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有一整晚的時間

2024-09-15 09:33:07 作者: 一塊好石頭

  057 有一整晚的時間

  郁樂聞聲回頭,視線轉悠了幾秒鐘後才定在元菘身上。他站在人行道中間,隔著一個院子的距離,大概二十米的距離與元菘相望,久久不語。

  元菘被他看得周身頓感不對,尷尬地抓了抓頭,沒有以往觸感這才想起自己將頭髮剃短了。下一秒心領神會地變臉,「我換了個髮型,你就認不出?」話落,發現郁樂還杵在盯著自己,一動不動的。

  「太過分了,知樂。」快步走上前,扭頭狠狠瞅了他一眼,直接往郁樂的房子走去,推開門,「張伯——」

  張伯聞聲從廚房走出來,邊回應「怎麼了,扯這麼大嗓門」,一擡頭看到元菘,愣怔在原地,緊接著眼神就變得奇怪,半晌後憋出句,「剪頭髮啦。」

  雖然張伯遲鈍兩秒並且臉帶詫異神色全被元菘抓到了,但至少一下子就認出他了。但郁樂的反應實在讓他傷心,尤其他轉過身去,看到後者還指著他的頭髮,嘀咕半天也嘀咕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那麼丑嗎?」元菘欲哭無淚,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拿著鍋鏟的老人特別大聲地回了句,「哪有!特別帥氣。」

  元菘耷拉著肩膀回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張伯,有氣無力地呢喃:「張伯,你不用安慰我,」吸了下鼻子,「知樂都認不出我了。」

  

  早知道就去髮廊讓Tony小哥剪了。早知道就不動頭髮了……早知道……

  元菘行屍走肉地往外走,嘴裡邊一直叨叨「不好看了,知樂不要我了……」在經過郁樂身邊時,全身氣息恍如被潑了水的篝火堆,騰起一陣陣黑煙。

  張伯瞪大眼睛,嘴巴微張,眼睜睜看著元菘走到院子,腦子猝然間宕機,不知如何安慰元菘,也不知如何組織語言。

  直到院門那邊傳來鐵柵欄門發出「哐當」一聲,張伯霎時如被一盆冰水兜頭淋下,身體不由得顫了下,思緒終於清朗。

  一個可怕的驚人的想法如煙花般在他腦子裡炸開,鍋鏟指向門的方向,嘴巴哆嗦:「元菘……不,元先生,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郁樂雙手插著衛衣的大口兜,聞言輕描淡寫地瞟了張伯一眼,想說「要不你捋直舌頭再說話」,可話到嗓子眼處時,想起一事:「我提前回來了,我要看貓。」

  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張伯怔在原地,開始回想郁樂跟元菘的相處,往事種種片段似乎就在眼前重演,止不住悲從心來……

  「你說你們是同學?」

  郁樂點頭,心想沒錯呀,他跟元菘確實是同學。

  張伯怒了,嚷嚷道:「哪有同學會說剛才那種話的,而且你也不反駁——」

  郁樂直接打斷他,肩一聳,「反駁幹嘛?他就是好看,我才要他的。」

  張伯的臉瞬間被氣成豬肝色,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少爺,我真沒想到你是如此膚淺之人。」話音剛落才發覺自己被郁樂帶偏了,於是冷哼了聲就轉身回廚房。

  只是他沒想到前腳剛走,郁樂後腳就跟上了,過分到亦步亦趨地跟著,「張伯,我想看貓。」

  張伯置若罔聞,甚至打算從此以後不跟郁樂講話,他一想起前陣子他去醫院看望元菘。在走廊遇到元芝月,那時他十分殷勤地打探元芝月的婚否情況,想不想跟他家郁樂在一起試試。

  他這會終於明白過來,元芝月當時臉上那抹晦澀不明的微笑是怎麼回事了。

  ——啊,丟臉丟到家了。

  但又不能對身邊這個青年發脾氣,於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在後院。」看郁樂跟吃到秋刀魚的貓一眼,溜的一圈往後院跑,無奈大聲喊了句:「你過敏,只能站在後門門邊看……」

