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我無條件信任你
2024-09-15 09:32:15
作者: 一塊好石頭
020 我無條件信任你
「想吃什麼?」郁樂邊系安全帶邊問元菘,還沒等到元菘開口,手機震動了下,是張伯發過來的信息,內容不外乎打聽元菘的情況以及注意點。
他蹙了蹙眉,驅動車,也不等元菘回答了,「喝粥吧。」張伯說簡訊裡面說要吃清淡的食物,郁樂對於清淡的認知就是沒有味道的液體碳水化合物。
潮汕腸粉店。
元菘耷拉著肩膀,面無表情地攪拌麵前的那碗白粥,耳邊不斷響起「老闆,豬肝腸粉」「牛肉腸粉,誰的?」「蝦仁腸粉,還沒好嗎?」眼睛巴巴的盯著郁樂的蛋腸,看他淋一圈特製醬油在腸粉上,醬油瞬間暈開一片,接著拆開筷子,開吃。
阿姨端著一份蝦仁腸粉給他們隔壁桌的顧客,扭頭看到他們這桌的奇特景象,兩個大帥哥,一個埋頭狼吞虎咽,一個一臉心死,手邊的粥都要被攪和成米糊了,「小伙子,白粥喝不下?那你就點酸辣蘿蔔呀。」
郁樂擡起頭來,神色鄭重,「他生病,要吃清淡的。」
阿姨嘖了聲,「生病?那別喝白粥,白粥沒有營養。」說著就當場給他們推薦店裡的各種稀奇古怪補這補那的鹹粥,郁樂聽得頭疼,最後一拍桌子,堅定道,「牛肉粥,就牛肉粥。」阿姨這才願意走開。
腸粉是小份的,郁樂早早就吃完了,乾脆坐在那一邊等元菘喝完粥一邊跟余白聊著案子,但余白髮給他的現場照片跟張禹明給他看的是同一份,沒什麼特別的新發現,而死者的確切死亡時間還得等孔小欒那邊的屍檢結果才能知道。
【有死者的資料嗎?】他打字發過去。
留白:【還沒出來,聯繫了房東,正趕在回國的路上,沒回信息,估計在飛機上。而附近的派出所只有其中一位租客的身份信息,叫做應傑,28歲,其他兩位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
留白:【這位房東估計要被叼了,出租房屋給務工人員,但沒強制要求租客必須上報租住信息。】
郁樂偏頭思考三位死者的死亡姿態,食指跟中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聲音引來對面元菘的注目。郁樂是典型的冷白皮,身形頎長加之他比以前瘦了一圈不止,所以敲打桌面時,手背的青筋若隱若現,曲起的指節修長又性感。
郁樂沒發現元菘已經看了他好一會,他自顧自地看著灶台升起縷縷白煙,觀察店內吃飯的,交談的以及等餐時玩遊戲的顧客,賣力做腸粉的師傅,穿梭廳堂的阿姨……
這副嘈雜卻帶著鮮活煙火氣的畫面似乎在這瞬間被定格住,所有人霎時被定在那,神情和動作停留在剛剛的那刻,又恍惚一瞬間,眼前畫面活過來了,喧囂如潮水般沖向他的腦袋。
郁樂扭過頭,目光與元菘撞上,他心口偷偷舒了口氣,「吃完了?」元菘這才繼續埋頭喝粥,沒一會又擡起頭,問他,「知樂, 你在想什麼?」
剛才他喊了他三聲,郁樂都沒回應他,神色木然,雙眼盯著外面,但他刷著郁樂的目光看過去,外面馬路只有來來往往的車輛,並無特殊的地方。
郁樂出神的樣子,元菘感到莫名的心慌,這種心慌就跟他昨晚下樓時,看到郁樂雙手報膝,下巴靠在膝蓋上,頭微微仰著,看著院子裡的落雪,小小的一團,那背影當時就讓元菘咂味出了寂寥以及郁樂會稍縱即逝的意味。
這種感覺,他不喜歡也不想要。他記憶中的郁樂是鮮活的,而不是死氣沉沉的。但郁樂變了,還變了很多,他都看得出來,只是假裝不在意。
他想著,遲早有一天,郁樂會講出來的,他需要時間,而他也願意等。
郁樂倒了一杯檸檬水,潤了潤喉嚨,才講:「案子。」他放下杯子,「你聽過龐貝末日嗎?」
元菘點了點頭,不僅聽過,還看過電影,還去過龐貝古城,看了裡面遇難者的死亡鑄像。郁樂點開圖片,將手機拿給他看,接著說:「肖青榮說他一看到這三位死者的姿態,就全身發冷。」
元菘瞬間明白了郁樂剛才那個問題的意思,龐貝古城火山爆發時,人們逃離不了,頃刻間被火山灰時覆蓋,所以遇難者的表情都是猙獰又絕望,身體軀幹卻停留在逃跑時,所以很扭曲。
而這三位死者的姿態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導致咽氣時還保留著上一秒的動作,但表情卻是莫名的安詳的。
難怪肖青榮會覺得發瘮。
他擡眼望向郁樂,對方也正看向他,他等郁樂先開口,下一秒郁樂壓低聲音講,「我看過很多自殺的案例,神態有解脫的,有痛苦的,有後悔的,但就沒見過是這種神態的。即使是自殺,也不是單純的自殺。」
元菘擡眼看了他一眼,咽下喉嚨那句話,改口贊同他的觀點。
郁樂挑眉看他,瞳底意思再明顯不過。
元菘點了點頭,「確實是自殺,但就如你所說的那樣,背後有陰謀,但我必須看到……」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郁樂起身去付款,未等他開口,郁樂回頭跟他講:「先回去。」
***
郁樂對守在出租房樓下民警出示證件後,撩起警戒線,走在元菘前面,途中回頭跟他說不要逞強自己,反正現在死者資料還沒收集完畢。
「吃了藥,已經好多了。」元菘吸了吸鼻子。
