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我是倖存者

2024-09-15 09:32:47 作者: 一塊好石頭

  042 我是倖存者

  孔小欒急得在原地踱步,時不時就撓了撓頭,時不時就擡頭看向大辦公室這邊,而大辦公室這邊所有人在看到他的視線往自己身上定住時,當即站起來雙手打叉,再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他扭頭看向辦公桌後面的張禹明,未等他開口,後者先開口了,「你要是能勸動一個給你當臨時助手,我無所謂。」

  孔小欒頓時氣笑了,「你不放郁樂走,我不會這麼手忙腳亂。」

  張禹明從案宗中擡起頭來,看著孔小欒,「你自己嫌棄法醫實習生是菜鳥,然後在我這邊挑人不是更離譜嗎。你也別總逮著郁樂薅了,他也是門外漢。」頓了頓,又說,「郁樂跟我說,你說他是死讀書。」

  孔小欒本來已經一腳踏出辦公室了,聽到這句話時身體僵硬了下,嘿嘿笑出聲,「他怎麼連這個都跟你講。」

  張禹明無所謂地聳肩,「所以聽說他答應休假答應的非常痛快。」

  孔小欒欲哭無淚,心說自己還是老實去找幾個法醫實習生回來培養培養,他也想休假了。

  安德魯對什麼都很好奇,一下高鐵就到處亂竄,還差點走進女洗手間,被排隊排到外面的人給一嗓子吼出去了。

  郁樂看到這一幕只想找塊地將自己埋起來,他拉住安德魯的背包提手拉著他走。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個標誌實在太奇怪了,而且我沒走進去,我就在外面徘徊了下。」安德魯解釋道,標牌不寫著「MEN」或「WOMEN」。

  隅州站出站口的廁所,男洗手間的圖標,是一個圓圈底下右側是一條弧線,上寬下窄,左側是五條金色不相等的豎直線,M是頂部齊平,然後左右等長,中間短的直線。

  而女洗手間的圖標是圓圈底下左側是一條弧線,上窄下寬,右側是五條金色不相等的豎直線,W是底部齊平,然後左右等長,中間短的直線。

  郁樂被投射燈投在地板上的抽象圖標,指著那兩個抽象「M」和「W」,語氣非常無奈,「Men……Women。」

  安德魯瞪大眼睛,恍然大悟,「為什麼要搞這麼複雜!」郁樂無聲地嘆了聲,心說他也想知道一個高鐵站的廁所有必要用這麼有設計感又這麼抽象的圖標嗎。

  郁樂一出站口,剛想撥打林寒給他的司機號碼,手機正拿起來,眼睛一瞟就看到了人群外的兩條紅色橫幅,上面用黃色字體寫著:

  郁樂先生,安德魯先生,請看這裡。

  欸,沒錯,看這裡。我就在這。

  安德魯看到這兩條橫幅,頓時樂得不知南北,絲毫沒點自覺自己差點跑進女士洗手間讓人記住了他的臉,而這下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了。

  郁樂沉默地戴上眼鏡,又戴上口罩,經過他身邊的兩個女孩討論的聲音適時傳進他的耳朵。

  「原來叫安德魯,我要拍下來,發到網上去。」

  另一個說:「真的白長這張臉,一個外國人來到我們這,還敢耍流氓。」

  郁樂看著安德魯開心地朝他招手,後者沒發覺有人在拍他,更沒發現自己快成為網爆對象了。

  他點了點自己的眼鏡,安德魯理解他這個動作的意思,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戴上了眼鏡。郁樂看他戴上了眼睛後才走近剛才那兩個女生,拍了拍其中某個女生的肩膀。

  女生扭頭看過來,眉頭緊皺,神色不耐煩,正要開口就被郁樂打斷,「麻煩把我朋友的照片刪了。第一,他沒走進女士洗手間,在你們排隊的隊伍門口就被吼出來了;第二,他當時立即道歉了;第三,你們沒經過本人同意,隨意拍照,侵犯了他的肖像權;第四,惡意滋生並且散播謠言,是違法行為;第五,我是律師,兩位不介意,可以留下聯繫方式,晚點我發律師函過去。」