  而後者,早跑沒影了,更是對自己的話拋之腦後。三分鐘後,郁樂抱著貓出現在廚房門口,張伯聽到動靜,擡頭望去,臉部皮膚驟地抽搐。

  一手奪過小黑,結果貓趁著兩個人類慌神的功夫,騰地溜走,一溜煙跑到沙發底下,不肯出來。

  張伯嘆了口氣,回頭看到紅疹都爬到郁樂臉上了,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跑去洗手,又往身上噴了些酒精,才敢去拿抗過敏藥給郁樂。看他癢的抓心撓肺的神色,沒憋住笑出聲:「少爺,你就死了這輩子擁有貓的念頭吧。」

  郁樂煩躁地眉頭緊皺,脖子癢的他想去抓,但自知越抓只會讓過敏越嚴重。想起明天要回崗位了,「明天要上班了,能好嗎?要不我再吃多一顆。」

  張伯倏地縮回手,「去樓上換套衣服,然後過去元菘那裡,我把家裡里里外外打掃一遍。」

  郁樂認命起身,站在樓梯中間回頭,「我今晚也在那住?」

  張伯聞言昂起脖子看他,遲疑半會,「可以。」

  ***

  元菘走到郁樂旁邊,末了覺得不夠近,又挪了兩步,直到衣服貼著衣服才滿意。

  下一刻,郁樂往旁側退了兩步,扭頭看他,目光疑惑,彎腰低頭吐掉口泡沫,歪起頭,「你過來幹嘛?」

  元菘舉起牙刷,「刷牙。」

  郁樂嗯了聲,「那你等我洗完臉先。」話音未落,身旁傳來動靜,元菘的牙刷早被他丟在洗臉台上,下一秒鏡子裡就出現元菘折返的身影,手還拿著一條毛巾。

  兩人的眼神在鏡子裡交織,少頃郁樂舉起雙手,讓他看手上的手套,讓元菘好好意會,好好認清自己的行為跟意識是多麼的多此一舉。

  怎料下一刻,元菘將毛巾搭在肩上,走近他,一手一個,兩個手套瞬間離了手,神色認真,「沒點常識,紗布為什麼叫紗布,就是因為它包紮傷口之時還起著透氣的作用。」嫌棄將手套「啪嗒」丟在腳邊垃圾桶里,取下毛巾,打濕,「來來來,我給知樂洗臉。」

  那句「我沒殘廢」正講出口,毛巾瞬間復住臉,吞沒他的話,又在這句「你是不是有病」正講出口,臉就被元菘就著毛巾揉搓了一回。

  ——他根本就沒有完整說話的機會。

  元菘對郁樂的瞪視視若不見,毛巾早被他丟在洗手池裡。而左手早繞過郁樂的左肩,捏住他的下巴,右手將郁樂的劉海打濕了幾捋,濕漉漉滴著水珠任由垂在額前。

  郁樂五官完美融合了東西方人的優點,五官立體深邃但沒西方人眾有的鋒利感,同時輪廓又有東方人獨特的柔美。

  這其中少一分多一分都會失了平衡,但郁樂不會。他甚至在平衡之上,將晏慧慈跟郁文俊遺傳給他的好看的優點給拔了幾個高度,想到這,元菘心裡無聲嘆了句郁樂真會挑著優點出生。

  視線跟著思緒被轉了回來。

  他看著鏡子裡郁樂的臉,皮膚冷白,雙唇抿緊但依舊紅潤,讓他心猿意馬;眸底醞著薄怒但他只覺得實在可愛,再加那幾捋濕發,元菘喟嘆了句:「擁有這麼好看的臉,是我的知樂。」而這麼可愛的人,是他的。

  郁樂被他牽制著下巴,頭移動不了,只能盯著鏡子的元菘,「玩完了嗎?」

  元菘得樂,臉上是笑的,但眸底是藏都藏止不住的占有欲,嘴上卻說:「快了快了。」左手又加了一分勁,盯著鏡子裡郁樂的眼睛,直白地讓他看到他的欲望,問他:「你說實話,我這個寸頭好不好看?」

