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神罰

  第091章 神罰

  ***

  現實里的金辛港和夢中別無二致, 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比起巡防規矩森嚴的都城，街頭叫賣的小攤販更多, 平添了幾分人情味兒。

  如果不算執行任務途經, 這是和歌子第二次正式地踏入這裡。上一次已然是五年前, 她曾想要和聖女走港口水路，逃去別處……

  那時的兩人沒有太明確的目的地。她們在都城待了十幾年, 對任何陌生之處都充滿了好奇。邊陲小城？又或是不屬於兩國國境的海島？又或是乾脆遊歷整片東陸？好像只要有彼此在身邊, 去哪裡都可以。

  原本以為自由唾手可得, 如今卻才明白，那是最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 或許終其一生也無法獲得。

  ——和歌子坐在街邊, 聽著市井間吆五喝六的聲音, 這樣想。

  六人真真切切地來到金辛港已經有五天的工夫了，租住在城中一處不起眼的棧房裡。有了先前的「心魔」為鑑，幾人處事更加縝密，每日都要對過暗號才能完全相信彼此，立誓絕不再犯之前的錯誤。

  本章節來源於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僱傭兵從前出任務時大多是以商人的身份進行偽裝, 這樣去往各處都不容易遭人懷疑。尤其像金辛港這樣的貿易大城, 商人多得就像地上的螞蟻，混進去難以被任何人覺察。

  這次在神明那邊有新的指示前，他們依舊計劃假扮成商人, 混跡於人群之中, 看看是否能探聽到鷹陸那邊的消息。

  只是當街擺攤還是第一次……

  林霖一身粗布衣裳，跪坐在一塊比身上還要破的布上, 扯著嗓子大喊：「賤賣啦——賤賣啦——家傳古董賤賣啦——」

  旁邊擺著一件件或精巧或古樸的瓷器，看起來和她的穿著打扮極為不符, 看起來的確像是迫於無奈，才不得不將家中的寶物賣掉。

  這裡叫賣的人太多了，不大點聲別人根本聽不見。和歌子本該一起助力大喊，卻怎麼也喊不出口。

  已經多少年沒這麼羞恥過了啊……

  林霖鄙視地回頭看她一眼，輕聲說：「師姐，我懷疑你小時候根本沒要過飯。」否則叫賣個東西而已，怎麼會這麼無所適從？

  和歌子握拳抿唇：「你不懂。」

  她就是因為張不開嘴，討不到東西吃，才總是跟別人打架搶奪，練就了這一身蠻力。

  不過她們兩人這副模樣落在其他人眼裡，就是倔強的姐姐和楚楚可憐的妹妹，十分惹人憐惜。沒過多久，便有不少人自發地在她們面前留下一兩個銅幣聊表心意，逐漸積攢了不少。

  和歌子想，夠買十個包子了。

  林霖低頭，面上倒是挺開心：「我從前怎麼沒討到過這麼多錢呢？」

  不過在這裡現眼的目的是打探消息，並不是賣東西，所以兩人抓住每一個機會，同過路的人寒暄。

  當時和歌子從鷹陸出任務回來，便是走的金辛港的水路，這裡有不少法子可以通往外頭。

  只不過，僱傭兵手裡掌握的信息雖多，最隱蔽的幾個偷渡渠道卻並不為他們所熟知，而是牢牢攥在這些商人手裡。

  他們為了規避貨品昂貴的稅金，以及私自引入鷹陸的東西，會想盡各種辦法來逃避糾察。

  儘管兩國先前戰火連天，做出這種勾當，這些商人自己的安全甚至都岌岌可危，但仍是有人鋌而走險，為的不過是一個「利」字。越危險的事情，也最賺錢。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經過她們面前，回頭看了眼，終是大方地扔下幾塊銀幣：「看你們可憐……也算是做件善事。」

  他袖子微微拂起，腕上戴著一串木頭磨的珠子，儘管只是一閃而過，也沒躲過和歌子的眼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更加確認，那木製手串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只在鷹陸生長的一種香木，自帶一股淡雅的香味。

  這人身上有敵國走私來的東西。

  這東西並不算名貴，可兩國是敵對關係，鷹陸早已全面禁止將這東西賣過來。此刻出現在這男人身上，他要麼是鋌而走險的商人，要麼便認識走私的販子。

  和歌子重重咳嗽一聲，林霖不必說便會意，擠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一下子抓住了男人衣服的下擺：「恩公啊！恩重如山！請受我一拜！」

  雖然喊得比誰都大聲，卻沒有真的要拜下去的意思。

  和歌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柔弱無辜一些，擠出一個笑容：「多謝恩人救濟，我們姐妹倆無以為報。若您不嫌棄的話，這裡擺著的都是我們家傳的寶物，您盡可帶些走。」

  男人本沒注意那些瓷器，被她這麼一說來了興致，只是掃了一圈，露出失望的眼神：「小姑娘，你們這東西……」

  言下之意是不夠好。

  林霖眼睛一亮：「您莫不是做生意的？我們在這裡賣了許久也沒賣出去一件，您好人做到底，能不能給我們指一條路？這些東西去哪裡賣比較好？」

  她狀似要落淚：「我姐姐已經許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我看著她越餓越瘦，實在是心裡難受。」

