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神罰

2024-09-15 09:29:06 作者: 懶葉

  第090章 神罰

  閉上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 和歌子回到了金辛港外的營帳里。

  天還沒亮。

  真正的林霖躺在她身邊,不知道究竟是昏了還是睡了。她上前拍了拍小師妹的肩膀,又摸了脈搏, 確定體徵平穩無危險, 只是不知為何人事不省。

  相鄰的營帳中, 花與牧和井天洋也是一樣的狀態。

  和歌子撩開第三道帘子,看到了倒在一旁的穆娜, 還有坐在帳中, 身子虛弱得搖搖欲墜的聖女。

  她心中陡然一驚:「神酒?」

  

  對方沒有回答, 只是臉色懨懨的。

  和歌子快步過去,跪坐在神酒身前, 仔仔細細檢查她身上是否受了什麼傷。幸好, 沒有發現任何的外傷傷口, 大抵只是精神頭有些不好。

  半晌她才擡起頭,卻看到神酒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我好喜歡看你為我擔心的樣子。」

  和歌子的手指微微蜷起來,許是剛剛才將心放下,她沒有心情注意說話的口吻:「……你該換個東西喜歡。」

  她自己是很討厭的。

  這種提心弔膽的感覺,全都來源於神酒遇到的危險, 又或是什麼其他的突發事件。若是她哪天能夠徹底放寬心不去在乎才是最好, 因為那就證明聖女平平安安,身邊沒有任何威脅。

  神酒微微嘆氣:「可我就是喜歡啊,怎麼辦?有時候我真想主動以身涉險, 不為別的, 只是想看著你牽腸掛肚,失了分寸。」

  「不行!」和歌子當即冷下臉來。這不是胡鬧嗎?

  看她這種反應, 神酒又笑了,樂不可支, 笑得自己差點喘不過氣來。和歌子下意識想要伸手去給她拍背順氣,卻又頓住。

  她總是弄不明白神酒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也聽不懂神酒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或許是因為自己太笨了嗎?

  和歌子俯下身試了試穆娜的鼻息,跟其他人沒有什麼不一樣。

  她問:「他們為什麼還沒有醒?」

  神酒垂下眼帘,淡淡道:「自然是因為他們還沒意識到自己尚在夢中。」

  與其說是夢,倒不如說是突如其來的心魔,在他們踏入這座城市的那一刻就悄無聲息地侵襲而來,將人卷進去,也是神明給他們設下的第一道關卡。

  若是連這點小考驗都過不去,這試煉也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和歌子說:「其實我醒來之前,也沒想到那是夢。」

  「那你是怎麼醒來的?」

  醒來是因為——不對勁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多到即便和歌子並不算是多麼敏感的人,也無法忽視這種彆扭的感覺。

  譬如,花與牧絕不會做出這種兩兩一組輪流值夜的安排。明知穆娜要照顧聖女,耗費的精力更多,卻叫她獨自撐著,不予以支援。

  師父若真是這樣粗心,也不可能做了這麼多年的隊長,深得女王信任。

  再譬如,同樣是孤兒出身的林霖,平時她看到和歌子只吃了三碗飯,都會擔心地問她是不是心情不佳,別餓壞了。

  她怎麼會說得出「你還有心情吃東西」「一塊兒死了得了」這種話?

  當然這些細節都只不過是猜測,當兩人站在棧房後門,和歌子看到林霖腰間懸著短刃,手摸著刀柄的樣子,終於確定這人不是她的小師妹。

  又或者身邊的人都不是他們自己。

  她沒多猶豫,擡手刺出一劍,頂著「林霖」樣貌的人猝不及防地倒下,癱軟得像一團泥。

  隨後便從夢中驚醒,回歸現實。

  ……

  另幾人的夢境中,林霖和花與牧是最先察覺到怪異之處的人。

  A隊三人朝夕相處,對彼此的小習慣都很了解,哪怕只是微妙的變化,也能在相處的過程中漸漸察覺。

  相較起來,來自B隊的井天洋和O隊的穆娜就要遲緩得多,因為他們並不清楚其他人原本是什麼樣子,也很難捕捉到怪異之處。

  第一次對和歌子起疑,是源於她畫的那一幅畫。紙筆墨都是城中巡防使緊急尋來的,並不能算上乘,可和歌子卻依舊認真地填完了每一處顏色。

  花與牧和林霖都知道,和歌子雖然寫字一□□爬,畫技卻意外的不錯,乃是因為年少時在聖女身邊薰陶所致。

  可貴族對顏料講究頗多,聖女更不必提,若是顏料質地不合心意,便寧可不用。

  所以和歌子偶爾來了興致畫些什麼東西,全都只是素筆勾勒,並不會特意去上顏色。

  交給巡防兵的畫像有輪廓便已足夠,何須再刻意為聖女描眉畫唇。雖然硬要解釋也說得過去,卻並不符合她往日的習慣。

  第二次是打開荷包的時候,他們都看到女王交予花與牧的花瓣已經開始漸漸呈枯黃的頹勢。

  可是祭神殿裡拿出來的東西,受神庇佑,是絕不會凋敗的。

  第三次也是最重要的。房間內,花與牧的確摸到了不一樣的灰塵痕跡,極為細微,顯然來自某個身體輕盈、重量輕於常人的人。

  這樣的人,不必多說只有聖女一個。如果那個擄走她的人並不存在,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是自行離開的。

