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他在找解脫

2024-09-15 09:34:01 作者: 一塊好石頭

  100 他在找解脫

  「喂,哪位?」明年瞅了眼號碼,在腦中搜索了一回,沒這個號碼的任何記憶,「不辦保險,不買房,不辦卡,不貸款,拜拜~」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當即撳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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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氣。他低聲槽了句:「兩個人開一輛車就行了,得一人一輛,我呸。」話剛說完,座下的老皮卡不知從哪發出一聲「哐當」響。

  「來得猛烈些吧,老子就能……」電話又響了,他沒多想多看,手一滑,話音跟著出口,「給你當司機不好嗎。」

  「不需要。」

  明年眼皮一跳,黑著臉,啪嗒掐斷了通話。

  流年不利,竟然接到晦氣蛋的電話。

  「別再打過來了!」兩片嘴皮子張張合合的,「老天爺保佑。」話落,鈴聲又響了。

  但這次是所里小周的電話。

  「明叔,你朋友找你,電話跟人都到所里了。」

  明年一聲接著一聲國粹吼了出來。

  「讓他聽。」

  林寒:「你是不是要去李檀月家?」

  明年咬牙:「你調查老子!」

  林寒睨了旁邊小警察一眼,「沒,只是你身邊一直有人盯著而已。」話落,發現小警察瞪圓了眼,兩手猛搖,見狀笑呵呵道,也不怕被明年聽見,「你辛苦了,小周警察。」

  沒想到明年聞言反倒嗤了聲,顯然不相信小周會是出賣他的人。

  林寒帶著一臉惋惜看著小周,「他看不起你。」

  小周耷拉著腦袋,心說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

  林寒說回正題,「你是不是在去李檀月家的路上?」聽到明年那句「你的二馬仔沒告訴你嗎」時眉毛不耐地蹙了蹙,才講:「讓郁樂自己去就行,你找個藉口離開。」

  「理由。」明年也不糾結,反正事後再問郁樂就行了,並且李檀月那邊也沒啥有用的線索,他還不如找這個自己上門的晦氣蛋。

  「沒有理由。」林寒半丟出誘餌半使激將法,「你要是覺得時間可以這麼浪費就跟著去唄,我無所謂。」

  話音未絕,通話已經被明年單方向撳斷。

  「謝謝。」林寒將手機還給小周警察。

  小周警察將手機放進口袋後,想起剛才的烏龍,「林先生,麻煩您跟明叔解釋我沒監視他。」

  林寒扭頭笑了下,點了點頭,拉了張凳子,等明年過來。

  小周見狀才鬆了口氣,要是讓明叔誤會監視他的人是自己,那大概會被他按在地上摩擦。

  ***

  小路上幾位老婦人背著籮筐,有說有笑地互相揮手道別。

  「老頭子……」包著頭巾的老婦人推開木門,喊屋裡的老爺子,「今天趕集買到不錯的牛肉,中午我們吃香菜牛肉吧……」

  老婦人的聲音越來越輕,看著出現在家門口的青年,眼睛瞪圓,沉默兩秒後,開口,「請問找誰?」

  開口的不是青年,而是自己的老伴。

  「喝茶。」老婦人笑呵呵的,將一杯泡著蜷縮茶葉的清茶遞給郁樂,「粗茶,不要嫌棄。」她認出郁樂就是前陣子在山道上撞見的那兩位年輕人其中之一。

  郁樂小心接過,「謝謝,李奶奶。」抿了口,「好喝。」

  兩位老人見狀都笑開了。

  聊了一會,郁樂才說起自己的目的,指著桌上的照片,「那張照片?」他對照片沒有印象,記憶中也沒有關於三人合照的片段。

  老婦人走過去拿來照片,指著韓菂的那邊,「他拿過來的。每年檀月忌日,他都會過來祭拜。」

  郁樂瞳孔倏地擴大,臉上有不安不解,但更多的是震驚,韓菂竟然年年都來祭拜。

  老婦人摩挲著照片的人,老爺子見狀也湊近看了看,半晌後擡頭看郁樂,「你……是第一次來。」

  他的意思多半帶著點責怪的意思。

  郁樂聽出來了,臉上帶著尷尬的笑,但下一秒老婦人就拍了下老爺子的手,帶著怒音,「生病的孩子怎麼過來……人家孩子能活過來已經是命大了。小月有幾個朋友心裡念叨著他就算沒白活了。」

