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

  信號

  話音落下，周圍安靜的可怕，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甚至，他的呼吸還停滯了一瞬。

  江稚寧就這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她原本長相就偏向甜軟，沒什麼攻擊性，笑起來或者委屈起來更容易讓人相信接近。

  

  見他不為所動，她吸了吸鼻子，自怨自艾道：「沒事，我待會休息一下再喝。」

  「學長，是我要求過分了。」

  說著，又虛弱地咳了幾下，動作緩慢地躺在床上。

  倔強又無辜。

  讓人心下不忍。

  還偏偏時不時地看他幾眼。

  「小徐啊，糖水給丫頭喝完了嗎？」校醫正在研究著內屋柜子里的藥，邊喊了一聲隨口問道。

  空氣中的氣氛更加微妙了幾分。

  徐葉謙回過神，端著紙杯的手晃了晃，好在及時扶穩了，他斂了斂眉眼，低聲回應：「馬上。」

  他頓了頓，又自我勸慰著，多正常的一件小事，幫人幫到底。

  學長照顧學妹而已，今天任何一個人躺在這，他都一視同仁。

  徐葉謙做好了心裡建設，擡眸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女，聲音簡短：「江學妹，喝水。」

  見她沒什麼反應，徐葉謙又動了動唇：「餵你。」

  這兩個字，有些燙口，還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親昵，像是一根根密密麻麻的銀線纏繞在心尖。

  原本閉著眼睛在心裡偷偷笑的小姑娘，睜開了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而後，坐了起來，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絲毫看不出半分虛弱的模樣。

  江稚寧：糟糕。

  忘了偽裝了。

  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怕露餡，卷翹的睫毛微動，看向他手裡的水，半湊過去喝了一口。

  水溫剛剛好，不燙也不涼，帶著一絲絲甜味兒。

  不知道是裡面原本白糖的味道，還是因為心口沁甜。

  好像……慢慢找到怎麼靠近他攻略他的辦法了。

  這杯水她喝的很慢，時不時地還用清澈明亮的雙眸盯著他看一眼，全程徐葉謙的手臂都僵硬著，眼神看著地面，恍若自己是一個端水的工具人。

  短短的一分鐘，猶如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經過糖水的濕潤，原本有些泛白乾裂的唇，也恢復了粉嫩水潤。

  江稚寧笑眼彎彎：「學長，喝完了。」

  下一刻，就見徐葉謙後退了一步，把紙杯放下，又很快恢復平靜。

  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起伏動作。

  但能讓他餵著喝水，江稚寧內心成就感滿滿，也停止了調戲他的行為。

  反而很真誠地道謝：「多虧了學長，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麼辦。」

  徐葉謙：「客氣了。」

  「任何人倒下我都會幫忙的，這是作為助教的責任。」

  他在默默地拉開距離。

  醫務室重新恢復安靜，江稚寧休息了一會兒，看著鐘錶上的時間馬上指向5了，下午的軍訓即將結束。

  柚子和霏霏待會應該也會過來。

  她擡眼，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坐在凳子上，距離她不算特別近。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蹁躚而落，把他的眉眼染成淺金色，側臉線流暢優越，鼻樑高挺，整個人身形很正。

  唇角的那一顆鮮紅色的痣，愈加平添了幾分蠱惑。

  怎麼也看不夠。

  對於美好的事物的占有欲，仿佛在這一刻又如同洶湧的海浪一般侵來，退無可退。

  想摸他的臉。

  手不聽使喚，心尖發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江稚寧卻感受不到，直到耳邊聽到熟悉的舍友的聲音，才把她拉回現實。

  「寧寧！」

  「寧寧，你還好吧？我們要過來，教官不讓，說學長送你來了。」

  宋柚和池霏滿臉都是焦急與擔憂，看向她像是看什麼瓷娃娃一樣。

  江稚寧笑著擺了擺手：「我沒什麼事啦，輕微中暑，休息會就好了。」

  「待會想去喝楊枝甘露！大杯少冰五分糖！」

  「好。」

  「我們問問校醫能不能走了？」

  穿著白大褂的校醫剛好被聲音吸引，從內室走了出來：「丫頭，好點了嗎？」

  「嗯嗯，不難受了。」

  「行，回去多注意休息，多喝點水，防曬。」

  「好的，謝謝。」

  「不客氣。」

  「哎，那個小子走了。」

  江稚寧剛才只顧著跟舍友說話，沒往那個方向看，凳子上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離開了。

