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神罰

  第063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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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歌子騎馬去的那處醫館, 沒有耽擱多少時間，亮出僱傭兵令牌後便取到了藥。那之後她就直奔未紀的母家，也就是今氏的莊園。

  今氏是末流貴族, 早已式微, 人丁並不興旺。目前小輩中稍微出挑些的也就只有未紀了, 但僅她一人，也難以肩負起興旺全族的重任。

  除此之外, 王后青和也是今氏出身。一開始她只是太女側妃, 後來因神酒「身死」, 婚約自動失效，才做了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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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好的機遇, 加之女王與王后又感情甚篤, 放在別的家族身上, 恐怕早就躋身一流貴族之列，可今氏卻依舊不斷走向衰敗，難掩頹相。

  讓未紀與和歌子成婚，起初並不是今氏想要的。他們對未紀寄予了厚望，希望她能以僱傭兵的身份和其他貴族結親, 為今氏帶來好處。但王后卻並沒有照他們所想來賜婚, 而是選了和歌子，北川氏出身的僱傭兵。

  末流貴族再落魄也有貴族身份在，有著遠高於常人的高傲, 很是瞧不起北川家這樣的商人。但和歌子有戰功在身, 將來得封貴族也是很有可能的，考慮到這點, 他們才算接受了婚事。

  不過現在未紀出的事，可是令他們轉變了想法——幸好對方不是貴族。若換了那些貴族公子千金, 恐怕會覺得自己受了奇恥大辱，鬧得全城皆知，更別提幫忙隱瞞了。

  和歌子造訪今家的時候，來迎的是未紀的母親。她看起來端莊典雅，約莫四十歲上下，梳著貴族婦人常見的髮式，鬢邊還綴了一些小珠花。

  「北川大人。」她客氣地笑，眼中含著一些微微的羞愧，輕聲說，「為了小女的事情，勞煩您了……」

  出了這種事，不論是未紀還是她母親都為此憂思過度，和歌子也不欲再多聊，以免惹人傷心：「不麻煩的。」

  她將取出來的藥交給今氏的侍者：「份量應是足的，夫人瞧瞧。」

  見到了能夠墮胎的藥材，今夫人的面上總算展露出幾分輕鬆來。她俯身，深深一拜：「北川大人之恩，實在令今氏沒齒難忘。」

  她頓了一頓，又懇切道：「先前您送來的東西是極好的，我們已妥善收著了。不過大人平日事務繁忙，若是耽誤了時間操心婚儀的事，可就是我們的罪過了。還請放心，我們會將一切都處理好，再送信給您過目的。」

  東西？

  和歌子愣了一愣，婚儀前兩家照規矩是要互換一些贈禮的，二小姐替她置辦了一些，不過還遠不到送的時候吧。

  她想了想：「之前倒沒留意贈禮送來了多少，夫人可讓我看一看？」

  今夫人便親自領著她去庫房看了，門鎖一開，裡頭一箱一箱的東西，琳琅滿目，遠非今氏這種末流貴族能擁有的財力。

  和歌子認出有些是二小姐的手筆，但有些則奢靡得過了頭，看成色甚至說是王室的東西也不為過。怪不得方才今夫人那樣講，大抵是怕太過華貴招搖，失了規矩。

  她蹲下身來，隨手挑起一根珠鏈，在指尖泛出奪目的銀光。

  這是……

  今夫人見和歌子盯了良久，以為是出了什麼問題，輕聲喚道：「大人？可是有什麼不妥。」

  「沒有。」

  和歌子將珠鏈握在手心，平靜起身，隨後就向今夫人辭了別：「我還有事，就不多叨擾了。若還有什麼我能做的，夫人隨時告知一聲便是。」

  她從今家騎馬回去，路上望見樹枝掛起了花苞，來賞春景的行人不少，紛紛結伴而行，笑著交談什麼。

  和歌子腦海里卻只想著庫房裡看到的那些東西。

  她甚至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直到看到那根珠鏈——那是聖女之物，是神酒從前在西園寺家會戴的東西。

  後來西園寺家不在了，這些東西都歸了王室所有，想來是在神酒歸來後，又重新回到了她手裡。

  和歌子眨眼的間隙，甚至能在腦海中浮現從前聖女小院裡的情狀。

  少女時的神酒坐在鏡前，拿著各式飾物一一比看，回眸問和歌子：「哪樣襯我？」

  十六七歲的孩子沒有不愛美的，即便是聖女也不能免俗——或者說，聖女本就比其他人更加在意容貌。

  只是，其他的貴族千金公子都有專門的侍者來替他們精心打扮，神酒卻一貫只能穿白色衣裳，身邊也只有和歌子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僕人。

