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神罰
2024-09-15 09:28:19
作者: 懶葉
第054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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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還不亮, 北川家裡就開始為迎接聖女做最後的準備。就連二小姐本人都起了個大早,親自視察每一處細節,力求完美, 足可見對此事有多麼重視。
月儀起來晨練, 聽到外頭的動靜, 未免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她想,就算自己公然以太女身份示眾, 恐怕也得不到這般待遇……
「師父。」她仰頭問, 「聖女她從前也是這樣難伺候麼?」縣朱服
和歌子微怔:「怎能說難伺候, 都是規矩罷了。」
「若是純粹按照規矩來也就罷了。」月儀嘟囔道,「可他們著實是細緻得過了頭, 連門口的花都要重新栽種成白色。」
「還有選護衛……只是護衛而已, 至於那麼大費周章麼?」
她提起這件事, 和歌子就想到昨晚的夢。她已經逐漸分不清那究竟是神罰還是自己的心魔。
但唯一清楚的是。
「你錯了,月儀。」她俯下身,對著年幼的太女耐心說,「聖女的護衛,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當的, 若是保護不周……」
月儀的臉色有些黯淡, 無法再反駁什麼。
想來,聖女正是因為落水一事,才想要從外面挑些新的護衛。只不過這事的緣由被瞞得很好, 所以北川二小姐那邊是不知情的。
當日若不是和歌子及時將人救起來, 還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終究是王室對不住她。
聖女在第四聲鐘聲響起時踏入了北川家的莊園,當然, 說是「踏」也並不準確,因為聖女自始至終坐在馱轎內, 沒有露面。
以二小姐為首,北川家的人烏泱泱聚集在道路兩旁,向聖女行以最高禮。為表示誠意,所有人都換上了褐色的衣裳,這是只有侍奉聖女之人才會穿的。
「停。」
柔柔的聲音從轎內傳來,擡轎的人立即聽命停下步伐。
「初來北川家,大家如此相迎,我自當有所回報才是……」
一隻白皙的手挑起帘子,輕輕敲了敲窗框。擡轎的侍者會意,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把白色的花瓣,紛揚散下。
這是……只有聖女遊街祭神時才有機會見到的花,人人都說會帶來好運!
僕人是沒有資格去看祭神的,就連踏進神寺也是奢望,這或許是他們這輩子唯一一次的機會。
霎時間,北川家數百名僕人將腦海內家主的叮囑盡數拋到腦後,爭先恐後地搶奪起來。
「我拿到了!」
「我也拿到了!」
「聖女大人……」
二小姐看著這猝不及防混亂起來的場面,暗道一聲不妙。她沒想到會有這一出,聖女大人可會覺得北川家規矩鬆散,治下不嚴?
幸好,她隱約透過帘子看到了聖女的臉,並沒有表露處不悅。
最後幾乎每個僕人都拿到了花瓣,這樣突如其來的驚喜,令他們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有的甚至當場忍不住哭了,在馱轎面前跪下,不住說著,「多謝聖女大人,多謝聖女大人!」
原來低賤如僕人,也有資格得到神明賜下的好運……
和歌子站在二小姐的身邊,這一切離她這麼近,卻又那麼遠。
她早就知道聖女是無比受人敬仰的,可此刻見到這麼多人眼中蘊光地看向神酒,她的心裡卻像梗了一根刺似的,說不出的難受。
和歌子花了好一會兒,才將這種感覺強行壓了下去,卻見聖女出了馱轎,微笑道:
「時隔多年,再次造訪,北川小姐可願領我在莊園裡四處看看?只是不必這般興師動眾了。」
攀交聖女也正是二小姐的最終目的,她自然是樂不可支地答應了:「這是自然的,我現在便叫他們都退下。」
同時也沒忘了拉上和歌子,「我們一同領您去吧。」
二小姐的手直接落在了和歌子的小臂上。
她一貫是不習慣別的Omega觸碰自己的,所以每每面對二小姐別有目的的故作親熱,都會避開。
但這次她卻沒有,她只是忽然想看看,聖女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
神酒的目光掃過兩人,表情不見變化,依舊柔柔笑著:「那就有勞兩位了。」
兩位。
她不再是「小和歌」,而是能同其他人並稱在一起,無關緊要的人。
和歌子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小貓咬了一口,無比發癢。
若換作是從前,別說直接觸碰她了,就算是有人多瞧了她一眼,神酒都會目泛冷意,眸光懾人,直到誰也不敢多覬覦聖女的東西為止。
可現在面對二小姐的動作,她竟無動於衷,像是毫不在意。
失落頃刻間席捲全身,和歌子沉默地走在前面,將眼中的情緒遮掩。
她知道神酒與自己終歸會不再親密無間,可卻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那雙眼睛裡看到漠然,如同全然陌生一樣。
從前在西園寺家,香佳媽媽總是同她講些外頭的奇聞趣事,而後便會感嘆起人性來:「要我說,人啊,就是賤得慌。」
賤得慌。
和歌子覺得這三個字放在自己身上也全然合適。
明明是她自己選擇離開神酒的,甚至如今馬上要和未紀成婚也是自己點過頭的,早就該知道日後會與神酒形同陌路才是,怎麼現在卻如此難過呢?