  「李奶奶,李爺爺,我應該早點過來看你們的。」郁樂手捧著瓷杯,臉帶愧色。

  老婦人倒急了,老頭子在接到李檀月噩耗時暈死過去,醒來後腦子就不太好了,但她沒,她清楚那起意外中,另外一個孩子受了多重的傷,「孩子,你不用指責,你能活過來,檀月他就沒白死。」

  郁樂不解地擡頭看她。

  老婦人站起來,往院子走,邊走邊說,「我找找。孩子,你稍等下。」

  一時間,客廳內就只剩下老爺子跟郁樂,又回到一開始他到這時。

  他敲了門,老爺子問都沒問他是誰,便讓他進來,但不讓他進屋,只讓他站在屋檐下,而老爺子自己坐在廳內。

  於是老爺子眼神一瞟,郁樂識趣起站起身,擡腳站在檐下的長長小石檻上,面前是一個長方形的天井院子。

  身後傳來老爺拉動藤椅的的動靜,郁樂猜測老爺子應該是佝僂著背,坐在那把纏了很多塑料繩的藤椅上,搖搖晃晃的,手拿著拐杖,渾濁的眼睛,一直盯著院子這邊。

  他偷偷扭回頭瞅了眼,下一秒就被老爺子的眼神瞪回去。

  郁樂起初以為老爺子讓他進屋只是不想人在外面路上等,引村里鄰居注意,但一進來院子就被他命令站在這,想問為什麼就被老爺子呵斥不要講話。

  院子角落有個大水缸,上頭有一株休眠的荷花,是想看這水缸嗎?還是想看另一處角落的橘子樹?

  「李爺爺,我站這擋您視野了。」

  沒想到這次老爺子很快答話,「不會,你別開口,你普通話難聽。」

  郁樂:「……」訕訕閉上嘴,心說我的發音難聽嗎,算不上一甲,但起碼二乙吧。

  約莫又過了十五分鐘,老婦人從另一處屋子走出來,手裡拿著個正方形鐵盒子,長度大概手掌大小。

  盒子長滿了鏽跡但上頭無一點灰塵,看來有心之人很愛護這個盒子,或者說是盒子裡面的東西,因為外頭的鎖是嶄新的。

  「誒,怎麼站這了?」李奶奶走近,揮手招呼郁樂進屋,沒想到一動,老爺子就不樂意了,舉著拐杖往讓他們這邊指了指。

  「別動,別動,別動——」語氣激動得臉跟脖子都紅了。

  郁樂無奈地扭回去。

  「李奶奶,我們就在這講吧。」

  李奶奶見拗不過老伴,便也作罷,將手裡的盒子遞給郁樂,又搜出一把鑰匙,「這是小月的東西,老頭子認得一點點字,我不識字。之前想著讓村里識字的人給我們念念……」

  李奶奶頓了下,似乎也在猶豫,「但看著像是日記本,便算了,那是孩子的隱私。」

  郁樂不明白,「李奶奶……」

  如果這是李檀月的日記,那他也不能看。

  「您想我讀給你們聽嗎?」話落,身後就傳來老爺子那句「別讀,難聽。」操著一口方言化的普通話說別人普通話發音難聽。

  李奶奶瞅了屋內老爺子發愣的表情一眼,壓低聲音講,「不是,是給你的。」

  見郁樂眼睛瞪大,笑了下,解釋,「之前韓菂過來的時候,我有想過給他看看,但後面沒給,因為……」

  郁樂挑眉,心跳突然加快。

  李奶奶指了指盒子,緩緩道出,「裡面有張照片,你跟上面的人長得很像。」她頓了下,瞅了眼郁樂突然變得緊張的神色,改口安慰,「別緊張,孩子,經歷了那麼大的事情,你的心要放寬大些。」

