患,競築長城,則為史策一大事。《說文》曰:「城所以盛民也。」是城之為制,必周匝而無所缺。然至戰國時之城,則有二式。一則都邑之城,仍為周匝之式;一則邊境之城,變為廣長之式。或缺其一面,或空其三面,不必周匝如環。蓋其城純為對外而設,綿亘千里百里,勞費已巨,其不設防之地,可不必城也。列國築長城之事,詳於顧氏《日知錄》。
《日知錄》:「春秋之世,田有封洫,故隨地可以設關,而阡陌之間,一縱一橫,亦非戎車之利也。……至於戰國,井田始廢,而車變為騎,於是寇鈔易而防守難,不得已而有長城之築。《史記·蘇代傳》:『燕王曰:齊有長城巨防,足以為塞。』《竹書紀年》:『梁惠成王二十年,齊閔王築防以為長城。』《續漢志》:『濟北國盧 有長城,至東海。』《泰山記》:『泰山西有長城,緣河經泰山,一千餘里至琅邪台入海。』此齊之長城也。《史記·秦本紀》:『魏築長城,自鄭 濱洛以北有上郡。』《蘇秦傳》:『說魏襄王曰:西有長城之界。』《竹書紀年》:『惠成王十二年,龍賈帥師築長城於西邊。』此魏之長城也。《續漢志》:『河南郡卷 有長城,經陽武到密。』此韓之長城也。《水經注》:『盛弘之云:葉東界有故城,始犨縣,東至瀙水,達泚陽,南北數百里,號為方城,一謂之長城。』《郡國志》曰:『葉縣有長城,曰方城。』此楚之長城也。若《趙世家》:『成侯六年,中山築長城。』又言『肅侯十七年,築長城。』則趙與中山亦有長城矣。以此言之,中國多有長城,不但北邊也。其在北邊者,《史記·匈奴傳》:『秦宣太后起兵伐殘義渠,於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此秦之長城也。《魏世家》:『惠王十九年,築長城,塞固陽。』此魏之城也。《匈奴傳》又言『趙武靈王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而置雲中、雁門、代郡。』此趙之長城也。燕將秦開襲破東胡,東胡卻千餘里,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以拒胡。』此燕之長城也。『秦滅六國,而始皇帝使蒙恬將十萬之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為塞,築四十四縣城,臨河,徙謫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雲陽,因邊山險塹,谿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又度河據陽山北假中。』此秦並天下之後所築之長城也。」
世徒稱始皇築長城,不知此事之始末,故詳錄之。大抵七國分立時,燕、趙、魏、秦各築長城,不相連續,秦即統一,因前人之功,而加廣焉。其中之不相屬者,則為合之;故能起臨洮至遼東,袤延數千里。侈言之,則曰「萬里長城」,實則此數千里之城,決非數年之功所可就也 。然即曰諸國分築,經營百數十年之久 ,而吾民能為國家任此重役,成此宏功,亦世界所僅見矣。自秦成長城,而漢族與北方諸族,遂以長城為絕大之界域。
《漢書·匈奴傳》:「孝文帝遺匈奴書曰:先帝制,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令於單于,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朕制之。」「烏珠留單于曰:孝宣皇帝哀憐,為作約束,自長城以南天子有之,長城以北單于有之。」
自漢以降,時加修繕。
《日知錄》:「漢武帝元朔二年,遣將軍衛青等擊匈奴,取河南地,築朔方,復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因河為固。魏明帝泰常八年二月戊辰,築長城於長川之南,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餘里。太武帝太平真君七年五月丙戌,發司、幽、定、冀四州十萬人築城上塞圍;起上谷,西至河,廣袤皆千里。北齊文宣帝天保三年十月乙未,起長城,自黃櫨嶺北至社平戍四百餘里,立三十六戍。六年,發民一百八十萬,築長城,自幽州北夏口至恆州,九百餘里。先是自河西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東西凡三千餘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鎮凡二十五所。