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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2024-09-15 12:58:42 作者: 湛夏

  第六十八章

  霍祈安從餐廳出來, 看著鬧劇結束後,池霏苒身心俱疲的樣子,嘆了口氣。

  如果說之前只是因為自己對她的無情讓他後悔, 現在就是以一個局外人, 旁觀的角度來憐憫她的遭遇。

  在現在這個社會,權力可以解決百分之九十的事情, 運氣可以解決剩下百分之一的事情。

  所以才會有天選之人開掛人生的說法。

  池霏苒是純用自己的頭腦和勇氣在硬剛。

  這種撞上南牆就是為了推翻南牆的魄力,讓他都被感染得熱血沸騰。

  

  他對她的感情也不是向下俯視的那種偏寵,是平視的尊重和仰視的欣賞。

  他是打心眼裡想和她一起取得最終的勝利。

  不管是之前的耿汶祺, 還是現在的商崇硯, 都是在站在女人的脊背上阻止她們挺直腰杆, 還以男性群體的共同利益勸說他加入邪惡的陣營。

  他們兩個只是既得利益群體中不起眼的小角色, 在這個群體裡, 有不少手握實權的大人物。

  從他知道池霏苒在努力和他們鬥法時就知道,她的力量太渺小,就算僥倖打敗了一兩個, 也敵不過背後的勢力。

  她挨打受傷,精神受創, 被逼到國外……

  這些遭遇雖然很殘忍,但說實話只是冰山一角。

  她還活著就已經很幸運了。

  他都能猜到她在這個過程中是怎樣在挫敗後為自己打氣, 一次次跌倒, 又一次次爬起來的。

  也許她自己也知道希望有多渺茫,一定給自己找了很多堅持下來的理由。

  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他已不忍心再勸說她, 只是擔心她得罪了那股勢力, 自己被牽連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不能保證自己能夠保全她。

  他是國家的人沒錯, 可國家只要求他忠誠,沒有賦予他特權。

  即便是她是他的妻子,也不可能受到像國家首腦一樣被保鏢保護,他甚至會聽從調令調離她身邊。

  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她的理想、她的善心、她的未來,都只能落空,因為她自顧不暇。

  這種時候就更別提孩子撫育和她個人的情緒需求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養養孩子,給她提供一些情感上的滋養。

  說起來是很微不足道,但對於眼下的她來說很重要。

  他再次慶幸在他的步步緊逼下,讓她對自己說了實話,不然要是在誤會下,他仍舊不理解地用冷漠的態度對待她,很可能釀成他悔恨終身的後果。

  他想他要回去和霍駿祿談談了。

  像商崇硯這種犯了彌天大錯還能這麼囂張的,霍駿祿應該見過許多。

  他不信霍駿祿真的沒有一點辦法。

  霍駿祿估計是看池霏苒也是在替故去那麼久的人伸冤,自己退都退下來了,不想為沒有多少價值的人把自己拖下水,再加上對池霏苒這個兒媳的忤逆感到不滿,不願插手罷了。

  沒有干成的事情他也不想讓池霏苒提前知道,今晚就先回家再說吧。

  —

  第二天是周日,霍祈安給養在室內陽台上的花澆了一遍水。

  連續數日的遺忘,花盆裡的土壤乾涸,葉子都蔫作了一團。

  他吃過早餐以後就換了衣服,說是有事出門。

  他沒具體說是什麼事,池霏苒也沒有過問,給三個月大的兒子用毛巾擦過全身後,戳著兒子白嫩柔軟的臉頰逗著玩。

  新生命安安靜靜的時候也是很治癒的。

  霍祈安出門前看了她一眼,沒像之前那樣叮囑她別搞事,倒是把家門口沒怎麼用過的監控攝像頭打開了。

  他怕他不在家的時候,酒醒後的商崇硯找上門來。

  昨晚在餐廳的事端,他沒弄清完整的來龍去脈,只是聽了池霏苒的部分闡述,猜到是有他錯過的前情在的。

  事態發展到這一步,他不可能再不聞不問了。

  就算不聽她親口說,他也必須知情且介入。

  他再怎麼說也是池霏苒的丈夫、他兒子的父親,有義務保護他們母子平安。

  之前那種讓她獨當一面的情況不可能發生了,他不允許。

  那種像擠牙膏一樣,問一句她答一句,還在這個過程中不斷與他周旋的進度,他現在已經接受不了了。

  她身心受創,他不好再逼問她,只能用點自己的手段了。

  自從上次回家被霍駿祿痛扁了一頓,他就再也沒有回過霍家老宅。

  劉無虞見他回來很高興,連忙叫家裡的阿姨給他燉雞湯、做滷菜。

  霍祈安難得嚴肅地拒絕了母親的盛情,問劉無虞:「媽,我爸呢?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什麼重要的事啊。」

