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
2024-09-15 09:32:05
作者: 一塊好石頭
生氣
張禹明抿緊嘴,沉默地站在門外,深呼吸了幾下後示意門外守著的秘書敲門,敲了三下。
又五分鐘後,裡面傳來一聲「進來」,秘書這才推開門,讓張禹明進去。
腳步聲被厚重的地毯吸走,張禹明走到最裡面的大辦公室桌前,等辦公桌後的人打完電話。
晏慧茹放下電話,拿起桌上的白瓷杯,擡眼望向對面的張禹明,問:「郁樂最近的情況怎麼樣?」
「蠻好的。」張禹明斟酌著字眼,就怕講錯一個字惹來領導的注視,「工作認真,跟同事相處融洽……」
「哐當」一聲脆響,白瓷杯蓋被重重摔在桌上。
張禹明倏地站得筆直,目光直視著晏慧茹,音量大了起來,「前天早上抓捕犯人時,他開槍了,但是是為了解救人質。」
與其被晏慧茹追著問,不如自己全盤托出,而且很明顯晏慧茹是知道全部事情經過的,現在只不過是想讓他明白郁樂不能繼續呆在隊伍里。
「但他已經將功補過,成功讓犯人承認了犯罪事實。」張禹明偷偷別開眼,讓自己看起來自然點,「但是,我認為對他的懲罰還不夠,所以還讓他寫一萬字的檢討。」
話畢,空氣陷入安靜。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張禹明鬢角的汗也越來越多。
「我聽小林說,你打了郁樂。」晏慧茹口中的小林,就是剛才門外的秘書,林寒。
張禹明心中暗喜,「是的,局長。因為郁樂不聽指揮。」這話說完就後悔了,又掉進晏慧茹的圈套。嘴巴微張,試圖彌補,就被晏慧茹伸手打斷。
「張禹明,你是不是當我是傻子?」
張禹明寧可晏慧茹公式化點跟他講話,她這樣講話,他心慌。果然,下一刻,晏慧茹就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目光隨著晏慧茹舉起的手,然後又認命地合上。
「你自己看看他審訊時的表情正常嗎?」晏慧茹咬牙又朝張禹明後腦勺摑了一掌。
「他三次躲開監控,不讓監控拍到他的表情。他想幹嘛?你不會不知道吧?」晏慧茹恨鐵不成鋼地繼續道:「你應該清楚為什麼不讓他碰槍!」
張禹明身形倏地僵硬,想起早上他知道是郁樂開的槍時,額頭冷汗禁不住直冒。
「什麼他成功讓犯人承認犯罪事實,你娘的,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晏慧茹氣急,「你自己,你那幫下屬沒人能撬開那犯人的嘴?啊?」
張禹明微微側開身,偷偷躲過新的一拳,「能,但覺得要給郁樂表現的機會,」他頓了下,「還有,局長,罵我可以,請不要罵自己,我娘畢竟是您。」
「啪嗒」一聲脆響。
後背受到攻擊,張禹明往前踉蹌了一步,扭頭,眼神頗有幾分委屈,「媽,當初是你們幾人都讓他回來的。結果讓人回來,丟在那不管不顧。」
晏慧茹語塞,嘆了口氣。
張禹明繼續保證,「我相信他不會亂來的,郁樂做事有分寸。」而且,現在還抓到他的新弱點。張禹明眼皮輕掀,默默吞下後面這句話。
「反正我還是堅持我的決定,他如果再表現出反常的地方,我不可能再讓他呆在這裡。」
「明白。」張禹明吼道。「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晏慧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你能保持這種篤定。」
***
郁樂剛下公交,就收到張伯的信息。
【少爺,今明兩天我不在家,在南陽這邊,老爺回來了。】
郁樂剛想回復一聲好的。手機又震動了下。
【兩天的飯菜,我都做好了,就在冰箱裡,微波爐熱下就行了。一定要吃噢。】
郁樂身形微頓,看著這條信息久久沒有回神,心說我還就不吃了,我全倒掉。發過去的信息卻是:【好的,保證吃完。】
張伯不在,整個房子都是他的,這兩天他想怎麼翻天覆地就怎麼來。於是重新拿起手機,給對方發過去一條訊息,【你不用著急,想呆多幾天就幾天,多陪陪你的小孫女。】
張伯很快就回復了他。
陡然間,郁樂生了砸爛手機的心思。
【也行。元先生說他最近很閒,很樂意過去找你,你也可以過去找他玩。禹明剛也說這兩天會過去你那邊住住。】
郁樂低著頭打字,絲毫沒發現他下了公交車那刻開始,身後就有一輛黑色奧迪一路跟著他。摁下發送鍵,眼前倏地一黑,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後腦勺就受到一擊,緊接著,墜入混沌黑暗裡。
先是腦袋的鈍痛。
接著身體顛簸撞到硬物的悶痛。
郁樂微微睜開眼,思緒混沌,模模糊糊中看到兩個黑影,坐著的。
他哀呼了聲,其中一個人好像轉過頭來,看到他,笑了,嘴巴張張合合,像是說了句:他醒了,再打一次?免得被他認出路。
郁樂微乎其微地哼了下,心說你給我蒙上眼睛不就行了嗎,那用得著出這份力氣。他不知他將這句話講了出來,渾渾噩噩中聽到兩道笑聲。
還是剛才那個人的聲音,他說:「好笑,竟然跟我們說怎麼綁你更好……」
郁樂無聲地嘆了聲,原來是綁架呀。怎麼又是綁架?他才回國幾個月,每天兩點一線的,他能得罪誰了?腦海里閃過無數種假設,劫財?劫色?謀殺……一個個念頭捕光捉影般掠過,由不得他細細琢磨,思緒慢慢清朗,視野也慢慢清明,僵硬的身體稍微微一動。
開車的人突然扭過頭來。
他倏地全身顫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看過來的兩張臉,他終於明白他們為什麼只說怕他認得路了。
因為兩人都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
面具?!
