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神罰

  第053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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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歌子與未紀的婚期選了個好日子, 最終定在三個月之後。

  身邊的所有人都為這個消息而震驚不已。不明內情的人只覺她們感情著實深厚，國將大變，居然還有心思成婚。

  最震驚的莫過於和歌子的隊友幾人, 他們很早就聽她提過要取消婚約, 可沒想到最終還是遵循了王后的安排。

  選日子的那天, 一臉憔悴的未紀跟和歌子一同站在女王面前謝恩，面上的欣喜藏也藏不住。

  她不知道這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只以為是和歌子最終決定幫她, 不免感激涕零, 深深施了一禮：「前輩之恩，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回報。」

  

  兩人站在殿宇外, 未紀輕聲對她說：「前輩放心, 若是平日裡要與聖女來往, 我可隨時……」

  「我不會與聖女來往的。」和歌子打斷她。

  未紀怔住，「啊？」

  她以為和歌子是有什麼顧忌，沒對自己說實話，便道，「前輩可以相信我, 不論發生什麼, 我都會幫著前輩遮掩。」

  和歌子只是沉默搖頭。

  她做了這麼久僱傭兵，浪蕩貴族自然見得不少。那些人背著妻子在外頭偷情，或是不止娶了一個……多風流的都有。

  他們的心裡可以裝下許多人, 有的或許有那麼幾分喜歡, 有的則只是當成玩物，並非真正的愛。

  可和歌子既不是那樣的人, 也無法把神酒當成那樣的人。

  她的心很小，只裝得下一個主人, 更不能容忍將神酒放在「偷情」的位置上，這豈非太過輕賤。

  聖女就該是純白無瑕的。哪怕未紀承諾會幫忙遮掩，哪怕誰也不會看見，她也不允許自己玷污聖女之名。

  未紀有孕後，身體的反應很嚴重，幾乎吃不下東西。她此前一直找藉口閉門不出，躲著別人。

  現在她定下了跟和歌子的婚事，按規矩可以暫時卸職，回家裡休養直到出嫁，由父母照顧。等到婚期再近些，便可想法子解決掉胎兒的事，可謂是大大地松下一口氣。

  明面上，和歌子也被賜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假期，說是女王恩准她回家籌備婚儀。

  家？她是孤兒，無處可去，何以為家。

  和歌子本籍掛在北川家下，唯一的去處，也就只有這個地方。

  當然實質上她還是有任務在身的。那些魚目混珠的假「太女」已陸續分為幾隊出城，真正的太女殿下則跟著她一起住進了北川家，再過一陣子，她們也會離開都城。

  有好些時日沒見北川二小姐，她還是一如既往掛著那副商人的假笑，親親熱熱，上來就想要拉住人：「怎麼瞧著你瘦了些呢，小和歌？」

  說罷她像是剛想起來和歌子要成婚了一樣，抿唇一笑：「瞧我這記性。就算是自家姐妹，現在也不好隨便挽手了。」

  王宮見到的Omega或是溫柔知禮，或是端莊肅穆，月儀還是第一次見如此直白市儈的模樣，不禁大為震驚。

  不過她此時並不以太女身份示人，而是扮成和歌子的小學徒，穿著粗麻衣裳跟在後頭，沒有隨意插話。

  二小姐為她們安排了很寬敞的寢房，住三四個人都綽綽有餘。

  她特意對月儀說：「若是有什麼需要的，隨時著人同我講。」

  北川家一脈相承全是商人，能夠長時間屹立不倒，靠的便是敏銳的政治嗅覺。即便王宮裡還沒傳出什麼確切的消息來，可如今流言四起，她稍稍費點功夫就能猜到面前這個小女孩的身份，自然刻意存了拉近關係的心思。

  「對了，和歌子。」二小姐又道，「明日聖女來時，你同我一塊兒去迎吧。」

  聖女要來？和歌子蹙眉，「她為何要來？」

  「自然是來選護衛的。」

  「護衛？」

  二小姐似笑非笑：「是呀，旁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

  北川家是商人，什麼生意都做，包括「人」的生意。

  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浪兒、身世悽苦的窮孩子都被他們收入囊中，培養訓練，等年紀夠了就賣或送給王公貴族做護衛。既能做個順水人情，還能安插家族人手，了解政治動向。

  這也是和歌子當初被二小姐撿回家的原因，她怎麼會不懂。

  「聽聞聖女大人覺得王宮裡的護衛不稱心，宮裡便來人找我，要我挑一批人送進去。我想著這幾百人烏泱泱進宮終歸也不方便，讓聖女大人自己選或許更好，便邀了她來家裡。」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商人又怎會錯過這個攀交的機會。雖然二小姐以前便因為和歌子而認識聖女，可終歸是太久沒見了，任何關係不維護都會變淡。

  說著，她感嘆一聲：「若是你沒成婚，只怕聖女大人也用不著挑別人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二小姐其實只是在說兩人昔日為主僕，要不是和歌子現在忙於籌備婚儀，可不就是聖女最好的護衛？