八年,於長城內築重城,自庫洛拔而東至於塢紇戍凡四百餘里。而《斛律羨傳》云:『羨以北鹵屢犯邊,須備不虞,自庫堆戍東距於海,隨山屈曲二千餘里。其間二百里中,凡有險要,或斬山築城,或斷谷起障,並立戍邏五千餘所。』周宣帝大象元年六月,發山東諸州民修長城,立亭障,西自雁門,東至竭石。隋文帝開皇元年四月,發稽胡修築長城。五年,使司農少卿崔仲方發丁三萬,於朔方、靈武築長城;東距黃河,西至綏州,南至勃出嶺,綿歷七百里。六年二月丁亥,復令崔仲方發丁十五萬,於朔方以東,緣邊險要,築數十城。七年,發丁男十萬餘人修長城。大業三年七月,發丁男百餘萬築長城,西逾榆林,東至紫河。四年七月辛巳,發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自榆林谷而東,此又後史所載繼築長城之事也。」
周代宮室之制,前為中堂,後為房室,與今人居宅迥異。余歷考諸書,不知何時以堂後之房室移於堂之兩旁,為三間五間之式。惟《禮記·儒行》有「環堵之室」之語。
《儒行》:「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篳門圭窬,蓬戶瓮牖。」註:「環堵,面一堵也。」
疑春秋戰國時貧民之居,四面皆有牆,非如定製,虛其前為堂也。環堵之室,有室而無堂,不可以別內外,故於其中隔為三間;以中室為堂,而名兩旁為內。至漢時平民之居,多為一堂二內之制。
《漢書·晁錯傳》:「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戶之閉。」「張晏曰:『二內,二房也。』」
王氏鳴盛仍以古制釋之,疑未當也。
《十七史商榷》(王鳴盛):「此論徙民,似指庶民居多,而容或有大夫士。蓋前為堂,後為室,而室之東旁為一房,此大夫至庶人皆同者,張晏混言二房,非也。」
古代帝王,以卑宮室為媺,以峻宇雕牆為戒。至春秋諸侯,爭為僭侈,楚有章華之台,
《國語》:「靈王為章華之台,與伍舉升焉,曰:『台美矣夫!』」
《新書》(賈誼):「翟王使使至楚,楚王夸使者以章華之台,台甚高,三休乃至。」
吳為姑蘇之台。
《吳越春秋》:「闔閭治宮室,立射台於安里。華池在平昌南城,宮在長樂。闔閭出入游臥,秋冬治於城中,春夏治於城外。治姑蘇之台,旦食[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75113.jpeg" /]山,晝游蘇台;射於歐陂,馳於游台;興樂石城,走犬長洲。」
崇高壯麗,非復昔之拘於制度,陳陳相因之式矣。戰國之時,諸侯宮室益盛。齊威王有瑤台 ,梁惠王有范台 ,楚襄王有蘭台及陽雲之台 ,燕昭王有黃金台,
《水經注》:「易水旁有金台,台上東西八十許步,南北如減。北有小金台,台北有蘭馬台,並悉高數丈。棟堵咸淪,柱礎尚存,雕牆敗館,尚傳鐫刻之石。」
而齊宣王為大室,三百戶。
《呂氏春秋·驕恣篇》:「齊宣王為大室,大益百畝,堂上三百戶,以齊之大,具之三年,而未能成。」
足見其時之宮室,咸以高大相尚矣。七國既一,諸侯宮室之制,悉萃於秦。秦之宮殿,遂極從古未有之大觀。
《史記·秦始皇本紀》:「秦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作之咸陽北阪上,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復道、周閣相屬,所得諸侯美人、鐘鼓,以充入之。」「乃營作朝宮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顛以為闕。為復道,自阿房渡渭,屬之咸陽,以象天極閣道絕漢抵營室也。阿房宮未成;成,欲更擇令名名之。作宮阿房,故天下謂之阿房宮,隱宮徒刑者七十萬餘人,乃分作阿房宮,或作麗山,發北山石槨,乃寫蜀、荊地材皆至。關中計宮三百,關外四百餘。」
雖為項羽所燒,而慈石之門,至唐猶在。
《元和郡縣誌》:「秦慈石門,在咸陽縣東南十五里,東南有閣道,即阿房宮之北門也,累慈石為之,著鐵甲入者,慈石吸之不得過,羌胡以為神。」
其建築之根於學理,經攻不毀,可亦推見矣。漢代宮室之壯麗,亦不下於秦,始自蕭何,
《漢書·高帝本紀》:「蕭何治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上見其壯麗,甚怒,謂何曰:『天下匈匈,勞苦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求宮室。且夫天子以四海為家,非令壯麗,亡以藏威,且亡令後世有以加也。』」
