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神罰

2024-09-15 09:28:39 作者: 懶葉

  第069章 神罰

  ***

  宮中宴席過後, 女王陛下賜下了無數獎賞,如流水一般送至有功之臣的家裡,自然也少不了僱傭兵幾人, 統一都由隊長花與牧收下, 放在庫房裡。

  他們幾人都還沒成家, 沒有自立門戶,再加上平時忙於任務, 沒有太多需要花錢的地方, 因此這幾年積攢起來的獎賞將整個庫房塞得滿滿當當。

  庫房的鑰匙人手一把, 和歌子不怎麼重視身外之物,五年來踏入這裡的次數寥寥無幾。

  她開門進去, 門邊的木柜上放著師父專門做的帳冊, 每一件東西的來處、歸屬都清清楚楚。

  和歌子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本, 盯著看了很久。即便是在貴族中,也能稱得上富有了。

  她甚至從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擁有這麼多的金銀財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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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一貫仁厚的女王陛下又怎會虧待自己的私兵呢?

  和歌子將帳冊收在懷裡,把門鎖好, 回去之後, 用小手指蘸了點點硃砂,輕輕在帳冊上做了些標記。

  她打算將這些東西分給其他人。

  林霖年紀小,可以多拿些銀錢傍身;阿博特師父也快要和妻子成婚了, 這些精緻的首飾可以添給他做賀禮;至於那些適合給小孩子玩的精巧物件, 可以送給花與牧師父的女兒……

  如此分下來,每個人都照顧到了。還有許多零散的, 留給犧牲的僱傭兵的家屬,再剩下的贈予未紀。

  件件都梳理完, 和歌子的手指卻頓了一下。

  考慮了這麼多人,卻什麼都沒有為神酒留下……嗎?

  其實她也不是沒動過將所有東西都贈給神酒的念頭,可轉瞬就感到這個念頭有多荒謬可笑。

  聖女大人那裡,要什麼樣的東西沒有,她這些只怕連入眼的資格都沒有。

  和歌子緩緩從懷中拿出一條被布包好的白色珠鏈。

  正是許多年前她攢了好久的錢,專門做給神酒,後來又被神酒送到了今氏當做賀禮的那一根。

  那日和歌子想把它還給神酒,對方卻並沒有收下。

  視線一觸及珠鏈,她便又回想起從前那個怯懦將它抓在手裡,遲疑而自卑的自己。如果當時沒有不慎被神酒瞧見,只怕一輩子都不敢送出去。

  和歌子緩緩為自己戴上了那根鏈子,被黑衫襯得愈發玲瓏剔透。平常出於方便考慮,她很少戴這樣的飾物。

  明明是為了神酒而專門做的東西,她卻忽然覺得,掛在自己手腕上也是好看的。

  ……

  今氏莊園內,未紀躺在床上,仍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各人的孕期反應不同,她總吃不下東西,加之覺得提不起勁兒來,昏昏欲睡的。

  川柳從懷中掏出一塊乾淨的帕子,替她拭去額頭上的汗。她從前是在聖女身旁伺候的,細緻程度自不必說。

  未紀盯著她的動作,嘆了口氣,「你不必每日來照顧我,我家又不是沒有侍者。」

  她最開始遷怒川柳,對她嚴詞厲色,可心中也知道這事不能怪川柳,要怪就怪醉酒的自己。

  後來無論她怎樣發脾氣,川柳都不吭一聲,只一如既往陪在她身邊,因而態度便也柔和了幾分。

  「是我自己願意的。」川柳輕聲道,隨即露出幾分擔憂,「姐姐……你想好了嗎?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若是要墮胎,得趁著月份小的時候,否則等孩子成型了就有危險了。

  未紀沉默,沒有回答。

  川柳蹲在她身邊,「若是想,便墮掉吧。」

  她又道:「要是和歌子大人拿來的那些藥材不夠,我可以再弄些來……」

  「你有什麼辦法?」未紀打斷。

  「聖女大人會施以援手的。畢竟姐姐答應了她……」

  「你之前不是還想讓我留下孩子的麼?怎現在又勸我墮掉。」

  「我只是不想你太過辛苦。」

  聞言,未紀垂眸不語。

  片刻,她問:「你就不怨麼?要不是那日我們……你也不至於無法再伺候聖女了。」

  能做聖女的侍者,是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川柳本還能再待一兩年的,卻因提前分化,失去了這個身份,不得不臨時謀求其他出路。

  被這件事打亂腳步的,不止未紀一個人。

  川柳不知想起了什麼,耳尖悄悄地泛起一層紅來。「我不後悔。」她說,隨後俯身在水盆中洗手帕。

  未紀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仰慕的是和歌子前輩那樣殺敵無數、有氣魄、武藝高強的人。

  而川柳尚且還是個面露青澀的孩子,儘管兩人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未紀還是從未將她當作一個女人來看待。

