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如果真相是殘忍的呢
2024-09-15 09:33:56
作者: 一塊好石頭
096 如果真相是殘忍的呢
明年啃著肉包子,拖著微瘸的腳,尾指還勾提著一杯豆漿。
郁樂見狀下車,喊他,「明警官。」
派出所坐落在馬路邊,雖是早晨,車流還不多,但可能是鄉間馬路,大貨車司機打起喇叭時仿佛自己聾了似的,吧啦吧啦地,攪的人腦漿恍惚混沌。
明年沒聽見,還是吃著包子,晃晃悠悠地往派出所方向走,郁樂走近過去,又喊:「明警官。」
明年聞聲扭頭,左右看了看,只聞聲不見人,郁樂有點無奈提醒了一句。
「我在你身後。」話落,就發現明年的眼睛直直地定在自己身上,瞳孔驟地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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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認識我。郁樂心想。
但下一秒明年的反應又在他意料之外,只見明年打量了他一圈,別回頭,看著派出所大門的方向,朝從辦公室走出來的年輕小警察打了聲招呼,「小周,報警的,處理一下。」
小周警察點了下頭,「好嘞,明叔。」聲音落下時,小周已經走到了郁樂面前,「先生,跟我到這邊來。」
郁樂眼皮下垂,「明警官,我是郁樂。」
小周嘴巴微張,「你找明叔?」沒等郁樂回應,他已經朝明年喊了聲,「明叔,找你的。」
話落示意郁樂跟他一起走進辦公室,瞅見明年的座位沒人,於是說:「你在這等下,我去找找。」
小周在茶水間找到了明年,一入門就看到明年發怔地坐在沙發上,任憑他喊了兩聲也沒回應他,走近拍了他的肩,下一秒就被明年反手擒拿壓制在牆面上。
腦子一熱,小周爆了句粗話。他吃痛咽了口唾沫,「外面有人找你。明叔,大早上你發什麼瘋。」
「不見。」明年鬆手,轉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一擡頭,與站在門外的郁樂眼對眼,鼻對鼻。
***
明年本想著不坑白不坑,更何況還有酬勞之說,於是他點單,郁樂買單,給派出所所有人都買了早餐。
以為賺到了,結果在看到郁樂拿出手機付款時,露出來的腕錶,心中那個後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的早餐錢,還沒人家手錶一個零頭。
「我會在這呆兩三天,明警官想吃什麼都可以跟我說,我請客。」郁樂瞅了眼明年,開口承諾。
從早上一看到他,明年就明著躲,後面被抓個正著,迫於無奈肯跟他搭話了,但郁樂不用猜都知道明年會真假混著說。
明年吸溜了一口豆漿,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這可是你說的。」
郁樂點頭,「但是你也得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明連咕噥著比了個「ok」的手勢。
「你的腿是怎麼傷到的?」郁樂看著他的腿,他在到這之前,將明年負責過的案宗看了一遍,發現他的腿傷也是在五年前,但卻沒說是在調查哪個案件導致的腿傷。
明年沒滿他,「就是崇明被歹徒殺了那個案子。我被砍斷了腳筋,他沒了條命。」
他說的滿不在乎,郁樂不由得蹙眉,「可那起案子不是普通的搶劫案嗎?甚至不用你們兩個正副隊長都跑最前線……」
早上的奶茶店,人還不多,只有一兩個服務生在搗鼓機器,飲品材料。明年收回目光,壓低聲音,「搶劫案背後的人不簡單啊。」
眼角餘光瞅見郁樂半解不解的神態,於是補充道:「你找我不就是為了聊你自己被綁架那事嗎?」
他開門見山,郁樂也不藏著掖著了。
明年冷哼了聲,緩緩道出:「林寒,認識不?那個裝腔作勢的局長秘書,一副偽君子做派的那貨。」
郁樂皺眉,心說你也不用形容這麼多次,「認識。」
「我,崇明,還有他,三個人曾經都是負責你的案子的……」話音剛落,就發現郁樂臉上起了抹疑惑的神色,他挑了挑,問郁樂:「你不會不知道吧?」
