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2024-09-15 12:58:12
作者: 湛夏
第三十八章
池霏苒一直不願公開和霍祈安的關係, 無非是怕自己迫於外界的種種壓力,不能和霍祈安修成正果。
孩子生下來也不是用來威脅霍祈安的,只是給自己留個念想, 不然以霍祈安的身份地位, 他和別人結婚,一樣能有傳宗接代的子嗣。
她賭的是霍祈安愛她。
霍祈安愛她什麼呢?
當然是愛她自由張揚, 愛她身上有股他從未擁有的狂勁,愛她大殺四方卻有別人沒有的眼界和格局。
最重要的,是愛她的神秘。
一個女人身上要是沒有神秘感, 是沒有魅力的, 也不可能得到長久的垂青。
即便是霍祈安從始至終對她欲罷不能, 她也不敢相信人性, 並且認為她和霍祈安的愛情是她一手設計、精心操控的, 不全是依靠他自行分泌的荷爾蒙。
那麼神秘感就對她尤為重要了。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她自己有幾斤幾兩她還是拎得清的。
——只是一個比一般人要勇敢一點,敢於獨闢蹊徑、兵行險著的普通人而已。
和神農嘗百草一樣, 三不知哪一天就會栽在哪棵身負劇毒的秧苗上。
她所有的陰暗面只有商崇硯知道。
所以她才對商崇硯百般提防,擔心他泄露她的秘密。
她們父女搬進商家那天, 狂風卷積著烏雲,電閃雷鳴, 下著瓢潑大雨。
商慶之沒有派司機去接她們母女。
天氣惡劣, 他也沒有請人或者親自撐傘出來迎接。
計程車停在門口五分鐘,雨幕里沒有出現一個人,暴雨沖刷著前擋風玻璃, 雨刮器都刮不過來洶湧的雨水。
這樣的天氣, 行車危險,計程車司機也不打算接下一單了, 趕著回家,見她們即將住豪宅,心裡也沒有半分同情心,反倒有些仇恨一夜暴富的人,表現得相當不耐煩,急切地催促道:「家就在這裡,就那麼點距離,你們趕緊衝過去,淋濕了也不要緊,馬上洗個熱水澡就沒事了。」
王莉芳竟然還善良地覺得對方是在支招,溫聲細語地跟對方道謝。
計程車司機懶洋洋地坐在駕駛座上,慢條斯理地摁開了後備箱的門,王莉芳冒著滂沱大雨下車,不到兩秒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她讓池霏苒先呆在車裡,能少淋一會兒雨就少淋一會兒雨,自己艱難地把行李箱從後備箱裡提出來。
冰涼的雨水在她的臉頰上流淌,淹沒了她的五官,眼瞼上的睫毛幾乎承受不了雨水的重量,很快眼裡就蓄積了一股酸澀,迷得她眼皮都睜不開了。
池霏苒看著母親狼狽的模樣,竟然覺得王莉芳有些活該。
當時她年幼,不理解王莉芳的艱辛,只覺得父親犧牲後,母親馬上改嫁,不仁不義。
況且嫁的還是豪門,攀權附貴,沒有氣節。
人家都把冷屁股晾那兒了,還非要把熱臉往上貼。
她根本不想寄人籬下,跟商家沾上半點關係。
於是,她不假思索地下了車,把王莉芳拋在原地,兀自往與別墅相反的方向走。
王莉芳在她身後大聲呼喚著她的姓名,可惜洪亮的嗓音被嘩啦啦的雨聲和雷聲覆蓋,聽起來悶悶的。
她充耳不聞。
又是一聲霹靂,像是老天爺發怒時的嘶鳴。
她依舊不以為意。
就在這時,一道紫色的閃電就劈在她面前,一棵參天大樹迅速「滋啦」閃出電火花,緊接著燃起了大火,又陡然被雨水澆滅。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人類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心跳得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她驚愕地怔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否被下一道雷電鎖定,是否在劫難逃。
她在快速思考,調動自己淺薄的基礎物理知識,判斷自己能不能拔腿就跑,奔跑會不會增加她被雷電命中的機率。
結果比死神先到的是媽媽。
一向逆來順受的王莉芳沒有突如其來的災難嚇到,沒有一點點猶豫,不顧一切地奔向她,將她護在懷裡,用唯一可以使用卻沒什麼作用的手背替她遮風擋雨。
後來每當回想起這一幕,她都覺得自己挺狼心狗肺的。
王莉芳愛她是偉大且不求回報的,她卻以自己的清高和理性為豪,太可笑了。
所以之後哪怕她還是打心眼裡瞧不起甘願為妻為婢的王莉芳,還是會關心王莉芳的狀態。
再怎麼樣,王t莉芳都是懷胎十月生下她的母親。
她生了孩子以後,對此更加認同了。
逃過一劫的她和王莉芳一起來到了商家,卻連一口驅寒的薑茶都沒喝上。