  可此時看著川柳低頭洗帕子,髮絲垂落在額前的模樣,任憑自己再冷言冷語,也堅持守在這裡,絕不離開。

  未紀竟忽覺得自己的心微微一動。

  ***

  聖女又重新住回了王宮裡,而按規矩,和歌子成婚前都要住在北川家,想見她一面還得專程進宮。

  只是她遠遠看到聖女小院的時候,甚至還沒靠近,就有宮裡的護衛迎上前來,客氣對她行禮:「北川大人。」

  和歌子覺得他們的態度有些奇怪:「我來見聖女大人。」

  「大人來得不巧,聖女大人如今不在院裡。」

  「那她可是在和主君的議事?」

  護衛們只苦著臉:「還請大人勿怪,聖女的行蹤,我們不敢過問。」

  這話豈非自相矛盾。宮裡的護衛都是熟悉她的,從未如今日這般奇怪。

  和歌子只當是女王又有事找神酒商議,事關機密,這些護衛才不敢亂說話。

  她微微嘆了口氣:「罷了,那待她回來,你們將這東西交給她吧。」

  和歌子說著便要將左手腕上的那條珠鏈解下。不管怎樣,這是少年時她送給神酒的禮物,也是唯一能夠留給她的東西。

  「大人不可!」護衛們卻連連擺手,面露為難,「若是不小心弄壞了,把我們都砍了也賠不起。不如,大人還是下次當面交給聖女吧。」

  他們模樣實在是懇切,和歌子也不好為難,只得就此作罷。

  她沒見到神酒,也沒打道回府,而是騎馬去了今氏莊園。

  早晨今氏來信,卻並不是未紀所寫,而是今夫人。

  信中說未紀近來身體一直不大好,又因秘密懷孕一事,不方便請醫者來看,今夫人便去神寺里拜了拜,祈求神明保佑一二。

  神寺裡頭的師傅給了今夫人幾樣東西,說若是有未婚夫或未婚妻,叫那人上門親手將東西掛在病人的床頭,便可解災厄。

  今夫人的信說得懇切,知道一而再再而三麻煩和歌子,著實是過意不去。作為回報,願意在都城裡購置一處大莊園,送給和歌子,供她婚後獨自居住。

  自己的家?

  換作以前,和歌子大抵會高興很久。

  她是有錢自立門戶的,可那些好的莊園都只賣給貴族,剩不下什麼可挑。今氏願意送她,自然再好不過。

  可她生命僅剩數月,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和歌子策馬來到今家,照舊是今夫人親自來迎。她將神寺師傅給的那些東西抱在懷裡,顯是極為重視的態度。

  「實在是勞煩大人了。」今夫人深深躬身,面露慚愧。

  和歌子接過一會兒要掛的東西:「不妨事的。」隨即順口問,「未紀的藥……可用了麼?」

  上回她替未紀取了墮胎的藥,不知如今胎兒怎麼樣了。

  今夫人聞言只搖頭,但具體原因卻支支吾吾地沒有回答,只深深嘆了口氣。

  難道未紀病得很重?

  和歌子不解,但也沒有過多追問。

  今夫人看著她走入未紀院子的背影,露出一道極為複雜的目光。

  ……

  一踏入未紀的寢房,和歌子縱使受過嗅覺的訓練,也被熏得鼻子一刺,險些流出淚來。

  不知道多少種藥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叫人什麼也分辨不出來。

  「未紀?」和歌子開口叫了聲。

  紗簾之後的床榻上輕輕傳來一聲「前輩」。

  未紀像是嗓子啞了,原本清脆的聲音都快叫人認不出來了。

  和歌子懷裡抱了十幾個荷包還有硃砂寫的平安符,都是今夫人特地從神寺里求的,需要將這些東西一個一個掛在未紀床榻的紗簾上。

  她不擅長這些精細的繫繩活兒,因此動作很慢,順口問未紀:「你身體可還好?」

  「不大好。」

  「生了什麼病?」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回答,「心病。」

  「胎兒的事,不是為你弄來藥了麼?」

  「與此無關。」

  「那是?」

  「因前輩而起的心病。」

  和歌子的動作猛然一滯,「什麼?」

  卻聞得裡頭幽幽一嘆氣:「你真是一貫會惹人傷心啊。」

  這熟悉的語調令和歌子臉色大變,世上會這麼跟她說話的人只有一個。

  未紀怎麼可能會這樣?

  她心中有個荒謬的猜測,也顧不得其他的了,直接一把掀開床上紗簾,去看裡面到底是哪一張臉。

  映入眼帘的,確實是未紀的容貌,穿著裡衣,半躺在榻上。

  和歌子卻還是不信,直接伸手去摸對方的臉頰,看是否有易容的痕跡,卻什麼也沒摸出來。

  未紀直勾勾地盯著她,眼波流轉,掩面一笑:「前輩這是做什麼?我們可還沒成婚呢……」

  真的是未紀本人沒錯?

  「……」和歌子大為不解,「你……你到底在講什麼?」不是早就說好了,成婚只是為了幫助她掩蓋胎兒一事麼?

  未紀眨眨眼睛,長睫微顫,只軟綿綿叫:「前輩……」

  空氣中仿佛夾雜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櫻桃香。和歌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再去嗅,卻又聞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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