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2024-09-15 12:58:44
作者: 湛夏
第六十九章
」她來找我時, 我給過她建議,我說要追求社會影響力,好在核實後給予真兇最高級別的重判, 她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她希望的好像是整個法律體系向女性傾斜, 可是在東亞的背景下,怎麼可能呢?」
霍駿祿在說這段話的時候沒有表露出輕蔑嘲諷, 神態和語氣都很平和,只是就事論事,對具體的情況進行討論。
他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向霍祈安還原。
「她還借著衝擊男權, 衝擊了一番父權, 帶上你, 向我討公道。那樣子看起來還真頗具膽氣。」霍駿祿說起池霏苒時, 態度里滿是欣賞。
霍祈安聽到這裡心下一動。
池霏苒來找霍駿祿前是給他預告過的。
當時他剛給她過完生日, 她就給他送了一份大禮。
他還以為她又要作妖,不由自主地阻攔過她,沒想到她竟然是跑到霍駿祿面前替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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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的懊悔又加深了一分。
他似乎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地誤會她, 把她做的事朝壞的方向想。
她苦笑著佯裝堅強,他就當真以為她不會難過。
誰能想到她難過之餘, 還在為他著想。
他們彼此之間的愛意,真的是歷久彌新。
霍祈安從深切的情感中抽離出來, 專注地問霍駿祿:「我知道法律不可能無端偏向哪一方, 但是婦女的權益在眾多的法律中明顯是難以保障的。難道不可能在今後的立法中有所調整嗎?依照您的經驗來看,有改變的希望嗎?」
霍駿祿嘆了口氣:「與其說國家的法律維護的是全體人民的利益,不如說是在維護社會的穩定和安寧。兼顧全體本身就是不可能的命題, 總是會顧此失彼。當你知道婚姻制度的本質, 就該知道法律是與政治息息相關的,也是和人的自然屬性密不可分的。」
霍祈安一針見血地說:「我不這麼認為, 我認為現行的體系在開歷史倒車。」
「那你縱觀歷史呢?」霍駿祿開誠布公地說,「沒有所謂的倒車,都是時代的更疊。給一方機會,一方就可能復辟。政治、經濟、文化,哪樣不是如此。她身上是有些輕狂在的,我以為你多少比她穩重,怎麼也會問出這種問題呢?」
意見一旦出現分歧,就誰也說服不了誰了。
霍祈安的想法也不是全然能與池霏苒合拍的,他也知道隔閡在所難免,更何況他和霍駿祿確實存在代溝。
他主張的觀點是只要人的認知能夠改變,這個世界是能夠被改造的。
分明每個朝代都有英雄能開闢一個全新的時代和王朝,霍駿祿卻否定了歷史中這一段段輝煌燦爛的高光時刻,用一句「縱觀歷史」來強調那些下坡路,非要在「有興」後掃興地加上「有衰」。
在來找霍駿祿之前,他一度懷揣著霍駿祿能為他們撐腰的希望,可現在看來,霍駿祿根本不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像是一個思想僵化的老頑固,聽取不了一點建議和新的思想。
霍駿祿要維護自己的正確以及正確背後的權威,還有權力。
霍祈安看著眼前滿鬢斑白的老父親,不得不承認父親的辛勞,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父親的思想和遲滯的法條一樣過時。
儘管霍駿祿為修正法條做出了貢獻,卻從未從根源上解決老百姓的問題。
他的職業生涯沒有為一個冤案沾染上污點,經辦的每一個案子都符合法律程序,可是結果卻不盡人意。
現在退了休,他仍然張口閉口都是要把自己放在人民的立場上,教導他不要高看自己,可實際上自己卻近乎偏執地固守著想像中的正義,完全理解不了底層的人間疾苦。
霍祈安知道再聊下去也無用。
他要是讓霍駿祿支招,霍駿祿最多也就是讓他看看商崇硯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罪行。
總之是不可能通過商崇硯「拉皮條」給他定罪的。
就算可以,刑罰也是很輕很輕的,無法直接和盧芙的死搭上關係。
即便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盧芙就是被他害死的。
霍祈安本是來請霍駿t祿出山的。
他以為自己作為霍駿祿的兒子,多少能夠拼一下爹,沒想到霍駿祿作為一個退休老幹部是真的一點轍都沒有,還給他上了半天思想教育課,討論了半天人生哲理。