盛於武帝。其規制猶可考見。
《三輔黃圖》:「未央宮周回二十八里,前殿東西四十丈,深十五丈,高三十五丈。」
《三輔黃圖》,即三輔地區(今陝西中部)的帝都圖。又名《西京黃圖》,簡稱《黃圖》。成書於唐代,作者不詳。記載秦漢時期三輔的城池布局,間及周代舊跡,為研究關中歷史地理的重要資料。
《西京雜記》:「未央宮周回二十二里,九十五步。五街道周回七十里,台殿四十三,其三十二在外,其十一在後宮。池十三,山六,池一,山一,亦在後宮。門闥凡九十五。」
《西京雜記》,記載西漢軼事、掌故的小說。今人一般認為是西漢劉歆草創,至東晉學者葛洪始編集成書。
《水經注》:「建章宮周二十餘里,千門萬戶。其東鳳闕高七丈五尺,中有神明台、井幹樓,咸高五十餘丈。北有太液池,池中有漸台,高三十丈。南有璧門三層,高三十餘丈,中殿十二間,階陛咸以玉為之。鑄銅鳳五丈,飾以黃金。樓屋上椽首,薄以玉璧,因曰璧玉門。」「其長樂宮、咸陽宮之間,有渭橋、廣六丈,南北三百八十步;六十八間,七百五十柱,百二十二梁。」
漢之官吏,皆有賜室。其大者,謂之「大第室」。
《漢書·高帝紀》:「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賜大第室 。吏二千石徙之長安,受小第室。」
而外戚權臣,如王氏、梁氏,其宮室亦仿像帝王之居。
《漢書·元後傳》:「五侯群弟爭為奢侈,……大治第室,起土山漸台,洞門高廊,閣道連屬彌望。」「王根大治室第,第中起土山,立兩市,殿上赤墀青戶瑣。」
《後漢書·梁冀傳》:「冀乃大起第舍,而壽亦對街為宅,殫極土木,互相夸競。堂寢皆有陰陽奧室,連房洞戶。柱壁雕鏤,加以銅漆;窗牖皆有綺疏青瑣,圖以雲氣仙靈。台閣周通,更相臨望;飛梁石蹬,陵跨水道。金玉珠璣,異方珍怪,充積臧室。遠致漢血名馬。又廣開園囿,采土築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深林絕澗,有若自然,奇禽馴獸,飛走其間。」
新莽之篡,建立宗廟,尤極奇偉。
《三輔黃圖》:「王莽時博征天下工匠,起九廟。太初祖廟,東西南北各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廟半之,為銅薄櫨,飾金銀雕文,窮極百工之巧。」
是雖帝王僭竊之侈心,未足為國民之范。然閎工巨製,一一皆出於民力,非其時物力充盛,工巧精進,亦不能遂其侈心也。
古代建築,多為戰爭所毀。秦毀於項羽,
《史記·項羽本紀》:「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
西漢毀於長安兵眾及赤眉,
《漢書王莽傳》:「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城中少年……趨讙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更始都長安,居長樂宮,府臧完具,獨未央宮燒。」「明年,夏,赤眉樊崇等入關,攻更始,遂燒長安宮室市里,長安為虛。城中無人行,宗廟園陵皆發掘。」
東漢毀於董卓,
《後漢書·獻帝紀》:「董卓焚洛陽宮廟及人家。」
《董卓傳》註:「《獻帝起居注》:舊時宮殿悉壞,倉卒之際,拾摭故瓦材木,工匠無法度之制,所作並無足觀也。」
以懲帝皇貴族之奢盪,固當,然所毀之物力幾何!累代建築,皆天下之名材異產,非一時所能聚,又經無限之工作而後造成,非帝王貴族一人所能為也。論者謂歐人多作石室,吾國率土木構造,土木易毀,而石室難焚,故古代宮室存毀之多寡,以此而判。然吾國古代亦有石室,觀《水經注》猶多載之。
《水經注·渭水篇》:「磻溪旁有一石室,蓋太公所居也。」《巨洋水篇》:「壽光縣有孔子石室,中有孔子像,弟子問經。」 《河水篇》:「龍門崌谷有三石室,因阿結牖,連局接闥,似是棲游隱學之所,昔子夏教授西河,疑即此也。又子夏陵北有子夏石室,南北有二石室,臨側河崖。」
漢有石室藏書。
《史記·太史公自序》:「[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78361.jpeg" /]史記石室金匱之書。」《索隱》曰:「石室金匱,皆國家藏書之處。」
蓋亦預防兵火,而為保存文籍垂之久遠計也。
古代宮室,多為圖畫,觀《楚辭》可見。
