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神罰
2024-09-15 09:29:24
作者: 懶葉
第104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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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靜謐, 尤其是密不透風的府庫內,一縷光都透不進來,比別處更顯陰暗。
鑰匙在鎖眼裡輕輕轉動, 「咔嚓」一聲, 解開了府庫大門的禁制。
來人顯然對這裡極為熟悉, 甚至清楚鎖開後會往哪個方向下墜,隨後熟門熟路地接住它, 以免發出任何響動。
隨後這人靈巧地從門縫中溜了進去, 直奔新收繳的那些箱子。他懷中揣了些小荷包, 分別將裡頭的樹葉各裝了一點走,既不會掏空某一個箱子, 又能運走相當一部分的分量, 且十分便攜, 荷包大搖大擺地掛在腰間,旁人看了也不會有疑。
黑暗中,幾雙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他,卻沒有任何阻止的動作。他們只是任憑這人全身而退,看著他從小路的狗洞裡爬出去, 又翻身上馬, 一路西行。
待到那人的身影漸漸走遠,林霖最先按捺不住性子:「是不是可以跟上了?」
花與牧擡手:「再等等。」
憑藉他們的本事,再隔遠些也能追得著人, 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穆娜。」和歌子握緊懷中的通訊石, 低聲向她們傳遞這個消息,「人已經來將這次的貨物運走了……我們稍後便會出發。」
穆娜表示知曉。
和歌子還想再問些什麼, 卻又止住了話頭。聖女醒來後似是喉嚨受了傷,說話不便, 他們在這裡蹲守了一天一夜,也不知她恢復得怎麼樣了……
只是……她終究還是不習慣在人前問這些。
幸好沒等和歌子問,穆娜便主動說了:「我和聖女大人晚些也朝那邊趕。但你們需要知道的是,她現在仍難以開口說話,還是只能用紙筆交流。」
說到這裡,她壓低了聲音:「其實我也勸聖女大人不若留下來駐守罷了,可她竟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只一個勁兒搖頭,非要走這一遭,唉……」
其他人只道是聖女性子倔強,唯有和歌子並不意外神酒會有這樣的決定。
三人耐心等那人離開了一段距離後,亦縱馬跟上,保持著不會追丟的間距,死死咬著不放。
來換貨的人大抵是因為先前成功了數次,已然放鬆了警惕,更何況他看起來也不像是精於追蹤與反追蹤之術的人,全然沒發現自己成了追擊的目標。
和歌子眯起眼睛,遠遠盯著他的背影,儘管在風中只剩下一小片黑衣,她依舊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不是金辛港里原先的人……或許是借著借兵的名頭混進來的。」
弓箭手的視力自然絕佳,即便是在如此漆黑的夜裡亦不在話下。林霖也擡頭眺望,予以肯定:「嗯……瞧著骨架與身形,的確不像我們的人。」
那人去的方向是金辛的城西。金辛與都城最大的不同,在於沒有宵禁,因此每到晚上外頭便格外繁華。
城西則是繁華之最的一片區域,到了入夜時分也有許多小販在外頭擺攤子,甚至茶館酒肆也都開著,大肆張揚攬客。
策馬向西邊來的時候,和歌子的心中就隱隱生出不妙之感。隨後,她看到那人……
進了最大的一間酒樓。
這裡的菜餚遠近聞名,每道菜都由享譽全國的大廚烹飪而成,還有許多新奇好玩的東西。譬如,樓里專門養了姑娘小生陪客人尋歡作樂……
對他們來說這不是個好消息,因為酒樓門庭若市,賓客眾多,若是動起手來,難免殃及無辜。
也不怪鷹陸的人為何選擇藏身於這裡了——大隱隱於市。更何況這裡可不是他們的母國,他們怎會在意這裡的平民百姓遭不遭殃?
林霖藏在樹上,親眼看著那人進了三樓的一間房中。
和歌子大步走向酒樓的門口,立即有迎接賓客的小童跑出來朝她頷首:「客官好!您……」
說著小童猶疑了片刻,總覺得面前這人不像是來尋歡作樂的,反倒周身殺氣騰騰,倒像是……來尋仇的。
不會要尋釁滋事吧?