  每次和歌子都會回答：「都好看。」

  她是真心實意這樣覺得，神酒生得這樣美，不論妝不妝點都是賞心悅目的。

  可神酒總會瞥她一眼，然後搖搖頭，表示不信，「總能選出更好的。」

  這些東西在和歌子眼裡的確都是一個模樣，她怎麼也選不出來，便有了個主意，想要送神酒一件。

  後來她攢了好一段時間的錢，去外頭的鋪子裡找人做了一根白色的珠鏈，淡而素雅，配神酒正適。

  這東西花了和歌子不少錢，但還是遠遠比不上聖女平時用的那些，她還是覺得太過寒磣，沒好意思送出去，一直貼身藏著，卻不慎掉在了神酒面前。

  那晚神酒把珠鏈系在手腕上，眼裡仿佛落入了星光，讓鏈子隨著和歌子的腰肢搖晃了一整晚，一直不許停。

  後來它就成了聖女貼身之物，而今卻被當做賀禮，送到了今氏那裡。

  和歌子回到北川家時，川柳已經離開了，院內依舊有斷斷續續的琴聲在響。

  她輕輕叩了一下門，便見院內神酒正傾身調弦，見是她來了，只是略略擡眸。

  和歌子沉默片刻：「是你給今氏送去了賀禮？」

  那根白色珠鏈安靜躺在她手心。

  「是。」神酒說，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看來你剛從今家回來。」

  和歌子張了張唇，走近，把手攤開放在神酒身側：「將它拿回去吧。」

  神酒微微垂眸，依舊在調十七弦琴，甚至沒有對它施予一瞥。

  「和歌子。」她平靜道，「我缺一條珠鏈嗎？當初我收下它，難道是因為它價值連城嗎？」

  自然是不缺的，也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聖女會收下它，只因為送的人是和歌子。

  神酒淡淡道：「現在你成婚在即，還是由你的妻子來保管更好。」

  「……」和歌子抿唇，「既然送給你了，就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她依舊執拗地將珠鏈遞過去。

  神酒盯著她的手臂，忽而笑了笑。「和歌子，既然決定成婚了，就別再做這種模稜兩可的事。」她說，「我都將信物轉送於人了，你卻還要將它撿回來還給我，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

  神酒的目光似能將她看穿似的，「嘴上說著一拍兩散，不讓我碰你，自己卻又總是湊上來。」

  她輕聲嘆氣。

  「和歌，難道你是在故意逼我發瘋？」

  逼神酒……發瘋？

  「看我瘋了一樣地想要將你圈住，其實你也很高興是不是？」她說，「你從十三歲開始就說要做我的狗了，是不是最喜歡看主人為你嫉妒發狂的模樣了？」

  「我……」

  神酒說的話如閃電一般划過和歌子的腦海，令她的目光微微失神。

  難道其實在自己心裡，一直埋藏著這樣的渴望嗎？

  難道其實在自己都沒發現的情況下，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逼神酒為她發瘋嗎？

  ***

  同一時刻，身披斗篷的川柳叩響了今家的大門。

  有僕人前來開門，問明來意後，微微詫異：「北川家？北川大人今日不是來過麼。」

  話雖如此，他也沒有將人拒之於外的道理，只是喚其他人去請今夫人過來，隨後帶著川柳往裡頭去。

  今夫人對她的到來也頗感意外：「不知這位大人……」

  「我名叫川柳，是聖女身邊的侍者。」川柳盈盈一拜，露出斗篷下的褐色衣領，是侍奉聖女之人才能穿的顏色，「此次前來，是替聖女大人送些東西過來。」

  今氏雖然式微，卻也知道聖女是和歌子的舊主，更何況她還將為這二人主婚，送東西來再正常不過。

  今夫人道：「勞煩川柳姑娘跑一趟了，只是……」她疑惑地看向身後，沒看到川柳有帶人來，或是拎著什麼東西，「姑娘說的東西是？」

  川柳道：「是聖女給未紀大人的一封信。」

  今夫人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不對勁，她眼珠一轉，勉強笑道：「竟不知那孩子什麼時候與聖女大人有了私交，這可是今氏的榮光。只是這幾日未紀身體抱恙，早早歇了，川柳姑娘先將信交給我吧，等她一醒來，我就叫她速速回信。」

  儘管她的手已經伸到了面前，川柳也只是重複道：「這是聖女給未紀大人的信，須她親啟。」

  未紀有孕一事是秘密中的秘密，求和歌子幫忙瞞著也就罷了，如果讓聖女知曉，今氏一族的名聲可就不復存在了！

  今夫人的後背已然變得汗涔涔的。面前站著的年輕女孩雖然只是個侍者，可她是聖女的人，今夫人沒有理由拒絕她的要求。

  她只好領著川柳，朝未紀的住處走去。

  「未紀這幾日病了，房裡全是藥味。」今夫人道，「姑娘莫要見怪。」

  藥味的確如她所說，濃重得站在小院外也能聞見。川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輕輕叩響了門。

  有兩位侍者迎她們進去，未紀像是在床上休息的模樣。只是床外罩了層層紗簾，疊在一起，叫人什麼也看不清，只能隱約瞧見個影子。

  今夫人率先開口，「未紀，聖女大人給你寫了一封信，剛遣人送過來。」

  未紀有些疲倦地從床上半坐起來。聖女？聖女大人為何要給她寫信？

  「這位是聖女大人的侍者，川柳姑娘。」

  未紀向外望去，只看到一道略略熟悉的身影，對她見了個禮，「未紀大人。」

  就連聲音也似曾相識。

  「還請未紀大人接信。」

  未紀伸出一隻手，探到層層簾帳外。片刻，一封薄薄的信落在她手上，指尖相碰，帶來一點溫熱觸感。

  門外微風拂過，她一瞬透過縫隙看到了川柳的那雙眼睛，臉色驟變。

  未紀的聲音低不可聞，卻咬牙切齒：

  「是你。」

  門口的侍者聽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可身為母親的今夫人又怎會反應不過來。

  原來……

  她怔了一刻，隨即陰下臉來，剛想吩咐門口那兩人離去，卻聽未紀又道：「母親，請留我和這位姑娘單獨敘話。」

  說著，她的左手從枕下抽出來一柄短刃，在手中緊緊攥著，眼泛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