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神罰

  第100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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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霖依言將樹枝小心地折下來, 斷口處滲出的汁液果然與其他植物不同，泛著一股詭異的奇香，很明顯有毒性。

  

  穆娜也動手幫忙, 她們二人手腳麻利, 很快就攢下了數十根「箭」。

  用樹枝作箭, 林霖從前沒有試過，實際上並不清楚這是否能行得通。儘管此刻心中惴惴不安, 可她知道, 開弓沒有回頭箭。

  只能成, 不能敗！

  穆娜恭敬地將一顆通訊石遞給神酒，又將另一顆好好地藏在自己懷中：「但憑聖女吩咐。」

  林霖問：「聖女大人, 可要我背著您？」

  弓箭手並不適合有負重, 神酒緩緩搖了搖頭。她將黑紗裹得更緊了一些, 在夜色里，只露出一雙燦若星子的眼睛。

  隨即緩緩閉上。

  那是二人第一次如此明顯地聞到聖女大人身上特有的櫻桃香氣，甜膩的氣息一寸寸地順著周遭蔓延，將一切動靜都洞察於心，似是在思考從哪裡先開始下手。

  神酒再次輕聲開口：「西南方向有三個人, 拿的是帶毒的劍, 憑一人之力難以正面抵抗。穆娜，我要你將他們引到那棵樹的位置。」

  她伸手遙遙一指。

  「南面亦埋伏著五個人，林霖, 我要你把他們引去東南方, 以免他們趕來支援妨礙穆娜。能射殺最好，射殺不了就及時回來, 不要耽誤時間。」

  兩人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旋即意識到什麼：「可這樣便要留下您一個人了, 太危險了。萬萬不可啊，聖女大人！」

  在其他人眼裡，聖女根本就柔弱得像個待宰的小羔羊，一旦落單，後果不可想像。

  神酒卻根本沒理會她們的意見，只言簡意賅道：「過來。」

  二人皆是猶豫。

  神酒將手在旁邊帶刺的樹木上刺破，血珠從指腹滲出：「張口，可護你們平安。」

  幾滴血珠順著穆娜和林霖的口腔進入腹內，那是一種極難形容的感覺，就仿佛種種疲憊與不安霎時間一掃而空，只剩下充盈的力量。

  耳邊是聖女的低語：「聽令，不會有事。」

  如果林霖沒看錯的話，聖女大人的發梢方才還與黑紗融為一體，此時卻悄然間開始泛白，必須用手扶著身旁的樹幹才勉強能夠站立。

  僅是刺破手指，失去了幾滴血便如此孱弱麼？

  可……可是她聽劉思若師姐說，和歌子師姐中毒的時候，聖女可是生生從身上剜了一塊肉下來呀！

  那該流多少血？

  該是會虛弱到床都下不來，一點力氣都沒有吧？

  那一瞬間，林霖忽然明白了面前的人跟她的師姐有著多麼深重的羈絆。

  這種羈絆似乎起於情愛，卻又不止於情愛，還有許多她這個年紀還不了解的東西。

  林霖似懂非懂。

  她只是握緊了手中的箭，依著聖女的吩咐，朝南面迅速奔襲而去。

  穆娜亦往西南去。

  原地只剩下神酒一人。

  沒有其他人在，她不必再維持聖女應有的儀態，手一松，無力地蹲在了地上。

  這個動作並不雅觀，可現在並沒有時間和精力在意這些了。失幾滴血對常人來說不算什麼，可她光是維持清醒都已經耗費不少力氣了。

  她知道自己很弱。

  她討厭這樣。

  神酒緩緩闔上眼，口齒清晰地指揮：「穆娜，你有一盞茶的工夫將他們引過來。林霖，不管成敗，一盞茶後都要掉頭回來。」

  她沒有問兩人是否能夠做得到。

  一個合格的指揮者必須足夠了解自己的手下，這些時日的相處已經夠神酒了解林霖和穆娜的能力。一盞茶，是因地制宜給出的時間。

  果然，不久後，神酒遙遙看見穆娜成功將人引到了指定的地方。她沒忘將自己的身子蹲得更低，以免被敵人發現落單。

  而林霖也按時歸來。她身子輕盈，腳步踩在草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叫她一個人去解決五個人還是太勉強了，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她只將人引走，沒能擊殺。

  這個結果正在聖女意料之中。

  黑紗輕動，有細小的摩擦響聲，神酒向她比出了幾個手勢。動作幅度很小，但已足夠林霖確認那是什麼意思。

  她不禁心中一驚。幾人制定戰術手勢時，聖女大人並未參與，只是隔著帳子隨便看了一眼，竟就全部記住了！

  「兩箭殺三人。」

  林霖知道自己必須在兩箭內斷送三人性命，陣線拖得越長，他們就越有可能引來其他支援。

  她咬牙，擡手挽弓，雙箭齊發——

  「撐住，不可力竭！」

  險些提前鬆懈的手臂再次繃緊，射出了又准又狠的兩支毒箭，將三人釘死在樹上。毒液入體，連聲驚呼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迅速殞命。