下一瞬,和歌子將小童拉至身前,低聲說:「叫你們能主事的人出來,快!」
小童嚇得渾身一哆嗦,垂眼便看見她刻意露出的刀刃,更是魂飛魄散:「客官有話好好說,莫要動手……」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進去喊人的。
這家酒樓生意做得極大,也不是沒有仇家來找過事兒,故而對這種情況並不陌生。
很快,一個管事的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打手走了出來,不屑地打量著和歌子:「就你?」
現在時間所剩不多,一刻都不能浪費。和歌子乾脆狠狠拽過他的領口,將僱傭兵令牌極快地抵在管事眼前:「執此令,如主君親臨,你可識得?」
「雇……僱傭兵大人……」
也沒管幾人驚愕的眼神,她語速極快地將事情吩咐了下去:「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去通報你們樓主,將其他賓客都勸走……除了三樓的那一間。派人在外頭守著,他們要走就找藉口勸下,總之絕不准讓他們跑了,可聽明白了?」
「是……是……小的明白了……」
打手們茫然地對視一眼,在管事點頭後,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按和歌子說的去做了。
她卻還沒鬆開管事:「那裡頭的人是什麼來頭?若是知道什麼便全告訴我。」
「小……」管事被嚇得聲音都在發抖,險些出了哭腔,「小的也不知道啊,只知道那幾位爺出手闊綽,在樓里一住就是許多天,也不要人作陪,平日裡只要些菜餚和酒,連伺候都不要……他們……他們常常晚上出去不知道做什麼……清晨才回來……」
「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他們可有身上掛著荷包?」
「有、有的。有幾位腰間掛得特別多,我見過,所以有印象。」
和歌子道:「荷包現在可還在樓內?」
「這……就恕小的不清楚了。大人,敢問那幾位是犯了什麼事?」
和歌子本欲找個藉口糊弄過去,可想起什麼,卻忽然改了口,直接說了實話:「他們乃是敵國來的奸細,你可知情?」
孤木難以成舟,不算聖女和穆娜的話,如今他們的實打實的戰力亦只剩下三人。
試煉選址在金辛,既是限制也是優勢。若一味束手束腳,才是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偏。
或許他們的民眾也能幫上忙。
管家大驚失色:「奸細?!不,不,這絕對與本樓無關啊大人!請您明察!」
這金辛港中誰人不知昔年西園寺家的下場,怎麼還敢犯這種事?
「有沒有關係,之後一查就知道了。現在最要緊的是,你速去盯著那些人將我方才說的事辦了,不許引起你們其他賓客的注意,一樣都不許少,你可明白?若跑了一個人……」
和歌子其實並不太擅長威脅人,可話說到這裡,即便她並未目露凶光,也足夠讓管事驚得屁滾尿流。
「好……好……」他一刻都不敢再耽擱了。
不得不說,這酒樓的生意能做得如此之大也實在是有原因的,他們辦事的速度相當之快。
不過十息的功夫,也不知他們究竟用了什麼藉口,裡頭歇著的賓客便一位接一位地走了出來,皆是一副沒有盡興的樣子,口中滿是抱怨:「你們怎麼回事?哪有這樣饒人興致的?」
酒樓的人只是點頭哈腰賠著笑:「多謝客官們體諒……還請您擔待則個……」
很快,人就疏散了大半。花與牧善追蹤,在暗處盯得很死,確保走的全都是酒樓的熟客,沒有任何一個疑似是鷹陸的人。
和歌子扮作用膳的客人之一,進了他們的廳里坐著,方才那管事又悄悄湊到她身邊:
「大人,我們樓主已知曉此事,本想親自來見您,卻怕引人注目,打草驚蛇,故而叫我來傳話。不知大人下一步有何計劃?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和歌子望著面前的酒杯,裡頭半杯滿,泛著盈盈水光。
樓上的人已經幾乎都走光了,卻還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便是特意叫酒樓里的人做的偽裝,好不提前驚動那幾人。
她從前便聽說過,這樓中最美名遠揚的便是他們釀的酒,堪稱金辛一絕。據說是幾十年的陳釀,味道醇厚,那些僅釀了幾年的酒實在是難以望其項背。
片刻,和歌子將它一飲而盡,喉嚨一瞬划過苦澀與辛辣,隨後便儘是酒的醇香,回味無窮。
酒可誤事,亦可壯膽,讓人將顧慮拋到腦後,做好狠狠打一架的準備。
「守好,別再放人走,然後,躲遠些。」
她說。
***
三樓裝潢得最為寬敞氣派,空中瀰漫著特製的香,以掩蓋某些並不能上檯面的味道,雅致而並不俗氣。
這裡只給兩種人住——一是常來光顧的熟客,二是一擲千金的大客。
房內的幾人就屬於第二種。
「好睏……」窗邊站著的那人打了個哈欠,「他們還沒來?是不是太慢了?若僱傭兵是這種不入流之輩,我們先前還懼他們威脅,豈不是個笑話?」
另一人鄙夷道:「你懂什麼,沒看到北川氏都已經在樓下了麼?」
「沒看到,哪裡呢?」
「我也不知,只是聽到了一點她說話的聲音,大致能判斷出來。」
「我又不像你一樣耳力絕佳!來來,那你再聽聽其他人在哪?林氏呢?他們隊長呢?聖女呢?」
「你……」
五人鬥嘴斗得不可開交。
正中的第六人開口的剎那,所有的嘰嘰喳喳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順從。
「閉嘴。」
「三少爺可有吩咐?」
三郎微微一笑,以扇掩面:「有。」
他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