《楚辭·天問序》:「屈原放逐,憂心愁悴,彷徨山澤,經歷陵陸,嗟號旻昊,仰天嘆息。見楚有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瑋僪佹,及古賢聖怪物行事,周流罷倦,休息其下。仰見圖畫,因書其壁呵問之。」
戰國諸子,恆記畫家之事,雖屬寓言,亦足證其畫事之盛。
《莊子·田子方》:「宋元君將畫圖,眾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槃礴裸。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
《韓非子·外儲說》:「客為周君畫[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81982.jpeg" /]者,三年而成,因觀之,與髹[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84527.jpeg" /]者同狀,周君大怒。畫[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873.jpeg" /]者曰:『築十版之牆,鑿八尺之牖,而以曰始出時,加之其上而觀。』周君為之,望見其狀,盡成龍蛇禽獸車馬,萬物之狀備具,周君大悅。」「客有為齊王畫者,齊王問曰:『畫孰最難者?』曰:『犬馬最難。』『孰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馬,人所知也。旦暮罄於前,不可類之,故難。鬼神無形者,不罄於前,故易之也。』」
漢時宮室,亦多有畫人物故事,善惡畢備,以昭鑑戒。
《魯靈光殿賦》(王延壽):「圖畫天地,品類群生,雜物奇怪,山海神靈,寫載其狀,托之丹青,千變萬化,事各繆形。隨色象類,曲得其情。上紀開闢,遂古之初,五龍比翼,人皇九頭,伏羲鱗身,女媧蛇軀,鴻荒朴略,厥狀睢盱。煥炳可觀,黃帝、唐、虞,軒冕以庸,衣裳有殊,下及三後,媱妃亂主,忠臣孝子,烈士貞女,賢愚成敗,靡不載敘。惡以誡世,善以示後。」
王延壽(約124~約148),東漢文學家。字文考、子山。著有《魯靈光殿賦》,敘述漢代建築及壁畫等,可考見當時社會生活的一個側面,被視為漢代最後一篇有名的大賦。
或專畫一二人,
《漢書·廣川王去傳》:「其殿門有成慶畫,短衣、大袴、長劍。」又《金日磾傳》:「日磾母教誨兩子,甚有法度,上聞而嘉之。病死,詔圖畫於甘泉宮,署曰休屠王閼氏。日磾每見畫,常拜,鄉之涕泣,然後乃去。」
或雜畫多人,
《漢書·蘇武傳》:「甘露三年,單于始入朝。上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於麒麟閣,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凡十一人。」《後漢書·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傳論》:「永平中,顯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雲台。」
麒麟閣,漢代殿閣建築,漢武帝建於未央宮中,主要用於存放歷代記載資料和歷史秘籍。後漢建帝為表彰功臣,將漢歷代功臣畫像存放其中。
甚或畫猥褻之狀,
《漢書》:「廣川王海陽坐畫屋為男女裸交接,置酒請諸父姊妹飲。令仰視畫。……廢徙房陵。」
足知漢時之壁畫,多為人事,非若後世之寫仿山水也。由壁畫又進而有石刻畫像,《水經注》多記之。
《水經注·濟水篇》:「荊州刺史李剛墓,有石闕祠堂,石室三間,椽架高丈余,四壁隱起雕刻,為君臣官屬,龜龍麟鳳之文,飛禽走獸之像,作制工麗。」「漢司隸校尉魯峻冢前,有石祠石廟。四壁皆青石隱起,自書契以來,忠臣、孝子、貞婦、孔子及七十二人形象,皆刻石記之,文字分明。」
今世所傳,則有武梁祠石刻畫像 及孝堂山石室畫像 ,古代車馬衣服之制,胥可賴以考見。又有李翕黽池五瑞圖 ,刻黃龍、白鹿、嘉禾、木連理、甘露及承露人之像,則鐫於山崖,而非在石室者。近年山東時有漢畫、石刻新發見者。
《語石》:「齊、魯村落間,漢畫時時出土。」
土人不知寶貴,恆為東西洋嗜古者購去。大抵漢畫多簡拙,較印度、希臘之石刻,遠不及其工細。然彼土雕刻多重神教,吾國漢畫則重人事,雖美術有所不迨,而理想則迥不同矣。
漢畫,即漢代畫像石,是兩漢時期盛行的裝飾於墓室、石棺、摩崖等處的石刻藝術品,反映了當時的物質文化生活,有很高的史學價值,更是我國珍貴的藝術遺產。