  這裡並非真正的金辛港。

  花與牧對穆娜說的那句話是:

  「我知道你不是假的。那兩個孩子是我的徒弟,我非常了解她們,所以我們一定要將假的『和歌子』殺掉。」

  而林霖刻意跟去方便,也是為了拖住「和歌子」,以便另外三人埋伏。

  事實證明,他們的判斷是對的。

  大約過了三盞茶的功夫,四人才緩緩睜開眼,從營帳里爬了起來,皆有不同輕重的不適感。林霖的手一直在發顫,井天洋被花與牧扶著,趴在石頭上吐了半天。

  穆娜一邊乾嘔,一邊擡頭確認:「聖女……無恙……就好……」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林霖猛喝了一大口水,才把口中的噁心壓下去,「我們是……陷在夢裡了?師姐為什麼沒跟我們一起?」

  聖女輕聲道:「是心魔。」

  和歌子過去拍了拍林霖的背:「醒來就好了。」

  眾人吃了些東西恢復力氣,又將事情經過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才理清楚發生了什麼。

  原來現實中的時間還停留在城郊紮營的這一夜,幾人入睡後,便一齊進入了神明布下的心魔當中。

  所謂「聖女失蹤」,其實只是神酒最先尋到了破綻,想法子從裡頭醒來而造成的結果。

  在那之後,和歌子跟其他人便身處不同的夢境裡,看到的人和事也是不一樣。和歌子身邊是虛假的四人,而四人看到的則是虛假的和歌子。

  所幸,最終他們都找到了出來的路。

  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熱身,卻讓幾人心有餘悸。他們甚至還沒有踏入金辛港一步,試煉就毫無防備地開始了。

  林霖猶豫著問:「心魔現在結束了……總不會這就是試煉的全部吧?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幾人相對無言,搖了搖頭。

  不過既然有了前車之鑑,就證明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極有可能會再次出現己方被假扮的情況,又或是眼見乾脆都是虛幻。這樣一來,臨時制定一套僅有他們知曉的暗號以確認身份,是勢在必行的。

  僱傭兵做起這種事來自然熟門熟路,很快,六人便將暗號演練完畢,熟背於心,互相考查。

  至於下一步要怎麼走……

  由聖女大人言簡意賅地下了指令:「進城。」

  這一路上,她說的話屈指可數,但句句都直戳要害。

  不熟悉她的幾人最開始或許對這個身嬌體弱的Omega心存輕視,可見到聖女居然是第一個從心魔中逃出來的人之後,便不敢再小瞧半分。

  聖女好不容易養黑的長髮,自發梢開始又白了小半,松松挽成一個髮髻,黑白雜亂交織,正如她變得灰濛濛的眸。

  「祂叫我們進金辛港,我們不進,就是不戰而敗。」她的語氣很是平靜,分明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卻有幾分主帥坐鎮帳中的風範,「只是我想提醒諸位,城中之事,不得不防。別忘了從前的『金辛偷襲』。」

  將近六年前,西園寺家的表少爺叛國,同鷹陸的人裡應外合,偷襲了位於金辛港的兵器庫。

  縱然後來女王徹底清除了西園寺家,也對金辛港的布防做了大換血,戒備森嚴,卻依舊沒有改變這是一座港城的本質。

  只要有港口,有貿易往來,能夠潛襲進來的方式就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利好敵人,而不利己方。

  更何況,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敵人是誰,只隱約推測一個西園寺三郎,出發前,便已經將他的長相銘記於心。

  可三郎是一個文弱的Omega,不擅武鬥。正如他們幾人將聖女保護得嚴嚴實實一樣,但凡對方不傻,也一定會讓他做幕後之人,而不是當面對壘。

  城郊的最後一夜,和歌子罕見地失眠了。或許是多年的僱傭兵生活讓她對危險來臨有了敏銳的嗅覺,翻來覆去,也依舊放不下心來。

  她索性便回憶起從前在西園寺家的時候,可曾和三郎有過什麼接觸,是否能藉此想起什麼有用的線索。即便只是一件小事,或許也能派上用場。

  ……和歌子的印象很有限,她只記得三郎因血統不純而受盡白眼,性子溫和內向,自己幹活偶爾碰見了,或許隨手幫過一兩次小忙。

  至於他的信息素,畢竟是面熟的人,隱約能記得個大概味道。

  其他的,便什麼都沒有了。

  不。

  和歌子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定不止這些。

  等到進了城,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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