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我不是受害者

  041 我不是受害者

  晏慧茹放下瓷杯，眼角餘光瞥了眼桌前腦袋耷拉，肩膀頹下，神色也蔫蔫的青年，側頭看了眼辦公室大門，林寒微微頷首走出去並關上門。

  「不敢看我？」晏慧茹往後靠著椅背。

  郁樂搖了搖頭，半晌，擡頭，補了句：「沒有。」但視線還是不敢放在晏慧茹臉上。

  晏慧茹看著他下意識排斥人的行為，眉頭一皺，無聲嘆息了聲，「去沙發那坐著，小林買了糕點，」見郁樂還是無動於衷，語氣有點無奈：「可可口味的。」話落，餘光瞟見郁樂動了。

  辦公室內頓時安靜得針落可聞，顯得咀嚼的聲音就尤其大。半晌後，郁樂開口，「吃了。」

  晏慧茹翻看著報紙，聞言往盤子裡瞅了眼，眸底划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就被她壓下，尾問了句：「最近睡得怎麼樣？」心裡頭嘀咕食慾看著增加了，那睡眠情況怎樣？

  「還好，比之前好多了。」

  

  晏慧茹嗯了聲，空氣又進入沉默的狀態。郁樂偷偷瞅了晏慧茹一眼，開始麻痹的腿腳讓他坐立不安，在沙發上挪了下，這個微妙動作立刻被晏慧茹發現，於是他看見了她放下報紙，摘下眼鏡，看向他這邊，接著就聽到晏慧茹講：

  「我聽老張說……」

  張伯到底打了多少份工，拿了多少份工資。

  郁樂小聲嘀咕了這句，被晏慧茹聽到了，於是她乾脆不接著講了，眼裡含笑，手托著下巴，在辦公桌後聽郁樂自以為她沒聽見的聲音在抱怨。

  好半會，郁樂才反應過來整個辦公室只剩下他的聲音。轉頭就看到晏慧茹坐在那，含笑看著他這邊，他臉唰得一下紅了。

  晏慧茹乾脆走過來，拉了張椅子坐在他面前，盯了郁樂半會，「阿樂，姨媽是豺狼虎豹嗎？」

  郁樂搖頭。

  「那姨媽是吸血怪魔？以至於讓你回家吃頓飯，你找藉口推脫，我就改時間，你就說你要照顧朋友。就連現在，在門口車子，還找人配合躲著我。」

  晏慧茹到後面的聲音幾度哽咽。

  郁樂低著頭，右手無意識地摳著左手的大拇指蓋。

  晏慧茹清了清嗓子，「我聽老張說，你有個朋友住你們隔壁，你跟他挺好的？」

  「挺好的。」郁樂隔了半會才回答她。

  晏慧茹其實是個暴脾氣，張禹明雖說她抱養的，但他的暴脾氣是在她的耳濡目染下養成的。但是晏慧茹遇上郁樂就沒轍，一是看著那張臉發不出脾氣，二是想到只有一個外甥，尤其後面晏慧慈自殺，郁樂生病，晏慧茹跟郁樂說話慢慢變得斟酌字眼後才講出來。

  郁樂清楚晏慧茹這些年對他的變化，他平靜地說：「姨媽，其實你不用這樣的。」

  「但你來這半天，你看過我的臉嗎？」話落，郁樂倏地擡頭盯著晏慧茹的臉，只半會，又低下頭。

  郁樂看著這張跟晏慧慈有七八分像的臉，他，不敢直視太久。晏慧茹經過這些年，早已摸索出了線索，「想你媽媽了？」

  沒等郁樂回答，只聽見晏慧茹輕聲地說：「我也想我小妹，時不時的就想。」

  「不想，她戀愛腦。」

  晏慧茹醞釀好的情緒瞬間被噎了回去，她深吸口氣，壓下湧上喉嚨里酸澀，少頃才開口，「等你朋友病好了，帶回家吃頓飯。」不給郁樂反應的時間，又接著講：「這回就不要再找藉口了。」

  郁樂眉心蹙緊，嘴巴張了又合，「張伯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晏慧茹挑了挑眉，看著郁樂著急又無奈的表情，眼角都帶著探究，想起張伯前陣子發過來的信息：少爺跟他朋友處的不錯，他笑了。人家牽他手，少爺沒揍他，雖然可能是元菘生病，少爺不好意思下手。

  她攤了攤手，表示張伯沒說什麼，只是跟她講下花園的花養的不錯，「順便說你每天都準時回家而已。」

  郁樂冷哼了聲。

  晏慧茹不再逗他，讓他把那些糕點打包帶走，順便提醒他記得回家聚餐的事，末了補充一句：「你多久沒回去看兩老了？」

  郁樂腳步微頓，身體僵硬，琢磨要怎麼回答。但晏慧茹立馬就猜到答案，於是終於忍不住抓起桌上的報紙揉成團砸過去，「看到我就躲，我沒意見。但你回來這麼久，竟然還沒去看你外公外婆，你實在太過分。滾——」