  長發女生張嘴想懟郁樂,就被旁邊短髮女生拉住,說會刪照片的,然後拉起朋友就要離開。

  「等下,現在刪。」郁樂冷漠道,末了補充了句:「垃圾桶的也要刪掉。」等兩個女生當場把安德魯的所有照片刪除乾淨後,才放她們走。

  郁樂提著背包走近到的士時,安德魯笑得像吃了秋刀魚的貓一樣,「小心我跟元菘說你泡妞。」

  郁樂將背後放進後備箱,摘下眼鏡看了安德魯一眼,笑了笑說:「你去說唄,我還怕他不成。」

  安德魯聞言咯咯地怪笑起來。

  司機調整了下車內後視鏡,看了眼后座的兩個人,最後將視線定在閉著眼睛的郁樂身上,「郁先生,我可以繞個路嗎?剛接到學校電話,丫頭跟同學打架,我得去一趟。」

  郁樂睜開眼睛,應了聲好,偷偷打量了駕駛座上的司機一眼,皮膚黝黑,臉上也笑眯眯的。

  郁樂突然想起,從他看到司機那刻起,司機大叔臉上的憨笑一直沒下來過,就連在說要繞路接打架的女兒時,也沒有尋常父母一聽到小孩在學校惹禍就露出的煩躁。

  想到這,他又想起橫幅的事,「那兩個橫幅,上面的話是你想出來的嗎?」字眼簡單,但一眼看去會讓人產生講這句話的定是位很豁達的人。

  司機盯著路況,笑了笑說:「我呀,林先生說要清晰抓眼球過目不忘,我就想到了這個,是不是很醒目,嘿嘿。」

  郁樂呵呵地笑了聲。

  ***

  車子駛進鄉間小路後,周圍就變得安靜了,四面八方都是光禿禿的水稻田,但是秋收已經過去了很久,現在只有乾巴巴的泥土以及遠遠就幾撮雜草。

  車內的暖氣呼呼地吹著,吹的郁樂昏昏欲睡,眼皮越來越沉重,搓了搓臉讓自己清醒了幾分。

  他閉著眼聽著安德魯跟前面司機大叔和他女兒的扯皮,聽來聽去無外乎安德魯想八卦人家小孩為什麼打架,直到安德魯問了句:「布萊克說你們這裡有個大湖,大湖在哪?能滑冰嗎?」

  車內瞬間沉默下來。郁樂挑了挑眉,沒出聲。

  半晌後,司機大叔開口了,磕磕巴巴的,「能滑冰的大湖呀……那應該鯉魚湖吧。是吧,丫頭。」

  副駕駛座上小女孩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安德魯,眉頭緊鎖,「哥哥,你們要去那呀,別去了,前陣子那裡又淹死了個人。」

  安德魯驚呼了聲,忙問是冰層裂開了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司機大叔這時搭話進來,「那個湖好多年不讓人滑冰啦。全球溫室效應,這幾年雪下得沒以前那麼多……冬天也沒以前冷咯。你們去附近玩玩可以,但不要想著上去滑冰,很危險。」

  安德魯耷拉著腦袋嗯了聲,縮回到座位上。

  車內再度進入沉默,偶爾能聽見從車外傳進來的車鈴聲,以及各種各樣叫賣的吆喝聲。

  郁樂睜開眼睛,透過車窗,看見幾位老人在路上披個水泥袋,放上自己種的農作物,他的攤位就成了。

  「這會還好,人少了。要是早上,這幫大爺大娘能把路占了一半,早上我們開車的都是走另外一條路。」

  郁樂收回視線,「沒有農貿市場嗎?」

  司機大叔沒想到郁樂竟然搭話了,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農貿市場在鎮上,遠。村裡的聽說在規劃了,但估計沒幾個人願意去,這些老人,一個月才賺多少錢,要他們交百來塊租金會要了他們的命。」

  郁樂來這沒提前跟兩位老人說,他以為晏慧茹會講,再不濟林寒會聯繫提前告知。

  但全都沒通知,所以據鄰居透露,他的外公外婆一早就去鎮上參加老年人活動了。

  好慘不慘,下午時還飄起了細雨,兩人哆嗦嗦嗦的躲在屋檐下,等兩位老人回來開門。

  安德魯忿忿地瞪著郁樂,敢怒不敢言,半晌憋出一句:「布萊克,你跟你爺爺奶奶關係也不好?」不然怎麼一個鍾過去了,他們還沒回來。他咽下後面那句話,因為郁樂此時的表情看著就陰沉得滲人。

  郁樂聞言扭頭看他,接著搖了搖頭。心裡在想要怎麼跟安德魯解釋他們這會是被故意晾在這的,因為他剛收到他外公的簡訊,說他們晚上吃完飯才回來,大概得六點半。

  郁樂做初一,他外公就做十五。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外公沒讓郁樂外婆知道郁樂今天回來。

  冬天,天色黑得快,鄉下的生活單調,大家都是早早地就吃了飯,關了門躲在家裡看電視。即使下午飄了場雨,但天際的那輪缺月還是澄淨皎潔如鏡子,細細觀察,還能看見幾顆散發著黯淡光芒的星星。

  兩位老人就是在安德魯那聲「好久沒看到星星了」的感嘆中到家的。老婦人下車看到門口壁燈下的冷臉青年,等看清臉時,哎喲了聲,轉身狠狠打了下旁邊丈夫,然後快步走到郁樂身邊。

  「樂樂,我的樂樂。」老婦人上前就抱住郁樂,淚眼摩挲地捧住郁樂的臉,左端詳右端詳,哽咽道:「瘦的不成樣了。」

  郁樂臉上笑容有些微的僵硬,蹲在陰影處的安德魯則是保持著仰頭的姿勢,愣在了那裡,直到被遲遲走上來的老人不小心踩到了手。

  兩聲慘叫同時響起。一聲吃痛,一聲驚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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