  霍駿祿在書房裡坐著,透過書房的窗格能看到門口,從他邁進家門的那一刻起就進入霍駿祿的視野。

  霍駿祿此刻是明知故問。

  劉無虞聞聲說:「你爸在裡面,你進去找他吧。」

  說著忙活自己的手工活去了。

  霍祈安徑直進入書房,看見了戴著老花鏡的霍駿祿。

  老花鏡兩側的兩條細鏈耷拉著,隨著霍駿祿擡頭的動作晃蕩著。

  這樣一看,很有高級知識分子的派頭。

  書房裡一整面書櫃的書,t還有中式風格的沙發座椅,都襯得霍駿祿慈祥和藹,像是回到了他被人尊稱為「霍教授」的時候。

  畢竟霍駿祿曾經在政法大學任教。

  和上次揍他時氣急敗壞的模樣判若兩人。

  現在就一整個大寫的儒雅。

  霍祈安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來找霍駿祿的。

  要知道,自從他把自己上交給國家,就一直在吃公糧,再也沒伸手向家裡要過一分錢,都是老倆口心疼他非要補貼他,他不忍辜負老倆口的愛子之心才勉強收下的。

  他自認為自己現在的成就都是靠自己自食其力,功勳也是憑實力得來的,沒有仰仗父輩的絲毫庇蔭。

  而今天說白了,他就是來找霍駿祿求助的。

  霍祈安醞釀了半天也沒能過心裡的坎,說了一句:「要不是現在這個社會不給底層留活路,我真淪落不到向您開這個口。」

  霍駿祿一聽他這話就笑了。

  笑是因為他還從沒見自己高冷獨立的兒子認過輸,就連上次把他打得遍體鱗傷他也沒哼一聲。

  可笑著笑著他就笑不出來了。

  能讓年輕一代說出這種話,說明社會問題已經不是能靠一兩個人的力量輕易化解的了。

  霍駿祿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怎麼去定義階級呢?就這樣把自己劃到上流階層里,本身就是一種傲慢。不要覺得你有我這個父親就跟別人哪裡不一樣了,權力是會更疊的,我現在手裡已經沒有權力了。就算我在位的時候,權力也是老百姓給予的,上面任命的,我的地位不是我能左右的,和我們這個家庭也沒有關係,你只是我霍駿祿的兒子,不是舊社會的世家公子,你不能以康熙微服私訪的心態去看待所見的苦難。」

  從前霍駿祿也是這樣教育他的。

  他也一直謹遵霍駿祿的教誨,把自己當成一個平凡的人看待,對任何的人事都心懷敬畏。

  可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他是真的很渴望能得到一些與眾不同的幫助來彌補他所見到的不公。

  霍祈安凝重地說:「我從前也以為人就是平等的,如您所說,我從沒有把自己當作過人上人,可我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自從我看到您審判過的同類同性質的案件,和別人審判的案件,得到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結果時,我就知道所謂的平等根本不存在。您在案件上傾注的心力和別人不同,才使得底層的百姓能夠得到公正的待遇。」

  說到這裡他一頓,等待著霍駿祿表態。

  霍駿祿不希望他賣關子:「繼續說吧。」

  霍祈安坦誠地說:「我相信您當初在池霏苒朋友的那件案子上也是嘔心瀝血的,所以我今天不是來替池霏苒追責的,是來感謝您的。起碼在狀告對方強/奸的那一步您已經恪盡職守,完成了您的使命。可即便如此,您也不能說,對於對方的死亡,您不惋惜吧?」

  霍駿祿陷入沉默。

  本性善良的人哪怕見過再多生命的無辜枉死,也難以平靜地接受殘酷的死亡。

  霍祈安的語氣更加誠懇:「我了解池霏苒,也許她在您面前鳴冤時表現得會有些不敬和失望,可那也是因為對法律和您的正義感抱有期待。當我們私下聊起這件事時,她對您判決的結果表示理解,也能設身處地體諒您受現行的律法所限,必須看證據說話。我們都沒想過要用道德逼迫您做您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您如果能從專業的角度為我們提供建議,也許會讓這件事的結果變得好一點。」

  霍駿祿沉吟了一分鐘有餘,鬆了口:「你今天來跟我說這些,是因為發生了什麼轉機嗎?」

  霍祈安如實說:「轉機沒有,變故有。根據警方的重新調查,真兇找到了,原來的兇手是頂罪的,但是那個協助兇手作案的從犯因為證據不足逃脫了懲處,昨晚還差點輕薄了池霏苒。」

  霍駿祿聞言一臉震驚:「這麼囂張?逃脫了懲處還這樣挑釁?他和池霏苒是怎麼聯繫上的?這次是沖她來的?」

  一連串的問題足以說明他心情有多複雜。

  霍祈安的心情比他的更複雜。

  他看著霍駿祿不可思議的神色,認真解釋道:「那個從犯是池霏苒的繼兄。」

  霍駿祿心下瞭然。

  這樣過去案件的主要人物終於湊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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