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舅u0026少做少錯

  但此時此刻，「人」本身的情緒，必須被忽略。

  放下電話，陳家嫻在洗手間裡洗過臉，敲開黎紅辦公室的門，使用了黎紅3分鐘時間，自述業績，請求評分照顧，許諾只要榮譽、貢獻獎金。

  從黎紅辦公室出來以後，她又約了其他評委團成員的「3分鐘」，有的成員辦公地點在郊區，她逐一計算行路時間，笑著請求「匯報工作」。

  相比於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陳家嫻更希望自己主動爭取。

  3分鐘很渺小。

  被拒絕、被嘲笑更令人受傷。

  但傷痕只是傷痕，不會阻礙她前行的腳步。

  

  ……

  陳家嫻的推薦材料已經走完全部流程。

  潘喬木抽空重新檢查了一遍，又增刪了些內容，確認真的沒問題了，才發了新版給關晞。

  第二天早上，關晞回覆：「收到。」

  潘喬木放下心。

  他已經坐在出差的高鐵上，聽助理韓方匯報日程。

  「考核評選在什麼時候。」潘喬木不經意問。

  韓方報了個日期：「在我們回越城的第二天。」

  潘喬木「嗯」了聲：「日程改一下。增加一個城市，出差時間增加三天。」

  韓方補填出差申請：「理由？」

  潘喬木擺擺手：「避嫌。」

  韓方「哦」了聲：「也是，這個實習生，以前在您手下做過。」雖然只是頂人頭，但也是做過。

  潘喬木垂下眼，神情複雜難辨。

  潘喬木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今年實習生考核的頭名非陳家嫻莫屬，馬上就有大好的前程等著她。在這個節骨眼，任何與工作無關的，對她而言都是負擔，都有風險。

  談戀愛是未知的結果。而工作總有回報。

  他也一樣。

  潘喬木是個很有規劃的人，他對總裁獎勢在必得。他非常需要這個獎，來給自己鍍金，讓自己的從業履歷變得更好看。

  精英只走直路，潘喬木一步都不想走錯。

  四個小時以後。

  高鐵進入市區，終於有信號了。潘喬木費力地用流量把小紅書下載回來。

  ……

  打開小紅書，卓秀的官號已經放出了「新時代，新卓秀」的視頻，長度約20分鐘。

  正值應屆生秋季招聘。因為房地產行業下行，卓秀給出的待遇愈發苛刻，崗位也極其稀少，但對於大公司而言，校招的品牌公關意義大於實際的招聘意義，所以招聘活動依舊轟轟烈烈開展。

  借著秋招的預算，集團請了一家比較有名的視頻號主做主持，一是保證點擊率，二是打造年輕化的品牌形象。

  君子怡搶到了這波流量資源，把陳家嫻推了出去。

  ……

  採訪者的本意是和陳家嫻聊聊她的成長背景，工作中的趣事，最重要的是，聊聊卓秀集團對她的重要性。

  無論多麼優秀的人，在資本面前，都不過一件好用的工具，當然要感激資本給予的平台。

  陳家嫻幾次想把話題拉到原住民身上，都被主持人高明地繞開了。

  最後，陳家嫻直接問：「我們聊聊手打銅怎麼樣？」

  主持人微妙地頓了下：「我們休息一會。」

  中場休息，周亦行把陳家嫻拉到一邊：「你都在胡說些什麼？」

  陳家嫻掏出筆記本電腦，給周亦行展示了她收集的材料。

  周亦行像看傻子一樣看陳家嫻：「你自己整理的？」

  沒等陳家嫻回復，周亦行又說：「這種採訪，公司有自己想聽的話，你就說公司想聽的就好了，你說這些做什麼？」

  陳家嫻垂眼看著自己電腦上的文件列表。

  長樂坊項目的品牌簡介、西關的歷史流變、原住民的現狀與需求、中秋節當日手打銅銷售數據與背後非物質文化遺產復興浪潮、房地產企業應該承擔起怎樣的社會責任。

  每個文件都在咧嘴大笑。

  周亦行說：「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增加工作量嗎？這些東西，你拿來寫寫申請就完了，你還真信？你還真說？」

