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神罰
2024-09-15 09:28:07
作者: 懶葉
第044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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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在書房中議事議得如火如荼, 半月之間,這消息逐漸傳開,就連都城裡的普通百姓也都知道了, 議論紛紛。
沒過多久, 女王就下詔頒布了幾條新的法令, 不過這本來就是常有的事,故而也沒引起軒然大波。
而這半個月, 和歌子的心情起起伏伏, 從一開始的忐忑, 到逐漸懷疑神酒是否真的接受了這一決定。
照聖女的性格,若是不滿早就發作了, 可這半月里神酒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聽其他人說, 她偶爾會同意女王的邀約, 與對方商討些政事,其餘時間都閉門不出,靜心休養身體。
最初幾天,和歌子還偶爾會神思恍惚,在那之後, 任何人都沒有瞧出她的異樣, 只覺得她又重新充滿了幹勁。
教導太女、日常訓練、甚至負責處理新人選拔的事宜……做每一件事時,都洋溢著笑容,露出兩個圓圓的酒窩。
只有小師妹從中看出了不對勁。
這日晚飯時, 和歌子剛剛放下碗, 就見林霖帶著幾分打量瞧來。
「怎麼了?」
「你有什麼心事嗎?」
「為什麼這麼問?」
林霖實話實說:「你飯量變小了。」
和歌子低頭數了數桌上的空碗,「這也不小吧。」
她是隊裡力氣最大、最能打的, 同樣也是……最能吃的,一人能頂好幾個。比如今天就吃了三大碗飯, 一顆米都不剩下。
「但你平時能吃五大碗。飯前要兩盤點心墊一墊,飯後還要再加三碗湯。」林霖一針見血,「今天就三碗,我都要怕你餓瘦了。」
和歌子被她說得一陣心情複雜,一時不知自己是否該慚愧。
林霖放低聲音:「是不是聖女那邊出了什麼事情……?」
小師妹比和歌子小八歲,資歷最淺,是五年來通過選拔進入Alpha隊的唯一一個人,許多作為僱傭兵需要了解的事情,都是她手把手帶著教的。
兩人之間的關係算得上是半個姐妹,所以林霖能夠看穿和歌子隱藏起來的真實情緒。
更何況今日乃是女王專門為聖女辦的接風宴,林霖是因為年紀太小無法出席,和歌子則是自己選擇不去,這著實是不對勁。
和歌子本想撒謊揭過去,可盤踞了數日的糾結與掙扎再次湧上心頭,忽苦笑道,「是。」
林霖年紀還小,不懂情愛之事,但她願意細細聆聽。
和歌子張了張嘴,想從頭到尾說一遍,最終卻只說:「神明不允。」
這四個字像是耗盡了她的所有力氣。似有淚水在眼中盤桓,但最終沒有掉下來,她只是那樣靜靜、靜靜地凝視著林霖,眼中卻空空蕩蕩。
多年的默契,無需多言,林霖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頓了一下,問:「沒可能了嗎?」
和歌子搖頭。
「會害聖女殞命。」她輕聲說。
安慰也好,義憤填膺也罷,此刻再說什麼都會顯得不合適,林霖知道現在和歌子需要的不是這個。
她沒再多問,只是起身去端了一壺酒過來,「喝點師父的私藏麼?」
這酒是卡蘿爾跟阿博特一起釀的,兩人同出一族,據說有著特別的手藝,只遠遠聞著就香味撲鼻。
林霖小小年紀卻貪杯,有事沒事就會攛掇和歌子一起偷喝,每次都會被兩位師父追在後面混合雙打。
「又來?」和歌子瞧她。
「他們在宴上,一時半會回不來。」林霖面無表情,卻悄悄眨眼,「我們先喝了再說。一醉解千愁。」
她倒了滿滿的兩杯。
和歌子盯著那微微搖晃的酒面,酒,神酒……就仿佛世間萬物在她眼前,最終都會變成那個人的名字。
醉了就好了吧。
她毫不猶豫地將它一飲而盡,「再來。」
斟滿。
「再來。」
又斟滿。
幾杯下肚,兩人臉上都浮現出些許微醺醉意。
林霖忽說:「師姐,我想聖女是很喜歡你的。」
那天在山下,她們三人都被野獸重重包裹,更別說又有櫻桃味的信息素壓制,動彈不得。
不過林霖還未分化,受到的影響最小,沒有完全昏過去。那個一臉木然的侍者將她們三人捆入馱轎時,她隱約看到了聖女大人的眼神……
冰冷漠然,如變了顏色的月亮一般猩紅,尤其是當目光觸及未紀時。
可最終聖女沒有傷害她們,甚至讓她們全須全尾地回來,林霖並不認為這是因為聖女大人高看自己一眼。
愛意、妒意、還有殺意……儘是源於和歌子。
「你還小,不懂這些。」
「我不小,我這個年紀都能訂婚了。」平時林霖是不會頂嘴的,但此時露出些醉態,不服氣地反駁,「聖女注視著你的樣子,跟劉思若師姐看卡蘿爾師父、還有阿博特師父瞧他未婚妻的時候,是很像的。」