  但這話落在和歌子耳朵里，便是另一層意思。若是她沒成婚……

  若是她不成婚，就不會有其他人站在神酒身旁。

  這種奇怪的想法一瞬間划過腦海，但和歌子的眼神並未顯露：「你打算讓聖女在幾百號人裡頭去選嗎？」

  「自然不是，訓練的師父會先篩掉那些不合格的。」二小姐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忽道，「不過他們的眼光又怎麼比得上僱傭兵大人，若是你願意替我掌掌眼，豈非更好。」

  月儀一直在一旁沒說話，聽到這裡不免蠢蠢欲動，偷偷地在後頭拽了一下自己師父的衣袖。平日裡她出宮的機會也不多，見什麼都新奇，挑護衛也想去跟著瞅瞅。

  當晚，二小姐就把初步篩過的幾撥人帶到了莊園後頭的空地上。這些人都是在莊園裡精心培養了至少五年的，她有自信，就算放到軍隊裡頭去，也堪稱是精銳的水準。

  可是和歌子僅一個照面，就對她搖搖頭：「換下一批吧。」

  二小姐蹙眉不解：「一個都不行？」

  「不行。」

  二小姐沒死心，指著其中一個比較出眾的問：「這個孩子有什麼問題？」

  「看著年紀太小了。」

  「這個呢？」

  「身材過瘦，力量不夠。」

  「那這個呢？」

  「他是男人，聖女不喜歡男人守在外頭。」

  「這個總行了吧？」

  「個子不夠高。」

  「她呢？」

  「兵器使得不夠好。」

  這麼看過幾輪過後，按和歌子的標準，竟然一個好的都挑不出來。

  二小姐仿佛看出了什麼，眯起眼睛笑了：「和歌，他們只是普通護衛，並非僱傭兵。你不能以自己為標準來挑啊。」

  「我……」和歌子片刻語塞，「我沒有以自己為標準。」

  「這還沒有？」二小姐挑眉，「你挑挑選選好半天，要女孩、年紀不能大也不能小、身材不能偏瘦也不能偏胖、力量過人、個子高、樣樣兵器精通……」

  「這些也就罷了，偏偏你還要他們會讀書寫字，看得懂詩，甚至提筆作畫。這些事情如何能面面俱到？不信你問你徒弟。」

  全天下能符合這些的恐怕也就一個人。

  和歌子的目光轉向月儀，對方猶豫片刻，也輕輕點了頭。

  「是。」她說，「師父似乎有些過於嚴格了。」就連在王宮裡長大的太女殿下看來也是如此。

  和歌子沉默片刻，她看著一張張稚嫩惶恐的面孔，仿佛看到了十三歲青澀的自己。她在那個年紀也還不是僱傭兵，大字不識，笨手笨腳，什麼都做不好，但神酒還是選中了她。

  是啊，只是守在外面的護衛而已，隨便挑幾個身強力壯的不就好了嗎？

  可是萬一他們不只守在外面呢？萬一他們也被聖女選中，相談甚歡，甚至帶在身邊，成為第二個她呢？

  這種可能性令和歌子的指尖都微微發顫，她不知道自己該將這種情緒稱之為什麼。是維護嗎？

  對，一定是維護。

  雖然她們已不再是從前那般的主僕，可她想要保護聖女的心一丁點都沒變。聖女生而高貴，她怎麼能容許神酒身邊出現不夠格的護衛？

  這樣想著，和歌子的眼神也漸漸堅定起來。「不，帶其他人來，繼續挑。」

  她說：「他們連我這關都過不去，又怎能入聖女的眼？」

  二小姐沉吟片刻。她沒那麼了解聖女的性子，若是真如和歌子所說，惹了聖女大人不快可就不妙了，商人謹慎的本性終歸選擇了妥協。

  幸好北川家養的人足夠多，要求再多，也總是能挑出那麼幾個的。顯竹腐

  二小姐湊到和歌子耳邊道：「左邊這個家道中落的，從前讀過很多書，頗有文采。中間這個做得一手好菜，右邊那個她……這下沒什麼問題了吧？」

  月儀也贊同地點點頭。她看了許久這些人相互比武，身手自然不如僱傭兵，但做王宮的普通護衛肯定是足夠了。

  和歌子看著那幾個無可挑剔的孩子，手指一點一點蜷縮起來。

  她沒有了任何不點頭的藉口。

  ……

  那夜和歌子在夢中又見到了神像，依舊蒙著一層紗簾，只是這次被風微微拂起，隱約能看到冷然垂下的雙眼。

  為何她又無端覺得艷麗。

  神又一次罰了她，用看不見的鞭子抽打她的大腿，臀部，還有手掌心，問她知不知道錯。

  她何錯之有？

  神不是不屑她這樣卑賤的出身麼？為何又夜夜入她的夢來，難道就連神明也會變得不像自己。

  和歌子想不出答案，良久，突然脫口而出。

  「我錯在……讓聖女身邊出現別人。」

  那種讀作「維護」，寫作「嫉妒」的情緒逐漸化為黑色的污水，緩緩流淌。

  如果她不可以，那麼其他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