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神罰
2024-09-15 09:28:14
作者: 懶葉
第050章 神罰
***
和歌子又一次從充滿壓抑感的夢中驚醒。
只是她敏銳地察覺到, 這一回做的夢與之前不盡相同了。
即便是夢,在神明面前她也是擺出恭敬姿態的,垂首靜默待著, 什麼逾矩的話都不說。而那木質神像只直直地盯著她, 像是不屑於與她說任何一句話。
可今日……今日不一樣了。
和歌子在夢中的身體不聽使喚, 跪坐著向前爬去,直至神像腳下, 匍匐行禮。
四個字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你可知錯?」
神明竟會屈尊降貴地同她講話麼?這不像祂的作風。
和歌子聽見自己回答:「我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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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何錯?」
「我不該與聖女……唔!」
話還沒說完, 一陣痛感就猛烈襲來, 令她痛呼出聲。身邊什麼都沒有,卻像有一根無形的鞭子, 狠狠落在她的大腿後側, 施以懲罰。
怎會這麼痛?明明除了神酒, 沒有人可以讓她痛的……
「你並不知錯。」
和歌子愣住,不知自己究竟該給出什麼答案。這難道不是神明想要聽的麼?還是說,她有什麼其他的錯處?
最終她絞盡腦汁,不知回答了多少個錯誤的答案,受了多少道罰, 仍是沒有讓祂滿意。
那神像依舊像是籠罩著一層面紗, 眉目模糊,竟無端透出幾分艷麗來。
艷麗?
和歌子心中一驚,她怎麼會用這種詞去形容高高在上的神明?
直到從夢中驚醒, 她仍是覺得詭異極了。神明到底想從她口中聽到什麼?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時辰還早, 晨禱的鐘聲都尚未響起,可和歌子已經睡不著了。她拖著疲憊的身子起了床, 沒忘了將醫者給開的藥煎上。
聽著小藥罐里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她的心緒稍微安寧了些。等待稍稍放涼些後, 便不顧苦澀,一飲而盡。
沒過一會兒,隔壁的林霖也起了。她入隊晚,每日要勤練基本功,此時還打著哈欠:「師姐怎麼不再睡一會兒。」
和歌子醒都醒了,也不欲再回夢中見神明,便站在一旁監督林霖練習,時不時指導哪裡做得不對。
漸漸地,林霖執著武器的模樣在眼前化為一陣虛影,不知怎的,她竟然倚牆睡著了。
「你居然還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什麼也看不見,只是耳旁的語氣分明不似神明,倒像是習慣了拽著她衣袖任性的神酒,「為什麼要看著林霖?看著我不好嗎?」
和歌子啞口無言,半晌,才愣愣回答:「她是小師妹啊……」
「那又怎樣?你離開我就是為了讓別人入你的眼麼?」
「我在王宮裡一天要遇見這麼多人,怎麼可能眼裡誰也沒有呢……」
「你到底還聽不聽我的?」
和歌子想說「不」,可她就是說不出口。
那個聲音逐漸失望起來:「你搖尾乞憐,求我多加一根手指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夠了。
和歌子想要逃走,卻被一隻手牢牢捉住,怎樣都逃不掉。
直到另一聲呼喊將她喚醒,「師姐。」
原來是林霖練完,見她在這裡睡著了,怕她著涼便將人叫起來。
和歌子拭去額角的汗,她一時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神罰還是她的心魔。
林霖見她臉色不大對勁,「師姐身體還好麼?若是不舒服,就再睡會兒吧,晚些還要去見女王陛下。」
這話倒是提醒了和歌子,面見女王之前需要沐浴,她便去梳洗了一番。
這回要去的地方並不是書房,而是王宮的後花園。這裡是王室專供,平日裡無召不得入,和歌子從前只來過一兩次。
花叢深處有幾道身影,憑衣著的顏色大概能認出是誰。
女王無事時便愛著深色的衣裳,王后偏愛華麗的配飾,太女身形最嬌小,最右邊則是那僅有一個人能穿的白色斗篷……
和歌子不自覺身軀一滯,但她並未停下步伐,只是上前恭敬行禮,與身後的同伴幾人齊聲道:閒著敷
「見過女王、王后……聖女大人。」
無人發覺她話音中有幾分遲疑。
女王沒有閒話家常,而是直入主題:「這次叫你們來所為何事,想來花大人已經同你們知會過了。」
她的目光轉向和歌子,「北川大人,我希望由你來貼身保護月儀。」
女王能看出來和歌子近來狀態不佳,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一些,連帶著下巴都尖了許多,顯然是沒有休息好,但她沒有多說什麼。
再怎麼樣,也沒有比和歌子更好的人選了,不論是從身手方面考量,還是揣測神意……神明若要她死,手段多得是,留她到今天只是為了掣肘聖女。
只要她的命在,就能保證月儀的安全。
和歌子低頭,輕聲道,「絕不辱命。」
月儀走到她身旁,依戀般地拉住和歌子的袖子,叫了一聲「師父」。
太女才年僅十歲,再如何強裝鎮定,也免不了會流露出懼怕之意。
和歌子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作安慰。可隨後她便感到有一道目光向自己投來,帶著些冰冷的意味。
她下意識尋找目光來源的方向,最終落在身穿白色斗篷的人身上。
可聖女只是垂眸靜默坐在涼亭邊,似乎頭從未擡過一下。
此次事關重大,即便信任他們,女王也沒有將所有的部署安排都詳細告知,只是大概說了說。
僱傭兵A隊兵分兩路,劉思若和林霖會跟和歌子一塊兒同行,而花與牧、阿博特、卡蘿爾將會去追蹤鷹陸的太女。
即便戰術是拖,他們也不能一味地等待而什麼都不做。
花與牧是遊牧族出身,名字也是由此而來,牧即「遊牧」之意。遊牧族從小在原野上長大,與馬牛羊為伴,慣會循著一切痕跡追蹤丟失的動物,因此他在偵查追蹤方面的本領出神入化,無人能及。阿博特以弓箭見長,卡蘿爾在受傷前也是近身戰的一把好手,這個搭配很適合追擊暗殺。
而太女這邊,劉思若擅於易容,林霖年紀小,身材瘦弱,沒有比月儀高太多,乍一喬裝打扮起來背影也是有些相像的。這兩人都不以猛攻見長,配上和歌子正好平衡。
至於O隊和B隊也各有任務。月儀從小養在宮中,上戰場也是穿著盔甲的,見過她臉的人並不多,多扮幾個假太女以迷惑敵人,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這段時間,『太女』們會陸續出宮,離開都城。」女王啟唇,「你們會混在她們之中,朝不同方向行去。」
其實女王一開始並沒有想要將月儀送走,照她的想法,偌大的王城難不成還找不出一個藏身之處?
