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神罰

  第055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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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 那三個「精心挑選」的護衛就被送到了聖女面前。

  女孩們年紀不大，來之前被好一番告誡了侍奉聖女需要注意的事情，謹言慎行, 因此難免存了些畏懼之心。

  此刻她們並排站在一起, 連頭都不敢擡, 生怕稍有差池，便冒犯了聖女大人。

  只是她們看到聖女笑意柔柔, 給人一種很易親近的感覺, 似乎並不如想像中令人敬畏。

  白色的長髮松松垂下, 幾乎與斗篷融為一體，就連眼瞳也微微泛白, 有種脆弱的美感。

  聖女輕聲問這幾人的名字, 似是記在了心裡。「看起來倒都是不錯的孩子。」她對二小姐說, 「只是沒有帶在身邊過，也不知能否與我的性子合得來。」

  二小姐欣然道：「若聖女不嫌棄的話，可願在北川家小住幾日，讓她們跟在身邊侍奉？」

  她緊接著又講了幾句好聽的奉承話，最終, 聖女掩面而笑：「盛情難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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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思是答應了。

  莊園內早就收拾好空的院落, 二小姐眉梢眼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連忙叫人再去收拾，保證一切萬無一失。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院落就在和歌子與月儀所住之處的隔壁, 但凡稍稍有些動靜，憑和歌子的耳力, 就能聽個一清二楚。

  那夜聖女住進小院，馱轎旁多了三個身影, 被她看得分明。

  和歌子低下頭，強迫自己把目光落回手中的信紙上。

  成婚在即，有許多需要操持的事情，不過她有恩於未紀，未紀自然不會讓她費心，將大部分都安排得妥妥噹噹。

  今日收到的信是婚儀上的宴席單子，列了各色菜餚的名字。未紀知道和歌子做得一手好菜，便讓她也來掌掌眼，看菜色是否搭配得當。

  本都已經要提筆寫回信，和歌子卻就是落不了筆。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望向隔壁的院子，久久停駐。

  尤其是十七弦琴的音律響起，流淌成曲，傳入耳里，如夢似幻，叫人陶醉其中。

  和歌子已經五年沒有聽過神酒的琴聲了，腦海中幾乎可以浮現出聖女一襲白衣，坐在月下撫琴的模樣……

  只是卻並非為了自己，而是新的護衛。

  新的護衛。

  沒過一會兒，琴聲停下，似乎是聖女喚她們去廚房裡拿些小糕點來。

  其中一個名叫梨花的護衛女孩當即跑出院子，遵命而去。

  她不大了解聖女的喜好，回來時，手中拎了滿滿一盒，這樣一來，想要什麼種類都應有盡有。

  可是聖女只是掃了一眼，就搖了搖頭，像是不大喜歡的樣子。

  梨花擅長烹飪，便詢問聖女的口味，想為她現做一些。

  人人都知道聖女的吃穿住行都規矩繁雜，她心中早就做好了準備。

  可聽完那些要求，仍是覺得一個頭頂三個大，全然不知該如何下手。

  這是梨花得以侍奉聖女的第一日，怎麼也不能在這時候出錯，否則北川家的臉都要被她丟光了！

  她站在小院門口，一時有些彷徨，看到隔壁院落還亮著燈，忽地生出勇氣，去敲了門。

  「和歌子大人……」

  門開了，和歌子看著女孩露出求助的表情。

  「您能否教我怎麼做聖女愛吃的糕點？」

  聽完事情經過，她平靜道：「可以。」

  梨花感激涕零，認真將和歌子說的菜譜一一記下，隨後以最快的速度去廚房做了，端回來給聖女吃。

  這回果然奏效了，聖女欣然吃了一些，並誇讚梨花手巧，正是自己愛吃的味道。

  只不過，「比之舊年所吃，還是略差一些。」

  梨花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多向和歌子大人請教做法，爭取下次讓聖女滿意。

  那晚之後，不光是梨花，這三個女孩都時常往和歌子院子裡跑動，向她請教各種各樣有關聖女的問題。

  ——聖女大人愛吃什麼，喜好話多的僕人還是話少的僕人，侍琴時是否需要她們做什麼，平日裡有無特別的禁忌……

  對於這些，和歌子一概和善地予以解答，並特意叮囑：「一定要小心。」

  她善意地提醒：「若是出錯了，二小姐定然會不高興的，有什麼便來找我。」

  聽得女孩們戰戰兢兢。

  和歌子同女孩們細細講述的時候，月儀同樣在院子裡聽著，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只覺得聖女真是好大的排場，就連歷代主君都沒有這麼難伺候……