春秋、戰國以來,工學之演進,至可驚詫。各國之專擅一技者,至於夫人能之。
《考工記》:「粵無鎛,燕無函,秦無廬,胡無弓車。粵之無鎛也,非無鎛也,夫人而能為鎛也。燕之無函也,非無函也,夫人而能為函也。秦之無廬也,非無廬也,夫人而能為廬也。胡之無弓車也,非無弓車也,夫人而能為弓車也。」
而記載工學之專書,如《考工記》者,即成於其時。
《周禮正義》引《士冠禮疏》:「《考工記》,六國時所錄。」又引江永云:「《考工記》,東周后齊人所作也。其言『秦無廬』,『鄭之刀』,厲王封其子友,始有鄭;東遷後,以西周故地與秦,始有秦。故知為東周時書。其言『橘逾淮而北為枳,[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90234.jpeg" /]鵒不逾濟,貉逾汶則死』。皆齊、魯間水。而『終古』、『戚速』、『稗茭』之類,鄭《注》皆以為齊人語,故知齊人所作也。」
蓋古者工皆世官,以業為氏。
《考工記》賈《疏》曰:「某氏者,其義有二。一者,官有世功,則以官為氏,若韋氏,裘氏、冶氏之類是也;二者,族有世業,以氏名官,若鳧氏、粟氏之等是也。
積其經驗,專其責成,又因地利、天時、人事之所重,而各地之特產以著。
《考工記》:「鄭之刀,宋之斤,魯之削,吳粵之劍,遷乎其地而弗能為良,地氣然也。燕之角,刑之干,妢胡之苛,吳粵之金錫,此材之美者也。天有時以生,有時以殺;草木有時以生,有時以死;石有時以泐;水有時以凝,有時以澤者,天時也。」
始則工必在官者,繼則人能為工焉。
《考工記》所載之工,僅三十種:
「攻木之工,輪、輿、弓、廬、匠、車、梓;攻金之工,築、冶、鳧、栗、段、桃;攻皮之工,函、鮑、[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92216.jpeg" /]、韋、裘;設色之工,畫、繢、鍾、筐、[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95806.jpeg" /];刮摩之工,玉、楖、雕、矢、磐;摶埴之工,陶、旊。」
似未足以盡其時之工巧。觀諸子所言公輸、墨翟之事,
《墨子·魯問篇》:「公輸子削竹木以為鵲,成而飛之,三日不下,公輸子自以為至巧。」《公輸篇》:「公輸盤為楚造雲梯之械成,子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公輸盤之攻械盡,子墨子之守圉有餘。」
《韓非子·外儲說》:「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
則戰國時之機械工藝,異常發達,必不僅此日用之器具已也。然墨子雖精製器,仍以適用於人為貴。
《墨子·魯問篇》:「子墨子謂公輸子曰:子之為鵲也,不如匠之為車轄,須臾劉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謂功,利於人謂之巧,不利於人謂之拙。」
《呂覽·月令》屢以淫巧為戒。
《呂氏春秋·季春紀》:「是月也,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金鐵、皮革、筋、角、齒、羽箭干、脂膠、丹漆,無或不良。百工咸理,監工日號,無悖於時,無或作為淫巧,以盪上心。」《孟冬紀》:「是月也,工師效功,陳祭器,按度程,無或作為淫巧,以盪上心。必功致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工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窮其情。」
故秦時雖猶有能為機械者,而學者弗道其法也。
《史記·秦始皇本紀》:「始皇初即位,穿治酈山,及並天下,天下徙送詣七十餘萬人,穿三泉,下銅而致槨,宮觀百官奇器珍怪徙藏滿之。令匠作機弩矢,有所近者輒射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
酈山陵,秦始皇為自己修建的大型陵墓,又稱秦始皇陵。位於陝西臨潼驪山北麓。建於公元前246~前208年,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座規模龐大,設計完善的帝王陵寢。
觀《考工記》所述,古代工藝之術,可得四義:
一曰分工之多。有一工而分數器者,如梓人為飲器,梓人為侯,梓人為筍[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198678.jpeg" /];車人為耒,車人為車之類。蓋雖同名一工,而為飲器之梓人,與為侯之梓人,實分工也。有一器而分數工者,如輪人為輪、輪人為蓋,輿人為車,輈人為輈,車人為車之類。一車之事,數工任之也。分工愈多,則制器愈精,可以推知。
一曰定名之密。古人精於起物,往往一器而細別為多名。如鳧氏為鍾,兩欒謂之銑,銑間謂之於,於上謂之鼓,鼓上謂之鉦,鉦上謂之舞,舞上謂之甬,甬上謂之衡,鍾懸為之旋,旋蟲為之干,鍾帶謂之篆,篆間謂之枚,枚謂之景,於上之攠謂之隧。非若後世工人制物,隨意立名,而學者多不能別也。
一曰度數之精。其制一器,所定度數,皆有相連之關係。如轂人為車。輪崇、車廣、衡長,參如一,謂之參稱。參分車廣去一以為隧;參分其隧,一在前,二在後,以揉其式。以其廣之半,謂之式崇;以其隧之半,為之較崇之類。綜三十官之文,言度數者居十之六七,故古器猶可考其製造之法,而秦、漢以後之器物,雖有載於史傳者,反不能推明其度數,是亦可見古人之細心矣。
一曰雕刻之美。雕刻各物,必窮極形似。如梓人為筍[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201279.jpeg" /],凡攫閷援噬之類,必深其爪,出其目,作其麟之而;深其爪,出其目,作其麟之而,則於眠必撥爾而怒,且其匪色必似鳴矣之類。觀其狀況刻畫之得失,可知其不得率爾從事矣。又古人治器有六法:
《爾雅·釋器》:「金謂之鏤,木謂之刻,骨謂之切,象謂之磋,玉謂之琢,石謂之磨。」
竹木易朽,其所刻者不傳,骨象之器亦罕見。玉器據吳氏《古玉圖考》所載玉敦、琪角之類觀之,其刻文之精細,已為難能可貴,而鏤金之法,尤為後世所不及。
劉師培曰:「古人之鐫金其法有二。一為陽文。鑄器既成,書之以漆,凡漆書所未加者,悉施鑱削之工,使所書之字,隆起於其間,其形為凸,即《詩》所謂『追琢其章』也。一為陰文,鑄器既成,亦書之以漆,復於所書之文,鑿之使深,與近世刻石之法略同,其形為凹,荀子所謂『鍥而不捨,金石可鏤』也。」
觀今日所傳鐘鼎,其器之四周,咸縈以雲雷盤屈之文,皆鑄成之後,始加以刻鏤者。視後世鐫字於范,鎔金撫之,其難易迥珠矣。金玉之器,惟漢與周相上下。阮元《積古齋鐘鼎款識》載漢之鼎、[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7204668.jpeg" /]、壺、洗、鐙、盤、弩、機、戈劍、符斗、鉤鈴八十餘器,多記製作年月及作器者之姓名。吳大澂《古玉圖考》載漢玉鍅、玉印、剛卯之類,亦數十器,所鐫文字皆極精美。而新莽之時,製作尤精。觀《積古齋》所載《新莽銅權款識》及《愙齋吉金錄》所載新莽殘量之文,其鐫刻之精細,殆突過西漢矣。(按王莽篡漢無足取,而其人極有思想,故各地人民,亦多新奇可喜之事。史稱莽訪有奇技術可以攻匈奴者,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萬數,或以能度水,不用舟楫;或言不持斗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飢;或言能飛,一日千里,可窺匈奴。莽輒試之。取大鳥翮,為兩翼,頭與身皆著毛,通引環紐,飛數百步墜。可見其時之人,多有奇想,飛者既能通引環紐,飛數百步,其中必有機巧;惜未能引申研究,如今日之制飛機耳。)蓋漢代崇尚工藝,少府有考工室,各地有工官。
吳大澂(1835~1902),一作「吳大澄」,清末金石學家、古文字學家。字止敬、清卿,號恆軒,別號愙齋、白雲山樵。著有《古玉圖考》(玉器古玩類著作)、《愙齋吉金錄》(金石學著作)、《愙齋文集》等。
《漢書·地理志》稱河內郡懷縣、南陽郡宛縣、濟南郡東平陵縣、泰山郡奉高縣、廣漢郡雒縣,均有工官。他若陳留郡襄邑縣、齊郡臨淄縣,有服官。南郡有發弩官,皆官工之類。而鐵官之布在各地者尤多。
史稱孝宣之世,政事、文學、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於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間,鮮能及之。足知漢人之重工藝,恆以之覘政俗之盛衰,故雖非孝宣時所制者,傳至今日,猶覺其製作具有古法,且見進步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