在霍駿祿跟他講這些之前,他是站在霍駿祿這邊的。
在池霏苒面前沒少為霍駿祿開解。
現在霍駿祿一開口,那股頑固不化的古董味直接改變了他的立場。
他站池霏苒。
霍祈安沒有達到目的吃不下飯,劉無虞叫他留下來吃午飯他也沒留,溫厚地問候了一聲就無功而返了。
沒有回過家之前,他能想到池霏苒這些年為好友的命案奔波不容易,但沒有想過這麼不容易。
也是。
要是簡單的話,憑池霏苒的本事,這麼多年下來早把罪魁禍首送進監獄了。
他本來是想順手幫池霏苒一個忙的。
可誰能想到出師不利,他也很掉面子,一下就被激起了勝負欲。
他不甘心。
原本這件事和他沒多大關係。
一個已故的少女,放在如今大眾「事事關心」的網上,頂多也只能收穫一時的關注,可這麼一弄,徹底被他放在了心上。
他還就不信這世上沒天理了。
業界比較出名的律師都跟霍駿祿有交情。
準確地說,在霍駿祿在位時,他們都對霍駿祿很恭敬。
這麼多年過去,也都上了年紀,要麼是在律政界成了德高望重的前輩,要麼是退出了江湖安心養老。
他去知名的律所,尤其是和法院合作的律所,基本上都能碰到霍駿祿的熟人。
鑑於盧芙的案子是霍駿祿審理的,他現在追溯起來,也不太方便讓律師知道,他只有跑到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律所,找年輕律師諮詢。
初入社會的年輕律師果然很有激情,嘰里呱啦跟他說了一通憤世嫉俗的抱怨話,硬是沒說出一條對案件有用的法條,然後唉聲嘆氣地對他說:「為女性維權是最難的,光是離婚的案子就令人頭疼了,強/奸罪很難成立。別的不說,老弱病殘還有低保,孕婦只有在交通工具上才有人讓座位。」
這一刻,霍祈安突然理解池霏苒的心情了。
原來她一直都承受著這樣的痛苦。
霍祈安在外面忙活了一天,滴水未進,還是沒有打聽到能讓商崇硯付出代價的途徑。
他頹喪地回到家裡,池霏苒正在用市面上的各種飲料調製出專屬飲品。
他一回到家就被池霏苒當做實驗的小白鼠,接到了一杯濃稠渾濁的淺粉色果汁。
「這是什麼?加了奶粉的草莓汁嗎?」
他看著懸浮在汁液中的粉末顆粒,總有一種池霏苒在拿他試毒的感覺,舉起杯子,神色凝重地端詳了一陣。
池霏苒爽快地揭曉答案:「椰青養樂多。你嘗嘗,看能不能嘗出這兩種的味道,我在想要不要再加點鮮奶。」
那為什麼不直接用養樂多兌椰奶?
好像也不行。
簡直和黑暗料理一樣恐怖。
喝了真的不會拉肚子嗎?
霍祈安看看杯子裡滿滿一大杯的液體,又看看池霏苒真誠的神色,最終在她殷切目光的注視下,揚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還沒等他咽下去,池霏苒就迫不及待地詢問他的評價:「怎麼樣?好喝嗎?」
還行。
比想像中的要好喝。
但是他沒有回答池霏苒,只把自己喝得剩下一半杯子遞還回去。
池霏苒沒接,也沒再問他看法,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喝完,喝完了我好洗杯子。」
這就不是當初她纏著他說她也要喝水的樣子了?
果然她一旦達成目的,就把他當工具人對待了。
行吧,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是裝的了。
霍祈安將剩下的飲料一飲而盡,順便把杯子洗了。
在「嘩嘩」的水聲中,他回眸看向正把廚餘垃圾扔進垃圾桶的池霏苒,看著她鎮定中帶著愉悅的模樣,有些不解。
她不是昨晚才自斷一避陷害了商崇硯,就不怕商崇硯報復回來嗎?
想到這裡,他不禁問道:「今天商崇硯沒有來過吧。」
池霏苒並沒有嫌他提及商崇硯晦氣,聞言反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輕鬆地說道:「他這會兒估計在跟商慶之解釋他昨晚的行為,爭取重新取得商慶之的信任吧。他忙得很,應該沒空找我麻煩。」
霍祈安想聽聽她的打算:「那以後呢?他今天沒空,明天呢?」
池霏苒故意挑逗:「有你保護我,我怕什麼?」
霍祈安尚未回答,她施施然走過來,凝視著他的眼睛說:「你知道他狂妄在哪裡嗎?他寧願向另一個男人服軟,相信另一個男人的力量,也不願向我低頭,承認我的強大。」
聽池霏苒這麼一說,霍祈安確實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當一個女人身邊有男人時,覬覦她的人就會自動迴避。
而當她身邊沒有男人時,百分之百會受到騷擾。
這些天生自卑又自負的男人,哪怕是承認自己的弱小,也不會尊重女性的選擇。
池霏苒頓了頓,眼底同時含著笑意和殺氣,吐息均勻:「就憑這點,他罪該萬死。我會讓他為自己的狂妄付出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