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神罰
2024-09-15 09:28:23
作者: 懶葉
第057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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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截殺的那幾位僱傭兵, 火化後埋在了王室的墓園裡。
只有王室中人、或是有大功的平民,才能有葬在這裡的殊榮。
為了不引起民眾的恐慌,火藥一事還有他們的死並未聲張, 只在暗中加強了城中的巡防。
和歌子和劉思若一起悄悄去祭拜了一趟, 她只覺得王室的一切都與眾不同, 就連墓地都布置得格外講究,沒有一絲雜草, 石碑也光潔漂亮, 幾乎將悲傷的氛圍都盡數驅散。
可那又有什麼用?離開的人再也不會看見了。
劉思若輕輕在墳前放上了一朵花, 「我們會為他們報仇的。」
和歌子沉默片刻,忽然問:「可是師姐, 向誰報仇才是對的?」
每一塊墓碑的背後, 都寄託著逝者家人同伴沉重的哀思, 即便是敵人也一樣。
敵我雙方流的每一滴血,失去的每一條性命,都會有人為之放聲哀哭。
這是誰的錯?誰都只是為國效力罷了。
而兩個國家又能怎麼做?徹底握手言和、化干戈為玉帛、徹底平分大陸上的所有資源麼?
可爭鬥了這麼多年,誰又能保證下一秒對方不會出爾反爾,背後捅刀?一旦決策失誤, 受害的就是己方國民。
更何況, 連神明都希望兩國能決出最後的勝負。說是「希望」甚至都並不準確,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一旦開始便如開弓的箭, 沒有回頭路。
因聖女那日在兩軍陣前撒下的謊, 現在兩國不會正面交鋒,只以試煉的內容相爭, 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撿回一條性命的那個女孩陳覓現在正在王宮裡治療,由最好的醫者每日細心看護。可是她的左手腕已被炸斷, 不論誰來了,都沒有辦法讓它再長出來。
「陳覓從小就練的是左手劍。」劉思若和那個女孩兒不熟悉,但多少聽別人說了一些,不知想到什麼,面上露出些悵然之意,「卡蘿爾也是……」
在和歌子來之前,卡蘿爾是隊伍里戰鬥的主力。她同樣也是慣用左手的人,卻在一次任務中不慎受傷,那之後左手腕便無法長時間持著武器,自此很少跟上前線,專心負責起新人的訓練來。
對此,她本人總是表現得很輕鬆。在別人露出惋惜目光時,也只不在乎地說自己這算是「提前退休」了。
可是和歌子再遲鈍都知道,卡蘿爾站在一旁看自己訓練的時候,偶爾也會露出一種嚮往而羨慕的神情。似乎並不是遺憾,而是懷念從前沒受傷、意氣風發的自己。
這一切到底該怪誰呢?
… …
如今月儀在北川家裡還算安全,是否讓她更換藏身的地點變成了一個有些難以抉擇的問題。
鷹陸的人已經來到了王城,且蹤跡難以尋覓。這個時候,不論守在原地還是出城都處於敵暗我明的狀態,頗為不利。
女王皺著眉頭,問身前的侍者,「花大人那邊有消息了嗎?」
侍者有些為難地搖搖頭。
花與牧與阿博特二人去追蹤鷹陸的太女了……依二人的能力,早該有了進展,只是至今卻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不知是否遇到了什麼困難。
聖女先前便提醒過,鷹陸那邊可能有著他們難以比擬的倚仗,因此絕不能坐以待斃。女王也深知這個道理,但任誰也沒有猜到竟然會是火藥。
彌奧斯一開始的戰略自然是以拖為主,拖到鷹陸的太女身體撐不住,最終因病而亡。可敵方現在有了火藥在手,怎麼可能不想速戰速決,這樣一來就逼得兩方。
女王親自去祭神殿跪了一夜,向神明祈求他們能否也重新使用火藥,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許多年前被銷毀掉的火銃還留有一把在王宮裡,舊得已經快要用不了了。
女王試著將它取出,想要拿給神明看一看。
可還沒踏入祭神殿內,明明那日無風,神像前擺著的瓷花瓶就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渣濺了一地。
祂的意思昭然若揭,祂不允許。
就證明火藥是獨屬於鷹陸的。
女王的神情一片木然。縱然她已在這個位置上坐了許多年,大風大浪見過太多,心中也仍是難以避免地生出些許無力感來。
以火藥之威力,血肉之軀絕無可能抵禦,一旦被命中便會被連同內臟一塊兒被轟得粉碎,再強的僱傭兵又怎能對抗?