見郁樂點了點頭,明年眉心蹙的更緊,抿嘴沒吭聲,盯著門外馬路的車流,沉默到郁樂想說要不你先去上班時,就聽到明年突然提了句:「為了公平起見,也為了節省時間,你先跟我說你目前掌握的信息。」
十五分鐘後。
明年往後靠著椅子,睨著郁樂,丟出一句話,「也就是說,你目前的線索就是當初失蹤的那位受害者出現了,你們還聯繫上了,但是你沒問他怎麼做到銷聲匿跡的,對吧?」
郁樂點頭。
明年瞅著他,沒說話。少頃,他傾身向前,低聲道:「不公平,你沒全講。」
郁樂挑眉,「那明警官不也是藏著掖著……」話音被明年的笑聲打斷,接著就聽到他說:「行行行,各退一步。」
「他換了名字,還說他是清道夫。」郁樂先搭台階,「但我只信一半。」
明年眸底閃過一抹讚許的光,問他,「哪一半?」
「名字。只信他這個。」郁樂擡眼看著明年的眼睛,接著說:「清道夫,我是不信的。」
明年適時插了一句話,「可以信。」
「為什麼?」郁樂不明白。
明年坐直起來,嘆了口氣,沉默少頃,「還記得我前面說搶劫案背後的人不簡單嗎?」看郁樂點了點頭,他才接著講:「搶的皮包,但皮包裡面藏著包丸子,是毒.品,還是升級的。」
郁樂瞪大眼睛。
「看似湳簡單的搶劫案,其實是毒.品案,看似簡單的綁架案,其實是人口販賣。」
郁樂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後背也被冷汗浸濕。
腦子混沌如漿糊。
怎麼還越來越亂了。
明年一眼就瞅出來了,於是拍了拍桌子,看到郁樂顫了下時,取笑道:「要跟我合作就要有魄力,不然趁早退出。」
郁樂遲疑地嗯了聲。
「其實很簡單串聯起來的,綁架案,是人口販賣;搶劫案,是販毒;失蹤的人,是清道夫。」
明年斜眼睨了眼吧檯的奶茶店員工,喊了聲「十杯珍珠奶茶,全塘,所有小料都加,帶走」,才擋住對方時不時的探頭探腦。
「清道夫,這個職業在國內的黑市都不常見,你知道在哪最常見嗎?」
這不用明年點明,郁樂都知道是金三角那塊地方。
他看著明年,「所以明警官覺得,這些案子的幕後主使者,其實是藏在在金三角的一夥犯罪團伙。」
明年點頭,接著說:「但那是禁毒的管轄範圍,我們這邊不好插手太多,插手太多可能還妨礙到他們辦事,所以我們三人當時就只調查綁架以及搶劫表面水花的人物。」
郁樂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砰地跳得飛快。
明明就坐在亮堂,人來人往的奶茶店,還放著歡快的音樂,但他不知怎的,脊骨泛著陣陣冰涼,順著骨頭縫往他天靈蓋沖。
「所以當時抓了一堆人,老大逃了,但後面聽說老大的屍體被野狗啃得七七八八。」
「王小宇?」郁樂瞪大眼睛,沒克制住聲音,喊出了聲。
明年啊了聲,接著驚訝道:「你都找到這了,可以啊——」末了,回過神來,「你他媽的又沒全講。」
郁樂訕訕地別開眼,嘴硬道:「還沒講到那而已。」
明年啐了他一句,正要開口,吧檯那邊就傳來服務生的聲音:「先生,奶茶好了。」
明年站起來去接,扭頭看郁樂,後者無奈起身付款。
郁樂拒絕明年遞過來的奶茶,說了句::「植物末,反式脂肪,喝了除了轉化為糖,囤積脂肪,增加糖尿病的風險,沒其他優點。」
話剛說完,他自己先怔住,回過神來自己在元菘的潛移默化之下,竟然也對配料表在意起來了。
「有,」明年反駁他,「快樂。一口下去,簡直賽神仙。」等出了奶茶店門口,才提起問題,「說說吧,怎麼查到王小宇那邊去了。」
郁樂擰眉踟躕兩秒,看著黑沉沉的天空,「明警官明知故問,韓菂的親生父親是王小宇,你不可能不知道。」
又是一個讓他也跟著裝傻扮懵的。
明年嘆了聲,端在奶茶店門口,「當初找出來這個,我們也嚇了一跳,因為,因為……」
「因為不明白王小宇綁架自己兒子幹嘛,難不成他把自己兒子當成牲口打算賣了,對吧。」
明年瞪大眼睛,昂著脖子,擡頭看郁樂,嘴巴張張合合,「你竟然猜出來了。」
郁樂受不了明年繼續裝傻,但為了線索又不得不強迫閉眼鼓掌,「明警官,王小宇那幫人雖抓的抓,有沒有可能又死灰復燃了呢?」
郁樂盯著明年不放,沒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微表情,又道出一個事實,「王小宇可是三年前才被發現屍體,根據現場的照片,他的屍體可不是白骨,還帶著還腐爛完的皮肉。」
