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神罰

  第070章 神罰

  手裡的荷包和平安符還沒掛完, 還剩下一大半。

  明明是被請來幫忙，未紀卻表現得如此莫名其妙，饒是和歌子脾氣再好, 也不免沉下臉來。

  「你今日怎麼怪怪的？」她蹙眉, 「若是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說, 何必拐彎抹角的。」

  未紀伸手將方才撩起的簾帳一層層放下，隔在二人之間, 連帶著聲音也重新變得模糊：「前輩……」

  在和歌子的印象里, 她大部分時候都是爽朗大方的, 甚少如此吞吞吐吐。聽說處於孕期的人會性子大變，看來果然如此。

  「看來前輩是真的不知道。」未紀輕嘆一口氣, 「第一道試煉結束的那天早上, 有不少民眾看到僱傭兵從郊外撤離, 現在，整個都城都知道試煉有多兇險了……」

  和歌子反問：「那又如何？贏的人是我們，消息傳出去，能起到振奮人心之效。」

  請記住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即便隔著帘子，似乎也能看見裡頭那雙瀲灩的眼。

  未紀曼聲說：「是啊, 現在大家都知曉太女殿下大獲全勝, 也都知道了，天亮時前輩你背著聖女大人從莊園裡出來……」

  和歌子一滯，險些將手中的荷包系帶打成一個死結。

  她已經竭力壓低聲音, 卻還是禁不住提高語調：「我們只是一同幫助太女殿下罷了！」

  所有在場的人都是知道的！

  「是啊。月儀殿下在探望傷者時都親口說了, 是得了你們二人助力才獲得勝利的，誰會不信呢？」

  未紀的聲音驟然變冷：「貴族們不信啊。」

  「旁人不知前輩在西園寺家的過往, 可貴族們又怎會不了解這些。所有人都在背後議論紛紛，說你們二人早在少年時便有了茍且, 說聖女早已不潔，遭神厭棄，這才有了試煉之事。」

  不潔……

  這幾個刺耳的字眼落至和歌子耳中，那張畫了平安符的紙，在她手中被揉皺壓扁，直到再也展不開。

  她此生最害怕的事，就是讓聖女的名譽受損。

  「想必前輩也知道貴族多麼看重這些所謂的名聲。」未紀平靜說，「與前輩訂婚的我，乃至於整個今氏，近來自然也成了他們的笑柄。」

  和歌子不語，想起進來時今夫人有些異樣的眼光，原來是為了這事。

  半晌，她的手撫上了腰間的短刃，忽問：「都有哪些人在說這種話？」

  「怎麼，前輩要去將他們殺了麼？」

  「有何不可。」

  她承認從前她和神酒之間的確稱不上清白，可唯獨試煉的那一夜，她們全心全意輔助月儀，心無雜念，什麼都沒有想。

  聖女不潔……

  可什麼是潔，什麼又是不潔？

  又由誰來定義？

  「前輩真是傻得可愛，殺一個兩個又管什麼用，難道要屠了滿城的貴族麼？且不說他們，主君那邊也無法交代。」

  未紀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心裡已經有了辦法。

  和歌子乾脆閉上嘴，聽她的主意。

  「貴族之間常有往來走動。」未紀說，「若前輩願意和我一起在人前露面，次數多了，他們自然會少嚼些舌頭。」

  「你不是懷有身孕，無法見人？」

  「前輩這不是給我掛了荷包麼？等過些日子，吃了那日送來的藥，將這事解決了，養一養便可出門了。」

  未紀也是僱傭兵，到底身體底子不錯，因此不必像普通人那樣休養太久。

  和歌子知道她說的辦法是可行的，同貴族們打交道也並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可……兩人一同在人前露面，自然要做出一副感情如膠似漆的模樣才能打消那些人的疑慮。

  她恐怕自己沒辦法做出這樣的偽裝。

  並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和歌子一時間沒有回答，未紀也沒有逼迫，只是再次嘆了口氣：「我也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剩下的，交由前輩來做決定吧。」

  兩人之間恢復了沉默。

  和歌子把方才那個系得不好的荷包解開，重新綁到簾帳頂的繩子上。

  神寺里求來的東西，做工自然精巧細緻，一針一線都繡得工整，隱隱泛著好聞的香氣，只是被屋內的藥味遮住，湊近才能嗅到。

  祭神用的白色花瓣，也有著類似的味道。

  她離開前，未紀又道：「若前輩怕聖女大人誤會，我可向她代為解釋。」

  和歌子的腳步一頓，「不必了。」她淡淡說，「暫容我想想吧。」

  她本來想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再把中毒的事說出來，可未紀畢竟身份特殊，想了想，還是決定此時告知：「北川家遇襲的那一夜，我中了敵人的毒……醫者說，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算起來，成婚後不久就得死了。」和歌子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希望不會害得你擔上一個克妻不吉的名聲。」

  半晌，未紀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也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問道：「難道這就是前輩決定幫我的根本原因？」