***
「少爺從不會不接電話的。」張伯聲音著急,又自責嘆了聲,「早知道我就不跟他說你們會去找他。」
元菘蹙眉,心想這么小孩子氣?然而接下來就聽到張伯顫著音講:「好不容易逮到兩天能不被人看著,我真蠢,還跟他講禹明會去那住。」
等等?元菘停下腳步,無聲重複了「看著」兩字,「我現在上去,看看房間有沒有人。你別急。」
元菘掛斷電話,推開一個房門接著一個房門,全都沒見郁樂的身影。不知為何,他幾乎本能地感到這棟房子沒有一點生氣。
他走下樓梯,冰箱門沒關緊,冒出微弱的光。元菘走過去,打開,裡頭放著做好的菜餚,葷素搭配,每一層都放得滿滿當當,很溫馨的樣子,但元菘還是沒感覺到生氣。
一個成年人,兩個鐘沒接電話,張伯就急成那樣子?還說郁樂生氣他找了其他人來家住陪他?
好不容易逮到兩天能不被人看著。
這句話驀地閃過腦海,一個不舒服的念頭突然冒出了芽尖尖。
一聲「叮叮」突兀響了下,在空蕩的房子裡顯得吵鬧又冰冷。
是一個陌生號碼,有人給他發了一條簡訊:
【另一隻眼睛還健康嗎?】
元菘深吸一口氣,指骨用力的咔咔響,咬緊牙根正要撥打過去。
「叮叮」兩聲。
【不用打電話。看看照片。】
對方自然熟稔的語氣讓元菘頓感噁心。只是接著緩衝出來的照片又讓他感覺自己被一盆冷水迎頭潑下,刺骨寒意讓尾脊骨生了獠牙般,鉚勁誓要破出皮肉。
元菘摁掉車內廣播,瞥了眼車外,腦海不斷閃現剛才最後一條信息,【他在都田嶺,下雪了。你真配不上他,他遲早會明白的。】
神經病!元菘重重地拍了拍方向盤,咒罵了句,瞥了眼車外,飄飄灑落的雪花倏地就將路面復上一層白白的絨毛。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暖黃色的車燈射破飄飄灑灑的雪雨,在山路上疾馳,一路上超速越過一輛又一輛車,惹得一些車主掀下車窗,指著元菘的車,破口大罵。
「欸,沒錯,趕著去投胎,要是投胎能換郁知樂此刻出現在身旁,十條命我都換。」元菘攥緊方向盤,眼周猩紅,腳下一踩,疾馳的黑色車影在山道上恍若一頭獵豹。
***
郁樂搞不懂那兩個綁匪是什麼意思,他本以為他們會將他關起來,接著要錢,然後再要命,但都沒,他們帶到山上小屋後,反而撥通了一個視頻,要他跟屏幕那邊的人視頻。
他被他們押著坐下,他僵硬著身體,望著那個黑漆漆的屏幕,半晌後,屏幕那邊終於有了聲音,但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刺耳難聽。
那人說:「你變化不大。」
郁樂眼皮一跳,這個人認識他,而且他極可能也認識對方。還沒等他繼續往下想,又聽到對方接著講:
「我找了你很久,三年前終於查到關於你的信息,你不知道我當時多高興,所以我給自己放了一夜的煙花。」
郁樂啞然,無奈地看著黑屏。這話語加上詭異的聲音,他只覺得滲人。
「但是,沒想到你生病了。」郁樂瞳孔驟縮,身體微動就被身後的人按住,緊接著就聽到屏幕那人呵斥了聲,「誰讓你們這麼對他,嫌命長嗎!」
郁樂出神地想著這聲音搭這樣的話才比較對味。
一聲低沉的笑突兀傳來,郁樂頓覺這個聲音才是原聲。只是下一刻又是那個詭異的音色,「我只是想看看你。」
視頻結束。
十分鐘後,兩個面具男離開了。
十五分鐘後,他走到屋外,發現周圍都沒人,面具男真的走了。
「靠,綁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視頻?」郁樂咒罵了聲,在屋內逡巡了一圈終於找到一條石柱子可以劃繩。
手機在這,不僅沒信號,還快沒電了。
他來時是被蒙著眼睛的,想憑印象簡直天方夜譚!下雪了,呆原地別動?等面具男後知後覺回來嗎?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