和歌子放下酒杯,又斟一杯,壺快要見底。「是麼。」但從語氣中能聽出來,她顯然沒信。
林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默默嘆了口氣。
和歌子忽然道:「以前,聖女賞過我酒的。」
聖女體弱,本不該沾酒,但品酒亦是王室禮儀中的一樣,不學是不行的,所以從小就有專門的釀酒師父來教。
那時和歌子被聖女逼著好好用功讀書,過了許久,寫字卻還是一□□爬,神酒便叫她仿著自己的手記去學。
聖女的手記中,有不少是釀酒的配方,還有酒的種類等。
和歌子練著練著,心思就不在字上頭了,她對裡頭所說的酒好奇極了,便去求聖女讓自己也嘗嘗,哪怕一口都好。
當做對練字的獎賞,聖女叫人拿來一壇絕佳的好酒送給她,放在屋中。
當時神酒說:「想喝時便自去飲一些,但酒會誤事,要適可而止,絕不可過量。」
正逢一個無事的午間,和歌子好奇地嘗了幾口,少年時誰沒個放縱的時候,隨後便將聖女的囑咐拋之腦後一發不可收拾,將自己喝得醉醺醺的,神志不清。
到神酒回來之時,剛好撞見和歌子躺在神酒的床上,懷裡緊緊抱著一件聖女平時會穿的小衣,不住嗅著。
就仿佛那上面的味道可以安撫躁動不安的心情。
再後來發生的事情,和歌子的記憶便不太清楚了,最後的最後,她只記得自己像只狗一樣跪在床上,明明穿著完好,聖女的手卻濕答答的。
身下,神酒仰躺著,衣衫被弄得滿是褶皺,望著她,輕聲說:「叮囑過你的,你怎么喝得這麼醉呢?」
和歌子嚇了一大跳,趕忙起身,心中一陣惶恐,「我……我做了什麼?」
「我還沒同你說幾句話。」聖女擡起那隻被弄髒的手,「你便非要坐上來,一刻都等不及……」
語氣中帶了一絲嗔怪,「現在舒服了?」
和歌子完全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她的臉紅得快要滴血,雙手掩面,發出一聲刺耳爆鳴的尖叫。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自己難道是憑著武力,強迫蹭了聖女大人的手……不如現在死了算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外頭的其他護衛聞聲一驚,以為有事發生,連忙趕入院中,前來敲門:「怎麼回事?保護聖女大人!」
神酒開口說只是無心弄灑了東西,叫他們別慌張。
隨後看向捂臉跪地,遲遲不肯起來的和歌子:「好了,還不替我擦擦手麼。」
和歌子這才想起來聖女大人的手還髒著,緩緩起身,顫抖著手臂,替主人擦拭乾淨。
她垂下頭,羞愧的淚水盈在眼眶,幾乎就要落下來。
她怎麼、怎麼這麼自輕自賤……聖女會不會覺得她是個不知廉恥的僕人?
片刻,那隻涼涼的手拂過臉龐,替和歌子把快要流出來的眼淚擦去。
「別哭。」神酒柔柔說,隨後將她攬入懷中,「偶爾醉一次,沒關係的,不要難過。」
和歌子埋在聖女肩頭,像只小狗一樣嗚咽。
這種事後來又發生過許多次,可很久後和歌子才知道,一切都是她壞心眼的主人蓄謀的。
見她醉了酒,神酒便故意以自己為餌,誘她那樣做,事後又假模假樣地安慰,只為了看她羞愧難當到哭泣的模樣。
知道真相後,和歌子頭一回生了好大的氣,一連好幾天都不跟聖女講話,只板著個臉,酒窩都消失不見了。
壞神酒,她那麼相信她,怎麼能騙她呢……
可聖女勾著她的袖子,雙瞳剪水,欲語還休,猝不及防落下兩行淚,帶著幾分愁緒,軟聲說:
「是我不好。和歌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同我計較好不好?」
那模樣著實太過惹人憐,和歌子哪裡還能生得起來她的氣。
後來她每每想起這段往事,臉上都會不禁浮現出微笑,如口中含了蜜糖一樣,現如今和林霖一起喝酒時,也是一樣。
可隨後蜜糖又變得酸澀不堪。
和歌子空落落地看著正前方,眼中沒有一絲神采。「林霖,若我死在十八歲就好了。」她說。
先前她不理解神酒在山上說的那番關於「死在最美年華」的話,可現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若讓和歌子選,她也想死在最恣意的少年時,眼中只有神酒,終日耳鬢廝磨,其他事盡數拋到腦後,一概不理。
可是她還活著。神酒也還活著。
那就不能死。不能死啊。
林霖沒有她那麼醉,聽到這些胡話,眉頭緊皺,蹭地一下站起來。
「好了,不能再喝了。」她不由分說,從旁邊拉和歌子的手臂,「我們出去吹風醒醒酒。」
「去哪?」
「他們都在宴上,四下無人,哪都能去。」
和歌子忽然心中一動,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勇氣。
「那就……去聖女的住處吧。」