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神罰
2024-09-15 09:28:25
作者: 懶葉
第059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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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火藥, 彌奧斯也不是全無防備,譬如,先前女王和將軍們商議時便說起, 該如何應對火攻。
王室一貫風雅, 王宮裡頭各處都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受此影響, 貴族們的莊園裡也不遑多讓。一旦起火,往日裡的景觀都會成為助燃的元兇。
難道現在要把全城樹木全砍了?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有人諫言道:「主君不如還是讓太女留在王宮中, 這裡畢竟是整個國家防守最嚴密的地方。不論將太女送去哪裡, 都免不得有風險。」
可防守嚴密, 就代表容易被瓮中捉鼈,無處可逃。
最終女王依舊選擇相信神酒的話, 讓月儀跟著和歌子, 她在哪裡, 月儀就去哪裡。因為神會留著和歌子的命鉗制神酒,所以跟著她一定會是安全的。
對於信奉神明的大陸來說,跟隨神明的意思來保命,無疑是個正確的決定;可是對於一國主君來說,將希望盡數寄托在別人身上, 不僅愚蠢, 而且輕率。
瑞珺並非不信任神酒的判斷。恰好相反,除了妻女,她最信任的就是神酒與僱傭兵。可是即便性子再溫和仁慈, 她也終究是一國之君。
沒有人會喜歡生與死都由他人主宰的感覺, 更何況是女王,即便對方並不是人, 而是神明,也是一樣的。
往常來說, 火攻不算一個十分有效的手段。雖說花草樹木易燃,可彌奧斯的地勢與風勢相結合併不利於起火,即便真的燒起來了,花些時間也能撲滅,不至於造成太大損失,頂多是多花些錢重新修築一番罷了。
可加上了火藥便不一樣了。有這樣強力的武器在手,混亂當中發生什麼都有可能。
所以女王命人提前準備了許多牛皮做的水袋來儲水,看下竹子去節製成竹管。這樣一來,再大的火都足以撲滅。
正如此刻的北川家,為首的精兵正手持竹唧筒,強力的水流澆在火焰上,將那沖天的勢頭暫時遏制住了幾分。只是這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結束的事情,濃煙滾滾,嗆得人直咳嗽。
即便強行沖入煙霧中,也如無頭的蒼蠅亂轉,不知道該去哪裡。
第二個拿著火銃的人出現在了相鄰的兩座小院外頭。他是尋路犬的主人,能感應到它的氣息就在裡頭,卻不知究竟哪一座是聖女的院子。
屋內,梨花等三人圍在聖女身邊。她們也是頭一次見這樣的場面,雖然害怕,但仍是想要翻牆出去查看情況,即便以自身性命為代價,也要確保外頭的人不會傷害到聖女。
可聖女溫柔拉住她們的手臂:「不要去。」
她說,「守在這裡就可以。」
那聲音有種令人安心的力量,讓三人平靜下來,坐在原地沒有動。她們握著腰間的劍柄,隨時準備和闖進來的人拼了。
須臾,院子裡開始傳來其他的聲音,三個人都聽到了。梨花膽子最小,嘴巴一抿就開始掉眼淚,「我們會不會死?」
神酒輕聲道:「不會。你們難道不相信聖女的話?」
三個女孩對視一眼,梨花伸手擦了擦自己的淚水,「嗯,我聽您的。」
除此之外她們也沒有什麼選擇了。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梨花想起自己被告誡了不知道多少次一定要誓死保護聖女的安全,可直到真的面對這一切,她才知道做起來並沒有這麼簡單。
她才十六歲,比起那些文縐縐的家國大義,她更想活著。
門被破開的一剎那,梨花和另外兩個女孩尖叫著舉起劍向前揮去,手臂卻不住地顫抖。對方可是有著能瞬間將人炸爛的武器,誰又能說自己絕不害怕呢?
金屬在面前映出眩目的光,有火銃在,三人的劍幾乎是沒有機會命中的,可劍尖卻依舊深深刺入了敵人的身體。
她們都沒有想到這一擊可以得手,面上的恐懼轉為驚詫。隨即反應過來,因手太過顫抖,刺到的只是肩膀而已,怎麼能致命呢?
那個看不清面目的敵人懷裡緊緊抱著尚未引燃的火銃,無力地倒下。
他的身後站立著一道黑衣身影,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險些辨別不清是誰。唯獨臉部直直濺上了鮮紅血痕,粗粗一道,格外顯眼。
和歌子緩緩收回拿著短刃的手,陌生又溫熱的血從她鼻尖緩緩向下墜落,一滴一滴,幾乎能聽見落響。
梨花等人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聽不見:「和歌子大人……」
她已顧不上去回答,只將目光鎖定在神酒身上。
外頭火光沖天,塵土夾著血一同飛揚,可聖女的白衣翩然垂墜在床邊,毫髮無傷,一點都沒有弄髒,潔淨如新。
沒有弄髒就好。
方才那一刀意外地耗費了和歌子不少力氣,換在平時是絕不可能出現的。大抵是左側小腿受傷了的緣故,持續失血,她終歸是有些力不從心,乃至於氣息都有些不順。
可這沒什麼,因為她是不會痛的兵器,不論怎樣她都會站到最……
「和歌子大人!」
聽上去是在驚呼,可聲音怎麼還是這么小?