更何況鷹陸沒有培養出自己的僱傭兵,憑他們的能力,手伸不了這麼遠。
就算真的潛入彌奧斯都城,女王也有一百種辦法叫他們暈頭轉向,找不到月儀在哪兒。
她的想法固然合情合理,但聖女給出了不一樣的意見。
「瑞珺……」神酒嘆氣,「你仔細地想一想,不會這麼簡單的。」
神酒是天生血脈高貴的聖女,而三郎,靠抱著神明大腿求祂垂憐,方才得了一點恩惠。
彌奧斯的太女身體健康,而鷹陸的太女病入膏肓,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
這場博弈,兩方看似國力相近,實則擁有的東西卻極為懸殊,甚至稱得上是千差萬別。
而這跟祂想要的截然相悖。祂要強強相爭,更出色的那個活下來,怎麼會任憑彌奧斯撿這麼大的一個便宜?
既然如此,祂必然會給鷹陸一些其他的東西,以示公平。
女王深思熟慮過後,深以為然,這才做了更多的準備。
她又對眾人囑咐了些其他的事情,和歌子幾人領命過後,便打算回去收拾行裝,以便隨時接到命令就能出發。
在和歌子剛要轉身時,從始至終坐在一旁,從未說話的王后卻忽然開口:「北川大人,請留步。」
她面上掛著得體的微笑。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就連女王也不知王后這會兒是要做什麼,不由得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王后只維持著那個完美無瑕的微笑,端坐在被花叢簇擁的大理石凳上,似有淡淡憂愁:「也沒什麼,只是想囑咐北川大人照顧好月儀罷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更何況王后一向愛女兒入骨,多操心些也正常。
「母親……」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月儀羞紅了臉頰。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想假扮成熟,她才不願聽母親說這些,於是一溜煙跑遠了。
女王還有別的事要處理,見此便準備先行離開。其他人明顯能感覺到王后這是要單獨與和歌子說話,不便打擾,也知趣地跟上。
除了聖女。
那個身著白斗篷,方才甚少說話,只在女王后頭偶爾補充一兩句,高潔又美麗的聖女,靜謐得幾乎與花叢里的白色薔薇融為一體。
她沒有要起身的動作,王后似乎也樂於見到這樣的場面。
「北川大人。」她溫柔開口,「此前給你和未紀賜下了婚約,我卻總怕是亂點了鴛鴦譜。聽其他人說,你們相處得不錯,我這才放心。」
在不知內情的其他人眼裡,她和未紀一同上過戰場,攜手並肩作戰,可不是感情甚篤麼?
「如今國家即將面臨大變,你們何不趁著這個時候,安定下來,將婚儀先辦了呢?」
說著,王后轉向一旁的聖女,眼中陰鷙一閃而過:
「神酒你是北川大人的舊主,又恰好與她的未婚妻同名,這何嘗不是種緣分呢?」
她明明可以稱神酒為聖女,卻偏偏要在這時候點出二人名字讀音相同這件事。
當年的側妃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只能活在聖女的光環下,心生妒恨。如今妒意已隨著時間減淡,恨卻還在。
神酒你為什麼要那樣耀眼地回來,和我的妻子一同挽救國家,而我卻只能躲在自己的殿宇中,自慚形穢?
這也就罷了,我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可你為什麼偏偏要讓我的女兒陷入危險之中,甚至活在隨時會被刺殺的恐慌里?
月儀還只是個才十歲的孩子,那麼優秀、聰明可愛,她該有光明的未來,而不是年少早逝……
聖女應該也嘗嘗心愛之物被奪走的味道。
王后的笑容里藏著最後一柄刀,毫不留情地割下,「既然如此有緣,我看不如就請聖女大人來為和歌子與未紀……」
一字一句。
「主、婚。」
親眼主持儀式,看著你最在乎的人,成為另一個人的妻子,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和歌子驟然一驚,沒想到王后會如此突然地提及這件事。她下意識望向聖女,卻只見神酒斂眉垂眸,面容平和,無端透出幾分慈悲來。
竟有些像夢中,神像垂眸瞧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