「從綁架案開始,你們辛辛苦苦追蹤三年,抓了一幫人,死了一個正隊長,瘸了一個副隊長。」
對於明年臉色逐漸蒼白視而不見,郁樂接著補充,「王小宇咽得下那口氣?我覺得是天方夜譚……」
「所以你想怎麼做?」明年舔了舔乾巴的嘴唇,打斷他。
郁樂手托著下巴,眼睛微微眯著,「鏟了新的團伙,但是你要告訴我,為什麼我姨媽不讓你們繼續調查綁架案?」
明年想也沒想地問,「你怎麼鏟?」
「韓菂,他自己送上門來,正一步一步引著我走。」林寒之前在南岐停屍間說的那些話,郁樂覺得意有所指。
「他不是清道夫嗎,就是亦正亦邪。」明年反駁他。
郁樂清楚明年的意圖,明年越想撇開不告訴案子被壓下的前因後果,越想攪亂他調查的步驟,就越說明其中有貓膩。
「如果沒猜錯的話,韓菂還幹著引誘犯罪的勾當。」
自殺網站這個案子就足夠說明了,更不用後面隅州鯉魚湖那幾起兇殺案,他總是明著暗著丟出些誘惑,蠱惑人心作亂,滿足了他的要求。
韓菂是什麼時候變成將人心捉弄於鼓掌之間的罪犯的?明明以前就是一位滿心滿眼的球賽,以及上課的學生。
明年這會才反應過來,如果郁樂猜想對了幾分,那他豈不是將自己丟進豺狼之中嗎,「你這麼做太危險了……不怕被他們發覺……」
「那說明我命運使然,我的命是偷來的,」郁樂喃喃,「你沒聽到李檀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叫,你也不會清楚每當午夜夢回時,仿佛那些人的手還在你身上摸來摸去沒離開過……」
郁樂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字,「無論韓菂是被迫還是主動,我都會抓他。」
如果韓菂真是受害者,後面是被迫成為罪犯,那他,那他會為他求情的。
明年蹲在店門口前,任憑手裡的奶茶慢慢變成常溫,郁樂的一番話,讓他頭皮發麻,也讓他尾椎骨發酸。
半晌後,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才說:「晏局壓下案子,當時給的說法是你們兩家要求的,理由是不能讓媒體是郁家小孩被綁架還成了植物人,說是會影響股價。」
明年冷哼了聲,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說辭,「但上頭髮話,我們只能照辦。」他頓了下,「但沈隊長在暗中調查,被我發現了,於是我就加入。」
前面空地驟地起了一陣風,捲起地上的垃圾袋,落葉,仿佛在絮語又仿佛在泣訴。
「但林寒去告狀,隊長被叫去談話,事後他就說不調查了,讓我也別查。」他說到這,發出一聲疑惑,「你們全家,都不讓查這個案子。」
「你現在查,有意義嗎?」話落,就收到郁樂一記眼刀。
明年訕訕繼續講,「這個案子就真的被擱下了,直到搶劫案,查呀查呀,媽的,發現跟你被綁的一些訊息竟然是一樣的,這個你能明白吧?」
郁樂點頭。
「後面你就知道了,隊長死了,我瘸了,林寒升職了。」明年說到這,不由得朝地面吐了口口水。
但他還是補充,「所以局長為什麼壓你的案子,我猜林寒最清楚。」
郁樂哪能不知道,張禹明也清楚,但個個嘴巴跟蚌似的,掰不開。他側頭看著明年,提出建議,「明警官,想不想重新調查這個案子?」
明年想也不想地點頭,他們損失太慘重了,他當然想查。
只是,當眼前郁樂再提起時,他心口猝然間冒出一股酸澀,道不清說不明,他突然覺得郁樂的家人壓下案子是為了保護他。
於是他問,「你不怕查到後面,結果出乎你的意料……或者說,真相不是你能承受的?」
郁樂臉上訝笑凝固,少頃說:「再差能差到什麼程度?難不成我家真有貓膩在裡面,怕被查到自己身上?做賊心虛?」
明年摸了摸心裡口,緩了半會才說,「我老了,有時感觸來得快又准,我覺得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郁樂點了點頭,心說在他得知韓菂是個罪犯,又在猜出他可能參與了綁架時,他都沒什麼大的反應。
如果真相是殘忍的,那他也必須查下去。
風停,喇叭聲響,響徹天際,似乎在悼念死去的冤魂。
李檀月,林曉如,還有那三位在城中村被引誘燒炭自殺的青年,還有更多沒浮出水面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