壓抑的情緒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悄然爬上了心頭。
可和歌子並非自願是推開神酒的,如果可以的話,她比任何人都想站在神酒的身旁。
不論是做出選擇的痛苦,漸行漸遠的無力感,還是被漠視的失落,這些都本不是她該承受的情緒。
一切都是被迫加諸在身上的……被神明……
從前和歌子覺得這一切是自己的錯,是她作為僕人引誘了主人,可現在,她卻有一種將所有都怪罪到神明身上的衝動。
為什麼要一定要這樣逼她?
思緒紛亂之間,三人踏入了北川家的花圃中。即便還未開春,可圃里的花還是開得極好,可想而知,費了多大的功夫。
平常會有花匠在這裡日常修剪,此時自然早就提前清空過,靜悄悄的,聽不見一絲多餘的聲響。
聖女只能赤足,不可著靴,所以二小姐特意著人鋪好了厚厚的軟墊。
她拿捏著分寸,既不過分諂媚,同時表露著足夠的尊重,與聖女閒聊起來。
期間,她自然免不得提及選護衛一事,幾次想將話題引得更深,譬如探探王宮裡的口風,聖女卻只是莞爾一笑,不露聲色地揭過去,什麼也沒說。
二小姐是狡詐的商人,聖女則更是貴族出身,她們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只是表面上那樣簡單,有來有回,要繞好幾個彎兒才能想明白裡頭的深意。
這樣的事,和歌子一貫不擅長。
前頭有不少小蟲被花兒吸引過來,繞著圈圈,她插不上話,便先行過去,將那些蟲子驅走。
二小姐剛想繼續變著花樣打探她想知道的消息,卻聽聖女先一步開口。
「近些年,北川小姐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
「……」二小姐頓了一下,一時摸不准她什麼意思,只好先順著說,「不敢當,不過是賺些小錢罷了,上不得台面。」
「是麼?」聖女似笑非笑,「我倒覺得,北川小姐在各處都吃得很開。」
這明顯是話中有話。
二小姐眼神未變,暗自斟酌該如何回答。
只是聖女似乎並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待和歌子驅完蟲子回來,便又面色如常,誇讚花圃里的花兒養得好看。
二小姐一邊同她聊,一邊在思考方才那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商人最怕的,就是犯了上頭的忌諱。如今北川家富得流油,放眼整個國家也沒幾個可以比擬的對手,自然需得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吃得開……吃得開……難道說,聖女這是在敲打她,暗示她與別人交往過密了。
可是,是同誰呢?二小姐根本想不到。
忽而,她的目光落在前方高挑的背影上,回憶起方才聖女下轎時,眸光似乎在某處多停留了片刻。
二小姐微微愣神,心中忽然冒出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難道是和歌子?
自己稍稍攬了下和歌子的手,聖女不光記在心裡,還出言敲打?
十年前,聖女便是從二小姐手裡把和歌子領走的,這二人之間的關係,她不說一清二楚,也能猜個七八分。
只是後來大家都以為聖女身死,二小姐也不例外,只當這些是年少時的過往,過去了也便罷了。現今看這二人的相處,也沒什麼特別的,甚至有幾分生疏。
可若不只是過往呢?
若是時至今日,聖女對和歌子依舊是……
二小姐不禁又想,和歌子與未紀即將成婚,這事甚至還有自己在其中推波助瀾,介紹她們二人認識。
這樣一來,她豈不是早就將聖女得罪了個透?這可不行,就算是亡羊補牢,她也得想些辦法。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二小姐試探道:「這回的護衛都是和歌子親自挑的,她對此事上心極了。」
聞言,和歌子將頭微微垂下,只有種小心思都暴露在神酒面前的窘迫,不想讓她看出來。
「晚些,不如就讓和歌子帶那些人去給您過目。」
聖女不置可否,只說:「隨北川小姐安排。」
唇邊卻點點笑意綻放。
二小姐知道自己猜對了,微微眯起眼睛。
這兩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啊。但聖女想要自己做什麼呢?莫非……
隱藏在表面下的暗流涌動,以和歌子的遲鈍,絲毫未曾察覺。
她只是悄悄擡眼,看到神酒變得幾近純白的髮絲垂落一縷在頰邊,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卻又不知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