  等女孩們走了，她便擡頭問和歌子：「師父，那幾個護衛恐怕伺候不好吧。」

  就連月儀都能看得出來，在聖女身邊做事的規矩著實太多，而那三個女孩太過青澀。若是給予時間好好培養也就罷了，但想讓她們在幾天內做到盡善盡美，恐怕是不可能的。

  和歌子點頭：「是。」

  「那師父難道還要繼續幫著聖女挑人麼……」上回哄著餵藥那次也是，堂堂僱傭兵總是為了聖女做這些雜事，豈非太過大材小用了。

  「怎能不挑呢？」和歌子說，「現在僱傭兵都各有任務在身，無法任聖女大人差遣，她身邊沒有護衛。」

  「她若是常居王宮裡，也不需要單獨的護衛呀。」

  和歌子垂首看月儀，輕聲道：「在王宮裡便安全了麼？王后她……」

  一提起這事，太女殿下就偃旗息鼓，啞口無言，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和歌子又道：「雖然事是王后一人做下，但整個王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也就成了王室欠聖女的。如今女王陛下她政務繁忙，我作為僱傭兵，該替她分憂，盡力彌補聖女才是。」

  聽完，月儀面露慚愧。她不知道師父竟然想得如此深遠，回想起自己莫名奇妙的小性子，實在是幼稚至極。

  「我明白了，師父。」她說，「是我沒有顧全大局。」

  不。

  其實沒有一個字是真的。

  和歌子沉默地拍拍月儀的肩膀，心頭忽然浮現出一絲惶惑和動搖。

  她一向都是不善言辭的，從沒有想過，自己竟然能夠當著太女的面講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虛偽之言。

  屬於貴族與王室那張名為「虛偽」的面具，此刻仿佛牢牢貼在了和歌子的臉上，難以摘下。

  什麼神明大義，什麼替女王陛下分憂……

  她明明就是不想看到神酒身邊出現別人啊。

  那幾個女孩很好，做事也很認真。可她們終究還是不夠完美，也不像她這樣了解神酒，怎麼可以在聖女身邊侍奉？

  川柳也就罷了，她只是在宮中照料聖女的起居而已。可這些女孩不僅是院外的護衛，還要侍琴、做聖女愛吃的糕點……和從前在西園寺家的時候一模一樣。

  神酒也會要她們銜著糕點餵她嗎？會讓她們躺到聖女的床榻上嗎？

  和歌子不願再往下細想，她只知道即便不再是主僕，她也會一如既往保護聖女。

  她也是從十幾歲過來的，自然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性很淺，有什麼都寫在臉上。

  所以和歌子是故意的。她故意再三叮囑那三人，將聖女的喜好說得極為細緻，要她們「千萬小心謹慎，不要出錯」。

  可人從來都是越緊張就越容易犯錯。

  梨花是最先撐不下去的。她努力了，但還是無法盡善盡美。

  那些有關聖女的規矩被寫在厚厚的經書里，不論如何記、如何學，也總是會遺漏。

  犯錯時，聖女總是溫溫柔柔地瞧她，從沒有開口責怪過，可正因如此，梨花才更無地自容，巴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大抵近身侍奉聖女大人這樣的事，本就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得了的。

  她又來到院外找和歌子，眼中盈著淚水：「大人，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只在院外做護衛？我實在是不足以近身侍奉……」

  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誰會不懂得珍惜呢？可人都是從眾的，見梨花率先放棄，另外兩個女孩也不由得萌生了退意。

  女孩們站在門外行了個大禮，求和歌子幫幫她們，想個萬全之策。

  「好了，別哭。」她示意她們起來，「我去同聖女大人說便是。」

  那夜和歌子敲響了隔壁院落的門，她看到神酒一身白衣，坐在十七弦琴前，手指輕盈，懸而未落。

  與她想像中一模一樣。

  夜色下，神酒微微擡眸，月光與人相映，暈成一片皎潔的純白，宛若月中神女，美不勝收。

  她喚她，「北川大人。」

  而和歌子亦回以鄭重的、面見聖女本應有的禮節，「聖女大人。」

  「北川大人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神酒輕輕撥動琴弦，發出幾個不成調的音律，口吻生疏得像是第一次見她。

  和歌子垂首：「有。」

  她將那三個女孩心中所求一一道來：「她們資歷尚淺，在院外做護衛也便罷了，不堪在身邊侍奉。」

  神酒靜靜聽完，極輕地「嗯」了一聲，像是不甚在意的樣子：「既然如此，挑別人便是。要既會武藝，也能近身侍奉的。」

  和歌子脫口而出：「近身侍奉的人已有川柳，想來足夠了。」

  兩人的目光相接，神酒忽然從竹蓆上起身，赤足走到她身前。

  「可我覺得不夠。」

  她居高臨下，看著依舊維持著行禮姿勢的和歌子，「我的護衛一向是什麼都會的，關於這點，北川大人不是最清楚麼？」

  「我……」

  「話又說回來，我叫誰侍奉在側、怎麼侍奉，似乎都是我的事。就算侍奉到床上來，也不歸成婚在即的北川大人管。」

  神酒的唇畔浮起一抹微笑，帶著不易察覺的引誘。她的面容還是那樣脆弱而美麗，像等待採擷卻又帶刺的白薔薇。

  下一句話，忽地變了稱呼。

  「你如此處心積慮讓那幾個女孩放棄，難道是想以身替之麼？」

  「小，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