郁樂見他眼皮耷拉著,無奈低笑出聲,又再給他一個口罩,示意他戴上,「雙重保障,安全一點。」看元菘整張臉只露出昏昏欲睡的雙眼和微粉的額頭,「你在門口等我。別跟進去。」
元菘擡起頭看他,兩人之間隔著兩級台階,雖然觸手便可及,但那種稍縱即逝的心緒又從他心臟深處伸長了枝條,猝然間就能將他他吞沒。他連跨兩級台階,站到郁樂身邊,直到指尖碰上了衣料,緊接著攥緊,那種情緒才悄悄退去。
郁樂偏頭看了他一眼,任憑他抓著他的衣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他只當生病時的人身心都會比平常時候脆弱。
因為樓里死了人,其他租客避諱加之屍臭味道未散盡,附近派出所民警乾脆安排其他租客暫時住在旅館裡,所以整棟樓此時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雖沒交談,但這種不約而同的默契卻莫名地讓元菘覺得心安。
到了402時,郁樂越過門欄才發現元菘還是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不放,他眉心微蹙,聲音無奈又帶著微不可查的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寵溺,「在這等我。」
話音未落地,元菘便鬆開手,又在郁樂還沒反應過來時,先他一步進了屋裡,輕喃道:「我要你相信我能幫你。」
郁樂無奈地跟上,點開照片,跟他講他目前對案情的分析,一是三位死者真的是普通合租的關係嗎?二是廁所是誰打掃的?三是其中那張床位比較乾淨的跟打掃廁所的是不是同個人?四是廁所都清理了,為什麼廚房的油垢那麼厚卻沒清理過?
因為在他的側寫里,愛乾淨的人一定程度上是有強迫症傾向的,他們不會留著塊那麼髒的地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事情還沒做完。
「一聽就知道你從沒跟人合租過。」元菘暗喜道,郁樂的前三個問題都表示了他在國外的這幾年也是獨自生活。郁樂被他這句話搞得一頭霧水,問他為什麼這麼講。
元菘扭頭看他,臉上噙著柔意,郁樂是從他彎了彎的眉眼看出來的。「第一個問題,現在無法回答,得摸到屍體。第二個問題,合租的人,一般都會分配家務活,即使是情侶或家庭。例如今天誰拖地,明天誰掃廁所,高中住宿時,宿舍長就會安排。」
郁樂恍然大悟地哦了聲,他還真沒想到這一點,就跟早上早餐店的阿姨說生病喝白粥沒營養一樣,但他卻只知清淡就是指沒有味道的白粥,於是低喃了句自己是不是太沒生活常識了。
元菘盯著發愣的表情,聽到他那句話,輕笑這安慰他:「這有什麼,好多人都認為生病就是要喝白粥,因為容易消化……」
聲音戛然而止,眼睛看向郁樂一直強調那張比較乾淨的床位,半晌後呢喃出聲,「第三個問題猜測沒錯。」他指著床位,眼睛微眯看著那,讓人覺得那裡正發生著常人肉眼無法辨別的事情。
元菘輕聲道:「他疊了被子…然後下床,走向了廁所,沒出來。而中間另外一個人,也就是……」他指向電視櫃的位置,「照片上那個靠在電視櫃旁的男人,他是睡在這張床的。」手指向正對廚房門那張鐵架床的下鋪位置,緊接著說:
「他也醒了,」元菘停住,側身看郁樂,乾澀地開口,「我聽不見他們的話的,這點你清楚吧。」郁樂心說他哪裡知道,下一秒又覺得不能這樣講,他上次的行為就是元菘發現了他不信他能看見死者軌跡,導致他今天寧可帶著病體也要證明自己。
元菘沒錯過郁樂的表情,他嘆了口氣,「從那個人的表情中,大概能猜到講的是太吵了。」他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下一秒接著講:「在廁所的那個人走出來了,神色畏畏縮縮,大概也是覺得自己吵到別人休息了,所以他沒接著清洗廚房,第四個問題也回答你了。」
元菘無聲地看著廚房出口的方向,他眼中的門口比別人多了幕畫面,畫面發蒙發白,而站在那的男人微微佝僂著背,正朝他這邊,也就是那個嚷他的男人的方向,說了一句話。元菘通過他的嘴型,看出了他講的是「太髒了嘛。」
少頃,元菘再度出聲,「他手裡拿著一把紅色的塑料刷子,長柄的。」元菘伸手比了下長度,接著走進廚房,指著廁所門的位置。
郁樂走過去,眼睛看向廁所里的一角,微擡起頭望向元菘,眼中的慌張一閃而過,嘴巴微張正要開口,就看到元菘露出來的眉眼倏地一皺,低聲吼道:「你還是沒相信我。我可沒從來進來過這裡。」他指著靠牆的紅色長柄刷,眼眶微微泛紅。
郁樂站直身,伸出要抓住元菘手肘時倏地縮回。他舉手作投降狀,眼神堅定,神色急切:「我信,從此刻開始,你講什麼我都信,無條件信任你。」他雙眉微蹙,凝視著元菘,既悔自己的不信任真的傷害到了元菘,又愁哄不好的話接下來要怎麼做才行。
好半晌後,空氣里傳來一聲低笑。
一擡眼就看到元菘那滴泫然欲滴的眼淚被收回去了。郁樂收回目光,無聲地嘆了口氣,偷偷啐了自己一句怎麼對元菘的眼淚還是沒有一點抵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