  郁樂艱難地點頭。

  「所以我想著,要看的話,也只給你看。」說到這,她笑了,一笑,額上,眼尾上的皺紋就層層疊疊的,透著一股讓人莫名的心安,「中午在這吃飯吧。」

  郁樂攥著盒子,搖了搖頭,「家裡有人等我回去。」

  李奶奶笑呵呵地點頭。

  「老伴,郁樂要回去了,你能讓人走沒?」

  老爺子如夢初醒,噌地坐直,雙手撐著拐杖,絮絮叨叨的,「再等一會嘛。」話落,又躺回去。

  郁樂不明白,看著李奶奶。

  李奶奶嘆了口氣,解釋,「剛才進院子我就恍神,那一瞬間還以為小月回來了。」眼眶瞬間濕潤,「辛苦你了,再站一會吧。老頭子想他孫子了,他們爺孫倆以前經常就一個站在這,一個坐在那……聊天。」

  李奶奶說完就忙去了。

  郁樂看著老人的背影,嗓子眼猝然間哽塞,像被塞了一團棉花,呼吸不暢,但身體卻不由得站得更直。

  李檀月,從來都會不會彎腰駝背,連坐著玩手機都是保持腰板筆直。

  郁樂坐在車裡,元菘發信息問他中午能不能回去,其實能的,但他清楚此刻自己現在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喘口氣。

  於是編輯了條信息,發過去。

  「現在幾點了?下午才能回去。」待發送成功後便開了飛行模式,驅動車輛。

  郁樂沒說明是下午幾點,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他需要多久時間才能緩過來。

  在坐到車裡時,他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李奶奶給的鑰匙打開了盒子,李檀月牌位前擺著的那張三人合照是合成的。