而她偏偏又不能叫一整支軍隊貼身保護月儀。因為如此大的軍事調動,還是在人口最多的都城內,瞞過所有人進行幾乎是行不通的。
對方既然已經潛伏在都城周圍,輕易便可憑此鎖定具體的位置,先前那些替身也會失去混淆的作用。
加強巡防、嚴查入城之人的路引、及所攜帶的行李,有必要時便一個個搜身盤查……這些最基本的處理方式自不必說。
眼下最緊要的問題便是,到底是讓月儀出城,還是留在都城裡?兩條路似乎都有自己的道理,卻都隱隱透著危險。
女王派人去召聖女回宮商議,卻只得到了一封僅有兩個字的信。
——死守。
殿前的大臣們面面相覷,詢問是否已經做下決定,「主君確定不再商討麼?」
聖女的指引固然重要,可……可茲事體大,總是要再眾人一塊商量商量、權衡利弊為好。
女王看向面前娟秀的字跡,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神酒平靜望著自己,不論說出怎樣瘋狂的話,都不見一絲戲謔的神色。
「瑞珺,我賭上了我的一切。」她說,「希望你能無條件相信我,只要我還在,這個國家就還在。」
「你的一切?」咸諸付
神酒微微露出笑意,「是啊。」顯駐賦
大抵是自小相識的緣故,換作別人會聽不懂她這些雲裡霧裡的東西,可是瑞珺卻能明白。
她靜默片刻:「你是說和歌子。」
一點紅暈迅速爬上神酒的臉頰。
一貫從容的聖女罕見地露出些羞澀之意,像大多數貴族淑女都會有的模樣,輕咬嘴唇,不易察覺地「嗯」了一聲。
「如果我們敗了,和歌子也會死的。」神酒輕聲道,「所以我沒有退路可以走,只能背水一戰。」
瑞珺看著那熟悉的眼神,忽而想到了很久以前。
從前西園寺家與王室定下婚約時,瑞珺還不是女王,而是太女——而那時的神酒,也不過是個剛學會走路沒多久的小娃娃。
瑞珺比神酒年長不少,大多數人在面對一個小孩子時,都很難把對方當成自己的未婚妻來看待,她也一樣。
不過,神酒跟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樣就是了。小小年紀就將王室禮儀學得通透,在人前大方而守禮,渾然天成的聖女氣派。
有一年,瑞珺聽說神酒從北川家新收了一個小護衛。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發生在聖女身上,頗為稀奇罷了。
一次她偶然問起,神酒只回答那是個小笨傢伙,沒什麼可說的。嘴上這樣講,眼中卻分明搖晃著奕奕神采,頭一次有了十二歲孩子該有的天真模樣。
瑞珺不懂。護衛自然要手腳伶俐才是,既然笨拙,為何還要留在身邊?豈不是徒增麻煩麼?
不過後來她就懂了,因為她也遇到了自己的小笨傢伙。
頭一次進王宮的貴族女孩,第一次見面就狠狠踩到了瑞珺的腳,害得兩個人都摔得天旋地轉,好不狼狽。
起來後女孩哭著低下頭,臉頰羞紅到快要滴血,抽抽噎噎,連道歉都說得亂七八糟。
明明和「得體」兩個字天差地別,絲毫沒有貴族的風範,又笨又呆,可那一刻,瑞珺還是覺得這是她至今為止見過最可愛的女孩子。好想輕輕替她順順頭髮,拍著後背緩聲安慰,看那張臉重新露出笑顏。
那年秋天,名叫青和的女孩嫁給她成了側妃,再後來她做了她的王后。
瑞珺沒有對神酒說出口的是,她也同樣沒有退路可以走。國家、妻子、女兒……也是她的一切。
女王收回神思,她沒有對一臉不解的大臣們多解釋,只道:「不必商討了,照聖女說的做。」
他們仍是瞻前顧後,「若是謀算有遺漏……」
當年神酒托花與牧收下仆籍的和歌子,因為僱傭兵乃是女王私兵,一切由女王直接指揮,這樣做,實是在請瑞珺庇護她的小笨傢伙。
到如今已有五年,快六年了。
神酒將人看得像眼珠子一樣,卻放心給她庇護,她也同樣願意相信專屬於聖女的銳感力。
女王下了最後的決定。
「後果由我來擔。」
***
事實上,當天他們便知道了聖女的決策是正確的,因為出城的第二隊「太女」也遇襲了。
這次是在都城臨近的另一座城中。
有了慘痛的前車之鑑,僱傭兵都得到了關於火藥的消息,因此分外謹慎,打起十分精神。
能做僱傭兵的都是箇中好手,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認為自己能夠與火銃抗衡——那可是在幾十步外就能將人炸傷的東西。不過以他們的身手,就算正面打不了,逃跑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好消息是這次己方無人死亡,壞消息是他們徹底看清了敵人手裡的武器,並非多年前留存下來的那種火銃,而是經過改良,殺傷力更強、射程也更遠的一種武器。
而他們這邊,彌奧斯礦產豐富,造有堅固卻輕便的特製金屬衣甲,若是穿上可以護住心口和腹部,抵禦五六成,但也僅此而已了。
好在軍庫中儲備還算充足,女王很快就命人將新的衣甲發放下去,好保護「替身」的性命。賢豬府
她遣人悄悄給聖女那邊也送去了幾身。
……
和歌子將衣甲懸在房中的那一晚,她發現北川家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