  郁樂默默承受著那團輕飄飄的重量，低頭瞥了眼腳下滾動的紙團，沉默半會後，「我今晚過去看看他們。」

  門推開的時候，身後傳來晏慧茹的聲音：「在那呆一周再回來。」

  「……好的。」

  門在身後合上，郁樂朝門外的林寒點了點頭，對方懷裡抱著資料朝他笑笑，又問：「需要幫你訂機票嗎？」

  郁樂搖了搖頭，一周的時間，那他想搭高鐵過去。

  ***

  郁樂到醫院門口時就收到林寒發過來的車票訂單信息，是早上八點鐘的高鐵，後面還發了張他出站後接他的司機照片跟車牌號。

  郁樂遲疑了半會，吐出一口氣，最終還是發了謝謝兩字過去。

  最近他跑醫院多了，某些醫護人員對他有點印象，但今天一路走來，遇到了的醫護人員比平時還多，有些更是在看到他時駐足停下來跟他打招呼。

  郁樂聽了一路的「小郁總」，臉上的假笑在到了元菘的病房前忘記收回去，以至於他推開門時，讓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安德魯在看到這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時，嚇得後退了一步。

  安德魯聽了他的事情，無所謂地揮了揮手，「這有什麼…住頂樓，還請了大醫生出面。」他將沒吃完的可可餅乾遞過去，「大家肯定猜的到啦。」

  郁樂接過餅乾，將從晏慧茹那打包過來的糕點給安德魯，那糕點甜到發齁，他吃不來。扭頭看向元菘，「顧明理有說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嗎？」

  元菘放下雜誌，安靜看著他，食指碰了碰頭上的繃帶，未等他開口，安德魯含糊著開口，「起碼還要觀察一個月。」

  郁樂瞪大眼睛，問了句為什麼？元菘比他想像的還傷得嚴重？

  「今天出去太久了，嗯…就是傷口有點那個……」安德魯模模糊糊地回答，元菘一直沒說回去，他哪裡清楚元菘現在的恢復情況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後面兩人是被顧明理撞上，給呵斥回來的。

  郁樂靠近一分，試圖想看出繃帶下發生了什麼。沒一會，元菘就不樂意了，歪著頭，嘟囔了句你又不是醫生。

  郁樂意味不明地看了元菘一眼，發現自從他進來後，元菘就沒說話，直到剛才這句。他訕訕走回去沙發坐下，乾脆問安德魯講要不要一起去隅州？

  安德魯從糕點中擡起頭，思緒還沒回過神來，兩人背後先傳來元菘的聲音，聲音急躁，神色著急，「你要去哪兒？」

  郁樂扭頭看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那我怎麼辦？」

  「咳——」

  安德魯那口糕點咽太快，一張臉霎時被噎成豬肝色，郁樂急忙給他倒了杯水，伸手想要給他拍背，又在靠近衣料的那刻倏地縮回。

  「得救了。」安德魯順了口氣，「那裡好玩嗎？好看嗎？」郁樂偏頭思索了一會，對隅州的印象只停留在七歲時，在那個結冰的大湖上，他跟蘇如喜被張禹明拉著在湖面上溜冰的事情。

  那段時光無憂無慮，每天想著的事情就是今天吃什麼，明天跟蘇如喜要玩什麼，張禹明學校能不能少給他點作業。

  郁樂認真地點頭，接著講或許還能滑冰。安德魯頓時高興地拿起手機要訂票，郁樂阻止了他，然後給林寒發了個信息。

  錢嘛，能省則省。

  於是安德魯高興得連火鍋都不吃了，趕回酒店收拾行李。

  「我呢，知樂。」

  郁樂從書中抽空看了床上人一眼，又低頭繼續看那本解剖指南，沒回答他。下一會，面前就蹲著一個人，眼神巴巴。

  「我呢，知樂。」

  郁樂被元菘盯得有點彆扭，又想到剛才元菘給他甩臉色，語氣頓時有點不耐，「你還要住院，醫院會給你找護工，再不濟沈阿姨也會照顧你。」

  元菘聞言雙手抱膝坐在那，不動了。

  「上床呆著去，別影響我看書。」今天被孔小欒說他背書，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講自己死讀書，氣死他了。

  元菘伸出兩隻手，一隻張開，一隻豎起兩根手指，問他：「整整七天……」

  「可能不止。」

  倏地，又豎多一根手指，最後兩隻手都張開了。「不住院了，我也要去。」元菘吐出口氣，決定道。

  郁樂從書中擡起眼，募地合上書，表情嚴肅，聲音冷淡，「是不是想死？」

  元菘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在見到郁樂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急忙拉住他，認真道：「我配合治療，我待在這，行吧。」

  郁樂重新坐回去，看了看他的臉，眉心微蹙，問起從剛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你今天怎麼了？」

  空氣剎時凝固了，久到郁樂打算讓他別回答，下一秒就聽到元菘說：「知樂，我是不是很幼稚？」

  郁樂想也沒想地哼笑出聲，一側眼就瞥到元菘眼帶憂傷地望著他。

  但是，「你確實挺幼稚的。」

  這會眼睛都閉上了，不打算看他了。

  「現在也是，自己想問，聽了不樂意就耍小脾氣。」郁樂哼了聲，「你都快30歲。」

  「小你五個月！五個月。」元菘睜開眼睛，再強調多一遍。

  郁樂擺手，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接著就聽到元菘嘀咕了聲，「我也就在你面前才表現出這樣。」翻開書的動作一頓，又合上書，笑了笑，說，「那我挺幸運的。」頓了頓，又講，「地板涼，回床上休息去，我待到11點再回家。」

  元菘扭頭看了眼牆上的鐘，心算了下，郁樂今晚還能陪自己三個半鍾，於是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坐在沙發的另一側，拿著從剛才就被他帶過來的雜誌。

  「我想坐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