  剛吃完十個包子的和歌子：……

  她把雙手攏在身前，擋住小腹，重重點了點頭。

  這兩姐妹小小年紀，也不容易，那男人果然動了惻隱之心，眼中的猶豫一閃而過。他低聲說：「你們這些東西在金辛港到處都是，鋪子裡多的是又好又便宜的，沒人會特意來買。」

  「除非，你們……」他想到什麼，終是收住了口，「罷了，你們若是真有想法，晚上帶一兩件東西來這個地方找我，我領你們過去。」

  林霖滿臉堆笑：「好嘞！」

  魚上鉤了。

  晚上，她們按男人的話帶了一兩件小巧的瓷器，準時在同一個地方等候。自然，沒忘了將消息傳回去。

  傍晚的金辛港依舊熱鬧，許多地方都有夜市可逛，隱約能看到易容過後的井天洋正潛伏在人群之中，伺機而動。

  三人身上都佩戴了通訊石，嘴唇翕動輕輕出聲，便可隨意交流。

  遠遠地，和歌子鎖定了那個大腹便便的身影：「井隊長。」

  井天洋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嗯」了一聲。

  男人自然注意不到人群里的井天洋，只是沖她們頷首：「隨我來吧。只是我也不保證一定能成，只能帶你們前去試試。」

  他熟門熟路地領著和歌子與林霖，往一條小巷子的方向走去。

  巷子連著巷子，暗道接著暗道，甚至還有地道，複雜程度比之王宮裡的密道都不差多少，讓幾個僱傭兵不禁驚訝萬分。

  和歌子費了好大勁才把地圖默記在心裡，一旁的林霖早就暈頭轉向。至於井天洋，此刻不好交流，也不知他跟上沒有。

  最終男人停在了巷子深處，一間不起眼的院子前。他撩起門帘，喊道：「大哥！」

  這裡頭的味道非常刺鼻，像是某種植物的葉片被火燒過散發出的氣味，細細聞起來，既陌生又特別。

  和歌子微微皺起眉頭，將它記在心裡。

  院子比想像中要大許多，裡頭加起來有上百個人，四個四個圍成一桌，竟是在玩牌賭錢。

  金辛港城中是不讓賭錢的，怪不得他們要藏這麼深。

  男人口裡叫的大哥站在木櫃後，正收拾著什麼，見他帶來陌生的面孔，當即沉下臉來：「她們是誰？」

  「是我在街上碰見的孤女，見她們可憐，就想著帶過來給大哥看看……」

  「荒唐！近來城中戒備嚴，本就該低調行事，你還帶人過來，若是暴露了怎麼辦？」

  那位大哥將男人訓斥一通，毫不留情，隨後冷冷打量起和歌子跟林霖二人來。她們穿的都是粗布衣裳，還刻意縫縫補補好幾處，的確顯得窮困潦倒，可憐兮兮。

  他問：「你們來是要做什麼？我看你們也不像能玩得起牌的樣子。」

  和歌子上前道：「這位大哥，我們有些家傳的瓷器想找個路子賣掉，不知道您肯不肯幫我們？」

  林霖飛快地將東西拿出來。一套茶具，做工不算多麼精巧，但勝在顏色實在搭配得很是別致；另有一個筆架，能看出來已經有些歲月了。

  「大哥」的面上划過一絲譏諷，轉向帶她們來的大腹便便男人：「老六，這種貨色你也帶來給我看？」

  「大哥莫急，且聽我說……」

  兩個人嘀嘀咕咕耳語了好一陣子，不知究竟說了些什麼，總之，大哥的表情總算由陰轉晴，說話的語氣也不再那麼生硬：「既如此，便看在你的面子上幫幫她們。」

  看來這事是成了。

  那叫作「老六」的男人示意她們隨他來：「我大哥還有許多事沒處理完，兩位姑娘先隨我來，在這裡稍稍歇息一會兒吧。等客人們都走了，再來說你們的事。」

  他帶兩人進了一間廂房，不大，勉強夠兩個人暫時休息一下。

  男人很快就出去了，留下和歌子跟林霖大眼瞪小眼。

  還是林霖最先咯咯笑出了聲：「你猜他們想對我們幹什麼？把我們賣了？還是？」

  再傻的人也知道那位「大哥」不會突然大發善心。

  「不管幹什麼，估計都是先鎖門吧。」和歌子說。

  「我覺得不是。」

  「不信你去拽拽。」

  林霖偏不信邪，過去一拉門，果然已經被牢牢從外邊鎖上了。憑她們的本事輕易便可破開，但暫時還需要這幾個人替她們引路，所以需得忍耐一陣。

  和歌子下午吃撐了，乾脆躺下來休息一會兒，握緊手中的通訊石：「井隊長，能聽見嗎？」

  耳中傳來熟悉的暗號。

  有同伴在旁相助，就更不用擔心了，且等賭場裡的人散了再說，否則人多眼雜，不好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