  一直看著到她舍友來。

  「寧寧，你看什麼呢？」宋柚摸了摸她的額頭，怕她發燒。

  「沒什麼，咱們去食堂吧。」

  「好嗷！軍訓終於快結束了，我高中那會都沒這麼累。」

  「不過有一說一，一開始我跟霏霏還以為你是故意倒的，沒想到真的中暑了。」

  「你不知道徐學長那個速度，老快了，直接過來接住了你。」

  「要不是人設不符，我都懷疑他一直在關注你了。」

  宋柚一向是個話癆，描述著當時的場景，半是猜測道。

  原本心情就很好的江稚寧，笑容越發燦爛了。

  嗯，很多他不可能破戒的東西。

  她要一點點打破。

  徐葉謙，也不難接近嘛。

  —

  軍訓的最後一天，不算特別累，上午把所有項目都熟悉一下，下午所有方隊進行匯演比賽。

  也徹底跟教官說再見了。

  十點多鐘，休息的時候，有班裡同學認識的學長學姐過來送奶茶和水果。

  江稚寧沒想到，她也有。

  一個陌生的學長走過來，提著好幾杯冷飲，笑容陽光熱情：「請問是江稚寧同學嗎？」

  「你好，我是。」

  「這是一個男生托我送過來的，他說最近剛回國，給你帶了禮物，周末放假帶你去吃大餐。」

  他的聲音沒有特別收斂，靠得近的幾個同班同學起鬨道：「哇偶！男朋友嗎？」

  「好體貼。」

  江稚寧聽到熟悉的語氣就猜到是誰了，笑著搖頭：「不是，家裡關係比較好的哥哥。」

  她接了過來，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謝謝。」

  冷飲好幾杯，包裝就是特別昂貴精緻的，是他家專用冷飲師做的。

  更是貼合她的喜好。

  顯然，江稚寧是喝慣了的。

  杯子漂亮地讓她愛不釋手，某人果然很懂她！

  她分了幾杯給舍友：「快嘗嘗。」

  宋柚把吸管插了進去，喝了一口眉眼舒暢：「啊啊啊好好喝！口味也很獨特。」

  「謝謝我的寶。」

  池霏也小聲說了一句：「很清涼，謝謝。」

  分完之後，還多了一杯，也是她特地留出來的一杯，江稚寧看了眼坐在操場主席台樓梯角落的徐葉謙。

  孤寂地坐在那兒，有種很冷清的感覺，他周身仿佛鍍了一層寒雪，隔絕所有人的靠近。

  江稚寧小跑了兩步過去，「學長，給，謝謝你昨天帶我去醫務室。」

  她語氣真誠，圓潤清透的眼眸里滿是笑意與歡喜。

  這麼漂亮的杯子，他應該也會喜歡的吧。

  本以為，兩人關係有一點點近了，至少不是陌生人了，不會再遭受冷漠拒絕了。

  沒想到，他一如往常，甚至語調更冷：「不用。」

  下一刻，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就站起來往一旁走去，明晃晃的，想要跟她拉開距離，不想再有交集的意思。

  江稚寧愣在了原地，甚至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今天怎麼感覺不太開心。

  清冷淡漠得嚇人。

  但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徐葉謙原本就是這樣一個，難以接近的人。

  是昨天她暈倒在醫務室的那片刻溫和，給了她錯覺。

  江稚寧思索著，又低頭看了一眼包裝漂亮精緻天藍色的杯子，漂亮地像一幅油畫，還繫著小蝴蝶結，嘆了口氣。

  「這麼好看，他竟然不喝。」

  「算了，我喝兩杯！」

  喝著喝著，江稚寧感覺往日裡很愛的冷飲也少了幾分味道，說不出緣由。

  最後的軍訓匯演，她們連隊的表現很好，最後公布結果的時候，拿到了一等獎。

  最後跟教官分離的時候，有些同學還有些不舍，大家集體合唱著送別的歌。

  離別的傷感一寸寸的湧上心頭。

  江稚寧看了一眼夕陽下披著餘暉的少年，結束之後，好像每天想再見到他，有些難度了。

  不知道，他會不會也有幾分不舍。

  「面帶著微微笑

  用力地揮揮手

  祝你一路順風……」

  很抒情的老歌，所有同學一起唱著，搖晃著手臂，給這段短暫的相遇，做一個告別。

  臨了，江稚寧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說些什麼。

  她衝過去，借著人群的遮擋，頭髮微微凌亂，眼睛卻閃著細碎的光，問道：「學長，現在能加你一個聯繫方式嗎？」

  徐葉謙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甚至勸告自己遠離她。

  可少女的眼眸實在太過期待，滿是虔誠，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頓了好幾秒鐘，就在江稚寧以為，又是無果的時候，才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很沉悶的「嗯」。