  目光捕捉到郁樂躲閃的眼神,於是左手一松,一推,讓郁樂只能看著他,「你想清楚再說。」尾音被他輕輕壓低了幾分,帶著威脅,帶著蠱惑。

  從郁樂的房子回來後,他自己回憶了一遍,郁樂那時看他的眼神可不是嫌棄,也不是憋笑。

  雖然當時的他沒想明白,但現在,此時此刻,他就想從這眼神的主人口中撬出來,讓他解釋清楚。

  郁樂眼睛往旁側一掃,緊接著彎腰打算逃出元菘的圈禁範圍。但他動作快,元菘的動作更快,臨近門邊時,手被元菘攥住,然後是腰……

  輾轉來回,墮雲霧中,塵埃落下時。郁樂低頭看著瓷磚,眉心微蹙,居高臨下瞪了元菘一眼,「放我下來。」

  元菘對此只是將往郁樂的身體往上託了托,仰起頭看著郁樂,恍如信徒仰望他的神祗,但此刻,在這個逼仄空間裡,信徒虔誠的目光之下隱匿著張牙舞爪的獨占欲,還有呼之欲出的貪慾。

  更加往上懸空的身體讓郁樂吃驚,本來握著元菘雙肩的手改為圈著他的脖頸,低頭看到元菘臉上,眸底全是明目張胆的占有欲後,慌張地別開頭,騰出一隻手錘了下,強調剛才句話。

  元菘開口,嗓音嘶啞,「那你回答剛才那個問題。」頓了頓,補充,「我滿意了就放你下來,」湊近到郁樂耳邊,仿佛耳鬢廝磨,但出口卻是無法言喻,不敢深究的言語:「不然我就這樣抱你一整晚,反正這個角度我挺滿意的。」

  「那你手可以廢了。」郁樂猝不及防地嘖了聲,身體卻不受他控制地顫了下,眼睛瞥向牆上的毛巾金屬架,沉默就這麼盪開。

  少頃,他輕咳了聲,小聲道:「好看。」

  雖早知自己會聽到滿意的答案,但在聽到之時,心口處那股就要衝出腹腔,瞬如火樹銀花般的激動是無法用言語表達清楚的。

  「多好看?」他忍不住想要知道得更清楚,聽到更多。

  郁樂還是不敢看他的臉,過了半會,身體靠近,下巴靠在元菘的肩膀上,又過了好半會,就著屋外突然而來的瓢潑大雨,小聲呢喃著:「好看到我只想將你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洗漱間陡然間安靜的針落可聞,郁樂卻只覺得這種安靜讓自己身處泥沼之地,不敢動,但卻逃脫不了深陷的命運。

  他不喜歡沉溺在這種氛圍裡面。

  「這個回答滿意嗎?」

  但回應他的是元菘鬆開了擒制,但對方卻只是將他放在洗手台邊,依舊將他圈在可控範圍里,又在他還沒回過神時,臉已經被元菘雙手捧住,又擡起。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融合。

  他看到元菘低下頭,臉上是小心翼翼的虔誠,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容置喙的強制。

  郁樂閉上雙眼,心中戚然,想說有必要這樣嗎,下一刻雙唇就感知到意料之中溫熱,但臉頰卻蹭到到意料之外的冰涼。

  他倏地睜開眼,看到了元菘眸子裡的清澈,未開口時雙眼就被元菘的手蒙住,短暫的黑暗讓耳朵清晰聽到一道帶著滿足的喟嘆聲:滿意,我就是你的,一直都只屬於你。

  屋外雨勢霎時迅猛,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響,給這個寂靜的夜色加了場風雨驟起又兜兜轉轉的宿命之歌。

  郁樂第一次覺得寒冷的冬夜裡,遇到突如其來的一場夜雨竟然也會讓他心醉。

  他會沉溺在這種氛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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