  但盒子的照片可不是合成的。

  郁樂拿出那兩張照片,強烈希望那張兩人合照也是合成的,但事實就是不斷給他一巴掌。

  他在李檀月私密盒子裡,看到了晏慧慈的照片,以及晏慧慈跟李檀月的合照。

  顫著手,點開張伯的電話,踟躇半晌,深吸一口氣,又啪的甩掉手機。

  山崖邊的風比林中其他地方都凜冽些許,吹得人頰肉哧哧發痛,衣服嘩嘩作響。

  郁樂坐在山崖邊沿上,雙腿懸空又盪又晃。

  陡然間,他笑出聲,李奶奶那句「你的心要放寬大些」此刻像盆冷水般朝他這邊潑頭淋下,凍得他骨頭縫裡都生出冰碴子。

  眼睛盯著火苗慢慢吞噬照片,直至照片上的人臉慢慢灼燒,他才揚手一揮,等灰燼徹底湮滅在風裡。

  起身,掃了掃衣服上塵土,關掉飛行模式,瞅了眼時間,估算了下時間,到民宿也就才2點左右。

  ——有點早。

  擡腳往來時的路走,走了幾步後,往林中一個角落講,「出來吧。剛才在那沒對我動手,你會後悔的。」

  話音剛絕,一處角落就傳來動靜,一個帶著馬臉面具的出現在雜草邊上。

  郁樂眼睛微眯,瞅到了對方手裡的匕首,賴皮地講:「這不公平,你有武器,我沒。」

  對方開口了,但明顯戴了變聲器,聲音是嘶啞帶著機械般詭異,「去拿。」手指向郁樂的車。

  「謝謝。」對方有禮貌,他也講理。

  只是馬臉男在看到郁樂帶回來一把西洋劍時,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幾聲。

  郁樂臉上帶笑,眼神卻並冰冷如冬夜裡的雨,在對方舉起刀子衝來,那個身形以及縈繞在空氣中的橙子味道。

  他就認出來人了。

  「顯然……」他側頭躲過擦過他臉頰的匕首,「他教你教的不好……」話音剛落,腹部就受到一記重擊。

  對方的眼睛透過面具上的兩個洞閃過一絲得意,機械詭異的聲音在耳側又響起,「分心會要命的。」話落,抵著郁樂腹部的手一個扭轉,泛著寒光的刀尖倏地刺進溫熱的皮肉里。

  在馬臉男拔出刀的同時,郁樂也不吃虧地伸腿踢了對方膝蓋一下。

  雙方紛紛趔趄往後退了幾步。

  郁樂吃痛,捂著傷口,低咒了句,同時又暗喜幸好是冬天,又暗喜幸好早上被元菘拉著說有寒流被他盯著穿多了兩件。

  但刀尖入了肉見了血,他回去,還是不好交代。

  「鬼鬼祟祟,像只老鼠。」動作比聲音更快靠近對方,馬臉男也沒想到郁樂這麼不知死,作勢準備攻擊。

  但是西洋劍怎麼也比短刀長,他不會要郁樂的命,但不代表著郁樂不會要他半條命。

  說是西洋劍但其實被郁樂亂揮,他的劍術是他奶奶教的,主打攻擊打到人防守到位就行。

  所以沒有一點章法。

  左右一撣,劍尖被凝著勁往馬臉男的手腕處狠狠甩過去,對方兩手吃痛,左手的短刀掉在了地面。

  郁樂眼神一凝,趁著對方分神縫隙,劍尖驟然間轉移陣地,秉著有仇必報的心態,不帶遲疑地將劍刺入了對方的腹部。

  眼尾猩紅,沒錯過對方眼睛一閃而過的愕然,咬牙,「我說過,他教你教的不好。」話落,手上的勁大了一分,但不再深入皮肉,而是推著對方逼近懸崖邊。

  風驟地狂呼,肆虐,頗有將兩人卷進崖底的趨勢。

  「摘了面具。」

  對方依舊沒動,反而迎著劍往這邊走來,似乎沒痛覺般。郁樂臉上浮現一絲心慌,罵了句瘋子,抽出劍,往後退了幾步。

  腹部的傷口在慢慢滲血。

  兩人不同程度都受了傷。

  郁樂看出對方不會要他的命,而自己更不會為了出口氣將自己的想法付諸行動,將自己置於法律公評之下。

  「這麼做是為什麼了,警告我?」郁樂站直,看著對面的人,「警告我不要接近韓溯,還是為了打探我的虛實?」

  郁樂笑著,但僅僅是頰肉的皮膚在動。

  馬臉男摘下面具,往身後一丟,冷笑,「都有。先生想當個好人,我不樂意,無論好壞,一旦碰上了,就貫徹到底。」

  「你還挺有恆心的。」

  段起思哼笑,「先生教的好,不可以輕盈放棄。」正如他自己這麼多年,還對你有痴心妄想一般。

  心裡低低咒罵了句,「你想接近先生,我是不會允許的。」雖然很想直接跟郁樂講,韓溯就是韓菂,你們當中的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但一想起韓菂黯然神傷的臉,他還是不忍心。

  ——媽的。

  段起思吐了口血唾沫,丟下承諾,「無論你是以哪種方式找到真相,如果你動他一根寒毛,我也會讓元菘活得更精彩些。」

  他挑眉看著郁樂,「你可以試試。」

  郁樂無奈笑出聲。

  段起思看著他,緩緩道出一個事情,「能弄瞎他一隻眼,也就能慢慢挑選其他器官下手。」

  郁樂面色一沉。

  「威脅我?」

  段起思點頭。

  「那你的威脅對我沒作用,元菘不用我保護。」郁樂嘴角拉了下,「他從來都不用我保護。」反倒自己是牽累他的那個。

  段起思表情崩裂,他知道韓菂一眾人受襲的事情,自然清楚元菘是不容小覷的對手。

  烏九九他們這會還沒回來呢。

  不知有沒有斷手斷腳的,還是已經死了?

  郁樂看著他的臉,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接著講:「我自己的事不會讓其他人碰太多的,這個你放心。」他頓了下,補充,「而且韓溯真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警方自會抓他。」

  他料定段起思不會搞偷襲那套,轉身離開。

  但還是跟他挑明了一個事實,「人一旦想死,你是怎麼也阻止不了的。」

  例如他自己,那麼多次自殺都不成功,不就是自己內心不想死嗎。

  韓菂換身份在他面前不斷露臉,他不會天真到覺得韓菂只想刷存在感。

  而是……韓菂,他自己想死了。

  郁樂之前一直不明白韓菂為什麼引他懷疑,指引他,讓他調查加快。直到剛才李家老夫婦的話,他才想通了,韓菂年年都去祭拜李檀月,換個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他不是在逃避,而是在找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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