  「你答應啦！」

  「學長，說話算話！」

  「等等，我找找我二維碼，我掃你也行。」

  她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拿出來，卻猛然間發現——關鍵時候掉鏈子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沒電，自動關機了。

  江稚寧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好不容易他同意了。

  手機卻不給力了。

  「我——」

  她咬著下唇，說出這個對她來說殘忍的事實，「手機沒電了。」

  「能不能，你搜索我的微信號，加一下？」

  說完之後，江稚寧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還在猜想，他不會嫌棄她麻煩，直接一走了之了吧。

  她試探地睜開半隻眼睛，隱約間，好像看到他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極其不明顯，那一瞬間讓她懷疑是看錯了。

  「號碼是什麼？」他問道。

  江稚寧連忙把那一串號碼告訴他，還踮起腳尖，偷偷地看著他，把微信號輸入進去，點了添加好友，才放下心。

  又悄悄地收回了視線。

  殊不知，這些小動作，被徐葉謙完全收入眼底，莫名地有些好笑。

  有有點可愛。

  江稚寧捏了捏軍訓服的下擺，正想著要繼續說些什麼來拉進關係，只聽他道：「學妹。」

  「啊？」

  「我的信譽度，應該還算可以。」

  言外之意，不用擔心，故意胡亂輸入一串號碼，不加好友。

  江稚寧足足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不受控制的臉頰爆紅，她捏著軍訓服下擺，竭力地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個，我……是怕你輸錯。」

  「沒別的意思，真的。」

  「學長，我舍友喊我去食堂了，晚上手機充上電就通過申請！」

  她一連續說了好幾句話，沒等他回應，就轉身跑開了。

  心跳還在撲通撲通地跳。

  太尷尬了。

  她剛才狗狗祟祟的小動作，竟然被發現了。

  江稚寧連忙用手扇了扇風，讓臉清醒些。

  軍訓徹底圓滿結束，大家也都陸陸續續散開。

  「寧寧，走去食堂，想吃鐵板炒麵，加雞蛋和肉，還有小菜，每次排隊都很多人，我饞好久了。」

  江稚寧不太餓，她還惦記著手機的事，「你跟霏霏去吧，我太熱了不餓，回宿舍充個電。」

  「嘿嘿。」

  五六點鐘夕陽已經布滿了天際，裹挾著空氣中風的淡淡涼意。

  江稚寧腳步極快地跑回了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給手機插上電。

  足足等了一分鐘，才緩慢開機。

  打開微信，果不其然看到了聯繫人那兒，有一個紅點點。

  她激動拿著手機的手都有著顫抖。

  yes！加上了。

  不知為何，這些天了解打聽的，關於徐葉謙的信息。

  他太獨來獨往了，身邊也沒其他異性，被拒絕仿佛才是常態。

  導致能加上他聯繫方式，就有種……很特別的滿足感。

  暱稱是很簡單的一個x，應該是他姓的縮寫。

  但是頭像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很不符合他冷清淡漠的氣質，反而有點反差萌。

  是一個看起來手做的縫製的棕黃色小熊，有些模糊破舊，但卻很乾淨。

  能看得出是手機拍的。

  是……他親人給做的嗎？

  原本只是膚淺地看上他的臉，可這一刻，莫名地，江稚寧對他的生活過往，有了一絲絲好奇和探究欲。

  她飛快地點了通過。

  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他的朋友圈，如他本人，乾乾淨淨，沒什麼內容。

  甚至都沒有設置三天可見。

  幾條學校一些大賽，學院社團的招生，僅此而已。

  個性簽名倒是，不太符合現在很多男生愛用的。

  是一句，和他很貼合的話。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江稚寧看了一會兒，又退了出來，點進去和他的對話框。

  卻措不及防的，看到了頁面彈出來的。

  【「x」拍了拍我，說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