  指令下得恰到好處，就仿佛清楚地知道她們身體的每一處弱點和長處。

  林霖只在師父和師姐們身上找到過這種感覺，可那是因為她們是朝夕相伴的隊友，一招一式都是從彼此身上學會的，自然再了解不過。

  但聖女究竟是怎麼……只憑這幾日的相處麼？

  林霖忽地有些悚然，又不禁佩服起來，覺得自己方才的擔憂屬實有些多餘。

  或許該懼怕的並非己方。

  解決了西南面的敵人，剩下的也如法炮製。有時林霖的箭失了力道，穆娜便以毒枝做武器，補上一刀；有時穆娜體力衰竭，跑得不夠快，林霖的援助便及時跟上。

  在聖女的指揮下，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很快，二十人就只剩下了五人。

  可敵人畢竟不是傻子，被一而再、再而三被同樣的戰術擾亂，終究會察覺到不對。此刻，他們便將三人團團圍住，面色冷漠地準備進攻。

  「怎麼辦？」林霖咬牙。

  弓箭在此時已經失去了意義，穆娜是Omega，拼力氣沒有贏面，她亦不擅近身作戰。二人對上五人……該怎麼辦？

  不然讓穆娜帶著聖女大人先跑好了！

  神酒卻再度緩緩闔上眼睛：「替我爭取十息的時間。」

  十個呼吸之後，便能殺掉這五個人嗎？

  除了信她，別無他法。

  林霖和穆娜不要命似的迎了上去，不論對方的攻勢再猛烈，亦牢牢將聖女保護在身後，不讓對方有一絲一毫傷害她的可能性。

  十，九……

  手臂和肩膀很快就受了傷，本該劇烈的疼痛感卻減輕了大半，像是方才飲下去的那幾滴血在體內蠢蠢欲動。

  再撐一下……

  六，五……

  神酒倏然睜眼，緩緩揭開了黑紗，露出那張分外艷麗的臉。本該高潔如山上雪，卻無端生出些妖異來。

  敵人有一瞬的怔愣。

  哪裡來的狼嚎？

  三，二，一……

  草叢中掩藏的綠眼睛幽幽地泛著光，隨後不知從何處趕來的野狼一撲而上，狠狠咬斷了這五個人的喉嚨。

  林霖重重跌坐在地，被血濺了滿面。她勉強擡手擦了一把，回身卻見聖女已經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穆娜驚懼地匍匐過去：

  「神酒大人！」

  她擡手探了探呼吸和脈搏。還好，只是暈倒，沒有其他的事情，想必休息夠了便能醒來。

  穆娜情急之下忘了自己手上有血，一下子滴在了聖女大人的臉上。她連忙用袖子去擦，卻怎麼擦也擦不掉。

  白皙臉頰上留下一道鮮艷紅痕。

  她忽然想起些什麼，回頭皺眉問：「林霖，你莫不是忘了放信號煙？」

  若是那些人能趕來支援，也不至於讓聖女大人如此耗費精力了。

  林霖沉默一瞬：「前輩，你擡頭看看，煙都已經快要散盡了……」

  她早在聖女下令之前，就已經求援了。

  可是沒有人趕來，一個人也沒有。

  執法衛、巡防兵……

  如今信號煙濃重的顏色只餘下最後的尾調，在夜空中變得難以辨認。

  兩人同時意識到了什麼，雙手不由自主地有幾分顫抖。

  其他人截到貨之後，也是由這些人來支援的……

  穆娜急得跺腳：「得趕緊趕去和他們匯合！」

  「可聖女大人……」

  「我們輪流背她！」

  那幾匹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野狼正乖巧地蹲伏在她們腳邊，似是讓她們上去的意思。林霖不禁訝然，狼竟然也能騎麼？

  可現在根本管這些的時候，她們只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野狼頸後的鬃毛，任憑它們帶領自己去往該去的方向。

  ***

  「想一想我的提議，如何？」

  三郎仍笑意深濃地等待著和歌子的回答。

  良久，她總算緩緩地開了口。

  「不如何。」

  這三個字，像是讓三郎眼中的笑意裂開了一道淺淺的縫。

  和歌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你這種連自己家族都能背棄的人……我又怎麼會相信，你能承諾我什麼？」

  下一瞬，她手腕一轉，蝴蝶雙刀躍然手中。

  三郎只顧著壓制和歌子低下身撿劍的動作，絲毫沒有發現她的袖中竟然還藏著這種精緻小巧的武器。

  她……不是從來都大刀闊斧麼？

  她怎麼會用這種東西？

  和歌子需要的不多，只要一點點，一點點的掌控，就足夠雙刀在她掌中旋轉，飛擲而出，死死釘入三郎的胸膛。

  鮮血飛迸。

  她知道自己就算將他砍得稀巴爛也殺不死他，但這樣，至少能叫他撤去對那些執法衛、巡防兵的控制。

  果然，外邊的打鬥聲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和歌子腦海中浮現那日在訓練場與花與牧比試後，師父隨口說的話——

  「是啊，你從沒有暗招，像你的人一樣。就算能將蝴蝶雙刀使得很好，也不愛用這東西。」

  她茫然地閉上眼，思緒不知飄向哪裡去。

  大抵人總會通過某個瞬間，意識到自己早就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神酒，改變的人不只是你。

  我也……

  早就不是十六歲的和歌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