彼時正在上高三的商崇硯滿臉嫌棄地看著她們母女倆,儼然把她們當成了分水嶺前跟他搶父親的人。
池霏苒還記得商崇硯見到她們的第一句話就是:「能不能把身上的水瀝乾了再進來,把家裡的地都打濕了。」
王莉芳頓時覺得不好意思,拉著她後退了一步,退到了門外,低聲下氣地說:「好,等我們身上的水不滴了再進去。」
接著,就帶著年幼的她在門口「罰站」。
那晚的雷雨有摧枯拉朽之勢,像戰爭中的炮火一樣恐怖懾人,小女孩會怕這樣的打雷很正常。
池霏苒卻不正常。
她看著漫天的紫電和從天而降的驚雷,淡定得像一個冷漠的看客,閃電不落在她頭上,她的內心就毫無波瀾。
她很討厭商崇硯,恨不得把商崇硯拖到雨幕中遭一頓雷劈,卻因為自己當時的弱小而無能為力。
她是想讓商崇硯和自己的處境對換的。
鳩占鵲巢的野心很難從她的眼裡消失。
彼時她尚年幼,還不知道怎麼掩飾自己的情緒,她的敵意自然就傳到了商崇硯那裡。
按理說商家這麼富庶,家裡這麼多房間,不會連她們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可商崇硯偏不給她們母女。
商慶之只知道她們母女這天要搬過來的,只不過恰好被一單生意拌住了腳,夜深才姍姍來遲。
他回來時,她們母女還站在門外打哆嗦。
入秋以後,氣溫驟降,風雨交加時,瑟瑟寒風吹向浸濕的衣衫是何等銷魂。
商慶之見她們這麼狼狽地站在外面,便疑惑地問了出來。
池霏苒正欲將商崇硯的所作所為告訴商慶之,王莉芳已經先她一步開口,溫和地笑著對商慶之說:「你不回來,我們怎麼好進去。」
商慶之聞言也展露笑顏,脫下自己的西裝披在王莉芳肩頭將她裹住,摟著她進了家門,都忘了招呼池霏苒。
還是王莉芳惦記著女兒,叫了池霏苒一聲,讓她一起進門,商慶之才回過頭,看似慈眉善目地對池霏苒說了一聲:「別客氣,就把這當自己家。」
當,說明還不是。
商慶之就沒有把她們母女當成是一家人。
他時刻都在強調自己男主人的身份。
池霏苒本以為商慶之會因為對她們沒有基本的禮貌被商慶之訓斥。
然而一進門,商崇硯先擺上臉色了,疾言厲色地對商慶之說:「你把她們招來幹什麼?我不需要人照顧,她們來了以後會吵到我學習,離高考就只有一年了。」
只有一年……
池霏苒聽了除了覺得無語,還從他厭煩的話里得知了一個信息:接下來的一年會相當難熬。
在商崇硯眼裡,商慶之給他找後媽就是為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的,和保姆沒有什麼區別,所以他才會用「招」這個字眼來形容商慶之娶續弦夫人的行為。
張口就是擋不住的輕視。
商崇硯仗著自己在讀高三,以學業重要為藉口,一下就唬住了商慶之。
再加上他凶神惡煞的神色和口吻,都給人以巨大的壓力。
商慶之也沒能頂住他的壓迫感,討好地沖兒子笑了笑,便不再斥責他的失禮了,反而好聲好氣地哄道:「今年過了你就順利考上大學了,也為你老爹的晚年幸福著想著想吧。你王阿姨是個善解人意的貼心人,只會為你考慮,一定凡事都順著你的心意來,不會影響到你學習的。」
王莉芳馬上有眼力地接話,點頭應是:「你就放心備考,剩下的交給阿姨就好。」
池霏苒只覺得自己的尊嚴被人踩在腳下碾壓。
還是被自己第一眼就討厭的人。
她才不認命,裝模作樣打了個噴嚏,對王莉芳說:「媽媽,我好像被凍感冒了。」
商慶之連忙讓家裡常駐的保姆拿止咳糖漿。
商崇硯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殺了她。
自此他們的梁子就結下了。
這一階段的她是狼性十足的,商崇硯招惹了她,她分分鐘就好不留情地報復回去,甚至反擊得更狠。
但同時這也是她以一無所有為起點,一點點向上攀爬的過程。
攀爬也是爬。
是爬就足夠狼狽落魄。
她所有不齒的陰暗面和弱小的模樣都被商崇硯看光了。
商崇硯也在日復一日的較量中把她當作宿敵,沒有憐惜可言,想的是有朝一日徹底將她斬草除根。
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握手言和。
池霏苒今天帶來的箱子裡裝的是商清燁的罪證。
她就是知道商清燁的死活在冷血的商崇硯眼裡無關緊要,才會把虛假的把柄拱手讓給商崇硯。
這麼做相當於自己親手銷毀了把柄,可她要給商崇硯的是新的、更大的威脅。
她拉開行李箱,露出裡面價值連城的物件,笑眼彎彎地望著商崇硯:「這些寶貝是我男人幫我找回來的,他讓我給你捎句話,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