  陳家嫻很堅持：「我信。我在乎。我畢竟是原住民，長樂坊畢竟是我的家，長樂坊的改變應該尊重我們的意見。」

  周亦行嘲諷：「睜開眼看看，這是什麼場合？你就一打工的牛馬，拉磨還拉出情懷了?還給磨盤拋光？」

  陳家嫻說：「這個機會很難得，我不想後悔。

  周亦行生生忍下了「傻逼」兩個字。

  她知道，陳家嫻倔起來的時候，比倔驢拉的磨盤還要硬。

  周亦行笑了：「那你好好表達，誰能比你更會表達呀。」

  ……

  很快，陳家嫻收到新郵件提醒，是剪輯成果發來給她確認。

  陳家嫻二倍速把進度條從頭拉到尾。

  果然。

  正如周亦行所說，她真正想表達的，關於城市與居民的部分，全都被一剪沒。

  最終呈現出的，是她如何「幸運地」獲得了卓秀的工作機會，以及工作中前輩們對她的關照。

  全是片兒湯話。

  陳家嫻看著視頻，心中卻沒什麼意外。

  商業社會有多麼現實，難道她不清楚嗎？她究竟在期待什麼？

  陳家嫻沒有做任何無謂的掙扎。

  她平靜地回覆：

  「確認。」

  ……

  潘喬木關掉視頻，嗤了聲：「無聊。」

  他向旁邊看了眼，發現助理韓方也在看這個採訪。潘喬木忍不住又說：「官號剪輯出來的那個味——太順從了，太討好了，就像一個政治正確的ai人，簡直無聊透頂。」

  潘喬木討厭ai人。

  韓方沒有回應。

  潘喬木皺眉：「韓方。你在想什麼？」

  韓方面孔微紅：「我突然發現陳家嫻挺好看的。我記得她沒有男朋友？」

  韓方誠懇地向潘喬木請教：「喬木哥，您是過來人，您覺得我有希望嗎。」

  過，過來人？

  潘喬木恍惚想起，韓方才本科畢業一年，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紀。

  潘喬木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什麼叫過來人？」

  韓方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喬木哥，我沒結婚的小舅舅交往過不少女友，我看您特親切，不小心代入了。」

  哦。

  他的年齡。

  夠當舅舅了。

  潘喬木喜當舅，臉色難看起來。

  ……

  更糟心的還在後面。

  按照孫濟文的要求，潘喬木在出差之前已經安排韓方事無巨細地做了預算，走了財務申請審批流程，以便回來報銷。

  誰知道，和財務上粗暴「一刀切」的魄力相反，在業務上，孫濟文竟然是個不願意擔責的人。

  潘喬木正在試圖引進一些有品牌效應的大體量商家，目前在談的有肯德基和喜茶；為了文化調性，又談了鍾書閣。

  引進大商家勢必要給出一些優惠條件，比如店租，比如裝修。

  郁賁是個兜底能力很強的領導，管理寬鬆，向來給人極大自主權。潘喬木被郁賁直管的時候，完全可以自己做決策。外加他本是君子怡的嫡系，搞錢的手段偶爾粗暴。

  如今，頭頂多了個孫濟文。

  需要孫濟文拿主意的時候，每個決策，他都要潘喬木提交個分析方案上來。

  潘喬木：「孫總，您看我們怎麼做，A還是B？」

  孫濟文：「好的。」

  潘喬木：「……？」

  在無用的折磨下，韓方，寫方案寫成韓方案。

  韓方幾乎懷疑自己畢業於中文系。

  每個小小的決定，都必須做個預算，必須有相關政策支持，而且必須能看得見回報。孫濟文不但拒絕做決策，還拒絕商家談著談著沒下文的情況。他會把招商部在撩的每個商家都列進kpi，考核周內聯動次數，一旦撩著撩著沒影了，就扣績效。

  在引進星巴克的時候，對方給出的裝修預算比潘喬木預計的更高。潘喬木回絕了對方，雙方陷入拉鋸，於是潘喬木原地化身職場渣男，火速劈腿，安排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著星巴克，同時把精力轉向其他可替代的咖啡品牌，同樣的甜言蜜語說給旁的品牌聽。

  結果孫濟文發了脾氣，要求潘喬木提交反思報告，為什麼與星巴克的合作如此拖延。

  潘喬木向孫濟文爭取：「我們確實遇到了困難。」

  孫濟文說：「什麼困難？為什麼是你遇到困難，而不是別人？你寫個反思報告給我。」

  韓方：「6。」

  韓方喜提方案+1，氣得當場砸鍵盤。

  潘喬木按住韓方的肩膀，示意他冷靜，敷衍了幾句，掛了電話。

  韓方罵道：「喬木哥，孫濟文是傻逼吧，他怎麼搞的，什麼事都跟他沒關係，一點責都不擔，整天都不做決定。」

  潘喬木向來很冷靜：「這個反思報告不是真的為了反思，孫濟文就是不想擔責。你把之前那份星巴克的報告換個標題發給他，他也看不出來。」

  韓方炸了：「他撇得倒是比誰都乾淨？！」

  潘喬木說：「因為他搞不來資源，只好少做少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