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神罰

  第064章 神罰

  今夫人帶著侍者一同出去, 將寢房留給二人獨處。在貴族的家中，這明明是極為不合禮的行為，但川柳像是沒發覺一般, 只安之若素站在原地。

  即便有孕在身, 正處於Omega最脆弱的階段, 未紀也依舊是正兒八經的僱傭兵。像川柳這樣剛剛分化且從沒有練過武的Alpha，並不是她的對手。

  她並未急著拆信, 只是寒聲道：「我有話要問你。」

  川柳如完全沒有察覺到危機即將來臨似的, 聞言, 走近了兩步。

  就在此刻，未紀的刀極快竄出簾帳, 沒有任何阻礙, 穩穩橫在她的頸邊, 很是帶了幾分力道。

  

  原本艷麗熱情的臉被層層冰霜所覆蓋，眼中殺意瀰漫。

  那日將自己包圍的味道再次湧入鼻腔，未紀的手險些微微顫抖起來：「真的是你。」

  是那個在她醉酒後與她胡來的女孩，她腹中孩子的另一個母親……

  被威脅生命，川柳卻並沒有驚慌失措, 只是關切地注視著未紀：「是我。醫者叫我休養一段時間, 我身體無礙後便來見你了。」

  她還沒到自然分化的時候，當日被未紀的信息素勾得發情，狀態一直有些紊亂, 所以需要吃些藥安撫一下。

  川柳的目光移向未紀比之前略漲了一點的小腹, 放輕了語氣，不敢置信：「姐姐真的懷了我的孩子……」

  一提起這個, 未紀心中的痛便愈發被勾起。「閉嘴！」她將短刃逼得更緊，幾乎就要在對方的脖頸上割出一道血痕, 「誰准你叫我姐姐！」

  川柳盯著她，眼中忽然流露出些許委屈。她原本的相貌只算是清秀，可分化過後，眉梢眼角竟帶了幾分清冷韻味，像枝頭第一次開出的花。

  「你現在有孕在身，不要動怒。」她輕聲說，「你想我叫你什麼，我改口就是了。」

  這口吻如同哄妻子一樣，令未紀殺意更加顯露，她狠狠拽過川柳的領口：「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川柳有些為難地咬了一下嘴唇。「恐怕不行的。」

  她用眼神示意，差點又想叫姐姐，不過及時收住了口：「你先讀一讀聖女寫來的信。」

  未紀沉默片刻鬆開她，但短刃依舊抵在她頸邊，單手拆了信，飛快地看完了。

  她的表情由狐疑轉成震驚，再變得凝重，方才還說要殺了川柳，最終卻無力地垂下了手。

  事已至此，聖女大人說的已是最好的選擇，她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短刃跌落在地上，未紀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你現在就可以去回稟聖女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其實她心裡清楚這並不能算是川柳的錯，可她就是忍不住遷怒。

  川柳站在床邊，半晌，蹲下身來靠近她，真摯地說：「可不可以留下這個孩子？」

  「那日宴席，我只是想找機會和你說說話，卻沒想到……」她頓了頓，還要再說什麼，「我……」

  未紀打斷了她：「你今年多大？」

  「十七歲。」

  「你還是個孩子。」她唇邊泛起一抹苦澀，「我們兩個怎麼可能養育一個孩子？」

  川柳垂下眸。「懷孕的人是你，做決定的人也該是你，我無權插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會盡我所能照顧你們。」

  她鼓起勇氣，說，「我很早就在練武場遠遠見過你了，我……一直很仰慕你。」

  未紀微微怔住。

  ***

  王宮內，侍者將用火漆封好的密信恭敬放到女王面前的木桌上，「主君。」

  那火漆印的形狀與其他的明顯不同，女王掃一眼便知道是僱傭兵專用。

  這段時間以來，鷹陸對他們進行了數次偷襲，彌奧斯在得知火銃的存在後加強戒備，因此在第一次之後便沒有造成傷亡。雖然損失不大，但仍是叫人憂心忡忡。

  先前花與牧、阿博特、卡蘿爾三人被派去秘密追蹤敵國的太女，一直都沒有傳回來什麼消息。時至今日，他們才送回來第一封信。

  女王用小刀挑開火漆，展信而閱。

  「瑞珺陛下親啟：

  我三人一路追蹤，跟隨洛倫太女，目的地正是我國都城……」

  第一句話便令女王微微詫異。

  我國都城？

  聽聞鷹陸的太女在小時候染了一場病，自那之後就一直沒有好起來，如今也不剩下幾年好活。迎此試煉，鷹陸的人該將她好好藏起來才是，為何要讓她不遠萬里前來彌奧斯都城？

  如此長途跋涉，難免會讓鷹陸的太女在途中受盡顛簸，這顯然對她的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甚至若是情況嚴重了，彌奧斯便可不戰而勝。