  「是啊。既沒多長時間了，還不如趁活著的時候，助你渡過難關……」

  未紀忽地撩開簾帳，露出那張明麗的臉，只是不知為何，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無端有股冷艷之意，唇如櫻桃紅，眸若星子燦。

  與平時大相逕庭。

  「除了別人，前輩沒想過自己嗎？」她輕聲問，重複了和歌子方才的話，「既沒多長時間了，又為何還要管別人，怎麼不隨自己的心意而活？」

  和歌子怔住。

  「隨自己的心意而活？」她低聲念了遍這幾個字，「我也想有這樣的資格。」

  未紀的手緩緩鬆開，任憑簾帳一層層墜落。

  「罷了，前輩決定幫我，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不敢置喙其他的事。」

  她又恢復了往常禮貌克制的態度。

  「很快就是霍家小姐的十五歲生日，霍家將會設席，宴請賓客。若是前輩想好了，我就叫人將請帖也送去北川家一份。」

  ***

  和歌子又久違地做了夢，夢裡她和一個女人坐在小船上，泛舟同游，賞湖光美景。

  女人側對著她，額前的黑髮垂下擋住臉頰，讓人看不清楚她的模樣。可即便輪廓模模糊糊，也不難辨別出這是位美人。

  兩人說了些什麼，女人忽而轉眸，莞爾一笑。

  「你身上是誰的味道啊？」

  和歌子也總算看清了那張臉，除了神酒還能有誰。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把捉住手腕。那隻柔白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沒什麼力氣卻仍舊難以逃開。

  「你身上是誰的味道啊？」神酒又問了一遍，依然笑吟吟的。

  「……」

  「你去見誰了？」

  「……」

  「你是不是……有那麼一瞬，把她當成我了？」

  和歌子頃刻驚醒，只覺自己的額頭上已出了細密的汗珠，大抵是需要沐個浴，好好洗一洗全身的疲憊。

  儘管已是晚上，卻還遠遠沒到睡覺的時間，方才不知不覺眯了一覺，更是睡意全無。

  北川家有侍者隨時待命，但和歌子仍是不習慣那種被伺候的感覺，因此自己去打水洗了個澡。

  剛剛洗好時，隱約聽得外頭傳來陣陣說話聲，稱不上騷動，卻著實難以忽視。

  和歌子披上黑衫，開院門尋了個路過的侍者，問：「是怎麼回事？」

  「和歌子大人，二小姐正要我來喚您過去前廳呢。」侍者頷首，同時目光露出些疑惑，「您不知道嗎？」

  「去前廳做什麼？」

  「聖女大人來了呀。」

  方才努力遺忘的夢又重回腦海當中，和歌子心中陡然一驚：「聖女大人怎會突然過來？」

  侍者解釋道：「怎麼是突然過來呢？先前不就來選護衛了麼，只是可惜沒有選到合適的。這回二小姐又挑了一批人，正給聖女大人過目呢，也想再請您過去掌掌眼。」

  是了，二小姐怎會放過結交聖女的機會，一回不成，自然還有第二回。

  和歌子想起白日裡未紀提過，近來都城的貴族間謠言紛紛，她著實是不宜再做會讓聖女的名聲敗壞的事了。

  不論是聖女與她，還是聖女與北川家，都不該再有什麼交集。

  「我隨你去。」她深深吸了口氣。

  至了前廳，和歌子卻並未進去，只是讓侍者將二小姐單獨叫出來。

  為了迎接聖女再度蒞臨，二小姐特意換了新衣裳，打扮得很是素淨，只是不論穿什麼，都掩蓋不住一雙狐貍眼中那份商人特有的謀算。

  「怎麼啦？」她親熱地拉住和歌子的手臂，「聖女可在裡面等著呢，就差你了，怎的不進去？」

  和歌子沉下眸子，用另一隻手將她的手拿開：「你請聖女來，怎麼不與我商量？」

  二小姐一愣：「有什麼不妥麼？」

  「自然是有的。」

  和歌子將貴族間的流言簡單說了一遍，但這並不是重點。她知道商人最重視的是什麼，唯有涉及利益核心，才能讓二小姐妥協。

  「若是流言愈演愈烈，引得聖女名聲受損，主君不悅，王室動怒，他們可還會讓北川家的生意做下去？」

  她戳中了二小姐最為在意的地方，果然，對方面色一變，蹙起眉頭，似在權衡利弊：「我怎麼不知道有這樣的流言？你是如何聽說的？」

  「今氏的消息。」

  北川家畢竟不是貴族，即便路子再廣，信息也還是存在壁壘。

  二人還要再說話，卻見一襲白衣出現在了前廳的門前。

  神酒的腳踩在特意為她而鋪的軟毯上，扶著門框，斜斜一望。

  「原是和歌子大人來了。」她的口氣客氣疏離，「怎站在外頭不進來？」

  二小姐對和歌子施去一瞥，使了個眼色：「這就進來了。」

  神酒忽地吸了吸鼻子，眯起眼睛。

  「和歌子大人。」

  她說。

  「你身上這是誰的味道啊？」

  笑靨宛如夢中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