麻木的感覺從指尖一點點傳遍全身,和歌子的意識逐漸消弭,她也像剛才那個死去的敵人一般緩緩、緩緩地倒下,倒在了聖女腳邊。
梨花她們哭著搖晃她的身體,卻無濟於事。
和歌子像是進入了夢中,耳邊只能聽見熟悉的聲音,微微嘆息,「傻不傻?你呆呆衝上來做什麼呢?」
「……」她不知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
保護神酒仿佛被刻在了骨子裡,成了本能,並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
那個聲音又說,「聖女有銳感力,敢守在那裡必然是自有謀劃,留有後手。你怎麼不好好想想?」
這個問題,和歌子心裡有一個不知對錯的答案。「或許後手就是我。」她說,「知道我在,知道我會衝上去,她才能放手一搏。這就是她的銳感力。」
那個聲音不再說話了。
一隻手輕柔撫過她耳邊的發。
***
和歌子就此睡去,她也不知自己沉睡了到底多久,只知曉大概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期間唇邊隱隱約約傳來奇異的味道,很香很甜,可她卻能辨別出來那是血,下意識抗拒,不想喝下去。
「聽話。」有人如此誘哄,「張嘴。」
裹挾著櫻桃清香的血水滴入和歌子口中,滾至腹內。
她明明還沒醒,卻憶起許久前反覆背誦過的經書上面寫過,用聖女的血煎成一碗水飲下,可療所有頑固且久治不愈的傷。
只是數千年來,聖女都被視為至高無上的存在,加之身體孱弱,只有主君才有資格擁有這樣的待遇。而一國之君大多常年住在王宮內,幾乎沒有什麼受傷的契機,所以這件事早就被淡忘了。
但和歌子還記得。那本關於聖女的經書她曾反覆背過,一開始不論怎樣都念不下來,字都認不全,急得她總是懊惱地敲敲自己腦袋。
就連一貫要她上進的神酒見她如此勤勉用功,都叫她盡力即可,不必強求。
可和歌子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一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一百遍,念誦累了就抄寫,抄累了就繼續念,直到每一個字、每一件關於神酒的事都深深烙印在腦海里。
沒有人要求她這樣做,就連王宮裡那些自詡「滿腹詩書」的人都不見得能全背下來。
她只是太喜歡神酒了……喜歡到害怕如果自己不拼盡全力,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僕人。
但就算合格,她也只是僕人,怎能有資格飲下聖女血煮成的水?夢真是越做越誇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和歌子總算費力地睜開了眼——她已好就沒有這樣疲倦過了。
濃濃的藥味鑽入鼻子,這裡仍是北川家。
第一個映入眼帘的人是小師妹林霖。她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剛趕回來似的,稚嫩的臉上掛著哀傷,「師姐……」
和歌子想要開口安慰她,說自己沒事,卻覺得嗓子無比喑啞,乾澀得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劉思若倚在窗旁,不知為何,沒有回過頭來看她。
和歌子察覺到了什麼不對,起身將旁邊的茶水一飲而盡,方才好了些:「我怎麼了?」
無人回答她。
和歌子的目光轉向林霖,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卻只看到小師妹的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強忍著才沒掉下來。
終於,劉思若轉過身來,「我來說吧。」她道,「和歌子,你中毒了。」
「毒?」
「你的左腿被火銃炸傷,毒藥便是從那裡進去的……」劉思若面露不忍,「傷重,無解。」
和歌子腦內閃過那晚的種種。她遇到的第一個拿著火銃的人,在臨死前拼盡全力抓了一把她的傷口。
原來是為了下毒,大概是盯准了她來的。
「會怎樣?」和歌子比她們想得平靜得多,「左腿會廢掉嗎?」
林霖的淚水終於掉下,她雖然年紀小,卻很堅強,就算訓練到耗盡體力也從沒有叫過一聲累,可此刻卻忍不住咬住嘴唇:「不止,你會死的。」
她緊緊抓著和歌子的左手腕,將額頭埋在師姐的肩膀上,身子一抽一抽地嗚咽。
劉思若再次轉過頭去,悄沒做聲抹了一把眼睛。
會死啊。
那麼遙遠的字眼,如今變得觸手可及,和歌子仔細想了想,好像倒也不是那麼害怕。
她冷靜地拍了拍小師妹的背:「好了,這不是還沒死呢,嚎什麼?」
可卻林霖哭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