  鷹陸的人在想什麼？

  女王繼續向下讀。

  三人在信中提及他們已跟著敵人的步伐重返都城，城郊有一處廢棄的莊園，目前敵方太女正隱居於此，他們隔了一段距離紮營觀望，不敢打草驚蛇。

  鷹陸的人不是傻子，豈會送上門來任人宰割？女王始終覺得事有蹊蹺，甚至疑心他們是否跟錯了人，但她相信，以僱傭兵的水準不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不過，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洛倫太女來都城的必要性。

  女王又喚來侍者，順口問道，「北川大人的傷可好全了？其他僱傭兵呢？」

  侍者恭謹回道：「回主君，北川大人的腿傷已不礙事了。如今林霖和劉思若兩位大人駐守在太女殿下身邊，還有……」

  他一一將僱傭兵的情況道明，女王聽完，心下掂量了下戰力。

  敵方太女既然隱居城郊，隨行的人不會太多。如今他們已經掌握具體方位，那直接調集兵馬，以人數優勢碾過去便是。

  看起來是穩贏的局面，可女王的心中總還是惴惴不安。做了這麼多年主君，直覺告訴她這事沒這麼簡單。

  不論如何，探一探虛實也是有必要的，她淡聲吩咐下去：「傳信給所有僱傭兵，還有幾位將軍……不，等等，只給幾位將軍便是。集結兵力，直攻城郊。」

  還是先留一留好了。

  有了花與牧幾人的情報，鎖定位置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當夜，幾位將軍就帶人包圍了那處莊園，率兵進攻。

  可是怪事就在此時發生了——他們不論如何也進不去。

  那只是一座廢棄已久的莊園，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某個貴族留下的，沒有任何屏障可言。當「進不去」三字傳來時，王宮內的所有大臣都面露詫異。

  沒錯，就是進不去。

  莊園外有一片林子，只要他們一嘗試進入林子，就會暈頭轉向，即便循著筆直的方向走，也會走回最初的起點。莊園的另一側是淺淺的小溪，僅是沒過小腿的深度，卻有士兵險些溺死在裡頭。

  幾位將軍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頭一次經歷這種事情。他們知道定然是發生了某種異象，甚至保不准，是神的意思。

  眾位大臣心中有了些猜測，但並不敢直言只是俱都看向女王。

  既然進不去，就殺不了敵方太女。但神又何必給他們一道無法完成的試煉，一定是有其他辦法的。

  女王沉吟片刻，也緩緩得出了答案。

  這一道試煉的關鍵，還是在太女身上。

  如果旁人都無法靠近，那很有可能是要月儀孤身一人進去。可是月儀她……她才十歲。

  女王闔上眼睛，掩住了眸中的痛苦。這是她的親生女兒，天生聰穎，伶俐可愛，她怎麼能忍心看她涉險？

  可有些事不得不做，半晌，她終是對一旁的侍者道，「去請太女和幾位僱傭兵大人來見我。」

  她頓了頓，「還有聖女。」

  ***

  其實女王說的幾人中，並不包括和歌子。

  眾人皆知她中了火銃一炮，傷筋動骨，就算恢復得快，也終歸是需要好好休息才能不留下頑疾。

  可派人來傳信時，和歌子卻自請跟了上去。

  月儀以為她帶傷也要堅持保護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看著那張稚嫩的臉，和歌子沒能說出實話。

  那日被神酒當面點破心思後，她幾乎稱得上是倉皇逃竄。儘管後來依舊照常侍奉，卻再不敢擡頭多看神酒一眼。

  或許，她心中某個陰暗的角落裡，真的喜歡見到神酒為自己吃味發瘋的模樣……

  可是和歌子不能，也不該這樣。僅剩下三個月的命了，她該做的是在試煉完成之前好好守在聖女身邊，絕不讓上回受傷的事再次發生。

  所以這回，她也自請參與，只是並未將真實的原因告知其他人。

  劉思若和林霖是知道她中毒一事的，開口勸她不如好好歇著，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國事為重固然好，可人之將死，怎不先想想自己呢？

  和歌子笑著搖頭。

  其實她們說得倒也沒有錯，因為用剩下的時光守著神酒，就是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出發前的最後一夜，所有人都住在王宮裡。月儀和她的兩位母親待在一塊兒，林霖和劉思若住在僱傭兵的居所里。

  和歌子罕見地沒有跟師姐妹一起，而是住在了聖女小院外頭的廂房裡。

  鷹陸的人帶著火銃夜襲北川家過後，她每晚都會守著神酒。儘管王宮裡幾乎沒有被偷襲的可能，她也依舊這樣做。

  廂房很寬敞，有好幾張床，川柳與她都睡在這裡。

  睡下前，川柳主動說，「和歌子大人，此去兇險，可千萬小心啊。」

  和歌子笑笑，沒有回答。

  「你腿傷沒有好的時候，聖女大人掉了很多眼淚。」川柳又道，「整晚整晚地睡不著。」

  和歌子一怔，忽然回憶起從前她受一些小傷時，神酒確實會抿著唇，不住滴下眼淚，輕撫過傷口，叫她不要再受傷了。

  她們都知道她是不會疼，不怕痛的。

  可神酒卻還是會為她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